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月下有影勾得沈原耳根通紅,只得推開……
蘇錦一愣,卻也不好解釋她與宋致并無情意。
總歸也是淮安一片好心。
她溫溫一笑,沒再接茬。
到底是年輕體健,不過幾日,楊大夫再來把脈,緊皺的眉頭總算平複,苦澀的湯藥也換了安神益氣方子。
蘇錦病愈,沈原自是不能再留在外院。
“姑娘。”如今文墨被溫容指給蘇錦做使喚婢子,說起話來也比往日更加親近,“您瞧,主夫剛剛叫奴婢去院裏領了給您新做的衣裙。”
她興致勃勃地學了溫容的口吻,“原兒躲過一劫,全都有賴于蘇姑娘,這些都是沈府的心意,你且叫她莫要推辭。”
文墨學得有模有樣,見蘇錦搖頭失笑。這才又正經起來,“姑娘,今是百花節,也是咱們公子的生辰,下午去罷萃華閣,晚上大人還要在府中為公子設宴,您可準備了什麽賀禮?”
說起這個,蘇錦嘆了口氣,如實道,“只準備了一本書。”
昨她與淮安打聽了沈原的喜好,那些金腕飾、玉頭冠都不是五十幾個銅板能買得下來的。
她思來想去,念及沈原早前曾來問過《文玉恪論》,于是便新買了一本,在上面細細做了批注。
雖是寒酸了些,但眼下她能送的,也就只有這個。
“姑娘有心了,大人曾說學問無價,想必公子定會歡喜。”文墨暗惱自己多嘴,趕緊寬慰補救。
蘇錦彎唇,并未怪她。
今晚恩師宴請,前來的非貴既富,況且這幾日生病,耽誤了太多功課。是以她只打算露面送上薄禮,便回來讀書。
“姑娘,您瞧瞧這幾套,可有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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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要赴宴,文墨挨個給蘇錦比在身上看了看,仔細對比了半日,忽得眼前一亮,“依奴婢看,姑娘膚白,穿這套木槿紫最為相稱。”
将其餘幾套一一放進衣櫃,粗心的婢子這才發現襯板上還有件疊得整整齊齊的水紅色肚兜。
“咦?”
想起淮安轉交衣裙時的支支吾吾,文墨頓時福至心靈,暗道淮安這小子有兩下子。忙将新肚兜連同木槿紫的衣裙一起搭在竹制的屏風上,捂着嘴偷笑道,“姑娘,浴桶裏的水溫差不多了,您先去泡泡,一會奴婢再進來替您倒水。”
“多謝。”蘇錦莞爾。
徐徐風起,溫柔地吹進一室花香。
待水汽氤氲,浴桶裏的人才緩緩起身,烏黑的發梢貼住瑩白,水珠滴落,順着一身冰肌玉骨,悄悄落回水面,蕩漾起無數漣漪。
伸手拿起屏風上搭着的水紅色肚兜,針腳不似衣裙上那樣工整,但裁剪極為合身,像是貼身量過。
蘇錦面上一紅,有些不自在。
收府裏送來的衣裙也就罷了,這會竟然連貼身之物也得經由師公操辦。
她和米缸的米蟲也快差不離了。
蘇錦羞愧難當,匆匆穿戴整齊。埋頭苦讀了一上午的課業,才默完新的一篇,便有府內的婢子前來相請。
今日百花節,依例是要在京中的萃華閣,賞花吟詩,普天同慶,共盡風雅。
尤其今日又是沈原生辰,溫容便囑咐了兩人要趕在戌時三刻前回府。
萃華閣是京都裏最大的花海樓閣,向來只招待世家子女、名流之輩。
閣樓二層,與一層不通,須得從西南方的游廊走木階上去,便由婢子們引着貴女們上樓入座。
而靠戲臺的一層大廳,則全都安排了小厮,好生伺候着一衆年輕郎君。
花香怡人,千姿百媚。
樓上樓下,明裏暗裏眼波流轉,一時間,聽戲的人少,看戲的人多。
也不知是不是湊巧,沈原落座的地方,一擡眼便能瞧見蘇錦。
眉眼溫潤,翩然有禮。
似是感應到沈原的目光,她垂眸,悄悄與郎君相視一眼,又飛快撇開。
偷偷彎起的唇角,猶如撓人心扉的小勾子,勾得沈原耳根通紅,只得推開折扇,慌亂搖着。
大廳裏的郎君三五坐成一團,沈原也被拉進其中一堆,樓上俱是年輕貴女,在場的公子們少不了談論一番妻主之事。
幾人說來說去,便從主位上紅衣傲然的顧執,說到了書院中溫文爾雅的徐微,偏這兩人一人定親,一人也有了美郎君作陪。
不過與這兩人定親定情的兩位郎君,卻都破天荒的沒有出現在萃華閣。
“我倒是覺得,那位穿木槿紫臉生的貴女,眉目和氣,應是位溫柔的妻主。”劉禦史家的公子紅了臉,小聲提了一嘴。
“她?”幾人擡頭看了過去。
沈原搖着折扇的手腕一頓,薄唇輕抿,沒有插話。
“都說女子溫柔與我們是幸事。”劉公子說得又輕又慢,“若能嫁她,想來夜裏也......”
刺啦-
手中折扇猛地合上,如鴉羽濃密的長睫輕垂,叫人看不清裏面的情緒,“劉公子,我記得你已經與潘大人家的嫡女開始議親了。既是有婚約在身,還是莫要牽扯別人的好。”
“畢竟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男子當愛惜自己名聲才是。”
劉公子吶吶頓住,卻也明白沈原是一片好意。萃華閣人多口雜,萬一當真禍從口出,怕是覆水難收。
只戀戀不舍地又往上瞥了幾眼,恨與她相遇太遲。
沈原看他那癡樣,心中越發憋悶,再瞧樓上與徐微言笑晏晏的蘇錦,如墨的丹鳳眼裏登時染了一層濃霧,陰沉得叫人看不分明。
他不說話,其他幾個郎君也漸漸散開。
今日出來時,溫容曾再三囑咐要蘇錦好好照看沈原。她雖不好一直盯着廳裏的郎君,卻時刻注意着。
眼瞧着剛剛還說笑的沈原忽然緊緊抿唇,心裏登時咯噔一下,生怕他受了悶氣。
“怎麽,蘇姑娘有心事?”身側的徐微又替她斟滿一杯酒,往下随意瞄了幾眼笑道,“擔心沈公子?”
她挑眉,顴上一片紅,似是吃醉了酒,攀住蘇錦的肩頭,壓低了聲,“你我都只是個書生罷了,那些高門公子哪個不想嫁進皇室享福。今日,咱們都只是作陪之人,還不如吃好喝好,少操些閑心。”
不等蘇錦回答,徐微便又拽了幾個相識的書生,背過身嘀嘀咕咕說起了風流話。
二樓之上,除了蘇錦,全是相熟之人。加之顧執有心冷待,那些人見風使舵,各個都避開她。
蘇錦并不介意,抓緊功夫默背着今日的功課,再時不時瞧瞧沈原。
見他又玩起了行酒令,彎起的眉眼裏似藏了璀璨星辰,亮晶晶的,透着開懷,忍不住也跟着翹起嘴角。
沈原玩到興起,沒發現身後的淮安已經來回出去了好幾趟。
早上明明與淮南吃得一模一樣,偏他鬧起了肚子。
“嗳,我不成了,今日怕是得多勞煩你伺候公子,哎呦,我的肚子......”
匆匆與淮南交代了幾句,淮安面色一白,雙腿絞成個麻花,蹭蹭蹭又沒了影。
身前的郎君各個錦衣玉冠,風流倜傥,言語間潇灑肆意。
淮南暗嘆,都是他學不來,卻應是她喜歡的。
灰衣小厮垂頭靜立了半晌,終究還是忍不住往二樓瞥了過去。
木槿紫,公子挑得顏色,當真豔她。
他目色微動,複又低下頭來。
軟了腿的淮安再回來時,沈原面上已經微微有了醉意,左右時日也差不多了,他便叫淮安去二樓尋蘇錦。
偏徐微這時耍起了酒瘋,非抓住蘇錦不放,要與她比詩。
“公子,小的瞧徐書生那模樣,怕是還要再折騰一段時間,不如小的扶您先去馬車歇着?”淮南體貼,恭敬問道。
沈原眯眼朝二樓瞧了過去,裏面的貴女連連起哄,已有人拿來紙筆,的确是不會輕易放人了,他暈乎乎地點了點頭,“也好。”
半倚着淮南,深一腳,淺一腳,走到一處十字路口,身側的小厮腳步一頓,不再前行。
“公子。”淮南近身,附耳低道,“剛剛五皇女托人來請,說要給公子賠罪。”
他站在沈原右側,恭敬的模樣猶如巨石,擋住了後面的燈火繁盛,只向着那一片越瞧越黑的前路,幽幽問道,“公子可要前去?”
“嗯?去哪?”沈原眼睫低垂,唇邊還帶着迷糊的笑。
淮南也笑了,“既然公子想去,小的便帶您去見五皇女,總歸您與殿下才是青梅竹馬,這情意生分不了。”
他攙着沈原,既不提燈,也不喚人。
無邊的夜色猶如一座大山,沉沉壓在淮南的肩上,壓得他背影佝偻,又好似他一直都是彎着脊梁,做慣了恭敬的模樣。
“淮南。”指着天空的一輪明月,沈原似醉似醒,“你可知道什麽是月下有影,悔事無救?”
“公子,小的聽不懂您說什麽,也不知您問的什麽。”
面前的房屋藏在大片的未開花的紫藤下,黑黢黢的無光無亮,淮南垂眸,“不過,殿下說會好好對公子,她還準備了厚禮。”
“小的想過,公子金貴,自然要配金枝玉葉。”
單手推開房門,淮南含笑垂頭,與站立不穩的沈原又一次貼心地問道,“公子,殿下約的這處實在太黑,您當真要進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