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擊致命。這是寄秋在看到丹尼斯?菲爾德的遺體時腦海裏瞬間冒出來的詞。
平日裏德高望重的子爵雙手交叉放置胸前,靜靜地躺在地窖的木板上。
天氣已經開始變冷,屍體腐爛程度不是很高,如果沒有脖子上那道猙獰的傷口,這位貴族老爺正是像睡着了一樣。
“這并不像是死了三天的樣子。”華生套上手套開始檢查,捏開口腔,裏面幹幹淨淨沒有任何異物,翻開眼皮,瞳孔放大渙散,按了按肩部和腿部的肌肉組織,“臉部沒有屍斑,還是失血過多的蒼白。有人給菲爾德先生請過入殓師嗎?”
“這正是這件案子離奇之處,菲爾德先生被發現時就是這樣的。而且床單上沒有任何噴濺的血跡,只有和身體接觸的地方沾上了一點。”葛萊森緊皺的眉頭都可以夾死一只蒼蠅。
寄秋走上前用手比了比傷口大小,一指長兩指寬,不像斧子,斧子造成的傷口不可能這麽窄,也不是刀和匕首,眼前這道致命傷口明顯比這兩樣要寬的很多。
‘這種傷口要什麽樣的武器才能造成呢?’
“葛萊森先生,利器是什麽?”寄秋把心裏所想的問題問了出來。
很快一個警衛帶着她所好奇的證物走了上來,一只沾滿血的弓箭。“菲爾德先生就是被弓箭劃開…殺死的嗎?”
“是的,你真聰明,小加裏先生。”葛萊森面對還沒有到他胸口的小孩子态度很敷衍,只不過礙于福爾摩斯的面子不好發作。
華生就不在意那麽多,直接把兇器拿到手上往菲爾德脖子上對去,“完全吻合。”
“兇器在管家馬傑裏?萊斯利房間裏找到的,但案發當天的前一天到後一天在樸次茅斯的侄子家。”葛萊森面對兇手一點頭緒也沒有的案件進展有些頹唐。
“我想,我們該見見證人了。”一直沉默的福爾摩斯終于從陰影處走出來。
“先生們,我為菲爾德莊園服務三十年了。不得不說,老爺是很慷慨的紳士,他一向很大方,從來不克扣下人的工錢。除了脾氣古怪點之外沒什麽不好,發生這樣的事真的是太令人傷心人。”菲爾德莊園的胖廚娘馬
琪?萊斯利用手帕擦拭着眼淚。
“萊斯利太太,請問九月十二號那天淩晨三點鐘的時候你在哪裏?”福爾摩斯打斷了這位廚娘可憐的哭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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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自己的卧室,先生。”廚娘突然被打斷,下意識回答道。
“誰能替你證明?”
“索菲亞,她是菲爾德莊園的女傭。那天晚上我們正在一起讨論第二天的晚餐。我們聊了很久,索菲亞不敢一個人回去,就在我那裏睡下了。”
萊斯利太太聲音很沙啞,臉上還殘留着剛剛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紅暈。
“福爾摩斯先生,我有些話想問萊斯利太太。”寄秋揚起小腦袋眼巴巴地看着福爾摩斯,滿臉都在寫着我也想問。
在得到許可之後,朝着這位胖廚娘走近一步,“萊斯利太太,索菲亞為什麽不敢在晚上一個人回到房間。這個莊園有什麽令她害怕的嗎?”
“不,她的膽子簡直比老鼠還要小。她是我活了快五十年見過膽子最小的一個人。一只蜜蜂飛過都要吓得心神不寧。”萊斯利太太很快給出答案。
‘真的是這樣嗎?總感覺就像是背好的臺詞一樣。’
得到自己需要的答案之後,寄秋離開被當作詢問室的客廳。一堆警衛在莊園裏進進出出,她觀察了一會兒。
“福爾摩斯先生想要一份菲爾德先生生平的資料。”寄秋拍了拍臉,神色嚴肅地走到正在對另一個黃皮膚警衛發號施令的男人身前。狐假虎威的效果很好,很快就得到一沓記錄的稿紙。
寄秋單手拿着稿紙,另一只手在上面滑動,蘇格蘭場早期記錄員的字跡潦草,有的甚至還簡寫,她看得很費勁,努力不去落下任何一句話。
過了一遍這位貴族老爺的生平就是,青年喪妻,留下一個女兒,在十年前就生病死掉了,中年失去了自己女兒,晚年失去了自己性命。
十九世紀的英格蘭人們還是很相信這些飄渺的東西,要不然不會有歷史上慘絕人寰的獵巫行動。
所以當萊斯利太太說索菲亞害怕晚上一個人回到房間,她第一反應就是有人在這座莊園裏出過事,很不巧,菲爾德小姐正是病死在這座莊園。
按理說,現在不像後世用火葬,每座莊園都應該死過人的,為什麽索菲亞會怕的這麽厲
害?
客廳裏對萊斯利太太的詢問已經接近尾聲,寄秋悄悄回到了衆人身後,就像她剛剛不曾離去一樣。
“找女傭談談吧。”福爾摩斯用手杖輕輕叩打着地面。
“她的狀态很不好,你們可能問不出任何有用的東西。”
葛萊森聳聳肩,他已經跟同事試過了,一提起案件那個神經脆弱的姑娘就失控地發出尖銳的叫聲,口裏吐出一些模糊的詞彙。
寄秋跟着他們見到了索菲亞,她覺得葛萊森說狀态很不好已經是很委婉的描述。
面前這個姑娘明明才剛到二十歲,本應該是青春靓麗的時候,但她蜷縮在床上,臉色蒼白,形容枯槁,神情沮喪,露出惶惶不安的神色,跟其目光所對視,對方像個驚弓之鳥一樣躲開了。
“你不必害怕。”福爾摩斯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給她倒了一杯剛漫過杯底的威士忌,“喝下它會好受一點。”
福爾摩斯面對不同的證人有不同的态度,詢問索菲亞這種證人,他面容沉穩,眼神堅定,就像拿着《聖經》的神職人員,給人溫和可靠的感覺,迅速讓人放下心防。
不一會兒,索菲亞從棉被裏顫抖地伸出手,接過那杯酒,一口飲盡。蒼白的臉色有了一絲紅潤。
“索菲亞,你什麽時候來到菲爾德莊園的?”福爾摩斯問了一個很平常的問題。
“…大概三年前……先生。”索菲亞顫聲回答道。
“是誰介紹你來的?”
“是我嬸嬸。”
“你沒有倫敦口音。”
“我來自德文郡,先生。”
福爾摩斯問了很多雞毛蒜皮小事,就在寄秋以為他做好鋪墊準備詢問重點,福爾摩斯卻站起身同索菲亞告辭了。
“福爾摩斯,你問了很多,我想不明白這對我們有什麽幫助?”華生在旁邊也聽着一頭霧水。
“怎麽會沒有任何幫助,親愛的華生,你再好好想一想。有些時候細節正是破案的關鍵。”
福爾摩斯滿意地笑了笑,伸手正了正帽子離開索菲亞卧室門口,丢下面面相觑的華生和葛萊森。
寄秋腦子裏越來越亂,她努力讓自己跟上偵探先生的思路,大腦卻不給力,快要癱瘓了。
丹尼斯?菲爾德喜靜,為了養病,整座莊園裏的仆人寥寥無幾,只有一位管
家,一位男仆,一位女傭,一位園丁,原本還有一位幫忙打理工作的秘書,在菲爾德先生死前一個月被派去法國出差了。
管家一回到萊瑟黑德就被蘇格蘭場帶走審訊,現在還在莊園裏還剩下園丁和剛進門見到的男仆沒有詢問。
寄秋覺得兇手應該就是菲爾德莊園裏的人,這麽大的莊園,想要僞造證詞還是很容易的。
福爾摩斯比她先早一步找到花圃旁邊的園丁。菲爾德的園丁是大約六十多歲的老人,頭發已經花白,身體結實硬朗,站得很筆直,甚至比一些酗酒的中年人們還要精神。
“尊敬的先生,亨利?伍德很樂意為您效勞,只要是我知道的肯定會說。”
園丁手中拿着一把大剪刀,上面還留着一些殘碎的枝葉,顯然是停下手裏的工作。
寄秋眼尖的注意到亨利?伍德右手有個船錨刺青,以前是個海員,服過兵役,但眼神沒有頤指氣使,服役時期應該沒有軍銜,頂多是個二等兵。
“你什麽時候來到菲爾德莊園的?”福爾摩斯饒有興趣地看着修剪成孔雀形的灌木。
“九年前,先生。我那時快要餓死了,菲爾德老爺憐憫我,讓我在菲爾德莊園裏工作。”
老亨利被一板一眼地問題搞得有點緊張,趕緊補充一句,“我是不可能對老爺下手的,他給了我第二條命!”
“不用太過緊張,例行詢問而已。”福爾摩斯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臂,“那麽你覺得這個莊園誰最有嫌疑?”
老亨利神經兮兮地四處張望,寄秋下意識把身體往開滿繡球花的灌木叢裏移了一下。
盛開的花圃藏匿一個瘦小的人并不難,老亨利沒有發現她,壓低聲音向福爾摩斯開口,“這個莊園裏……有鬼魂。”
堅信唯物主義的寄秋對這種神棍的說法并不感興趣,原本她還以為老園丁能知道一些線索呢。
“哦?這種說法很有趣。”福爾摩斯背對着寄秋,她無法看清偵探先生的表情。
但她猜測福爾摩斯先生一定是用那種真誠的眼神,什麽人都可以被套出話來。
果不其然,老亨利似乎被鼓舞到,“老爺原來是有個孩子的,是個很漂亮聰敏的小姐。但有一天早晨,女傭發現菲爾德小姐沒有了呼吸,枕頭邊還
留下一首童謠……菲爾德莊園半夜總能聽見少女哭泣的聲音,萊斯利曾經說好像去世的菲爾德小姐。”
寄秋腦子一團亂碼,怎麽又是童謠,也是知更鳥嗎?
“那首童謠是什麽?”福爾摩斯問道。
“抱歉,福爾摩斯先生。這個我真不知道。我來的時候菲爾德小姐已經去世一年了。
這些事情都是從一些幫傭那裏聽到的。只不過老爺知道後大發雷霆,把那些傭人都趕走了。現在只有萊斯利知道的多一點。”老亨利舔了舔幹裂的嘴唇。
“多謝,伍德先生。你提供了很重要的線索。”福爾摩斯脫下帽子,朝他點頭。
“您太客氣了,先生。”
等到福爾摩斯離開後,老亨利也離開花圃。寄秋坐起身,她感覺腿有點麻。
“聽的如何,加裏?”
“呃,确實是很重要的線索。”寄秋聽到身後傳來福爾摩斯的特有的那種低沉磁性的嗓音,尴尬地臉發燙。
顧不上酸麻的小腿,連忙站起身低着腦袋當個小鹌鹑跟在福爾摩斯先生身後,突然想到什麽,小跑到他右手邊,“福爾摩斯先生,我們現在去找萊斯利太太吧!”
“以後可以站在我旁邊,不用躲起來。”福爾摩斯摩挲着手裏的手杖,低頭看了一眼還沒到自己胸口的小孩。
“噢,謝謝先生!”寄秋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發燙的耳朵。
‘線索終于有進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