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香春處是雍京城裏的一片山嶺,原來建都時,這處是前朝的避暑別苑,後來被賞給了衛國公。

衛家是清貴門第,但是偏偏出了個好玩樂的世子,他把這別苑整成了達官顯貴的樂園。

衛世子是蕭景芯的親舅舅,元後的親弟弟,景嘉帝愛烏及烏,睜一眼閉一眼随他胡鬧了。

今日的香春處打扮一新,木作廊庑都拉上遮風的錦簾,庭院和廊邊都是開得正盛的各色菊花。

蕭景芯前陣子說要賞菊,衛世子早早就準備好了。

這時候他裏外查看一番,無一不妥當,撫着短須,笑得十分自得。

“舅舅!”蕭景芯一下馬車,如一只快樂的蝴蝶,沖進庭院。

她與衛世子很親近,與衛家幾個孩子也交好。

“公主來啦?”衛謀示意下人上茶,“這些菊花怎麽樣?”

他走幾步到了一盆墨紫色菊花旁邊,小心翼翼指給她看,“看這盆墨菊,你說巧不巧,就今早開花了。”

“嗯嗯,好看!”蕭景芯猛點頭,“綿兒呢?”

衛世子長女衛綿與蕭景芯同歲,比她大一個月,兩人親如姐妹。

“她呀,被你外祖帶去岚州了,訂下的威遠侯家的二公子病重,哎,我苦命的女兒呀!”

“怎麽?”蕭景芯詫異擡頭,“前一陣子不是好好的嗎?”

上一輩子,衛綿的婚事很順,沒聽過她未婚夫病重。

“哎,別提了,”衛世子看着滿園的菊花,臉上露出輕愁,“天下大旱,威遠侯父子倆去尋水源,他不慎跌下懸崖,如今人是救回來了,但是傷重,得用藥吊着,綿兒一急,非要去看看。”

“岚州旱情這麽嚴重嗎?”蕭景芯本以為只有雍京附近大旱,這麽看來,天下大旱居然是真,上輩子完全沒有聽說過。

“可不是,雍京還好,找找還是有水。”

衛世子一邊将她引進百花閣,一邊嘆氣。

“舅舅,今日這詩會要來幾個人,”蕭景芯吱唔起來,“晏太傅和周禦史他們也都會來。”

“啊這?”衛世子沒少被參,與蕭景芯一樣,都不喜歡禦史,“我得安排他們到風雅院去。”

今日詩會,有世家公子,也有京中貴女,本來只是年輕人的宴飲,有朝臣來就不一樣了,鬥詩鬥富可得收斂點。

“那就謝謝舅舅了。”

等謝珀進了香春處,裏面已經撤了不少華麗器物,變得雅致起來。

他第一次進這樣的場合,但是他的臉誰都認得,不少人上前問好,自報家門,攀談起來,有些還和他是同年,參加過前陣子的秋闱。

若不是早就知道他要尚公主,這會兒肯定收到很多貴女的香帕。

幾個十三十四的姑娘躲在廊柱後偷瞧他,輕聲細氣的點評。

“難怪公主殿下喜歡,這樣的品貌怕是全天下都難找。”

“可惜家裏窮。”

“窮又怎麽了,有才華到哪都不差!”

“你們也不害臊,這麽看着一個外男。”

一個身材高挑,年紀約有十六歲的貌美女孩繞出拐角,嚴辭喝斥了女孩們。

衆人見到她,紛紛給她讓路,她是昭王的寶貝女兒景陽郡主,随着昭王從北州府進京游玩的,得罪她比得罪公主還慘。

“說我們看,你不也在看?”有人不服的嘀咕着。

“少說兩句。”她同伴趕緊扯她離開。

等所有人都走了,景陽走到謝珀面前上下打量他好一會兒,“也不過如此嘛!”

北州府的女子向來大膽,與雍京貴女不一樣,她自持貌美,處處與蕭景芯暗自較勁,現在見到蕭景芯的未婚夫婿除了一張臉能看,身世還那麽差,心中暗自得意。

“參見郡主。”

謝珀不願來這樣的場合全因為懶于應付這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勳貴子女。

這麽一對比,蕭景芯反而有些順眼了。

“我當是誰呢。”剛想到人,那人的聲音就從身後傳來,“你的詩詞歌賦呢?”

蕭景芯遠遠看見景陽奚落謝珀,擔心他吃虧,昭王的女兒是個讨厭鬼,剛來沒幾天就處處與她較勁。

“公主。”景陽屈膝行禮,臉色百變。

她最不想和蕭景芯行禮,每次聽到她哥誇公主如何如何,她就好生氣。

“這位是昭王府的景陽郡主。”蕭景芯給謝珀介紹,“是不是和景爍不像?”

三人站在廊下,各有一番風采,最惹眼的還是蕭景芯。

公子席那邊,不少人都抻着脖子瞧她,偶爾還朝謝珀投去怨憤的眼神。

雖然大雍民風不嚴,但是宴席都分男女,兩邊隔着曲折的回廊,名貴品種的菊花擺滿回廊,兩邊都可欣賞。

謝珀身邊站着兩個女孩,都是名氣極大的,衆人嫉妒也是正常。

他找了個借口走了,最後是蕭景芯追了上去,景陽到底顧着臉面,沒跟上去。

蕭景芯快走幾步,将他堵在一個角落。

“生氣了?”

蕭景芯神釆飛揚,心情好到飛起,看謝珀吃癟,簡直比喝了瓊漿玉露還讓人高興。

“沒有。”謝珀煩于應付這些惱人的女孩子們,只想快點走,“我去看看老師來了沒有,還要看看周大人下值了嗎。”

聽到提了左都禦史大人,蕭景芯收起玩心,趕緊拽住他的手走下回廊,快步走到樹後。

謝珀幾次掙脫又不敢用力氣。

“你對昭王怎麽看?”

到了樹後,蕭景芯就放開了手。

“北州府在他治下挺好的,民中富庶。”

謝珀回得謹慎,垂眸看自己的手腕,剛才被抓的地方有點燙。

“只是這樣?”蕭景芯挺失望的,她以為謝珀應該看出昭王的狼子野心。

“殿下以為還有什麽?”謝珀的眼睛很亮,像是滿天繁星揉在他眼中。

“沒什麽。”蕭景芯情緒低落下去,“走吧,晏太傅他們應該到了。”

見她不願意說,謝珀也沒有強求,看着遠處的熱鬧,猶豫了瞬間,輕聲說了一句謝謝。

“是謝殿下幫忙勸陛下開倉放糧。”末了又補充一句。

“哦。”蕭景芯依舊情緒低落。

按她的計劃,今天和謝珀開誠布公談一談,兩人合作,各取所需,現在她突然沒心情了。

午後天陰了下來,大家都以為要下雨,結果風吹散烏雲,西斜的太陽反而更燦爛。

陽光下的菊花更是耀眼,花團錦簇,一派富貴。

晏揚到時,眉頭皺得死緊。別處百姓水深火熱,這裏倒是歌舞升平,但是因為這是公主安排下來的宴席,也不好說什麽。

這個謝師宴他渾身不自在。

風雅院裏張開了好幾張矮案,備着美酒佳肴,還有朝中幾位大人也來了,正在互相寒暄。

“晏太傅的得意弟子,那篇論物十策看得下官自愧不如。”戶部侍郎朝晏揚拱了拱手。

“當真才華橫溢!”禮部尚書撫須贊嘆了一會兒,“老夫一直想求幅墨寶而不可得,晏大人,你這弟子品性高潔。”

“哪裏哪裏。”聽到有人誇謝珀,晏揚高興了幾分。

看到衆人誇贊謝珀,齊毓手裏的酒盞差點被捏碎。

然而氣氛熱烈了起來,謝珀敬了晏揚一杯酒之後,還挨個敬了那些大人們。

酒喝得多了犯頭暈,沈停扶他出去吹吹風。

“難受了吧?”沈停幸災樂禍,“難受就對了,以前叫你出來玩,你不出,現在連拒酒都不會!”

“我樂意!”謝珀靠在廊柱上,原本白皙的臉染上淡淡的紅色,與他以往清冷的樣子有些不同。

“行行行,你喝你喝,反正有公主送你回去。”沈停擡頭看見對面蕭景芯正趴在欄杆上賞花,她的幾個宮女每人手裏都有一張字畫,應該是哪家公子的大作。

“哎,你不送公主一幅詠菊?”沈停用胳膊撞了撞他,“聽說她還為你求了個官職?”

“哦,是有這麽回事。”喝了酒的謝珀腦子有點遲頓。

“那我給你找紙筆去?”沈停挑了挑眉。

謝珀沒應聲,眼睛發呆地靠着。

沈停自認倒黴,本來看中的妹夫他憑什麽還幫他想辦法讨好女孩子?

早上他走得急,沒細看沈大姑手裏的婚書,不過他也不太相信,他又不是傻子。

紙和筆墨都找來了,他将紙張鋪在回廊旁邊的憑欄上,“來畫這株鳳凰振羽。”

沈停下巴尖朝一旁擡了擡,那裏擺着一盆盛開的鳳凰振羽,棕紅的花瓣四展,如鳳凰展翅一般。

燈火下的花朵映入謝珀眼簾,他忽而一笑,“這花是挺配她。”

說完接過沈停遞過去的筆,附身醮住染料,一揮而就。

不一會兒,站在回廊邊上的秋思就接到了沈停送過來的畫。

“這是探花郎的大作?”秋思掩嘴輕笑,眼睛靈動。

“我可不敢獻醜,這是狀元郎的大作。”

沈停擠眉弄眼,“可仔細了,墨還沒幹呢!”

“知道啦。”秋思笑着雙手來接,順便看了一眼,确實墨跡未幹。

她小心捧着畫走到蕭景芯面前,“你們都讓讓都讓讓。”

等人給她騰了位置,才笑着将畫捧給蕭景芯,“殿下猜猜這是誰的?”

“不猜。”蕭景芯心情不好,懶得看。

“猜猜嘛。”秋思小聲央求,“您肯定猜不出來。”

“這還用猜?”蕭景芯嗤笑一聲,“不就是謝珀畫的,沈停送過來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