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速戰速決不過,只能夢我一個
嗞嗞——
竈中的火苗燒得正旺,劈啪作響,鍋裏的水卻靜得出奇。
文墨坐在小板凳上細心地守着,以她往常燒水的情況來看,怎麽着也還得再等一會,況且公子還在蘇姑娘房裏。
她這水要是燒得太快,豈不是不解風情麽。
雖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太好,不過有淮安在窗戶下守着,他那麽盡心,自然不會叫公子平白吃虧。
再者就蘇姑娘頭暈腳軟的醉酒樣,還能把公子怎麽着。
文墨嘿嘿一笑,順道又在柴火堆上架了幾顆番薯,萬一一會公子餓了,也能先墊墊肚子。
畢竟照顧人,可是個體力活。
她兀自想得亂七八糟,面頰被火光烤得發紅發熱。想起豆豆眼的小厮還杵在夜風中,到底憐惜他年紀小,回房取了自家夫郎親手做的馬甲,又去尋了淮安。
月色清輝,與暖黃的燭火交映,也難擋小厮眼中的激動。
不得不說,蘇姑娘喝醉酒與她清醒時那副板正嚴肅的模樣,還真是反差極大。
素日裏恨不能與公子之間隔上一條大河,這會卻黏得緊,就連說話也軟軟糯糯。
也不怪他不擔心自家公子,只是淮安瞧了半晌,深以為比起自家公子,蘇姑娘才更像是被欺負的那一方。
不過剛剛她拉住自家公子那一手,可真有女兒風範。
等等,蘇姑娘這是......
哦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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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眼悄悄往裏又湊了湊,登時就被那一縷春風恍了神,咧開了嘴。
床榻上的一雙人影,如同一根枝上并開的芙蓉,正親親密密地要貼在一處。
素日裏膚白的郎君早就紅了臉,緊張得玉頸上那一處喉結,都随之動了動。
眼瞧着兩人之間越來越近,淮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差驚呼之時,蘇姑娘卻忽得偏開了臉。
“......”
淮安松了口氣,心底又覺得有些遺憾,這可是多好的機會吶!
不過,到這地步還能把持的住,也就只有蘇姑娘了!
看到這淮安還有什麽不放心的,矮身從窗戶下走過,才到小廚房門口就對上文墨含笑的眼,“吶,這是我家夫郎做的,你若不嫌棄,先穿着避避寒。”
塞進手裏的馬甲厚實暖和,針腳細密。
豆豆眼的小厮頓了頓,“你家夫郎對你真好。”
“那可不,他呀,有什麽都緊着我來,我一個女子哪裏會那麽嬌弱,偏他不肯。這馬甲裏的棉絮也是他親自操手,你瞧瞧......”
文墨不是個話多的人,可在說起自家夫郎時,那語氣裏的驕傲與愛慕,卻是誰也無法打斷融入。
淮安怔怔聽了半晌,忽得落寞一笑,還是公子說得對,她們之間的确容不下第三人。
心底那點火苗被滅得幹淨徹底,可他卻不再覺得難過。
或許有一天,他也會遇到這麽一位,心裏眼裏只有自己的姑娘,得到一份幹幹淨淨,純粹的感情。
鍋裏的水已經開始咕嚕嚕冒起了泡泡,文墨想了想,又把竈裏的柴火取出來了些。
“公子來一趟不容易。”生怕淮安誤解,她又補充道,“我保證,蘇姑娘絕不是孟浪之人。”
這點,淮安深信不疑。
他點點頭,起身往鍋裏又添了幾碗涼水。
縱然相思難解,相見亦歡。
房中的一雙花開得正豔。
猶如墨染夜沉的丹鳳眼微微眯起,郎君輕笑,低低又問,“每每入夢,你我都只是如此?”
蘇錦答不出來。
僅剩的那點意識全都集中在了被郎君軟舌纏住的指尖,她只要稍稍抽回,就會被纏得更深。
黛眉輕蹙,似是不解,“沈公子,你入夢也會餓麽?”
“餓?”沈原一頓,松開她的指尖,目色愈加滾燙,若有所思道,“本來不覺得,你這麽一問,的确想吃些甜甜軟軟的......人。”
他的尾音落得輕,偷偷伸出的長臂還未抱住念想許久的姑娘,就被她從身上一滾,跌跌撞撞地逃下床榻。
修長的手指明明扯住了竹青的衣袖卻又極快的放開。
沈原側身托腮,眉目裏盡是好奇,想瞧瞧她到底要做什麽。
這房中擺設一切從簡,能藏東西的地方不多。
蘇錦步态不穩,搖搖晃晃走到書桌前,從小抽屜裏拿出一個油紙袋掂了掂。
黛眉彎彎,扭頭與沈原笑笑。
“吶,我聽說小郎君們都喜歡吃甜的。這幾日送來的飯菜都有小半碗蜜棗,我全留下來了。”
她獻寶似的捧到沈原面前,“我想,興許哪天沈公子會來。”
“你留給我的?”沈原伸手撚起一個放進口中,“若我不來呢?”
“說得也是。”
圓溜溜的眼眸忽得黯淡了下來,垂下腦袋,“你只是我的夢,沈公子又怎麽會真到這來。”
嘴裏的蜜棗剎那間失了甜味,沈原眉頭皺起,有些懊惱。伸手将攥緊油紙袋的姑娘拉在身邊坐着,小心翼翼補救道,“會來的。”
蘇錦不語,盯着他小手指上的發帶。要是真的沈公子,哪裏會乖乖叫她綁住。
“蘇蘇?”沈原試探地喊她。
黛眉之下,應聲擡起的眼眸困乏,似是有水光泛過,“沈公子,你是個溫柔的好人。”
貪戀地靠在沈原肩頭,蘇錦揉了揉眼,輕輕扯住發帶的一頭,直到打好的結松松垮垮散落,這才勉強彎起唇角,“所以,你不能留在我身邊。便是入夢,也不行。”
“為什麽?”沈原稍稍用力掐住她腰間軟肉,勉強将人從周公那召回了半分,“我哪裏不好?”
“沈公子很好,是蘇某不好。”她趴在沈原懷裏,迷迷糊糊閉眼道,“我壞透了心腸,我還偷偷做了不該做的夢。”
沈原一愣,哭笑不得,明知不該與醉酒的人講道理,可他就是忍不住,輕輕将人放在床榻。
郎君坐在她身邊,嚴肅道,“這樣的夢沒什麽該不該的。”
她純情的很,就連夢境也都老實巴交的要守禮。沈原嘆了口氣,壞心眼地伸手捏住她的耳垂撚了撚,“不過,只能夢我一個。”
被裏的姑娘早就睡得香甜。
淮安敲門進來的時候,自家公子正抱着一袋蜜棗傻樂。豆豆眼的小厮眼角一抽,低道,“公子,水燒開了。”
“嗯。”伸手将懷裏的油紙袋放在桌上,如玉的郎君極為自然地解開蘇錦的腰帶。
修長的手指将将觸到竹青色的衣領,稍稍露出的瑩白似是一團火苗,燒得他耳根滾燙。悄悄瞥了眼身後裝死的淮安,沈原輕咳了幾聲,裝作若無其事地喚來文墨。
今夜多雲,星辰遮蔽,唯有月色依舊。
一高一矮兩個人影,順着牆根蹑手蹑腳走來。
游廊下的籠中雀早就縮成一團,乍聽見熟悉的腳步,片刻前才伸出的腦袋又縮了回去。
房內燭火明亮。
剛剛泡過熱水澡的郎君一把抱起油紙袋倚在床榻,又往嘴裏塞了個蜜棗。
“公子。”淮安倒了水進來,“您過往不是總嫌蜜棗太甜,不願多吃麽?”
豆豆眼的小厮疑惑,就這回來的功夫,那一袋蜜棗眼看就要癟下去了。
如鴉羽濃密的長睫也遮不住眼中的笑意,沈原被他問得面色發紅,“今也不知道怎麽了,就想吃些甜的。”
想起她一本正經的模樣,沈原心口都好似澆了蜜,就連被認真綁住過的小手指都開始微微發燙。
說起來,他從未見過蘇錦使過發帶,可她剛剛從枕頭下摸出的那條,明顯就是用過的。
“淮安。”放下手裏的油紙袋,沈原叫來去端漱口水的小厮,“今日你替宋公子潔面束發時,他用的可是玉冠?”
沈原面上的紅意褪去,如墨的丹鳳眼裏目色晦暗。
豆豆眼的小厮仔細回憶了片刻,搖頭,“小的記得分明,宋公子今日并未束冠,只簡單用了發帶。”
嘴裏的蜜味成了酸,沈原抿唇,早知道剛剛就該好好欺負她一頓,也省得這會子澀然心悶,又惱得尋不到人。
這一夜,沈原睡得不甚踏實,翻來覆去的夢境中,全是他摟着自己那條小笨魚,咬得她連連求饒,發誓再也不多看宋致一眼。
晨起鳥鳴,花香滿院。
淮安領着幾個小厮打水進來,床榻上卻已然沒了人影,倒是從房間北面推開的窗,一打眼就能瞧見明顯被人洗過,又晾曬在竹竿上的一套中衣。
單看那款式,那質地。
淮安一頓,神色微妙地輕咳了幾聲,啧,公子果然長大了。
***
許是昨夜喝得太多,今晨起來的時候,蘇錦還是頭暈腦脹,睡眼惺忪。
她擁着被,呆呆坐在床榻上。
半晌,才好像回過神,從枕下摸出一條發帶,極為認真地疊好,放進昔日裏常常佩戴的平安荷包之中,這才掰着指頭數道,“一、二、三、四、五......”
“姑娘?”
去外面提了淨水回來的文墨敲門,見她坐在那嘀嘀咕咕,忍不住好奇問道,“您這是算什麽呢?”
“我在算昨喝了幾杯。”蘇錦揉了揉眼,“過往恩師總說不可貪杯,酒多誤事。”
“昨夜裏陪慶郡王喝了一場,這才深有體會。也不知有沒有酒後失言......”
她正感慨着,暈沉沉的腦袋中忽得出現郎君含笑的面容,就連伸出的指尖也好似又被那人輕輕咬住,不肯松開。
蘇錦面上瞬間就燒了起來,來不及整好衣衫,榻上的姑娘好似被火燒了屁股,趿着鞋幾步走向書桌,搭在小抽屜上手指抖得厲害。
明明她着急而來,卻又不知為何,失了打開的勇氣。
文墨不敢吵她,刻意将自己的氣息都地變弱了許多。
披散的青絲順着蘇錦俯身的動作,從耳後傾洩滑下,遮住了那張面容上所有的神情。
文墨稍稍挪了地,偷偷遞了眼神過去,今公子一早便敲開了她的房門,将昨晚帶走的油紙包又裝滿還了回來。
還囑咐她一定要放進小抽屜裏。
這會文墨也有些摸不準,姑娘這呆愣的神情到底是喜還是不喜。
輕輕合上抽屜。
黛眉下的雙眸不辯情緒,目色落在書桌上新得的梅花荷包,指尖輕輕點在荷包背面上那一處小圓圈圈,“原來真的是夢啊。”
她抿唇一笑,攏好自己的衣領。
明日便是入學試。而有些事,是得速戰速決了。
春夏交際的午後,人總是會更加困乏,恨不能就地躺在涼爽的樹蔭下,好好歇息一番。
就連街上,也沒多少行人。
昨宋致聽了蘇錦的先回家服了軟,宋太尉果真對他和藹了許多,畢竟是要替宋綿謀前程的郎君,送出去之前多哄哄,百利而無一害。
萬一他當真入了慶郡王的眼,也省得倒吹了枕邊風。
是以,今日宋致說要來辭海書局買些話本,宋令二話沒說,便叫人從賬房給他支了一筆銀子,很是大方地叫他順便多買些郎君們喜歡的玉冠腕飾,再扯身好料子,做幾套當下時興的衣衫。
「男兒郎,就該好好打扮打扮。」
這話若是早幾個月說,宋致都會濕了眼眶。畢竟,自小娘便不大喜歡他,一年到頭來也不會與他說上幾句。
可如今,他已知前路,心裏那點溫情早就被磨成了灰,低頭接過碎銀放進荷包。
才剛剛踏出府門,便有一臉生的小厮怯怯跟了上來,伸手就要替他撐傘,“公子,小的伺候您。”
“退下!”桃花眼裏滿是嫌棄,朝躲在廊柱後那不成器的宋綿揚聲道,“我不過是去趟書局,哪裏金貴到需要小厮随侍。京都之中,出城五門皆需印信。”
他從懷中掏出一方印章遞在小厮手裏,“喏,拿去。少跟着我,壞了興致!”
走過兩條街,确定身後無人,宋致這才松了口氣。
辭海書局門口,早就有一襲木槿紫靜待。
四目相對,蘇錦略略颔首,兩人前後腳走進書局。卻未在書架兩側徘徊,而是直接跟着掌櫃去了後院。
“蘇姑娘請坐。”熟門熟路地推開其中一間廂房,宋致伸手為她斟茶,“此處安全,蘇姑娘不必顧忌。”
蘇錦微微一笑,“早就聽聞書局新換的東家眼光獨到,只是為人神秘,從不露面。如今卻是有幸,能見到真容。”
“蘇姑娘說笑了。”宋致并不否認,“早前介紹姑娘來此,也的确是存了私心。可惜......”
“宋公子一片好意,蘇某心領。”蘇錦接着道,“至于昨日之事,慶郡王已然答應。”
“當真!”桃花眼中驚喜一片,還未道謝。就聽蘇錦又說,“只不過,宋公子還需為自己多多考慮才是。”
“女子仕途為重,恐怕令姐之計有一不成便會有二。此番雖可僥幸逃脫,那下一次,公子又該如何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