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書院求學若我願意等姑娘一年

“蘇姑娘可有什麽好法子?”看過來的桃花眼微微含笑,垂頭無辜道。

“為今之計,确有兩條路可選。”蘇錦面上平淡,“只是這兩條路,不論公子選哪一條,蘇某都無法再助公子一臂之力。”

她婉拒之意明顯。

宋致氣息一滞,苦笑道,“蘇姑娘自謙了。我也曾想過,若要避開嫡姐算計,最為穩妥的法子,便是與姑娘履行婚約,待姑娘高中,雙喜臨門,想來那時娘也不會再縱着嫡姐胡來。”

“只是如今婚約已斷。公子若要嫁人,怕是得另覓人家。”蘇錦垂眸,“大晉律法有雲,毀去既定婚約,一年之內,男女雙方不得重結雙心。以示婚約之重,不可兒戲。”

“我知道。若......”他忐忑地瞥向蘇錦,“若我願意等姑娘一年。”

那雙桃花眼裏波光潋滟,明媚不可方物,“蘇姑娘可還願意與我情定終生?”

這兩句話,耗光了宋致所有的勇氣。

他再大膽,終究也只是個男子,尤其在婚約一事上,男子從來都只有被選擇和安排的命運。

如他這般剖白心意者,多數都會被女子唾棄,斥罵不知自重。

可對面坐着的是蘇錦,過往她都可以不介意沈原伶人的身份,說不定他們之間就只差這一個話機。

壓住心頭的忐忑不安,與随時都要竄上面皮的羞意,宋致仔仔細細打量着蘇錦,不想放過她每一瞬的情緒改變。

不論是驚詫,抑或是厭惡,他都想看得清清楚楚。

偏偏,那彎黛眉下的眸子平靜,猶如一波死水,沒有半點波瀾,“宋公子可知,這一年之間會有多少變數?”

宋致一頓。

明明他想談的是風月,可蘇錦從來都只會與他說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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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前世,還是眼下。

她都是肅然的,平靜的,叫人窺探不出一絲心緒。

“......知道的。”俊俏的郎君垂首,半晌又哀哀問道,“那姑娘這一年可有娶,娶——”

沈原。

他說不出那兩個字,眼角眉梢都輕輕皺起,猶如被雨雪夾擊的花骨朵,僅靠意識撐着最後一口氣。

宋致緊緊握住手中的杯盞,如今兩次計謀落敗,不但沒能使沈原聲名盡毀,走上前世的老路,反倒讓他與蘇錦關系越發親近。

再加上沈太傅一如前世被人參了本,自此沈府管教甚嚴,就連沈原外出都受了限制。

宋致便是有心做些什麽,也須得等兔子出洞。

他思忖過,待清明過後,三皇女歸朝之際。

京都會例行選出今年的四雅君子,或許那時,他便可以一箭雙雕,徹底斷了蘇錦與沈原之間那點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眼下,卻還是要集中精力對付宋綿。

桃花眼裏閃過一絲憤憤,卻又巧妙地借助眼角的薄紅淚意,化作說不出的委屈與無奈。

“蘇某并未有娶夫郎的念頭。誠如公子所見,眼下蘇某清貧,吃住都靠恩師救濟,哪裏有多餘的心思肖想其他。”

她說得誠摯,宋致腔子裏那顆忽忽灌冷風的心登時就暖和起來,只稍稍擡眸,桃花眼中的情意便脈脈而來,水水潤潤,再加上他唇邊無意識的淺笑,仿佛一場春雨後新發的嫩芽,柔順又乖巧。

“既然第一條路不通。”宋致抿唇一笑,“那便只能行第二條路。”

“宋公子可想好了?”黛眉微蹙,勸道,“她們畢竟是公子親人,這第二條路走下去,怕是不好收場。”

蘇錦有些訝異。

畢竟初見之時,她就發現宋致與徐微之間,并非只普通相識這麽簡單。其後幾次接觸,也多是因沈公子才有所聯系。如今就因為這半塊玉佩,宋致竟當真不作他想,直接選了第二條路。

雖免了她一頓口舌相勸,但這其中緣由,若只說因婚約二字,蘇錦卻是萬萬不信的。

她瞥了眼對面的宋致,繼續道,“想來公子也明白血濃于水的道理。切莫因為一時之氣,壞了多年親情。”

“蘇姑娘的好意,宋致明白。”桃花眼的郎君搖頭,“可惜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明白何為血脈。”

“還有些人生來,便是個彌天大謊。”

一想到府中那些隐秘舊事。

宋致含笑,“總歸紙是包不住火的,而我,不過是在這把小火苗上,稍稍添了些酒,助助興罷了。”

“既然公子心中已有定奪,想來蘇某也是多說無益。”蘇錦嘆息,

“此事蘇姑娘不必擔憂。自蘇家搬出京都,這些年也不見你再與我寫信。我還記得你尚在京都時,可是寫了許多封信來。”宋致試探道。

蘇錦默了片刻,“那些年只顧着讀書,哪管窗外歲月如梭,更加無心風月。”

“現在想來,蘇某與公子定親時,已是十年之前。”

她長長嘆了口氣,眉目柔和,“那時娘領着蘇某登門提親,雖不曾見到公子,卻對一人印象極深,也不知他如今還在不在宋府。”

“蘇姑娘且說說看。”

“是一位鼻尖有痣的伯伯。”蘇錦笑道,“宋公子可認得?”

認得,自然認得。

宋致颔首,“這位是宋家主夫,常年病弱,足不出戶,蘇姑娘怎麽會遇見他?”

“說來慚愧,蘇某那時年幼,好動頑皮。對大人們談話又無甚興趣,閑着無聊就溜去了院裏爬樹,卻不知怎得跌了下來。還好被那位伯伯發現。”

想起此生唯一一次踏進宋府的年紀,蘇錦唇邊笑意加深,明明那時候爹還特意囑咐過,不許哭鼻子,要不就會被小宋公子嫌棄,娶不到夫郎。

可就算她摔疼了屁股,辛苦忍住了眼淚,結果也還是應了爹的那句話。

總歸是有緣無分。

桃花眼中的褐色瞳仁微微一縮,更加厭惡起宋綿。

那時候并非是他避而不見,只因被嫡姐哄進了下人房中,鎖進了衣櫃,這才錯過。

“蘇姑娘......”宋致低低喚她,有心想解釋不見緣由。可如今便是開口,也已阻了千嶺萬水,遠山斜峰。

蘇錦聽了半晌,見宋致沒有繼續,才道,“如今你我退婚,我卻不曾親自上門,禮數上的确是蘇某辦得不妥。也不知宋主夫最近身子如何?”

宋致面上的笑意褪去溫和,“主夫一向病弱,倒還是老樣子,不怎麽走動,只每逢初一十五便去郊外的清涼峰上香禮拜。”

蘇錦颔首,“看來宋主夫的确是位心善之人。聽聞清涼峰有一特産,可是叫桃花酥來着?”

“是,清涼峰上有大片桃林,故而桃花酥極為出名。”也不知想起了什麽,宋致面上一紅,“若蘇姑娘想吃,等姑娘入學休暇,我可陪姑娘一同前去。”

“清涼峰上的寶泉寺,求姻緣......”他特意壓低了後兩字,輕咳了幾聲才道,“求學業都極為靈驗。”

“也好。”蘇錦淡淡應了,總歸她還要親自去瞧瞧桃花酥。當初來送桃花酥的人,蘇錦記得不多,只留意到她右手的大拇指是沒有指甲的。

“宋公子,今日你回府後,切莫與宋太尉、令姐再起口舌之争。”蘇錦肅然,“郡王的意思最遲今下午便能到府上。屆時,令姐或許會遷怒與公子......”

“我不怕。”宋致知曉她要說什麽。

前世裏,已是翰林院學士的蘇錦在救起他後也曾說過同樣的話,如今,卻是提前了好幾年。

“蘇姑娘放心,宋致會護好自己。”桃花眼中水潤潋滟,目色貪戀卻又克制,“必不會辜負姑娘一片善意。”

***

四月伊始的清晨,沉寂了一月之久的青山書院又恢複了往日裏的朗朗讀書聲。

蘇錦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袱,她住進外院之時并沒多少行李,如今要搬去書院,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卻是攢了不少。

桌案上做好的幹花、小抽屜裏攢的蜜棗,還有師公給量身做的幾套衣裙、荷包。

“姑娘,這些當真要給奴婢?”懷裏的油紙袋似有千斤重,更別提那易碎的幹花,文墨小心翼翼放在桌上,替她将衣裙收進包袱,“姑娘還是帶着吧,雖說書院有學士服,但多拿幾套換洗的總歸沒錯。”

正說着,院外有人敲門。

文墨蹬蹬跑去,一開門立刻恭敬起來,“大人。”

沈夢颔首,見蘇錦就背了一個小包袱出來,連聲嘆道,“還好你師公細心,替你預備了一切。”

門外的馬車上,大箱小箱加起來足足有四個。

蘇錦忙擺手道,“恩師,萬萬使不得。這一月得恩師照顧,已是學生之幸,哪裏還能再收。”

“潤元,早前你救了原兒一次,這情,你師公一直記着呢。”沈夢扶起躬身垂頭行禮的蘇錦,“再者,這裏面也有原兒自己的一份心意。”

“總歸你與沈府有恩,免于小兒名聲被毀。于情于理,這都是你應得的。”

“恩師,當真不必如此。”蘇錦抿唇,自小她便欠沈府太多。哪裏還能有再受此禮的說法。

“這幾日,朝中事務繁忙,為師忽略你頗多。”沈夢拍了拍她的肩,“你叫我一句恩師,一日為師,終身為母。再這般客氣,可就見外了。”

“恩師。”蘇錦跪拜,聲音都哽咽了不少。

沈夢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笑嘆道,“好了,快起來吧。不過一牆之隔,以後若是想家,便回府裏看看。”

青石板上,馬車先行,沈太傅難得有興致,與蘇錦慢慢跟在後面。

“都說女子正式入學第一日,要有家中長輩相送,你師公頭次操持,把能想到好意頭全都一股腦裝了進去。”

拉開自己手裏提着的小布袋,慣常嚴肅的沈太傅也忍不住浮出些無奈的笑,“你師公說,這蔥啊,菱角還有決明子什麽的可都有聰明伶俐的寓意。本來他還打算往裏面再塞些梨子,還是原兒說梨同離音,這才作罷。”

書院門口,已有不少書生認出了一身便服的沈夢。她與大家笑笑,負手領着蘇錦拾階而上,站在陛下親手書寫的匾額之下。

“潤元,進入青山書院只是科舉之路的開始。等通過今日的入學試,你便會和那幾位穿藍裙的女子一樣,成為書院的外舍生。”

“外舍生,尚需納學舍錢,除去學習課業之外,還有禮儀騎射,每三月一考核,公試合格,由師長推舉,方可成為內舍生。一旦成為內舍生,才意味着你是書院承認的書生娘子,亦無需再納學舍錢。”

“只有成為內舍生,來年的春試,你才有資格一搏。如若不然,便只能在外舍一直修習,直到三年期滿,被送回原籍。”

“便是在書院之中,也須戒驕戒躁。唯有刻苦認真,方有出路。潤元,你可都記住了?”

蘇錦躬身,“學生必然謹記恩師教導。”

沈夢含笑,将手中的小布袋遞給蘇錦,“拿着吧,這是你師公特意為你尋得意頭,菱角可吃,決明子明目,至于那顆蔥。”

沈太傅嚴肅又認真道,“一會你随我去學廚,叫廚娘做兩碗蔥花面,熱熱絡絡的吃了。”

此次參加入學試的學子不多。

沈夢站在考院外,瞧着領了藍色衣裙出來,過于平靜的蘇錦。

再看周圍有家裏人相陪的小姑娘各個都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心中微嘆,忙揚聲喚她。

“恩師?”黛眉下的雙眸倏地發亮,蘇錦忍不住彎起唇角,幾步走到沈夢面前興高采烈道,“恩師,潤元考過了!”

沈夢朝她颔首,勾起笑道,“那是自然,餓了吧。走,為師帶你去學廚。”

兩碗蔥花湯面,湯汁清透。

沈夢不由分說地将上面卧了荷包蛋的那一碗遞給蘇錦。

等她用過第一口,蘇錦這才拿起筷子,小口小口的吃起了面。她吃相本就斯文,一碗面吃到最後,才發現原來湯裏還藏着一顆荷包蛋。

沈夢含笑,“傻孩子,快吃吧。今是個好日子。”

她不似過往那般嚴肅,瞧着蘇錦的目色也格外慈祥,“好事自然要成雙才行。”

“嗳。”蘇錦不再推辭,只眼角紅了一片。

***

今年的天氣實在是變化莫測,剛剛還晴空萬裏,待蘇錦吃完面出來,外頭已經開始飄起了毛毛小雨。

目送沈夢離去,蘇錦又在學舍外站了一會,她渾身都暖和着,并不像過去那樣覺得冷。

馬車裏的箱子與她的小包袱都已經放進了房裏。

外舍生因是要交學舍費的,故而都是一人一間。分給蘇錦的這屋,在走廊的最盡頭。

裏面倒是收拾的幹淨,只是這大大小小四個箱子往其中一放,顯得有些淩亂,蘇錦接了一盆水來,先是細致地将桌椅板凳都擦了一遍,這才又淨了手,小心翼翼地依次打開四個木箱。

兩個大一點的木箱裏都是些被褥衣物,其中一個小木箱裏則放着備好的文房四寶。

蘇錦挨個收拾了一番,整理的得差不多時,這才打開最後一個小箱子,裏面零零碎碎裝了不少。

有用油紙袋裹好的點心與蜜棗,還有放在最下面,裹在大方帕子裏,整整齊齊疊着三四個兜子。

蘇錦面上一紅,伸手拿起油紙袋上的便箋看了看,這才松了口氣。

白紙黑字,言明了兜子乃繡鋪之物。只這些吃食,是沈原準備,聊表謝意。

她用手拍了拍自己的面頰,暗笑自己多情。

自古郎君只會給心儀的女子送肚兜,她與沈公子也不過匆匆見過幾面,哪裏就能得他青睐。

看來還是夜裏做夢太多的緣故。

待一切收拾妥當,蘇錦解渴的水還未喝完,門外便傳來了激烈的争吵。

“徐微,不要以為你是內舍生就了不起,我明明跟你說了,阿良是我瞧上的郎君。如今你卻還收他做的荷包、香囊。怎麽着,就不怕被你那姓宋的小情郎知道又來大鬧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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