第16章 ·亂
“幸村?……”不二與英二一早便不見了幸村人影,急忙四處找尋,終于有人想起看見他往馬廄去了,便前來尋人。
“不二?英二?你們怎麽來了?”幸村正輕拍着馬兒的額頭喂着食,見二人前來,倒是有些錯愕。
“我問去房間找你卻沒人,一打聽說你人在這兒,便過來看看。”不二笑道。上前拍了拍一旁自己的白鯨。也不多言。
“幸村你一早來這兒做甚?人都沒吃就急着給澗雪喂食,這馬兒也忒有福了,得你這般照顧。”英二都囔着。不知是責怪幸村不用早膳,還是不岔着澗雪的優厚待遇。
“後幾日便要上戰場了,我得來慰勞一番。瞧他那樣兒,着實興奮着呢。是我這個主人不大好,總是不來,把他給悶壞了。”幸村微微笑着應道,手上溫柔地摩挲着馬兒額前的鬃毛。澗雪似是明白他的意思,得意地嘶鳴了一聲,抖了抖脖子。炫耀了一番。
“我們正是為此事而來。”不二靜靜看着那白色的一人一馬道:“回去吧。”
“你們先走吧,我随後就來。”幸村點頭收了笑意,撫摸着馬兒說到:“我和澗雪說幾句話。”
“那好,我們在東廂等你。”不二應了一聲,恐是沒心思與他玩笑,拍了拍白鯨便同英二一道走了。他不是不及幸村淡定,也不是不及幸村從容,更不是不及幸村會隐藏,只是他同幸村一樣,只會關心別人,對自己,卻很不在乎。
“好啦好啦,很快就要上戰場了,到時一定讓你跑得盡興。”幸村笑着撫着馬背,馬兒聽明白了意思。滿意地跺了跺蹄。“興奮麽?會不會緊張?”馬兒又開始嘶鳴。“我沒事的,別怕。放心好了,雖然對方不是簡單人物,但我也不會客氣。”幸村低聲喃喃着。像在安慰着自己,無法否認,一想到要與真田作為敵人同戰沙場,自己便感到沒由來的恐懼。這種恐懼極為空洞深沉,難以言喻。卻連馬兒都感覺出來麽?他的心,在顫抖麽?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別的什麽?每次想起那個人,便會有種莫名的感覺,想要逃避,又想要靠近,害怕與他為敵,同時又期待着沙場上的兵戎之争……到底是怎麽了?素來淡定的幸村,心中卻湧起了難以平息的濤瀾。
“別怕,不會有事的,汐月……”幸村疲乏地笑着,安慰自己的坐騎,一時愣了一下。“汐月?”困惑地看着馬兒有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幸村恍然道:“是了!你是該叫做汐月的。”那麽,澗雪是什麽?澗雪,到底是什麽?當初看到不二帶給自己的這匹駿馬,全身雪白,唯獨額上有一道紅色,脫口就說出了“澗雪”這個名字。總覺得非常耳熟。如今想起了另一個名字。在記憶中,自己似乎曾經說過同樣的話。他自是已經忘記了那是在攻打山吹總壇前,自己曾經安慰過自己的坐騎而說的話。他的馬兒,應是叫做汐月,那麽,澗雪這個分外熟悉的名字,又代表着什麽?
幸村抵住太陽穴靠在馬車上,細細回想卻沒有結果。當初自己在景祁村醒來時,就喪失了全部的記憶,靠着手中的劍與杏的陳述才決定了自己名字。而他的其他事情,杏卻沒有告訴他,再往後便是再也沒有機會問了。想想那個村子,小金他麽,都已經不在了……
幸村輕嘆一聲,想起自己參戰目的,也不打算去尋找那些往事。“我幸村精市,只做現在想做的事情……”幸村自言自語着,回身趕往住處……
“幸村你好慢阿。”剛踏進房就聽得英二的滿口抱怨。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幸村抱以歉意的一笑。
“是這樣,我與英二、乾商量了一下,我們都認為這次你還是不出征的好。”不二滿目嚴肅。
“我就這般不能讓人放心麽?”幸村笑問。卻不似玩笑,帶着苦澀與自嘲。
“并非這意思,幸村,以你目前的身體狀況……”
“不二。”幸村收了笑意,認真而專注地說道:“眼下你傷口未愈,行動不便,英二一個人我不放心,我怎能不去?這是其一。其二,近日我的身體狀況很好,不會有問題。更何況,越發向後推延,也只是會更差而已……其三,我,不想讓對手失望。我自己,也很期待着一戰……所以,我一定要去。你還是先照顧好自己吧,陛下已從帝都出發,也快要到了。”
“他們共有十萬人,我們加上南線的援軍與帝都發出的新兵部隊才一共六萬人,對方是我們的近乎一倍,還有重騎與弓箭兵,何況領兵的還是真田,不比上次……”不二憂心仲仲。
“我知道。”幸村不動聲色地看着地面,語氣卻是堅定不容置疑“正因如此,我們更不能輸。”
“不二,你放心吧。我會配合好幸村的。”英二看不二如此憂心忍不住出言保證。
“嗯。”不二看着二人,一人淡然,一人真誠,卒是點了頭“既望那日風大,多加點衣……”
既望那日果然風大,即便是戴了頂鬥笠外加白紗罩着,幸村也能感覺到風飏起地上的砂石飛濺起來直撲臉上,灰塵四起,不禁微微咳嗽。“……”英二本想說些什麽,然見幸村雖然咳嗽卻依然端坐于馬,腰背挺直,便知不宜多問。只渡馬上前幾步,走到自己部隊前方。大石也在後方,負責武器補充與裝備更換。所以他可以很安心地打。乾則随行在後,帶着軍醫們随時待命。這是青海兩國開戰以來青國所派出的最強大的陣容,只有不二因幸村的堅持與荒井留守城內。
而立海這廂又何嘗不是最強的出擊?仁王此時陷入了一種奇怪的境遇,一邊是真田,一邊是切原。雖說因為上一次切原戰敗而讓軍權歸于真田手中,但真田仍給與他等多的部隊由他帶領,卻又讓仁王跟着自己。仁王當真不知真田是忍讓切原還是思慮在先。他看得出真田今日格外緊張也格外興奮。否則他斷不會不停摩挲着劍鞘上刻字。這一點仁王清楚得很,可兵分兩路,由兩帥領兵,如此奇怪的陣勢仁王可就一點也不明白了。
仁王不明白幸村确實清楚得很“英二,若是立海軍分為兩部,你就向着真田那裏去。”幸村小聲對英二說道。“哎?他不是你的對手麽?怎的推給我了?”英二詫異地問。
“別問了,中途我來了,就立刻換人。”
“好,我明白了。”即使不明白,有幸村在,他也不用擔心什麽。
待真田看到幸村之時,竟又一次迷惘起來。一身白色戎裝,白色面紗,無論他在那裏,都有一種脫俗清逸的淡然,如同剛剛開出的梨花,一塵不染,即使是現在,站在滿是血腥的沙場之上……
仁王看向幸村,又側頭看向真田,驀地有一種別樣的感覺,是這二人的戰鬥牽扯了兩個國家,還是兩個國家的戰争,引來了這兩個人的對峙?這二人……足以令天下颠旋!
待真田回過神來,切原已上前同英二叫了戰。雙方劍拔弩張都是毫不客氣,但顯而易見的是,英二是将切原激怒了。因為他挑起切原上次戰敗的久傷。真田倒是不在意,他只靜靜注視着那一襲白衣。直覺告訴他,那個人,也正在注視着他。這是一種極為奇怪的對視……幸村也不見有動作,臉被白紗所遮看不見神情。真田有時會試着想象他的面容,可每一次都是幸村的面容越發清晰,而另一張臉卻慢慢虛化變淡,甚至是連輪廓都難以形成,完完全全地融入了那張絕美的面容中去了。“他不是幸村。”已不知在心裏警告過自己多少次。卻一次又一次地猜測,一次又一次地期待。
不過此時真田已無暇再做思量,戰鬥正将開始。
真田揚鞭駕馬帶着隊伍向前卻見迎向這邊而來的居然是英二,心下不由詫異,暗道對方莫不是已看出了什麽。卻也不敢怠慢,英二畢竟也不是簡單人物。何況英二所帶人數較多,而真田又将大部分兵力放在了切原手下,這下便是大為不利。然還不及蹙眉英二的纓搶已經到了胸前,真田縱身後躍脫離馬背拔出配件自右下向上橫擋而去,駕住了英二的長戟。殇凰自是一柄好劍,赤紅色的劍體反射着陽光,每一次揮動都是光芒萬頃,然英二的零風也不是尋常之輩,只見英二将長戟自背上靈巧一繞,旋轉半圈,用簇頭下的彎鈎鈎住真田劍峰,用力壓下。真田兩個轉身落于地上灌注真氣擡劍向上一挑連卻英二三步,這才又飛身上馬。雷璘骁勇善戰,自是比一般的戰馬更有靈性,自己踢開了周身的亂劍也未有受傷,此時英二與真田已過了三十來招。英二的零風槍如其名,輕而迅捷。本以為速度帶緩的武器不好使,然這槍不知是用何物打造,輕盈堅硬,加之其長度上的優勢,倒是占了上風。然待真田身形一轉,卻見身後二十弓箭手已待集。英二心叫一聲不好,縱身起躍一舉長槍當空一轉,登時轉來“叮叮”十多聲金屬相撞之聲,英二手握長槍于頭上旋轉一周将射來的箭矢盡數截回。再看過去,真田已經混入亂中,英二也只能就着身邊的敵人先殺之。而真田也好不到哪裏去,衆人見英二遇險紛紛來救,四下圍向真田。真田不動聲色,殇凰霸氣決絕的劍光在日光下粼粼波動,甚是晃眼。令人望而生畏。厲害的不只有他人劍合一的劍法,還有他的掌風,他的內力至剛至陽,一掌拍下,怕是不吐血身亡,也是奄奄一息,命不久已。但畢竟在人數方面占了劣勢,久而久之,立海兵被青軍包圍起來。
另一廂幸村和切原也是打得不可開交。這下換作是幸村這廂人數偏少了,幸村輕盈的身影穿梭于血場之上,竟是說不出的悠然。雙手揮弦,一招可取多人性命,在強光下難以看見弦絲的位置,更毋用說是要看清,自然難以對付。幸村身上的劍氣大盛,形成一道屏障,愣是無人可近其一丈。切原的箭又一次爆發威力,清除了周身的青兵,這才得以将注意集中到幸村身上。這個不露身份的人,果真不可小觑。切原搭箭上弦微眯起眼,看到幸村腰間雖有配劍,卻始終沒有拔出,只是用弦進行着攻擊和防禦。不得不承認,即便未曾出劍,也足以拒敵。所以他這一箭,目的就是在于引他拔劍。幸村曾聽不二細述過切原的箭,也知其厲害。見了那利箭破空刺來,當下側身懸于馬側躲過一箭卻被逼得幾欲掉下馬去,衆人見機攻去卻不料幸村不光不躲反出弦拉住兩人的手借着這拉力輕身一躍,于那馬背之上旋轉一周複又安安穩穩地坐下,而那二人的手卻被生生割斷,血流如注,痛得暈厥。切原剛想發第二箭卻見那白色的身影卻已鬼魅般地掠到了自己身前。好厲害的輕功!他本以為不二的輕功已是個中翹楚,如今看來幸村比上他應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是人是鬼?”切原不禁火大,開口罵道。
“光天化日之下,我若是鬼,又如何能現身?”幸村應了一句,雖看不見面容,卻可從聲中辯出笑意。
切原忽然悟到,是了,還未見過此人相貌,一想到此,便欲拔開白紗,然哪裏還有人?幸村已然又退回救急去了。切原怎會死心?當下又是一箭射去,帶着幾分怒氣,又帶着幾分賭氣。這一箭倒不是沖着幸村而是沖着他身旁的副将去的。見那一箭飛來,幸村卻在禦敵脫不出身,情急之下脫下鬥笠抵住那一箭,因注入了內力,那箭卻刺不破一層白紗,幸村反手一推又将箭送出,直入一人咽喉。這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倒真是将他那絕世的容顏展現于世。那一頭魅藍色澤的長發因掉落了發簪而落在了背上,被風吹出一種奇特的淩亂之美。他的皮膚蒼白透明,與他的白衣幾乎同色。切原這才發現幸村這麽長時間卻沒有讓身上滴濺到任何血液。然而他此時關心的并不是這個。如果是那個人,當然可以做到。他,就是幸村精市。那細柳淡眉,那淡然傲氣的雙眸,那淡白的唇,不是他還能有誰?還有誰能令他神魂颠倒,為之瘋狂?是他!只有他!切原忘記了任何動作,呆呆地看着幸村。他還活着……他還活着!下一刻手臂轉來的劇痛使他恢複過來,一劍辟開攻上的青國士兵。眼睛卻再也離不開那一道白色的身影……
另一面,真田上屋抽梯,顯出可圖之處,引英二中計。而見切原失常,幸村則疑是騙局,不為所動。以逸待勞,卻不料切原居然驀地沖向了真田那邊,而看向那邊局勢英二顯是中計,便也一夾馬腹,急急趕去。
“他!是他!”不顧旁人驚異神色,在真田蹙眉脫口斥責之前,切原已先大吼出聲。
“誰?”真田莫名怒喝。
“幸村精市!在青軍……那個人……他……那個人他是幸村精市!!”切原一邊喘着粗氣一邊說話,聲音自然被的說不出來,然而他又急于說出,硬是抗着那道氣息瘋狂地吼了出來。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何自己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放下交戰中的士兵立刻跑來找到真田,告訴他這一消息。自己是因為幸村而恨他。為何如今卻立刻趕來告知他?
“切原!兵家重地,豈可胡來!何況乎如今正在交戰,怎可容你兒戲?你這番動作,委實過分了些!他早已死了,莫要拿他開玩笑!”真田在混亂的人群中傳音給切原。
“你若不信,便看看,那個人,那個人——他,他是誰!”切原指向趕來的那道白影。
“英二!”幸村策馬趕來,看向真田切原二人,大為不解“怎麽回事?”
“我也不清楚,那二人似乎吵了起來。”一面殺敵英二一面莫名的說道。“起內讧?不會是計吧?”幸村聞言密音傳聲。
“我看不像,好像在争執什麽。”英二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用密音回道。
“一直這麽河岸觀火總不是辦法,你先過去吧。敵人大部分主力仍在那裏,目下無人率領,可直取弱區!這裏我帶着,你自己小心。”幸村立刻做出決策。
“圍魏救趙?我明白了,你千萬小心,我去了。”說罷“駕”一聲策馬向着南邊戰場去了。
真田仍是沒能看到幸村,也不想去找,卻是急着遣切原回去“你快些回去,軍隊不得無帥。”切原也知曉其中利害,一咬牙返身回到戰場之中去了。
“說,岐山人在哪裏?”
“不……不認識。”幸村抓起一人便問,方才問到岐山那一堆人應該在這一片,然戰場之亂,官兵各不相識,想要尋得一人,何其困難,何處去尋?一向有條不紊的幸村竟一反常态的混來。無論如何,找不到,就釜底抽薪,一個不留!
真田忙于解決身邊的人手,二人相距甚遠,碰不得面。英二大軍壓來,切原一邊哪裏還抵得住?直退了回去。被打得好不悲哉。切原仍是心神未定,口中喃喃,不知其所言。因而被屬下帶回後方才大驚,然敗局已成。其實說敗也不然,英二那廂損失也不小,算是平分秋色,旗鼓相當。幸村與真田見主部隊戰事已結,也雙雙撤回。衆人正要退回,幸村卻忽聽一人道:“岐山隊長,堅持住。”幸村臉色先是一沉,随即卻又微微一笑。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跟身邊一人囑咐了一句,便離了隊伍,走向那聲音的來源。果見一人跪于地上,身邊躺有衆多屍體,最靠近的雖然斷了手臂,卻仍有一口氣在。幸村曾見過岐山畫像,那是不二幫他查到的。是以今日一見之下,幸村便認出了他。這一張臉,他永遠不會忘卻!幸村漸漸靠近,神色似怒而悲,似悲而喜,似喜而怒,竟是帶着說不出的凄涼與疲倦。
“切原呢?”真田走在隊伍前問向仁王,“不知道,說是看見了幸村又走了,可能是回戰場去了。可別說我,派去的人都被打趴下了,我正要和你說一聲去找他呢。”仁王見真田一臉愠怒,急忙搶言道。
“你帶兵回營,我去找他。”真田說罷掉頭就走,仁王莫名地聳了聳肩,怎的一個個都走了?
“什麽人?”那半跪着的人見幸村走來,警惕地問。戰場之中,這人未着軍裝,實在奇怪。
“那你又是誰?”幸村并不回答,微微一笑,反問道。
“這和你無關。”那人怒道,這個人,實在是有些莫名其妙,這一張臉,生得這般俊俏,此刻卻帶着令人非常不舒服的危險氣息,宛如死神的氣息。
“哦,那你可以走了。”幸村微一挑眉。
“為什麽?”那人不解。
“我是在命令你,你沒有資格問為什麽,還不快走,不然我連你一起殺。”這句話說得淡淡,甚至略帶溫婉舒柔,似他講話的一向語氣。然此時用這種語氣說出這般話來,更帶着一絲詭異與寒意。“你……”那人驚恐地看着他,跌坐于地,連連後退,最後起身飛也似的跑了。
“起來,別裝死。”幸村踢了地上的人一腳,痛得他直哼哼。
“我問你,光跻村的人可是你帶人去殺的?”幸村悠悠問道,似是漫不經心,又似是咬牙切齒。
“是……上頭的命令。”岐山含糊地應道。
“上頭?上頭有吩咐你殺光麽?女人,小孩,老人,一個不留!”幸村用弦狠命抽打着岐山,痛得他彈起身又落了下去,龇牙咧嘴,目呲欲裂。
“你居然都殺了!居然……小金,杏,遠山婆婆……你們居然一個都不留!他們哪一個該死?混蛋!”幸村靜靜地說完話,擡起都來死命地抽打着岐山。
“我要替他們報仇!”自言自語中,又狠狠抽了幾下。岐山早已沒有了動靜。這麽幾次下來,別說是早已斷了氣,屍體都已經是皮開肉綻,慘不忍睹。而幸村絲毫沒有要停手的意思。太陽很辣,身體早已不支,然而意識越發的模糊,然而那些人的面容卻愈發清晰了起來。
“精市哥哥,我今天釣到了好大的一條魚哦。”
“精市阿,小金着孩子總是粘着你,麻煩你了。”
“幸村公子,藥已經熬好了……”……小金,遠山婆婆,杏……我為你們報仇!!
一次又一次的揮弦,抽打着那具已經血肉模糊不堪入目的屍體,幸村卻渾然不覺。
他直起身來,才發現自己竟置身于滿地屍體之中,空曠的沙場轉眼硝煙已散,收拾戰場的人還沒有來,只剩這一地的屍體,訴說着血腥中的悲狀。幸村忽地全身一顫,這種極度的孤單與恐懼感似曾相識。那是怎樣的一種無助與絕望!他覺得有人在遠處看着自己,目光複雜,又敬又怕,還有,贊賞……“怪物!”那個眼神要表達的,就是這個劄心的詞。他感到自己快要虛脫了,心裏卻湧上了說不明道不清的悲傷與壓抑。好孤單,好可怕……誰來……救救我。
他只得拿起地上的刀一下下地朝岐山刺去,拔出,再刺進去。仿佛是要剁掉那些影子樣的可怕夢魇。周圍的真實已經看不見了,眼前只有一片血紅,一把長劍貫穿了一具看不清容貌的軀體,另一個人則四分五裂的散落在地。(詳見上一章,前者緋村,後者壇)他自然不會注意到真田在不遠處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
當他看到他時,真田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麽心情去面對。只有心痛,看到幸村那麽茫然無助的瘋狂,他只有心痛,當初他真的不應該放手,害得兩人如今都是這般凄苦。那一刻真田心痛幾欲發瘋,他真的是幸村阿,是他的幸村阿,茫然無助的幸村,痛苦恐懼的幸村,殘忍瘋狂的幸村,他所愛的幸村!他日夜所思,夢萦牽繞的幸村阿!!可他為何要騙自己?為什麽不願意與自己相認?為何要去青軍?為何故作淡漠?是為了懲罰他?還是要逼迫自己?心被什麽東西狠狠揪着,喘不過氣來。心,原來可以這樣地痛……
“幸村……”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真田顫抖着叫了出來。幸村似乎沒有聽見,又似乎聽見了,茫然迷惑地停下了動作,卻也不往這裏看。“他已經死了。可以了。”真田跑上前無,緊緊抱住了他。
“真……真田将軍?”幸村終于清醒了一些,推了推真田,最終還是無力地倒在真田懷中。
看着懷中沉睡的幸村,真田無法自己,真的是他,可他卻不認得他了,他忘記了,怎麽會這樣?他早應該想到的,那樣的聲音,那樣的語氣,那樣的話語,那樣的氣質,那都是幸村精市獨有的,他為什麽沒有早點想到……是因為自己的懦弱阿,自己一度地回避這件事,回避他的死亡,回避着将他與幸村聯系在一起。都是因為他的懦弱!!
将幸村抱上馬,真田向着青軍營地一路狂奔。一定要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而此時不二正因為不見幸村而着急要派人去找。
“報,大人,有個外地人闖入了城內。”
“敵軍麽?”英二倏地起身緊張地問道。
“不是,就一個人,趕的很急,往這裏來了。”
“怎麽不攔住!”英二斥道。
“小人們不敢,來人挾持了幸村大人……”
“幸村……”不二脒起了雙眼,幸村真的出事了,可來人只身一人,到底所為何事?
“在下真田弦一郎,冒昧打擾,請不二将軍一見。”真田被重兵攔在門外,只能大喊。
“快快放行。”不二再如何了得也料想不到來人會是真田。打開門,正見真田抱着幸村急急奔來。
“諸位盡可放心,在下此次一人前來,并無惡意。”輕輕放下幸村,真田才又行禮道。
“不知真田将軍一人來訪,所為何事?”不二道了謝,複又問道。
“在下此次前來,只為問一個人。”
“他?”
“是。”
不二低嘆一聲,幸村的身份,終是要找回了麽。不二起身,将真田引入房內細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