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關禾是市醫院的一名外科醫生。
他優秀地完成了五年的醫學學習,從實習到正式成為一名天天爆肝的醫生,從業四年,自認自己在這飽覽人生百态的大環境裏,已經心如止水,寵辱不驚了。
但是,當關醫生檢查完老人的身體出來,看到那個社會氣息濃重的小夥在走廊上疾馳,緊接着被人按到在地上時。
他一句“在醫院裏不要疾馳。”生生在喉嚨裏打了個轉,咽回去了。
梗得脖子發疼。
然後,他認出了這個身手敏捷的男人,可不就是中午見過的那個忽悠自家妹子的人嗎。
關禾極快地收回了目光,轉向旁邊剛剛完成一個起立坐下的廚子,開始談老人的情況。
其實,徐飏也很懵逼呀。
他也沒想到,關禾居然在這醫院當醫生。
還剛好接診了張叔。
這一天見面頻率過于頻繁,徐飏覺得自己有點小雀躍。
這是他故意的嗎?
不是啊!
那就沒辦法了。
不計其數的人生于世間,每天誰和誰相遇,皆是機緣巧合在作怪。兩個自然生活着的人,憑着其間寡淡如水的緣分,在一天裏有兩次難得的相遇,其概率已經小到沒有計算的意義了。
雖然徐飏的生活不太正常,但這兩次,他既沒有刻意為之,也沒有刻意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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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徐飏心情很好。
徐飏一邊揪起趴地上擋路的混混,一邊聽着那邊的對話。
此刻,他已經自動濾除了廚子的聲音。
所以他接受信息的能力大幅下降,好在還是聽出了張叔沒什麽大問題,只是人老了摔一下,多少要貼一點膏藥養養生,喝點骨頭湯補補鈣。然後順便可以給老人家的老寒腿開點藥。
于是,該賠錢賠錢,該道歉道歉。那混混已經被整得沒脾氣了,老實交代了自己只是收錢來鬧事的,如今被逮着訛錢也很悲痛。這混混估摸着還沒過而立之年,可能是閑着沒事的無業青年,想靠自己的兇煞長相賺點小錢。
徐飏收了錢,放人滾蛋後,進病房和張叔道了聲謝,來給張叔付醫藥費,被老人家笑眯眯地哄走了。
老人家說:“街道的事,就是我的事。舉手之勞,舉手之勞而已。”
莫名其妙賺了點錢的徐飏被迫拐出了病房。
門診樓上挂着鮮紅的标識,秋季的天總是黑得很快,這會該是吃晚飯的點兒了,天就快陰了。
只是醫院裏很多人都沒有休息。醫生在忙碌,家屬在忙碌。
這裏是醫院,一個平等的地方。這個地方總是繁忙,人來人往,消毒水的氣味彌漫。
于是,繁忙的人們沒有注意到,有一個人在這兒瞎轉悠。
醫院本身就是個陰氣很重的地方。這裏一直是很多人生命的終點。
但是,徐飏打進來便覺得這裏氣場有點不太對勁。這種不對勁,有可能是今天醫院裏死的人多于平時,也有可能是有其它原因作怪。
總之,當徐飏踱到一個門口時,他心裏有了一個判斷。
徐飏擡頭一看。
停屍房。
然後,他伸手輕觸上了鎖的鐵門,他的手邊幻化出一個煥發着白色熒光的圓環。他的手臂被吸了進去,然後整個人融進了門裏。由于整個過程發生得過于短暫,且用肉眼無法看見那白光,如果有個人在旁邊,只能看見有人突然穿進了鐵門。
徐飏剛進來,便敏銳地确認,此處的氣場被人動過手腳。這裏的死氣有的還很新鮮,有的已經變得些許腐朽,他能夠看見百布覆蓋的軀體上方,懸浮着幾乎透明的白影。這一團團的白影,是還沒有來得及消散開的魂魄。
人生天地間,死後也當魂歸于天地。萬物的魂魄,在肉體這一容器消逝後,便會逐漸便得單薄,乃至最後消散開。
而一般情況下,魂魄會自行飄離人世,在陰氣旺盛的陰間,魂魄可以得到保留,了卻因果,投身于下一世。
但是,天地輪回了千千萬萬年,總有人找到了些法子,讓人死後離體的魂魄久存于人間。也有魂魄本身不願離開,拼着一口執念化為厲鬼,為禍人間。
徐飏存在的意義,便是由此而來的。
他需要保證,陰陽輪回正常地運行。
僅此而已罷了。
所以,他的工作非常簡單,遇到叛逆的魂魄,直接打散就是,反正歸于天地輪回,怎麽歸都一樣。有時,是凡人在胡鬧,解決辦法也很容易,講道理不通,就暴力執法。
本來他也很少會輸。他的存在意義亘古不變,只要有意義,他就必須存在,所以他不死不滅。
只是後來,因為一些詭異的原因,衆所周知,這位冷酷狠厲的人物。
好像開始有了點尊重魂魄魂權的意思了。
之所以徐飏認為不正常,是因為,這裏有些魂魄太過清晰了。有鼻子有眼的魂魄,只有剛剛過世才會如此。
可這些就像一點不會被人世間的陽氣消磨一樣,徐飏如是想道。
他走近一個過分清晰的中年人模樣的白影,伸手想抓來看看。
剛擡手,他便覺出不對勁。
他隐約耳畔間響起了一串銀鈴聲。
硬要形容的話,像是一個嬰兒輕快的嬉笑,如清澗般清脆,卻偏偏有點茍延殘喘。此時此地聽來,徐飏只能感受到那股冰涼濃郁的陰氣。
瞬間零下20°C。
突然,有幾個白影飄了起來,其中包括了徐飏面前的這一具。他們圍着徐飏一圈,不多不少,正好八位,恰好夠布個陣困個人啥的。
這些白影,周身多了一圈黑色的邊框,很淡,就像描個線,卻讓他們不再消散。
于是,徐飏和一群魂魄大眼對小眼。這些白影,仿佛約好了敵不動我不動。
徐飏啧了一聲,突然出手抓向其中一個。
白影立刻動了,開始飛快地做圓周運動。
徐飏腳步沒停,直接推了道符上去,浮在空中金色的圖案不知印在了哪位身上,白影被燒得熠熠生輝,緊接着,那金色的火舌像是找到了可燃物,充分滿足了燃燒的條件,瞬間吞噬了繞圈子飄的一圈白影。
“還沒挨個找,就自己跑出來了,真知道替我省事兒。”徐飏邊自言自語,邊跨出圈子。
但他還沒移出另一只腳,就立刻感到周身一股寒意,然後是背後氣場驟變。
徐飏沒有回頭,他的身後,自虛無中伸出一只蒼白枯瘦的手,裹挾着黑氣,狠狠地往下拍來,卻拍在一圈懸浮在半空中,煥發出白色熒光的奇怪圖案上,微弱的白光立刻變成絢爛的金色,要燒起來一般。
那手也确實像是被灼燒了般,一時扭曲起來。
徐飏轉過身來,看見那只手甩了金色的火星子,又要攻過來。
徐飏一側身,避開了直取他命門的爪子,反手抓住了慘白的手腕,猛地往下拉來。
那手臂開始不斷地被拉出來,但就像拉拉面一樣,拉出一段過于纖長枯瘦的手臂。
然後徐飏就拉不動了,而那手的手腕處被徐飏緊緊掐住,被金色的火焰灼燒得有些發黑,伴
随着噼裏啪啦聲,冒出黑煙。而那手還在掙紮,黑氣盤桓在指縫見,模樣十分的猙獰。
徐飏見拽不出來,手一撇,咔的一聲,生生撇斷了這手腕。
那片虛無裏頓時傳來一聲克制不住的痛叫,過于尖銳,雌雄莫辨。
“哪來的惡鬼,膽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作怪?”徐飏低聲斥道。
然後,他嘴裏念叨了一句什麽,那只手自他掐住的手腕處,開始竄起了金色的火苗,一直順着往上燒了起來。火舌舔過,盡是青黑骨架。
那手趁機聚齊一團黑氣,向徐飏攻去。
徐飏一掌拍散那幽怨之氣,對面的手已經縮回虛無之中。
徐飏像來時那樣從門上穿出去,尴尬地發現門口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