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和解糖糕此事先不要讓公子知曉

管事跟了沈夢多年,何時見她發過這麽大脾氣。

只不過這蘇姑娘到底不是沈府中人,便是受家法要狠狠打板子,也總歸有個度。

書房的門被重重關上。

管事瞧了眼趴在長條凳上一言不語的蘇錦,與左右拿板子的婆子使了眼色。

長條木板在空中舞出不小的聲響,實際落在蘇錦腰臀,卻并非想象中的那般疼痛。

管事琢磨着,有個三四下,待這蘇姑娘一服軟,這事也就罷了。

偏蘇錦性子執拗,都挨了十多下了,硬是咬緊牙關一聲不吭。華衣上血跡浸染,再打下去,沒個十天半月,這傷哪裏能見好。

尤其趴在凳上的姑娘氣息都弱了不少。

持板的婆子不敢再繼續,幾雙眼睛齊齊看向管事。

“大人。”小心地叩了叩書房的門,管事斂氣,“蘇......”

“繼續!”沈夢喝道,“不認錯就不準停!”

“可是大人......”

“沒有可是!”門裏的太傅,火氣依舊。

“唉。”管事低低應了,趕緊尋了小厮去請主夫。她瞥了眼蘇錦腰臀上的幾處暗紅色,與婆子們微微颔首,盡量再輕一些。

溫容來得時候,正怼上探頭探腦前來打探消息的淮安。

豆豆眼的小厮正要火急火燎的往回跑,就被溫容一把抓住了後衣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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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夫。”淮安老老實實跪在溫容面前。

“此事先不要讓公子知曉。”細細囑咐了淮安說辭,溫容這才遣了小厮離去。

依照原兒對蘇錦的在意,聽到這事,必然會前來求情。

如今他娘親又處在氣頭上,萬一原兒心急說錯了話,只怕蘇錦這傷會更重。

溫容嘆了口氣,剛剛他已經派婢子去請了大夫,蘇錦性子倔,被打傷了也不出聲,她這般要強,想來也應不願被年紀相仿的郎君瞧見才是。

“你們先停手,一切有我。”止住不斷落下的板子,溫容輕輕推開書房的門,“妻主。”

“你怎得來了。”沈夢氣還未消,乍聽見溫容的聲音,帶着怒意的語調生生拐了幾度,盡量溫和下來,“如今天色已晚,快些回去睡吧。”

“妻主,可是為了今夜走水的事情?”溫容上前握住她攥緊的拳頭,“潤元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她幼年多坎坷,如今行事雖然魯莽,卻也算人之常情。”

“再者若非宋綿處事不端,今夜之事......”

“怎得連你也這般說話?”沈夢斂眉,“她有大才,來日必然能得中狀元,若是沉不住氣,如何能在朝中站穩腳跟?!”

“如今看似是宋太尉一家惹了禍端,可後宮之中,誰不知吳貴侍最是緊張四皇子。今夜之事,你當鳳君當真不知這兩人私會?”

後宮之中,皆以鳳君為大。些許風吹草動都有人上禀,更別提是如此穢亂之事。

“妻主的意思是。”溫容一驚。

沈夢颔首,“我只怕今夜本就是鳳君設下的圈套,潤元反倒傻傻替人做了嫁衣裳。”

“如今這渾水蹚也蹚了,可有什麽補救之法?”溫容輕輕替她揉着發硬的肩,眉目之間也憂愁許多。

“你莫要憂心,我遣人護了四皇子離開,以吳貴侍的性子,必然會從中斡旋,再加上慶郡王與潤元也算有些交情。大家都是同一條船上的螞蚱。”

“可如此一來,潤元豈不是只能依......”溫容頓住,複道,“不過以五皇女對原兒的算計,如今咱們也只能依附于三皇女。”

“就是不知這位皇女性子如何?”

沈夢搖頭,“軍中歷練,從底層匿名爬起,又豈是泛泛之輩。只盼她少幾分煞氣,與百姓也算好事。”

“妻主,既然你都是為了潤元考慮,如今打也打了,不如就算了吧。”溫容淺笑,在她額頭覆下一吻,“你們師生性子都倔,你也體諒體諒潤元,畢竟還是個孩子,自小又吃了不少苦,有什麽不對,慢慢教便是。”

沈夢道,“慢慢教也得她肯靜下心聽才是。”

她稍稍往外瞅了瞅,眉心一皺,“怎得聽不見聲了?”

“聲?”溫容故作詫異,“妻主可是還沒打夠?”

“你,你這不是挖苦我麽。”沈夢面上一紅,“到底也是個孩子,哪裏能當真往壞裏打。”

“妻主這話怕是說得遲了。”溫容微微一嘆,“剛剛我來的時候,瞧着潤元外裙上已有了血跡。”

“什麽!”沈夢大驚,“管事呢?你怎得下手也沒個輕重。”

書房外候着的管事眼角幾抽,“大人,可是您吩咐地要狠狠的......”

後面的話被沈夢薄怒的神色所吓,管事噗通跪在門前,“大人,奴婢深以為您是愛之深責之切。再者,誰能想到蘇姑娘是個不怕疼的,愣是一聲不吭,等奴婢們發現的時候,這就已經出了血。”

“混賬!”沈夢急忙起身,朝院中的長凳走去。

趴在那的女子已然昏了過去,溫容細細瞧過,此刻也忍不住低道,“這哪裏是不怕疼,分明就是生生忍住罷了。”

沈夢不語,面色比剛剛更加難看。

蘇錦緊緊抿起的下唇被咬出了深深的齒痕,手指更是死死扒在凳沿。

還是沈夢親自一點一點掰開手指,才叫人擡去了府中的客房。

“怎得,這會知道心疼了?”溫容伸手揉了揉沈夢緊皺的眉心,“放心吧,我讓大夫上了最好的傷藥。”

“我只是怕她走上歪路。”沈夢頹然靠在溫容懷中,難得有了疲意。

“我知道。”輕輕攬住自家妻主,撫着她鬓邊冒出的幾根白發,溫容低道,“潤元也知道的。”

“妻主可要進去看看潤元?”溫容柔柔哄着年歲一把的太傅,“大夫說她這會清醒過來了,就是悶着不肯說話。我瞧她是有心結,怕是在等妻主。”

沈夢沉默,在客房外來來回回走了十來趟,這才與候在一旁的管事問道,“湯藥呢?”

溫容松了口氣,笑道,“剛剛大夫就已經給她喝過了。吶,這是潤元愛吃的糖糕,要哄傷了心的孩子,就得給她吃點甜的。”

“誰要哄孩子了!”沈夢接過糖糕,嘴硬道,“我這是去與她擺事實講道理。”

“是是是,妻主不是去哄孩子的。”溫容笑着搖頭,替她推開門,“太傅大人,一會可別紅了眼睛。”

“我堂堂一個女子,哪裏能跟你一般心軟。”

沈夢話說得硬氣,可真見到上了藥的傷口,眼角一紅,竟是半晌也說不出話來。

“恩師。”趴在床榻上的蘇錦怯怯擡眸,“您還生氣麽?”

剛剛師公與她說了沈夢的憂慮,蘇錦本就通透,當下便明白沈夢苦心。再者,若非将她視如己出,也無需在暗中護着,更無須提點責罵。

且今夜之事,恩師大可說上一兩句與她撇清關系即可,又何必擔上風險,替她搏一線生機。

說是師生恩情,蘇錦卻明白,這是一顆嚴母之心。

她下嘴唇也上了藥,一說話就疼。

可蘇錦還是撐着起身,認認真真道,“恩師,潤元知錯了。今日之事的确是潤元魯莽。”

“罷了,為師也有不對的地方。只一味叫你忍讓,卻沒能顧及你多年積壓的委屈。”

沈夢伸手将糖糕塞進蘇錦手中,“今夜宴席你吃的便少,如今又受了傷,先吃點甜的。我叫文墨去廚房備了你喜歡吃的菜肴,一會若是餓了,吩咐下去便是。”

“恩師。”蘇錦垂頭,悄悄抹了抹眼淚。

“傻孩子,這朝中波雲詭谲,絕非布衣之身可以斡旋。這一時運氣終不如實力來得穩妥。為師只是想你走得更加長遠,你只有站得越高,對宋太尉一家的懲治才會越大。”

“小打小鬧,與那等奸佞來說,不過是隔靴搔癢。總歸宋綿與四皇子已有夫妻之實,這事又豈能揭開來說。”

“你想,宋太尉雖與柳太師一貫交好,可你何時見過宋太尉與五皇女多說過幾句話,這宋令,極為聰明。早前宋綿不是還要送庶弟給慶郡王搏一個上位麽。”

沈夢嘆氣,“如今有高人指點,她娶四皇子已是板上釘釘。可若宋綿娶了四皇子,那便與三皇女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鳳君是為後宮之主,又豈能往對家手中送人。”

蘇錦頓悟,“恩師是說,今夜即便沒有走水,宋綿與四皇子還是會被人發現。”

“所以這便解釋了我與宋公子溜過去時,為何極為容易。而那火不過才剛剛冒了煙,立馬便有大批的侍衛湧入。鳳君此舉,便是要宋太尉做出個選擇。”

“若她肯助五皇女,那宋綿就是酒後失儀。可若是她執意不肯,這惑亂宮闱之罪,便能叫宋府頃刻覆滅。”

“怪不得,鳳君會招宋公子進福寧殿,問起陛下側君一事。”

“不錯。”沈夢颔首,“這皇室最是注重嫡庶之別,以庶子問詢側君之位,這便是想試試陛下的底線。”

“那我此舉豈不是會連累恩師!”蘇錦駭然,滿面羞愧地不敢看她。

沈夢扶起蘇錦,笑道,“我既能讓你們安全離開,便已有了對策。”

“可是恩師,如此一來,您不就與吳貴侍與三皇女綁在了一處。”蘇錦更愧,沈夢的為人,她很清楚。

如今卻是為了她......

沈夢含笑,“你也不必太過內疚。為師并非食古不化之人,五皇女為太女之事,幾次三番陷害我兒,如今沈府拒而不應,只怕早就被她記在了要除之的名單之列。”

“與三皇女一道,也是大勢所趨。”

蘇錦自然明白沈夢寬慰之意,她心中一沉,再想起宋致,又道,“那宋公子豈不是......”

沈夢也嘆了口氣,“如今宋府出事,以宋令的脾性,多半會将那庶子送進五皇女府上,以示忠心。”

“他雖有四雅君子美譽,但始終還是個庶子。只怕這小侍之位,怕是躲不開了。”

蘇錦一頓,半晌沒有說話。

沈夢拍了拍她的肩頭,勸道,“人各有命,你也看開些吧。”

目送沈夢離去,蘇錦趴在榻上,無心入眠。

若是她能早一點發現其中端倪,若是她能趕在起火之前勸阻宋致,或許他也不會再落得如此境地。

想起早些天前在宋致手腕上見過的淤青,還有今晚他哭紅的眼角。

蘇錦悔得無以複加。

雖說宋致原本就打算着手對付宋家,可他畢竟只是個男子,想不到這些也是情有可原。

偏自己被憤恨遮蔽了雙眼,如今不僅眼睜睜瞧着剛剛才跳出火坑的郎君又栽了回去,更是連累了恩師。

今夜之事,更讓她明白,若無功名權勢,想要與這些老狐貍一較高下,簡直天方夜譚。

她心中焦躁,偏藥力上頭,還未再懊惱幾刻,忽得眼前一黑,便睡死了過去。

這一覺冗長。

蘇錦稍稍擡了擡眼皮,只覺得頭暈沉沉的,渾身更是無力。似醒非醒間,隐約聽見房裏的人進進出出,偶爾也能聽到窗外的鳥鳴。

不過傷到了腰臀,怎得一覺起來,就連動也動不得。她迷迷糊糊地還在想,蓋在身上的錦被人緩緩掀起,蘇錦登時覺得下身一涼。

昨大夫來處理傷勢之時,早就除去了她的衣裙。

尤其這傷又是腰臀處,除了上了藥的棉布,她腿間光溜溜的。

溫熱的帕子輕輕蓋在棉布之上,一點一點揉着。

雖說傷處已經上了傷藥,止住了血。但夜裏蘇錦睡得不踏實,有幾次想翻身都碰到了傷口,這晨起再瞧,傷處血痂一片,連換藥要拆的棉布,都連在一塊,硬邦邦的。

沈原不敢直接揭開與她傷處連在一塊的棉布,只得按大夫的囑咐,先用溫水一點點軟化着結成硬塊的血痂。待有血水融化,這才極為小心地一寸一寸的取下她腰臀處的棉布。

除了新裂開的傷口,別的地方倒是不怎麽見血。

沈原瞧着心疼,用軟布沾了溫水裹在左手指尖上,一點點細致地擦着她傷處四周,有時候不小心碰到傷口,還不等蘇錦吸氣躲開。

郎君自己便先慌了神,呼呼往上吹着氣。

照大夫所說,白日裏要盡可能的晾着她的傷口,待藥粉滲入的差不多,再覆上棉布。

不然傷口一旦滲出血跡,又會形成新的血痂。

如今一切弄妥,沈原方才松了口氣。郎君面上通紅,眼裏還蓄着淚。瞧着裹成大粽子的傷處,忍了多時的淚珠子一顆接着一顆,撲簌簌落成了一條線。

前世裏,她何曾受過這個。

他一時怨宋致惹是生非,一時又惱娘親下手太狠。修長的手指覆在她發頂輕輕揉了揉,越發難過,一顆心抽抽噎噎哭得細碎。

他的小笨魚最怕疼了。

偏他前世裏,此刻都忙着為自己為沈府想法設法正名,哪裏注意過旁的。

這會便是有心想助她,也是兩眼一抹黑,什麽都不清楚。

清涼的淚珠一滴接着一滴落在蘇錦側臉,猶如小雨連綿。

她昏昏沉沉地想了許久,半日才磨出一字,“......水。”

嘶啞的聲音恍若天籁,沈原連忙用衣袖擦幹臉上的淚珠,端了杯溫水過來。

蘇錦是趴在床榻的,她人又燒得迷迷糊糊,杯盞遞在嘴邊,又碰到了她下唇的傷,疼得那雙彎彎黛眉緊緊蹙成一團。

沈原眼角更紅。

思來想去,怕是也只有那個法子。

端起手裏的杯盞含了一口溫水,沈原先是側身躺在蘇錦身邊,又小心地将她半挪進自己懷裏,兩人面對面躺在一處。

再三确認沒有壓倒她的傷勢,這才捧着她的後腦,慢慢對了唇上去,他不敢像之前那般用力,只一點點細致的渡了水。

大抵是蘇錦着實渴得厲害,察覺水源要離開,她反倒追了上來,纏住沈原的舌尖,細細吮了又吮。

下唇的傷被她這麽一動,宛如針紮似的突突跳着發疼。

蘇錦雖然睜不開眼,但依稀是能聽見響動的。

“......施,主。”被她纏住的水源哀哀低低地喚她,好似小花貓受了委屈似的,一聲接着一聲,起初她還有些摸不着頭腦,直到她又喝了幾次水。

不像第一次那般發狠地纏住水源。

那覆在耳邊的聲音才逐漸清晰了起來,“唔,妻主......”

蘇錦不甚靈光的大腦一頓,壓在身上的無力倏地消散,她一個激靈地睜開眼,入目便是昨沈夢帶來的糖糕,正放在她手能夠着的凳上。

蘇錦松了口氣,才一轉頭就對上文墨發紅的臉。

她正拿手用力地抹着嘴角,乍瞧見蘇錦轉醒,面上更加不自然,古裏古怪道,“姑,姑娘,您醒了。奴婢這就去告訴大人。”

蘇錦眼皮一跳,想起剛剛那個似夢非夢的場景,心頭沉重萬分。

她該不會是把文墨給......輕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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