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但是,很可惜,提溜着貓糧和水果的徐飏沒能很快回家。

甚至沒能再去人家的停屍房逛一圈。

病房的小窗外傳來一陣疾風聲,配合着外面樹葉的拍打,就像是雨點落下前的預告。碰一聲門被風吹上了。

徐飏感覺到什麽似的,突然站起身來。

破空之聲随着灌進窗裏的風響起,徐飏伸出手,那些随風灌進來的東西像是被什麽擋住了,懸停在半空中。那是像硬幣大小的三團,由黑氣凝成,裏面好像還包裹着什麽,呲呲發着血色的紅光,像是要炸開。

關禾坐在後面,似乎被面前的畫面震驚了。他看得見徐飏手邊起的淡淡的白色的一層膜,那三團被限制了行動,越來越激烈地掙動着。他第一次看到這些詭異的東西,他從小到大要麽看到奇奇怪怪的模糊白影四處游蕩,要麽是看見閃爍着光芒的靜物。

于是他睜大眼睛,挪不開視線了。

然後,他看到徐飏伸出的手突然五指蜷曲,那三團掙動得閃成小星星一樣的東西突然散開,急劇縮小,直到化為烏有。

這一切其實發生得很快,但是關禾從一開始的震驚很快就轉為了認真觀看,于是看得很細致。感覺自己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如果關禾知道自己馬上會經歷什麽,那麽他就不會像個剛進城務工的農村青年一樣,如此好奇且激動了。

徐飏感覺那股子陰氣沒有散去,而是盤桓在附近,越來越濃。

就像在随時準備着撲上來咬一口的猛獸,這時正在暗處饑渴難耐。

而現在,徐飏心裏開始有點生氣了。

這些惡鬼邪祟平時幹些破壞規則、破壞和諧的事就算了,那也多半是偷偷搞,盡量會避免直面上他,如今來了個主動上門的。

徐飏覺得,這位估計是從陰間逃出來的鬼,可能太大膽了一點。

外面的風越來越大,剎剎地往裏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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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禾覺得自己今天多災多難,還穿少了衣服,導致陰風一吹,打了個噴嚏。然後他看着徐飏對着風口站着,想了想開口道:“那個,徐先生,我可以……”

然而他後半句“先走嗎”沒說出來,就被徐飏拽住往旁邊一帶,緊接着,他看見那人身形變換,很快手裏多了一只蒼白的爪子。

“這會兒走不了,這裏被封住了,你先坐這兒別亂跑。”關禾聽徐飏低聲道。

關禾看了看那只被逮住的慘白的手,看着那個燒起來的手腕,整個人都變得玄幻起來。

“不怕,也就看着挺吓人的。”

這次那手變聰明了,沒想着縮回去擺脫鉗制,而是整個一坨從一片虛空之中闖出來了。

只是那東西沒沖着抓它手的徐飏,而是直接撞到了關禾身上。

徐飏心髒漏跳一拍,幾乎立刻想撲過去把那女鬼扯走,然後他立馬回過味來,把手裏掐着的手腕捏了個粉粹才堪堪阻止住動作。

關禾看到一團看不清楚的東西撲面而來,帶着濃重的腐朽氣息,一時關禾仿佛覺得自己鑽進了自己老家的廢棄衣櫃裏,頓時一陣惡心。他來不及做什麽反應,只來得及閉眼。

然後關禾覺得自己快被撞出一口老血來,一邊心裏罵着:這東西何止是看着吓人啊。一邊覺得自己命不久矣。但是,從他面前的鬼東西口中,響起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銳慘叫。

關禾嘗試着睜開眼,然後,他看到了自己在發光。而他身上的趴着一個張牙舞爪、披頭散發的東西,估計是個女鬼什麽的,頭發擋了般張臉。此時他身上的光如有實質,那女鬼的接觸到光的皮膚和嘴巴開始燒起來,女鬼痛得嚎叫起來,關禾離得近,快被這玩意兒的口氣熏得窒息了。

關禾看不見,他背後亮起了一個很複雜的圖案,煥發着金色的光芒,亮得像是永遠不會熄滅一樣。徐飏一時有些發愣,這是從前他親手給他烙下的印記,可以保護他很久很久,那些渾身陰氣的東西是碰不到他。然後他回過神來,動手把那女鬼從關禾身上甩開了。

雖然,關禾身上有個符咒可以免疫這些邪祟的騷擾,但是依然被物理碰撞怼了個半死,這只鬼是個有質量的實體。

然後,終于從詭異的氣味中解脫出來的關禾,默默地捂着胸口往遠處挪了挪。保持一段安全一點的距離,對圍觀神仙打架非常重要,起碼要保證有命在。

關禾看着那邊混亂的打鬥,而徐飏總是調整着角度将關禾護在身後,防止那女鬼猝不及防地又往那邊撲幾下。眼看自己處境比較安全,于是陷入看戲狀态的他,思緒漸漸飄遠。

他總覺得這個男人讓他有股說不上來得熟悉,有的時候讓人覺得像個頹廢養老的中老年人士,有時候又會發現,他其實還是帶着點認真嚴肅的。确切的說,他其實一直都是在認真的狀态下頹廢養老的。而他就是覺得在哪裏見過這樣一個人,很久以前他跟着一只貓串街走巷,遇見了個人,給了他一個發着碧藍色熒光的吊墜,然後和他說別怕,于是他不再害怕自己看到的詭異景象。他想不起來那個人的面目,但在心裏已經有了個猜想。

那女鬼多處受創,瞧着再不跑路就要被捉了,于是正想着先溜為妙。

“你們這些權重的大人總是不通人情,”女鬼猛地發力,然後往後退去,“那便怪不得我們以牙還牙了。”

女鬼破窗而出,迅速沒入虛空之中。

這時,窗臺上突然一束光閃過,刺在女鬼未消失的殘影上,呲出一陣火花狀的光焰。

然後,關禾看見從窗臺上跳下來一只貓。

這只貓四條腿和尾巴尖上是白毛,額上有一個小尖角狀的黑白交接線,其餘通體漆黑,一雙眼睛綠瑩瑩的,剔透得如同沒有雜質的寶石一般。它的額心有關禾看得見的一抹光亮。

和記憶裏的貓一模一樣。

然而關禾的第一反應卻是:這怕是一只有二十多歲高齡的老貓了。

徐飏看到老五,也很意外:“你找來幹什麽?”

老五用并不友善的目光自下而上看着徐飏:“我記得你是去買貓糧了來着,誰知道你買到醫院裏來了?”

關禾心想:敢情這貓還能說話。

“這只貓有點獨特,比如會說人話,別見怪。你剛才沒傷着吧?”徐飏先是和關禾說了聲,見他搖頭,然後給貓解釋道:“出了點事,來醫院耽誤了會兒。”

然而,老五注視着他,這顯然不是它想知道的事。在吃這一欲望未得滿足的情況下,它甚至可以失去八卦徐飏舊情人的興趣。

徐飏接受了一會兒來自一只貓的譴責注視後,後知後覺地想起順手放在關禾旁邊的水果和貓糧,然後,扔給了老五一袋。

“那什麽,”關禾終于站起身來:“我這會兒出得去了不?”

“嗯,可以出去了。”徐飏應完聲,低頭對着貓講了句“你自己走。”

老五也沒含糊,叼了袋糧食便從窗子跳出去,潇潇灑灑地去別處吃了。

關禾一手拉住被風吹關上的,猶豫了一下,還是回頭了:“這個當時是你給的嗎?”

他從自己領口裏掏出了一個吊墜,依然發着碧藍色的光,只是比之以前,要微弱一些了。

徐飏猝不及防被提問,而且這事挺久遠也挺普通,他真的不太有印象了。

但是就這東西的賣相,指不定十有八九出自他開的破店。

于是,徐飏應答:“應該是吧。”

關禾眼裏映着那碧藍色的光,分外的明亮,“這東西辟邪真管用嗎?我記得小時候總是因為看見那些東西而害怕,帶上好像就好多了。”

聽他這話,徐飏突然有了點印象,于是有點尴尬。他斷然不能直接說,這是你心理作用,其實這玩意就是我随手在店裏撈的,起不了多大用,主要還是靠你背上那個驅邪。

求生欲迫使徐飏選擇了另一種解釋。

他笑着說:“這個應該有點用,不過主要應該是因為你是個乖孩子吧。”

關禾覺得自己被欺騙了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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