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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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楚已得意洋洋地站在謝珀面前。
“參見太子殿下。”
不得已謝珀躬身行禮,周圍一群人也跟着行禮,呼啦啦跪倒一片。
“都平身。”蕭楚已擺了擺手,“太傅府上真熱鬧,是在幹什麽?”
年紀不大的太子裝老成,背着雙手仰頭站在謝珀跟前,結果發現他比自己高一頭,又不着痕跡地退了兩步,離他遠點。
“回殿下,今日休沐,草民來拜訪老師,以答謝他的教誨之恩。”謝珀不卑不亢,還往後退了一步,餘光看見牆後偷笑的蕭景芯。
“謝師宴是要辦,你可是高中狀元呢,皇姐說她已經定下了香春處的院子。”
蕭楚已點頭,既然是請教,當然尋一處好去處,順便也讓他沾光,入了那些寒門官員的眼。
聽他這麽一說,牆後面的蕭景芯怒了,她什麽時候說過謝師宴要她來辦?訂下香春處只是為了辦詩會的。
“草民多謝殿下厚愛,只是謝師宴已經安排好了,就在簏山苑。”
謝珀面無表情地婉拒。
“晏太傅以為如何?”蕭楚已這回學了精,不問他,只看向匆匆迎出門來的晏揚。
晏揚剛剛聽下人來禀,說是太子殿下駕到,“自然是按殿下們的意思辦。”
太傅一職,也有教導太子之責,只是姜太後嫌棄他寒門出身,幾次吹枕頭風,景嘉帝免了他教導一職,讓他專心朝政。
這麽一攪和,正好幫謝珀解了圍,蕭景芯失去聽牆角的興趣,從牆後走出。
視線與謝珀對上,幾乎擦出了火花。
她心裏暗笑,這下看你還傲氣!想輕松過關,她偏不讓。
謝珀一愣,為防她又說出什麽驚人話語,朝晏揚作了一揖,“既然老師應下,純之就先去準備吧。”
“我與你同去。”蕭景芯才不會放他離開,打定主意就在他面前晃悠,煩死他。
衆人見公主這麽直爽熱情,自然不會再說什麽不合時宜的話,目送二人離開。
兩人緩步前行,表面上相處愉快,心思卻各異,蕭景芯總是故意為難,謝珀是見招拆招。
“告訴你個好消息。”
走過宮門的時候,蕭景芯忽而笑靥如花。
“公主講說。”謝珀頭一次陪一個女孩子走這麽遠的路,耐心逐漸耗盡,正想法子脫身。
“父皇賜了個莊子給你,你我大婚之前,你可以還可以去翰林院修史,先任修撰一職,攢着俸祿,別餓得賣字畫。”
蕭景芯揚眉,這是後來父皇派內侍蔡公公傳的話,以往可沒有這先例,是見他記錄物價有功。
“多謝公主告知。”謝珀的眉眼一展。
雖然只是個從六品的修撰,也聊勝于無。
蕭景芯甜甜一笑,“客氣什麽,反正以後你聽我的,絕對不會吃虧了去。”
她側頭看他,“你讀這麽多書,也不能讓你啥事也不幹,本公主現在就有一事不知如何解決。”
阻止昭王謀反才是大事,她想了幾個晚上,覺得現在能用的只有謝珀了。
“公主請說。”謝珀哪裏看不出來這個嬌橫跋扈的公主想利用他。
“是這樣的,昭王明日返回北州府,可是我和景爍還沒有把禦書房裏的兵書看完呢,就這麽回去,景爍有可能再也不來雍京,這是大的遺憾!聽說昭王對你的字畫十分喜歡,你給他畫一幅,我好求他把景爍留下。”
“這得看陛下的意思。”謝珀不上套,避重就輕。
“你吃醋了對不對?”蕭景芯湊近他,撲閃着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他。
謝珀正懊惱她亂了自己的計劃,對她本無好感,又哪來的醋?
“你一定要讓景爍走就是吃醋了,”蕭景芯自顧自地點頭。
激将法有時也好用,謝珀要是不幫她就得接鍋,幫的話不就擺明他對她沒意思?
接下來才好談合作的事。
“公主喜歡草民的字畫早說,不必拐彎抹角地求。”謝珀裝傻,将問題輕飄飄地推了回去。
俊美書生體貼地為她撫開河邊垂下的幹禿揚柳枝,一舉一動挑不出一個錯處。
蕭景芯氣結,就知道他沒那麽容易打發,心裏再生一計,“送給你的馬你放哪了,你家沒有。”
跟上她的心思不難,謝珀只一瞬就明白她要幹什麽,“公主的禮太貴重,草民怕有閃失,放在城外雇人好生看管。”
“怎麽好讓你破費,回頭本公主讓人将你的莊子理出來讓你放馬,你就幫我把景爍留下好不好?”
“公主給的理由太牽強,當真是為了看兵書?”
蕭景芯頓住腳步,擡眼就撞進謝珀清澈的眼睛裏,“你,你以為是為什麽?”
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謝珀笑而不語。
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色薄衫,料子飄逸,襯得他玉樹臨風,貌若谪仙,蕭景芯不争氣地紅了臉。
“你幫就幫,不幫就算了!”蕭景芯氣惱起來,扭頭就走,卻一腳踩空,差點掉到幹涸的河裏。
謝珀比梧悅反應快,伸手拽住她,将她帶離險地。
蕭景芯回頭看了看一人高的河床心有餘悸,若不是他拉了一把,她非摔個鼻青臉腫不可。
謝珀待她站穩立刻放開她,只是剛才一瞬間握到柔軟的手腕,觸感讓他驚了一跳,放開之後還久久不能回神。
兩人就這麽沉默站在河邊。
“殿下,河邊危險,還是往外靠着走。”
梧悅緩過氣來,剛才她只是一時反應不及,公主就差點出事了,可見只要公主在狀元郎面前就不能分神。
還好他反應快,也沒有握着公主的手太久,要不然被人看見私底下笑話公主。
“婢子去叫馬車來。”說完就丢兩人尴尬相對站着。
靜默了一會,謝珀輕聲道:“過兩日殿下派人過來取畫吧。”
“嗯。”過了好一會兒,蕭景芯才點頭。
又陷入沉默,好在馬車追了上來。
公主的馬車寬大華麗,四角挂着金鈴,鈴聲悅耳,錦簾璀璨。
梧悅扶着蕭景芯上車,又轉身請謝珀上車。
“香春處已經不遠了,公主就先行吧,草民走過去就是了。”謝珀搖頭。
畢竟還沒成親,共乘一車不好。
蕭景芯沒有與他作對,點了點頭,吩咐駕車的內侍起行。
他們都沒注意到,河對岸,齊毓剛從一間書齋出來,站在河堤的楊柳下往這邊看。
“公子?”齊毓的小厮拎着兩摞書出來,見到他站在河邊,以為還有什麽落下沒買。
他卻收回視線,繼續往前走,太尉府的馬車就停在橋邊。
幾個乞丐從路邊的院牆下跑到他身邊。
“公子發發慈悲,給我們一點吃的吧。”
“求公子救救我們。”
瘦弱的孩子跪倒在地,伸手拽住他的袍角,齊毓皺了皺眉頭,那些孩子将他的衣擺弄髒了。
“你們幹什麽!一邊去,一邊去!”齊府小厮不耐煩地揮手驅趕。
這一帶遠離坊市,是達官貴人們的風雅之所,一般不讓乞丐随便進來。
“誰讓你們進來的?”
他的聲音冷冷清清,貴公子的傲氣無處不顯。
幾個乞丐吱吱唔唔,他們是一家人,早上附随謝珀進的坊門,在門邊守着的巡城衛還想為難他們,是謝珀說了好話。
幾人與別的乞丐不同,衣服雖髒,還能看出料子不錯。
“我們是上京投親的,只是不巧,親人已經搬走,公子就舍我們一口吃的。”
一個駝背的老者顫微微道,他須發皆白,面有愧色。
“哪家的親?”齊毓彎腰坐進馬車,靠車壁而坐。
“承恩伯府。”
“他家?”齊毓挑眉。
年初承恩伯犯了大錯,全家被判流放,這時候估計才到流放地吧,如今自然只留一座空府。
“你們走吧,以免獲罪。”齊毓将馬車裏案幾上擺的糕點遞過去。
“多謝公子大恩,多謝公子大恩。”
老者接了東西,感激地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才領着家人離開。
“看不出來齊大公子也有善良的一面。”
平王世子蕭楚航從旁邊的珍玩鋪子出來,搖着折扇懶洋洋地往馬車上靠。
“想坐車就上來。”齊毓放下車簾,眼不見為淨。
“承恩伯也真慘,”蕭楚航搖頭晃腦,語氣老成,“說什麽不好,偏偏提祥京公主的婚事。”
年初時,也不知道承恩伯發了什麽瘋,上書說公主八字不好,難以婚配,這不是撞到皇帝的氣頭上嗎?
誰不知道明着說的是婚事,暗地裏指責皇帝過于寵愛公主,這能不惹怒景嘉帝?
在承恩伯之後,再也沒有人敢提公主婚事,即便齊毓做下諸多準備也沒法說動齊太尉。
他寧願做個富貴閑人,但他爹不允許。
如今公主就要嫁給一個窮小子了。齊毓放在膝上的雙手緊了緊,薄唇緊抿。
蕭楚航掀簾上車,坐到他對面,伸手去拿茶壺,發現裏面茶已經冷了又放下來。
“今晚公主在香春處有詩會,你去不去?”
齊毓靜默不語,蕭楚航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見到謝珀剛好步行上橋。
“去,怎麽不去?”
公主若是愛吟詩作對,他陪着她有何不可?
寒門才子不過是一時拿了頭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