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車上,關佳語給徐飏簡單解釋了一下情況。
這個割腕的女孩叫崔一簡。是關佳語的同學。先前,關佳語給同學送福袋,就是給的這個同學。崔一簡本來性格比較內向,很長一段時間裏情緒低沉,她父母發現她自殘後,就帶她去看了心理醫生。醫生診斷,有抑郁傾向。關佳語和她算非常親密的好友,這天和她聊着聊着,覺出不對,于是跑來她家,發現她已經割了腕。
從得知崔一簡的情緒不穩後,關佳語就很擔心。這個同學雖然總是掩飾着自己的消極,但關佳語還是從一些只言片語裏感覺到了,于是不免心慌。
徐飏在這十分多鐘的路程裏沒再說話。只是聽着後面兩個女孩低聲地交流着。
“佳語,謝謝你……”崔一簡靠着佳語的肩上輕輕道,已經沒有再抽噎了。
“什麽?”關佳語沒聽清。
“謝謝你,我發現我還是害怕,還是有留戀的……謝謝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可以回頭。”崔一簡臉上還挂着淚痕,這會兒把臉藏了起來。
當時她看着自己的手腕往外冒血,周身開始泛起涼意,就已經害怕了。她做下這個決定時的那股決絕與厭倦已經消散了,她發現她害怕了,她其實是怕死的。
夜晚降臨,這個城市籠罩在一片燈火闌珊裏。每個經過的車子都在奔向自己的目的地,每個行人或閑逛或趕路都在奔赴着明天。崔一簡突然覺得,就算現在的她對明天沒有什麽想法,就算
她依然對自己的生活毫無頭緒,但是,她現在願意去尋找了,慢慢去找。
醫院裏,崔一簡被送去處理傷口。關佳語給哥哥打了個電話,只是那頭沒有接。
可能那頭正在忙。
徐飏和關佳語道了個別,就起身離開了。
他和老五發現,大多數的不正常魂魄都發生在醫院。他們這段時間去了好幾家醫院實地考察,平均兩天可以碰到一兩個左右。老五和他對這些魂魄可以有可靠的判斷,起碼這些魂魄的模樣挺好區分。它們普遍的樣子與氣味會有偏差。
徐飏初步判斷,覺得這些人在死前,根據那個“邪教”網站的方法,對自己做了些會對死後魂魄有影響的事。那麽這些人,應該大部分是一些死期将近的,可能是重病患者,也可能是老人,或許還有一些相信這個的普通人。
但是,他們現在只能分辨魂魄的不同。也就是說,很難看出活人哪些用過偏方。他們如果單純地打散鬼魂,而那個網站的影響在擴大,早晚他和老五會忙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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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老五已經大概搜出幾個與之前的老頭說的相近的網站,但不太确定目标。
于是,徐飏打算碰碰運氣,找一個好講道理的魂魄,先把人家網址套出來。
這一次,徐飏沒有踱到停屍房。
那邊的走廊上好像發生了一點争執,比較激烈的口角。
是醫鬧吧。徐飏想着,只是扭頭看了一眼。
然後他的腳步就頓住了。
他看見了一個很熟悉的身影,在和一個激動的中年男人解釋着什麽,但是中年男人并沒有領情,而是愈發憤怒,帶着哭腔竭斯底裏。
中年男人揮舞着手臂,指着醫生,嘴裏沒蹦出什麽好話,然後他越來越逼近那個醫生和他身旁的幾個年輕護士。
然後那人沖上去,扯住了關禾的領口,一拳打在他臉上。
立刻,有幾個膽子大的護士,跑上來拉住情緒失控的中年男人,但是男人明顯沒有解氣。
他伸手摸褲兜,手裏寒光一現。
然而,他揮刀刺去的手被人控制住了,他不服氣似的與那個阻止他的人較勁,然後便感到腹部被人重擊,刀脫了手,人摔倒在地。
徐飏把刀刃攥在左手裏,手上的豁口開始往外淌血,他右手把小刀拎着,看了看手掌,得,他也差點割腕。然後便沒怎麽在意。
剛才發生得太快,他根本沒時間去憋住他第一時間的想法,于是條件反射出的動作身體立刻執行,執行完了大腦才晃晃悠悠給出了相反的指令,不過為時過晚,他已經站在這裏了。
從樓梯口沖上來了兩個保安,把人扯住。徐飏才發現,那個中年男人的衣服有些破,上面還沾了血,已經幹了。他雙眼血紅,流着淚,那個眼神,宛如被困住是什麽兇獸,目光狠狠地剜着
這邊。徐飏毫不懷疑,他是想着殺人的。
這種已經沒什麽理智的人,是個正常人都得避着。
“你還我女兒的腿,她那麽小,你憑什麽……我不同意……”那個男人嘴裏念念有詞,除開一些入不了耳的咒罵,大概就是這些。
徐飏覺得自己差不多可以腦補出故事的經過了,然後他放在身側的手被人捉起來了。
徐飏吓了一跳,他差點反射性地把那雙好心的手甩開。
然後,他的目光順着自己已經血淋淋的手看到了那個抓着的手,手指上已經沾到了些血,他繼續順着看了上去,不出所料看見了一個他萬分熟悉的人。
關禾。
他正用一種半驚訝半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徐飏。
很奇怪的是,徐飏這個時候已經心如止水,波瀾不驚。甚至打招呼似的笑了一下。
關禾拎起他的手看了看情況,旁邊的一個護士叫着把他們帶去包紮。
關禾給他清洗完傷口,一邊給他塗酒精消毒,一邊和他搭着話。
“你今天怎麽又來醫院了?”
徐飏沒看一眼自己的手,全程看着關禾“路上看見你妹妹了,就順手帶她和她朋友來醫院。想不到正好看到你和人鬧矛盾呢。”
關禾沒擡頭:“多謝你插手,沒見過幾面,沒想到你這麽見義勇為。”
徐飏心說,我也沒想到啊。
“我妹妹那個同學怎麽樣?”
“還可以,一路上還有力氣哭,我看沒什麽。”
關禾點了點頭,閉了嘴。
徐飏還是看着他,漫不經心地,卻被勾起了些回憶。
很多年以前,他記得那時他也是手受傷了,應該是比這個嚴重得多,只是那時他恢複速度很快,于是晾着沒管。
然後被路過的人發現了,硬拉着他進家裏去。他家裏是個開醫館的,烤着暖爐,把屋外的風霜雨雪都隔開了。
他被人強迫着包紮,還一邊和那人開着玩笑。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又沒你們那麽嬌氣。還是說你這人學醫學出瘾兒來了?就喜歡給病人包紮?”
“大冷天的,血給凍壞了,你這手得截肢。”
然後,徐飏記得自己是笑了,然後被那人呵斥了聲。
“可以告訴我你貴姓嗎?”
“免貴姓徐。”徐飏吓了一跳,心虛地移開了目光,但看人家醫生沒擡頭,便又看了回來。
關禾這會兒包紮完了,“徐先生,這次得謝謝你,我第一次遇到這樣失控的病人家屬。”
“怎麽回事?”徐飏很自然地問道,并且趕在兩人目光接觸前移開了視線。
“你看到的那個病人,剛剛出了場車禍,他自己還好,受的輕傷,他女兒腿被壓在下面了,擡過來時我看情況不好,只能選擇截肢。然後他被處理傷口後出來,得知女兒腿沒了,就來開始鬧了。”關禾很平靜地陳述着,沒帶什麽情緒。
“我可以理解他的情緒,只是沒想到他會出手傷人。”
徐飏看到他擡起頭來,發現他嘴角有點破,微微發紅。好像剛才也被打了一下。
徐飏:“也是,你們當醫生的有時候挺危險,從前,現在,都是這樣。”
關禾站起身來,掏出手機從上往下看着徐飏,道:“給個電話吧,周末我請你吃個飯,報答救命之恩。”
徐飏想了想,沒想出理由拒絕,或者是他私心并不想拒絕,于是他道:“行啊,不過和你這種救死扶傷的人比起來,我不過舉手之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