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錯

房內煙霧萦繞,帶着濃重的藥味與濕氣,還有淡淡腥氣。幸村臉色煞白躺在床上,雙唇淡白,半邊臉埋于藍紫色的發間。卻猶可見兩道淡眉微微緊靠,透出一股倦怠。不二手支着床邊雕花欄杆于在一旁,輕嘆。真田走了,出乎意料地,當他得知始末後,并未多言。但那眉間所流露的神情,不二又豈會沒有察覺?他們過去一定相識,而如今真田卻不願說破。或許真是不如相忘,否則幸村又如何會變成這般?不二想起幸村早時與他們上街路過潇湘樓時的失态之舉,不禁連連搖頭。但至少幸村的身份無關乎立海,可真田以後,又如何面對?幸村這次,又是否會一病不起?國光,真的,好累啊……不二擔心地看着幸村,幸村參戰并不為青國,只為給恩人報仇,如今心願已了,倘若無所支撐,會不會……拿他又是否當将真田的事告知他?饒是不二,也頗感一陣無力。

真田現在心裏很亂,非常亂,亂到已經無法思考。這要如何是好?為何幸村身在青國?自己當如何面對?是依舊與他兵戎相見?還是放棄?還是強行帶他離開?他不知。即使知曉幸村未死,卻失了記憶。投入忘川之中,自然會盡忘前塵,可他現又置身青國。因而當自己親耳聽聞不二的确認與敘述後他什麽也沒說。既已忘記,又何必在強迫?但自己又當如何是好?他無法放下立海,更無法放下幸村。且看幸村情況,明顯是不樂觀,也不知還能撐到幾時。蒼天啊,告訴我為何要為我安排上如此荒誕的人生?為何對我們如此殘忍?先是江湖官府立場各不相同,而今更是戰場相敵,是對我的懲罰?那麽請不要亵渎清白的他,不若就将所有懲罰都降于我身,好讓我,在這一世得以贖罪。否則,他已經沒有了來世,我又如何能贖?

到達營中時,真田險些從馬上摔下,精神恍惚,進入營房,仁王已等待多時。

“你怎麽回事?去哪兒了?找着了切原卻不又不見了你。”又見真田神色頹敗,不禁驚疑。

“沒事。”真田擡手示意無事,坐下問道:“何事?”

仁王自懷中拿出一本諜報,眼裏竟有一絲雀躍。

真田打開一看,原是滄旭帝準了真田的要求,又派了兩萬人馬預備上前線來,難怪仁王如此得意。

“這樣一來,他身邊的兵力更少了,比呂士那家夥,也差不多要開始了吧。”仁王喃喃。“我們這廂又制住了切原,優勢占盡。”

“是啊……”真田欲言又止。

“不用擔心,已有了線索。”仁王露出其特有的狡诘笑容。

“但是……出現了意外……”真田沉吟道。

“什麽?”敏感的仁王立刻靜下生來,疑聲詢問。

“青國那人……的确就是幸村。”真田只覺天旋地轉,仿佛窒息。仁王驚訝神色,已經一片模糊。真田自斟一杯,一飲而盡。

帳外,一個身影匆匆離開。無人發覺。而帳內,仁王手中的茶盞落到地上,砰然聲響。

“萬勿告之切原。”真田突然想到切原之前舉動,拜托仁王。

“自然,可你……”他對三年前的事也略知一二,他當真不受影響?

“我沒事。”真田靜默喝酒,不再發一言。仁王靜靜看着,也不阻攔。他知道,真田最看重的,永遠都是大局,即使他會痛苦,他會矛盾,但他最終選擇的,還會是立海。

與此同時,望海朱雀道,柳生府:

“柳生大人,人我們已領到手,不知大人決定何時行動?”除卻真田仁王柳生這幾位年輕人英雄少年外,官場之中各位官員大多年事已高,此時柳生府裏,這些老臣們卻圍着這史上最為年輕的丞相柳生比呂士詢問。神态間無不恭敬之色。

“明日早朝便是機會!清水大人,明日您負責帶兵包抄正殿,如有變故可全仰仗您了。”

“大人放心,明日我定會護你安全。”武将相澤也是小将,打小同柳生仁王等一同玩耍。

“多謝各位大人相助,是勝是敗,就看明日。吾等定要同心協力,安待吾君!”柳生說話自不比習武之人的霸道與氣勢,卻也铿锵有力,一字一頓,頗有幾分氣度。

“好,我立海江山有此英雄少年,實為我國之幸!”清水不由感慨,他們這一代多是先帝下屬,對于新皇登基之由與諸多做法頗有不滿,卻又不敢反抗。反倒是年輕一輩的新人雄才大略,不滿滄旭帝治理之道,起身反抗,他們自然紛紛響應。

“過獎,那今日各位大人便請先回府好生休息。”柳生恭敬行禮。明天,一切就看明日……

“咳咳……”幸村側頭咳嗽,手上無力,身體支撐不住,險些栽到下床,及時被乾扶住。扶坐回床,乾又幫幸村擦去嘴角血跡與冷汗,端上一碗藥湯。

幸村急促地喘息,頭無力地靠在墊在身後的枕上。雙唇翕合,卻未發出聲音,又蹙眉咳嗽起來。

“唉,真不該讓你上前線去,弄成這般模樣。”乾抱怨着,心中後悔萬分。

“還是應該我去得好。”不二坐在一旁,自責不已。

“不……不二你傷……未好……還是我……害的……”幸村喝下藥湯,感到喉間微微濕潤,開口才有了聲音,卻是難掩的嘶啞“陛下……還不知……要如何……罰我……”

“不會的,我不會讓手冢罰你。你這身子,怎能上戰場。”不二搖頭急道。

“你二人都是病患,就不要互相搶罪了。”乾制止了二人。

“也是……”幸村疲憊一笑。此時門口有了動靜,三人向門口看去,見是英二跳了進來。“不二,不二,好消息。”說着便将手中信件給了不二。語氣滿是興奮,聲響卻特意放得輕小。見幸村醒來,又蹲到幸村床邊“幸村你醒啦,吓死我了,我好擔心,現在總算好啦。”

“害你擔心了,抱歉……”幸村笑笑,看着英二真誠的眼睛拍了拍他的頭。

“讨厭,幸村你又把我當小孩子。”英二嘟起嘴頗為不滿。

“呵呵,因為英二很可愛啊。”為了不讓他擔心,幸村強打精神與他玩笑。

“英二。”大石從門外進了來。“別打擾幸村休息,快走吧。”大石向衆人打了招呼,帶着英二就要離開。

“哦,好,那幸村,不二,乾,我走喽。”英二一見了大石就笑眯眯地跟了出去。

“明天,陛下就會到達。”不二見二人疑問神色,徑自說出了答案 “一同前來的,還有五萬人的軍隊。”

二人皆是略一點頭,乾是醫生,畢竟不完全了解,對此漠視也罷。而幸村,不二的眼神黯了黯。心願已了,他也不會關注戰事了吧。這也好,本就不該把他牽扯進來。幸村雙瞳如今暗淡而了無生機。不二所擔心的是,若他失去了“活”的希望,病魔便會肆意地侵蝕他的身體,後果不堪設想。他從未想過幸村會是病死的,盡管他的身體一直頻頻可危,可不二從來沒有想過幸村會病死于床榻。那怎麽可能呢,幸村怎麽可能會那樣呢?可是,如今的他,卻真真沒有了半分傲氣與生氣。要不要把真田的事告訴他?可是,真田拜托過不要告訴幸村。看着安靜沉默的幸村,天才不二陷入兩難。

次日:

“皇上駕到——”

“參見陛下——”衆人齊聚堂內,對着來人單膝下跪。

“衆卿平身。”手冢親手扶起最前的不二,道:“不二卿腿傷未好,後就免禮了。”眼中帶着輕微的斥責。

“謝陛下。”不二低頭受恩。

“軍師——”手冢的聲音一瞬轉為冰冷威嚴,不可抗拒。不二聞言心中一緊,轉頭向幸村看去。

幸村出列下跪“臣在。”依舊是白衣,鉛塵不染,臉色淡白,低頭等着手冢的下一句話。卻是少了幾分傲然,多了幾分慘淡。

“傳聞軍師料事如神,不知不二卿受傷之事,可否在軍師思略之內?”手冢面無表情,冷聲問道。

“是……”幸村的語氣沒有任何波瀾,淡淡承認。只有這一次,他是真心的跪在這位帝王的面前。從前,哪怕是自己提出加入的那一刻,也并不如此。只是這一次,是自己內心愧疚,是手冢合情合理。

“陛下……”不二還由手冢扶着,怕手冢為難幸村,忙道:“臣的傷并無大礙。”

手冢用眼神示意不二禁聲,又道:“那為何還要用此戰術,你也知,不二為我青國大将,萬不可有閃失,哪怕犧牲他人,甚至你的性命,也比不上一位上将重要!而你,不僅犧牲了衆多兵士,還害得朕的重臣險些殘疾。倒是給朕個理由!”

“臣……貪生,不願自己前往……”幸村随口想了個理由。反正他就是解釋,怕是更要被折回。

“不是的,陛下……”不二急着為幸村辯解。他明白幸村是對自己有所愧疚,但實際他與青國,虧欠幸村才是多不勝數。貪生?真是笑話,他如今是貪死還差不多!

“不要說了,看在不二為你求情的份上,出外院去跪着,沒有朕的命令,不許起來。”手冢一揮衣袖,也不再多看他一眼。

“是……”幸村咬緊下唇,微晃着站起身來,卻是一步一步穩穩走出廳內,下了臺階,慢慢走出正院。緩緩地轉了身來,複又跪下。不二看着幸村漸遠的身影,心中糾結萬分。幸村是,那麽高傲的人,怎麽能夠,怎麽能夠受到這種待遇……

“陛下,幸村的身體根本撐不住。他今天剛能勉強下地阿。”英二也急了,向手冢求情。

“閉嘴!你們誰再為他說話,我連他一起罰。”手冢冷然道。

“英二……”大石把英二拉了回來,示意他不要再多事。幸村的委屈誰人不知,可他們畢竟不能違抗手冢。

“誰再幫他,我一個不饒。”手冢臉色發青,氣憤不已。害得不二受此重傷,居然還有那麽多人為他求情“你們通通退下。”

“陛下……”見身邊人都已退下,不二重又喚道。

“叫我國光,這裏沒有其他人。”手冢沉下心來,看着面前的不二,心頭一軟。聲音也柔了下來。

“國光,我……”不二話未出口,唇已被手冢的唇覆上,毫無防備地滑入了唇齒之後,四處游走,不斷吸取,久久方才離開。手冢橫抱起不二,向東邊內院走去。“周助,我帶你去休息。”細心如他早已發現了不二的倦意。

“嗯……”不二閉了眼,含糊應着。

“真是的,我不再,就不知要毫升照顧自己……”這一句低喃,也不知對方聽到與否。

九月太陽也是不可小觑,幸村本就受不了陽光直曬,現下直接跪在太陽心下暴曬,怎受的住?卻是決然不讓自己倒下。就這樣,周圍都靜了。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可以,靜靜地想一些事情。鮮血湧上喉見,又被咽下。他自己清楚,這口血一旦吐出,怕就不會再保有意識了。所以他堅持不讓自己倒下,好多受一份痛苦。不二走後很快他就後悔,急忙又派了人加上乾一同催到了營裏。就是擔心不二,卻不料仍是害得不二受此重傷,心下後悔萬分。故手冢說罰,便欣然應了。幸村頹敗地埋着頭,汗濕單衣,外衣又被陽光烘烤蒸幹,伏在身上,疼痛不已。

意識開趨模糊,眼前分明出現了陌生的畫面,有什麽聲音隐隐傳來,幸村強自開眼,直起身,不讓自己再度沉淪。封閉了五感,又一次沉入了深淵。或許能找到什麽,為了不讓精神渙散,開始做一些思考“首先是——澗雪——我的坐騎是叫汐月,那麽澗雪是……澗雪是……”又一口血湧上,身向前傾,一手支地,一手撫住胸口。身體內又開始絞痛,倒是不如原先那麽熱了,卻是氣血不暢,真氣紊亂。幸村覺得自己幾乎就要死了。此時天居然就這麽又陰了下來,落下了雨,竟是越下越大。

幸村微微一笑,擡頭閉目,任雨絲沖刷着自己。已跪了多久了?雙腿早已沒有了知覺。下吧下吧,再下大一些,或許,能更清醒一些……

幸村忽然想起了一首歌,那是童年時常聽到的一首,像是母親唱得。本來他反複聽的只有前一段,如今卻想起了下闕,那是一首江城子:

雨潇風殘月影傷,夢中留,霧中散。水鏡漣漪,靜望世間情。纏綿難在人未忘,風華盡,卻寐還。搖淚飄忽窗影殘,落英黯,飄雪寒。闌珊之處,不知為何愁?煙波之上汀蘭動,燈影明,鳥寂鳴。

雨落風傷月影殘,悲中淚,笑中流。空蒙柳絮,舞罷癡人夢。冷月落秋悲亦切,情愈真,哀愈濃。濃愁淡怨相憶融,潇瑟中,念碎容。獨倚窗臺,緣是憶故人。聽雨樓外樂聲起,簫聲涵,盡消魂。

這一想,便又笑了“澗雪……對,是澗雪居,是師兄題的。師兄?師兄是誰?丸井!”腦中又出現了一個名字。“不對,丸井是……杏說過的,風雅閣……醫師……丸井……”腦中終于出現了丸井的面容。似乎是找到了關鍵的鑰匙,随後無數的片斷蜂擁而至。

“為什麽你還不明白?你到底要我怎樣!”

“你約莫是想到辦法了,又來拿我玩笑。”

“你這人怎麽這樣,我們救了你哎!”

文太……文太……幸村苦笑,我,真的對不起,對不起……還有蓮二,亮,佐伯,桑原,桔,風雅閣的人,對不起……師兄,師父,我,很沒用,讓你們失望了。包括,跡部……

雨點更大了,落在身上有些疼。幸村的長發濕漉漉地搭在臉上。裏外衣都已濕透,淚水和着雨水順着衣襟滑落……

“你在想他,你不可以想他,你是我的……是我的!”切原,難怪如此耳熟。那個倔強要強的孩子……還有,那個男人,那個男人……“精市,快走……”不對,那個男人是……原來如此。整個被封鎖住的童年記憶,終于又回到腦中。原來如此!可是……還有什麽,還有什麽漏了……到底是什麽?

“呵……呵呵……”幸村低笑出聲,“這算什麽!自己先下在此,到底算什麽……上天的安排,也太惡劣了一些……竟要這般玩弄我!”無力地擡起頭,苦笑蔓延,繼而轉成了嘲諷而又低下頭去,睜開雙眼,不斷喘氣。不行,還有沒有完成的事。不能倒下!既然已到了這般田地,我……決不能……就這樣……

“國光,外面下雨了?”不二轉醒問道。

“你醒了?有一會兒了。”手冢點點頭。

“哦……不對!”不二驚恐地站起,手冢一震“怎麽了?”

“幸村……幸村還跪在那裏!”不二驚慌地披上外衣,也不顧下雨,徑自沖了出去。“不二……傘。”手冢取了雨傘,跑出門去。“攔住他。”對着院口的守衛下了令,乘着這當口兒追了上去。與他一同急步走向前院。他也心知太過分了一些。幸村的身體不太好,他也心知。若真是出了事,也是一大損失。不二也原諒不了自己。

”幸村……“待不二看到幸村時,幸村依舊怔怔地跪在那裏,紋絲不動。

“幸村!”不二跑上前去,顧不得自己淋雨。擔心地看着幸村。幸村聽到有人叫自己,吃力地擡頭一看。渙散的視線卻如何也無法聚焦。

“幸村,你還好吧?”不二看見他煞白的臉色與無神的瞳孔驚慌不已,雙手搭上他的肩膀又喚了一聲。

“不……二……”幸村模模糊糊看見了不二,與他身後走來的手冢。

“起來吧。”手冢為不二檔住雨,低嘆了一聲。幸村毫無反應。

“幸村,快起來吧,手冢說了……”不二小心地扶助幸村,試圖将他拉起。幸村微微起身又落了下去。腿早已麻木,又如何動得了?“哇……”終于承受不住,吐出一口血來,整個人向前傾倒下去。不二扶着他見幸村不斷吐血,心中大駭。“來人,快來人啊!”不二對左右大聲叫道,侍衛從裏面跑出領命“快請乾大人!……”

“真……田……”幸村喃喃着一個名字,倒入不二懷中。不二微微驚詫,想起來了麽?幸村……居然,哭了……

“丞相大人……”身邊的人低喚着柳生,等待着他的暗示開始行動。早朝已開始有些時候了,朝中要奏之事也都已完畢。滄旭帝正聽着一人報告,頗顯松散無聊。

柳生微一擡手,示意少安毋躁,切莫妄動。又略等了一會兒,剛欲開口,卻聽一聲長音“報——”送來了一份來自前線的加急報。柳生認得那信封上的标志,那是滄旭個人專用的信件交送渠道,用的是成年蒼鷹,速度遠比過哪怕是不斷換新的駿馬急報。這讓柳生有些疑惑,何事竟如此焦急?難道前線出了什麽事?擔心計劃有變,柳生有些猶豫。再看周圍無不注視着滄旭帝手中那一紙急報,都是迷惑不解。

只見滄旭帝展開一看,先是愣住半刻,随後瞳孔陡然睜大,一瞬間驚訝非常,手指微微顫抖,狠狠捏着手中薄薄一紙,竟将五指掐得蒼白駭人。正當衆人都是心頭一擊重磅之時,滄旭帝卻又突然愣愣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笑聲包含譏諷冷冽,帶着嘲弄與輕蔑,聽得人渾身凍結。“哈哈哈哈,有趣有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狂笑不止,弄得衆臣面面相觑。

柳生擡頭示意,不能再拖,上!

殿內的侍衛本是各司其職,嚴守崗位。卻突地同時圍上王座,槍戟矛頭直指滄旭。但滄旭帝又能會如此疏于防範?自有人手沖入殿內将出現的刺客圍住。

滄旭帝不慌不忙,慢慢放下手中信物,微微擡眼看向衆臣之首的柳生,“丞相,這就是你的侍主之道?”而後還有嘆息一聲,頗感惋惜。

“很可惜,我要侍的主,不是你。”柳生依舊是他的那份溫文爾雅,語氣卻是冷如冰霜。“滿朝上下已無多少你的勢力,快快投降。否則,是誅是祥,便由不得你!”

“哎……”滄旭帝不以為意地捋須一笑,如同一個鶴發慈祥的老者在教育自己的後代“都長大了,有想法了。不聽話喽。辛辛苦苦培養出來,最後還不是要反,個個都是恩将仇報,過河拆橋。也罷,但比呂士阿,就憑你們幾個,真得行嗎?”

“您的培養柳生自不會忘,但為國為民,堅反昏君,更是我等立海臣子之重責。如又今滿朝文武百官有多少肯為您效力?你早已失了人心,又何必呈這一時之勢?”柳生不為所動。

“哦?是麽?”滄旭帝淡笑反問,不得不說,即便是暴力好戰,但那天生的雍容與華貴,還是散了出來。即便是不斷的勾心鬥角,卻依舊有王族的那一份從容自信。“你到底年輕,策反一事又怎比得過我?也不想我是如何做上這王位的。”

“你終于承認是你殺害先皇先後?”柳生怒道,擡高了聲響。

“年輕人,氣盛是好事。”滄旭似是稱贊的點了點頭,拿起翡翠瓊觞飲了一口幽茶。“不過,太出風頭,就難免遭人記恨。”說罷便将那空杯輕輕松開,跌落于地頓時成了碎片粉末。

與此同時,柳生身旁的一人立刻抽出一把短匕刺入柳生右腰,相澤立刻警覺上前将那人制服。所幸那人也是文人,未曾練武,準頭與力道都不怎的。然柳生也不曾練武,身體不及習武之人,腰上吃痛,鮮血汩汩流出,靠着石柱方才能站立。神志倒還清醒。吃驚地看着被團團包圍的滄旭帝。

“如此年輕就做了宰相,自然有人嫉妒。好了,吃點苦頭就算了,我老了,不喜歡見血。你,就認輸吧。”

衆人紛紛圍來為柳生作了簡易包紮,氣憤地看向兇手日若吉。

“你以為,你就贏了嗎?”柳生忍着痛直起身逼視着滄旭,侍衛見了他竟無論敵友都紛紛讓開一條道來。

“什麽?”滄旭帝微微驚訝,直聽到了殿外響動,方霍然起身。殿外,早已集結了整頓完畢的萬人軍隊。鋪滿了殿前的廣場。黑壓壓一片,使人心悸萬分。“這……不可能。”滄旭帝跌坐在座,金冠斜落,長發四散。不可置信地搖頭。

“你以為只有我一個人麽?那你就錯了,真田,仁王,也都參與了。真田向你征求的支援部隊,都在這裏。而你與先皇柳妃的私子,也就是如今的二皇子,也被我們控制在手,你還有什麽資本?”

“好!好——”滄旭帝拍膝自嘲,“想不到我費心培養的孩子,最後竟聯合起來對付我。我只問你一句,爾等要立誰人為王?”

“哼,不勞操心。想你當初設計派人刺殺先皇先後,而太子殿下被人替換幸免于難,流落民間。我們搜尋兩年,已然有了眉目。他自然是立海真正的主人。”柳生自信滿滿。

不料滄旭聽及此言,卻毫無緣由地突然大笑,比先前看到那份急報更顯張狂,而此時又是滿頭亂發,靠在王座上大聲發笑,便與瘋子無異。柳生不自覺地微微蹙眉。“哈哈……實在可笑……你們居然要找他……哈……居然找他……”

“你笑什麽?”柳生冷聲問道。

“我笑你們,千方百計尋找的太子殿下,王位繼承者,如今卻在敵方戰營屠殺自己的子民!哈!這豈非滑天下之大稽!可悲啊可悲……”滄旭帝笑得全身抽搐,幸災樂禍地看着下面滿目呆滞的官員。

“你說什麽?說清楚!”柳生拿過身邊人的佩劍指向滄旭帝的喉見。

“說清楚?哈哈,你們要找的大皇子,就是幸村精市。哈哈,就是那青國軍師!”滄旭帝重錘椅把咬牙切齒“當初我就應該殺了他,他失了記憶不知自己身份。我派人去殺了他卻不成!真沒想到,我滅了他的風雅,殺光了他的手下,逼他跳入了忘川,他居然還是沒死……嘿嘿,也幸好他沒死,否則如今哪有這等好戲看!哈哈哈哈”

不願再聽他的瘋言瘋語,柳生一劍直刺心髒,竟無力拔出。

那張急報,緩緩飄落于地,那一張白紙上僅有幾字“幸村精市未死,今處青國兵營擔任軍師。”

長久的無語,一片冷寂。柳生看着滄旭帝臨死時的瘋狂表情,突地生出一種茫然。這件事,真田知曉了會如何?切原知道了會如何?幸村本人知曉了又會如何?自己到底要該怎麽做?這個消息,究竟會帶來什麽?會改變什麽?會逆轉什麽?他們的國家,他們的民族,又該如何?王位又由誰來坐?亂了,都亂了……原來當初滄旭帝要剿滅風雅,竟是為了這一層意思。而幸村又失去了記憶?為難的是在場這麽多人都聽到這一事實,自己到底要如何辦?面對着其他人小心翼翼地詢問眼光。立海史上最年輕的丞相徹底陷入了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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