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月色如許阿姐好壞,自己藏了水也不給……
郎君踏月而來,清輝覆身,眼角眉梢間俱是清冷之意。目色落在蘇錦遞過去的素帕,唇邊的笑意越發意味不明。
“沈公子?”見他孤身前來,蘇錦忙道,“怎得出來也沒人跟着?”
“淮安呢?”
她心急生問,宮裏便是再守衛森嚴,他一個男子也應謹慎小心。更何況五皇女也在宮中。
她眼中并無花前月下的溫情,也沒有被人驚擾後的惱意。
沈原垂首,委委屈屈地避開蘇錦問詢的目光,壓低了聲解釋道,“殿內都在為宋公子慶祝。”
郎君稍稍側身,廣袖輕拂,不經意間露出包紮好的手指,悶悶道,“是以,我便獨自出來散散心。”
他才不會告訴蘇錦,是因為瞧見宋致久去不回,盯梢的淮安又說她也不見了蹤影。
這才慌慌忙忙找來。
哼,賞月?!
沈原悄悄拉起衣袖,好讓包紮過的手指更加顯眼,“阿姐,我是不是妨礙了你與宋公子?”
墨染似夜的丹鳳眼微微眯起,暗搓搓地磨着牙。
“怎麽會。”蘇錦搖頭,“我與宋公子也是在此偶遇。”
早先聽聞琴弦崩斷,她便一直擔憂。如今乍一見沈原裹成小粽子的手指,心下更加疼惜。
剛邁開步子,想要上前仔細瞧瞧。
“蘇,蘇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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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安靜了半晌的宋致忽得腳底不穩,低低驚呼了一聲,轉瞬間就要向前栽倒。
涼亭與地上的青石板路隔有幾層石階,這樣摔下去必然會傷了面容。
蘇錦顧不上許多,忙轉身接住。
桃花眼的郎君摔得猝不及防,整個人狠狠砸過來,撞得蘇錦忍不住悶哼一聲,卻也不敢退後,硬生生地将人抱在懷裏。
沈原恨恨地瞪向宋致。
那一雙軟軟趴在蘇錦肩頭的桃花眼滿是得逞示威,原本攀在蘇錦手臂的衣袖也漸漸下滑,似是堅持不住,松松攬在她的腰間。
“阿姐!”
偏小笨魚還無所察覺,正努力往回支撐。
沈原更氣,剛向前邁步。
桃花眼的郎君與他微微一笑,雙腳一松,竟是将整個人的重量全都壓在了蘇錦身上,開始使着勁往前栽。
可蘇錦站得也不甚穩當,她大半個腳掌還在石階外,勉力之下只得貼身頂住。
從後面看過去。
便像是華衣女子墊腳投入郎君懷抱,兩人抱得緊密無間。
咔嚓——
又一聲樹枝斷裂,遠比剛剛更加清晰、脆生。
蘇錦剛剛才穩住兩人的身子,不知為何。後背忽得一涼,仿佛被什麽猛獸盯上了一般。
她扶着宋致坐在涼亭裏的石凳,疑惑地轉頭,就瞧見一襲月白色長衫的小郎君孤孤單單站在不遠處。
正低垂着腦袋,一下一下踢着腳邊被風打落的枯枝。
時不時瞥幾眼蘇錦,碰上她的目光又極快地垂眸,只舉着包成小粽子的手指,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
蘇錦瞧得忍俊不禁,卻也不好露出笑意。回身與宋致低道,“宋公子放心,今夜只有賞月敘舊,并無其他。”
“蘇姑娘?”輕輕拉住要走的蘇錦,那雙桃花眼中盡是驚懼憂慮,“可我還有些暈。”
“暈?”蘇錦一愣,“大抵是不勝酒力的緣故,蘇某這就叫些內侍過來攙扶公子。”
“蘇姑娘,你......”宋致攥緊她的衣袖,“你就不能留下來陪陪我麽?”
郎君姿容美豔,哀哀切切望過來,便是再鐵石心腸的娘子也不忍心駁他。
偏蘇錦有顆實木做的腦袋,她面無動容,“且不說男女有別。”
複而微微一嘆,“更何況公子是今日主角,蘇某亦不好多留。”
蘇錦的言下之意,宋致聽得明白。
可要眼睜睜見她走向沈原,他又是萬般不願的。
攥住衣袖的手指再收緊,宋致擡眸,逼問道,“蘇姑娘這是要與我徹底撇清幹系?”
“我,我......”桃花眼裏蓄了淚,染得眼角緋紅。
他說不出的話,蘇錦心知肚明。
今日一場走水,不論宋綿到底是惑亂宮闱還是酒醉失儀,都不會讓宋家好過。
“宋公子放心,若以後公子有需要蘇某的地方,蘇某絕不推脫。”
瞥了眼不遠處的沈原,蘇錦這才放輕了聲,“如今并未完全事成,公子且先回去,免得叫人看出端倪。”
宋致此舉,雖然解了他自己的困境,但與蘇錦來講,卻還有一桃花酥沒想明白。
總歸一筆寫不出兩個宋字,這其中緣由仍需細細再查。
她目色凝重,宋致只得吶吶應了。
蘇錦跑前跑後地請了內侍攙扶宋致回偏殿。等再回來,沈原面上沉得都快要滴出水來。
“阿姐。”
郎君坐在石階之上,仰頭看向緩步而來的蘇錦,“你還沒回答我,這月色如何?”
那雙美極的丹鳳眼一瞬不瞬地盯住她,蘇錦被他瞧得耳根一熱,想要瞥開眼,就聽沈原又道,“阿姐,這是不願見到我?”
濃密如鴉羽的長睫輕顫,也遮不住那眼眸中的璀璨星光,郎君委屈至極,輕輕撚住她的衣袖,“剛剛阿姐與宋公子可是有說有笑的,與我便無話可說麽?”
他接連發問,蘇錦不敢看他又不能不看。
四目相對。
紅透了臉的,依然只有蘇錦。
沈原可不會等她繼續沉默,當即伸出包裹成小粽子的手指,“阿姐,你與宋公子出來賞月,可是因為他得了第一的緣故?”
“阿姐,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連撫琴也比不過旁人。”郎君越說越委屈,眼角眉梢處漸漸有了失落。
那雙丹鳳眼猶如歷過風雨的新葉,水水潤潤,随時都有可能滴出淚來。
蘇錦怔愣,澀澀道,“自然不是。”
“可阿姐不會與他避嫌。”沈原小小聲指控,“阿姐剛剛抱着宋公子,抱得那麽用力。”
他擡眸似怒似怨地瞪了蘇錦幾眼,“阿姐定然是看宋公子長得好,又有美名,這才不與他說什麽男女之防,不守規矩。”
蘇錦哭笑不得,“剛剛你也瞧見了,我只是去扶宋公子的。”
“沒有,我沒看見!”沈原偏頭,瞥着嘴道,“我只瞧見阿姐緊緊抱住了宋公子,抱得很緊很緊。”
“明明在車上,我想讓阿姐給我暖暖手,阿姐都不肯。”
他說着賭氣的話,手指卻不忘伸在蘇錦面前,“就是因為阿姐暖的時間不夠,你瞧瞧!”
蘇錦輕笑,能這般孩子氣的說話,到底還只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郎君。
隔着衣袖握住他的手腕,黛眉下的雙眸極為擔憂地瞧着,“還痛不痛?”
不字都到了嘴邊,又被沈原咽了下去。
素來清冷的聲線帶着不易察覺的嬌氣,“剛剛爹給我吹了吹,就不算太疼。阿姐也吹吹?”
他還偏着臉,餘光卻止不住地打量着坐在身側的姑娘。
“傻瓜。疼的話要去看大夫,哪裏會吹吹就不痛的。”蘇錦莞爾,松開他的手腕。
果然,小笨魚還是那條小笨魚。
沈原低低從鼻子裏甩出個氣哼,可一回味她話裏的親昵,那雙含星納辰的丹鳳眼登時便亮了起來。
“阿姐。”郎君面上微紅,藏在柔和的清輝之中,似是上了一層極淡的胭脂,“你瞧這會的月色,比起剛剛如何?”
他認認真真瞧着天上的玉盤。
蘇錦微微轉頭,悄悄看向沈原,身側公子如玉,世無其二。
早在初遇,就已是她心間月。
袖中的手指蠢蠢欲動,任性地想要牽住這一彎明月。
“阿姐?”沈原不滿,轉頭盯住蘇錦,“你想什麽呢?”
這句話恍若驚雷,将那點不可見人的亵渎劈得幹幹淨淨。
蘇錦苦笑,說到底他所有的依賴與撒嬌,都只為阿姐這兩字。
沈原哪裏能知她所想,只搖着她的衣袖又催了一遍。
蘇錦心中喟嘆,擡眸望着夜空半晌,才與他道,“這月色......”
“怎麽樣?”沈原期盼地望向她。
蘇錦心口一窒,耳根滾燙,“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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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夜色更沉之時,福寧殿的大臣都陸陸續續走出了宮門,坐上了自家馬車回府。
沈原依舊與蘇錦一道。
剛剛上車前,他便讓淮安用沾了酒的帕子,往自己脖頸上擦了擦,總歸今夜也是喝了酒的,多一些酒氣,娘與爹自是不會懷疑。
這會馬車行穩,沈原偷偷瞥了眼坐在對面的小笨魚。等她看過來時,忽得眉頭一皺,滿臉難受地靠在車壁。
他閉目而坐,下一刻果真聽到了小笨魚上鈎的聲音,她似是極為慌亂,沈原就算不睜眼,也知她此刻必然是想碰又不敢碰的擔憂模樣。
“阿姐。”做足了面上虛弱,沈原微微睜眼,順勢倒在蘇錦懷中,“我好像吃醉了酒。”
撲面而來的酒氣,便是沈原不說,蘇錦也嗅得出來。
她眉心微蹙,伸手撫上他的額頭,這才松了口氣,正要喚淮安進來。
月白色的衣袖卻趁極攬住她的腰身,将整個人都貼了過去,蘇錦身子一僵,只覺得抱了一塊極為火熱的碳。
“阿姐。”
郎君窩在蘇錦肩頭,難耐地蹭了蹭,直到她身上都染上了混着酒氣的白木香,這才又低低道,“我口渴。”
他抱得太緊,又耍賴似的不願松開。
這樣子哪裏能叫旁人看見。
好在水壺就在蘇錦身側,她試了試水溫,這才細致地喂在他唇邊。
“阿姐!”郎君迷迷糊糊推開水壺,瞪着一雙丹鳳眼,委屈巴巴,“這不是水。”
“不是?”蘇錦納悶,自己喝了一口,水質甘甜。
想來應是他醉的厲害,蘇錦柔了聲,低低哄道,“是水,你再嘗嘗?”
“我不。”沈原搖頭,猛然瞧見那绛唇櫻珠上微微閃光,眸色一暗,複而笑道,“阿姐好壞,自己藏了水也不給我喝。”
“我?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