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飽足人間煙火的老五實在是後悔得很。

直到它走在離家不遠的小路上時,才驚覺自己錯過了什麽。

于是它一邊氣憤自己一見小魚幹就忘記所有,一邊惋惜現在回不去了。

老五乘着月色穿梭在小街小巷之間,吃飽喝足後,它狀态顯著提高,老五覺得自己身輕如燕。

就在它沿着圍牆“飛行”的時候,一股熟悉的惡劣氣息飄進了它鼻尖。

老五停下了腳步。

那是一種并不清晰的味道,遠不如湊在一只鬼上聞來得那麽難以啓齒,反而是來自比較遠的地方,混着其它的氣味,但是還是飄來了,此刻已經進入了老五的可察覺範圍。老五立在了圍牆上,迎着夜裏吹來的涼風,眯起眼睛看着遠處的并不稀疏的燈火,被淡卻可察的臭味熏得快吐了。

老五縱身一躍,改變了原來的方向。

提着水果回家的徐飏打開客廳燈,驚訝地發現老五還沒回來。

可能這只貓又自己出去野了,徐飏盤算着,沒當會兒事。

他剛在沙發上坐下,就見手機響起了提示音。徐飏點開微信,看到一條剛剛發來的新信息,

來自蔣思學。

蔣思學:老板,我最近有點事,請兩天假。

徐飏看了一眼,回複道:怎麽了,趕着回去秋收啊?

蔣思學:不是,就我老爹,最近不正常,還偷偷摸摸地取錢,我懷疑他被傳銷詐騙了。還跑來這邊,說是要辦點事,順帶着來看我。

蔣思學:他一個小城鎮的沒文化老頭來幹什麽啊,我怕他受騙子忽悠光積蓄,這幾天得跟着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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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飏:随你,去吧。

蔣思學:謝謝老板。

徐飏看着手機屏幕,覺得那破店這些天可能開不了門了。

此時正是夜深人靜,這種遠離鬧市區的小居民樓,除開偶爾在隔街馬路上飛馳而過,留下粗曠的聲響的貨車外,幾乎稱得上寧靜了。樓下的店就算有通宵營業的,生意也都冷清了。

夜深了,睡不着的人也閑了,于是一種名為孤獨的感覺就油然而生了。

徐飏莫名其妙地想起一段多年前的問話。

“你混了這麽多年了,身邊就沒個人嗎?”

“……”

徐飏當時無話可說,因為混了這麽多年,他來去還真都是一個人。一直以來徐飏并不想和人多打交道,更不願深交。這種感覺可以和養狗不完全類比一下,養一只狗,來去十多年,死了之後,又養,養了,又死。看着它們一群一群地來,又一個一個地相繼離去,慢慢的,那種想要去認識、想要去了解一個新面孔的欲望就會磨滅。

他看過太多的人從四處蹦跶的小孩子,長到少年,長到風華正茂的青年,長到如日中天的中年,然後慢慢地老去,走向生命的終點,大部分會去開始新的一輪回,有的卻不願意割舍下這一世的恩怨糾葛,還成功留在了人間,這些極少數的人,徐飏就得去找他們了。

或許在他的最初,将将應運而生的時候,應該會嘗試着融入凡人譬如朝露的一生,因為好奇和新鮮感。後來數不清的輪回掠過,他就不會在人的身上投入過多的感情與念想。畢竟,再多的感情,都不能改變他們轉瞬即逝的一生,人都又入輪回去了,那些來不及宣洩的感情也就只能咽回喉嚨裏,再沒吐出來的機會,憋久了只有記得的人傷心。真到了執念太深的時候,不僅會迫使他自己做出錯誤的選擇,也耽誤別人經歷自己的人生。

所以,徐飏以前奉行的處世宗旨,就是絕不幹涉別人的生活,更別談深交了,他該抓自己的鬼就自己抓去,那些人該怎麽過好自己的幾十年壽命就自己去過去。幾十年前出了一點意外,不過現在他差不多償完了他的過失。現在繼續自己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生活,承擔着自己的責任,就非常好了。

徐飏用手指碾了碾手上的紗布,感覺有點倒回去了。

他一圈一圈拆開紗布,紗布靠裏的幾層還殘留着些血紅,但是,手上的傷痕已經幾乎愈合完全了,除了中間有條深一點的,還留了點印子,像是被硌了一下。

曾經他也是這樣,那個好心但多此一舉的人給他上了藥纏了紗布,他回去感覺差不多好完了,就把紗布扯了扔了,第二天那個人在街上看見他,一看手上紗布沒了,氣得跑過來就要開始一大通唠叨,他把已經愈合如初的手放那人眼前晃悠了一下,貧了他兩句,那人梗得臉都氣紅了。

當時徐飏想着,他那些責任感爆棚的大夫怎麽每天都精力旺盛?還總是不斷地給自己增加工作量。

想到這裏,徐飏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揚。

突然,陽臺那邊氣場變化,從虛空中破開一個口子。

徐飏立刻斂起笑意,剛才柔和下來的五官霎時變得冷硬起來,哪怕是他那張臉怎麽看都感覺親切溫和,這時也讓人覺得不好相與。

從裂口裏鑽出一只黑貓,帶出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和那種令人皺眉的惡心氣息。

老五剛剛出來,那裂口便關閉了,但它還是被那個裂口處見縫插針帶出來的黑氣啄了一下,

貓被撞出幾米遠,碰到了茶幾腿上。

徐飏立刻站起來,查看老五的情況。

老五張嘴吐出卡喉嚨裏的血,癱在地上,要死不活地扭了一下腰,然後自暴自棄地趴在地上不動彈了。剛才它為了逃命,開了個陣直接遠距離穿過來,已經耗盡了力氣。

徐飏盡量沒碰它傷處,大概看了一下,發現老五左肩被抓了一下,留了三道深淺不一的血口子,貓毛上結了血疤。其它地方有少量的擦碰,比較輕,可能主要是脫力和被怼出的內傷。

“出息了,回家路上給人偷襲了?”

老五這會兒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本來有氣無力,聽後垂死病中驚坐起,咆哮道:“奶奶的,我走着嗅到空氣中的味道有一絲令我作嘔,于是就去找了……”

到底是傷到了,老五一口血嗆喉嚨裏,咳了會兒才繼續道:“我還真給找着了一個臭氣沖天的地兒,我他媽想着暗中潛入……結果才在那摸了沒一陣子,就和那個女鬼碰上了,我也是背……”

“那家夥不是才受了傷嗎?你再水也不該被打成這樣啊。”

“道理是這個道理,所以當時我絲毫不慫……可我不知道它那地方有挂啊,它在那邪門地方好像變厲害了,或者說……有人在幫它。”

“算了,明天再給我說。”徐飏看老五在斷氣的邊緣掙紮,于是終于起了憐憫之心:“你這回的傷自己可以不?還是要我幫忙?”

“廢話,你說呢?老子給你辦事,已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你有點良心可以不?”老五早等着這句話,當即開始對徐飏進行良心譴責,以達到讓他心生愧疚,好好補償他這個因公受傷的好貓。

徐飏伸出手來,五指自然攤開,手心發出熒熒的白光,“內傷幫你治,外傷我不管。”

老五頓時如沐春風,剛才扭曲的貓臉緩和下來。

老五這次還是帶回了一些有用的消息的。比如,在那女鬼被打傷逃走後,那會兒是它身上的氣息最濃郁的時候,于是一陣子秋風唰唰而過,老五碰巧聞出了它搞鬼的地方所在。沒想到離這裏并不太遠,只是那一帶比較繁華混雜,氣息攪在一塊很不好分辨,平時也比較稀薄,于是他們都沒對那氣味引起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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