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親上加親那阿姐可記得我來送藥了幾回……
蘇錦冷面,“若他在意呢?”
自古小侍者,多只能同富貴,少有能共貧寒。
想當初蘇府也是有一院小侍的,各色郎君纏得娘早就忘了自己還有一位正夫。
結果蘇家一出事,樹倒猢狲散。娘寵了那麽久的小侍,連夜卷着包袱就跑了。
就連曾當衆許下重誓,要與娘生死相依的新進門的小侍,不也匆匆換了姓名,自此也無音訊。
到頭來,只有爹哭紅了眼,獨自料理了娘的後事。爹有沒有怨過娘,是不是曾在意過娘身邊睡得是誰,這些蘇錦從未想過。
她只記得爹在臨終前,低低嘆過的那兩句話。
「蘇蘇,爹知曉這世間女子多喜新厭舊,爹不強求你此生只守着一人,可爹希望,若你日後遇見心悅的郎君,多為他考慮一些。」
「這男子,亦是有情有心之人。」
至死,爹都不願與娘同埋一處。
他說,「你娘一生風流,她身側太擠,爹就不去自讨無趣了。」
情深意苦,便是爹留給蘇錦的最後四字。
“我,我也不過是傾心與沈公子,又沒說非要娶他,若是現在就将小侍散盡,若沈公子不願,太傅不答應,那我豈不是得不償失?”
梁儒面上有些挂不住,又不敢直接反問蘇錦,遂即問着桑璃道,“你還好意思說我,你家中置辦的溫柔可意小侍不也有許多麽?不照樣追着那個利嘴的阿良不放?”
她悄悄瞥了眼蘇錦,嘟囔道,“全天下的女子大多如此,又不是僅我一人。況且他也不過是個出身顯貴的男子罷了,怎得就非要為他守身如玉。”
“這話倒也沒錯。”桑璃一頓,打着哈哈道,“潤元不過是關心則亂,那畢竟是她義弟,況且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倒也不急于一時,還得瞧瞧沈公子是什麽意思,你說是吧,潤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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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錦面色沉凝,并未搭話。
桑璃又道,“好在今日沈公子會來道賀,男子多害羞,直接發問定是不妥。”
“總歸潤元與沈公子相熟,到時候細細觀察一番,若沈公子卻有其意,到時候別說是梁儒身邊的小侍,便是小厮,我都親自給他打發咯。”
桑璃這話說得是有幾分道理,梁儒一向崇拜蘇錦,也不想因為一個男子與她鬧得不歡而散,這會有臺階下,當即附和道,“只要沈公子有意,無需蘇姑娘和桑璃開口,我親自将院裏的男子都清理出去,蘇姑娘,你看這樣如何?”
蘇錦也明白剛剛是自己情急之下,話說得有些毛躁了。
況且她也細細琢磨過,以那小郎君的性子,多半是看梁儒也是柔和的女子,這才起了逗弄之心。
這頓飯試試倒也無妨,要他當真只是一時好玩,倒也可叫梁儒斷了念想。
若他真意......
攏在袖中的手指輕顫,蘇錦抿唇,壓住心頭的不安,那便與他好好說上一說。
至多,她不再躲着。
想起郎君那日一臉純真的說要親親,蘇錦耳根發熱,總歸桑璃家的幼弟也是這般黏人。
只要她不亂想,躲在不見人的地方,僅是額頭的話似乎也沒什麽不妥。
“潤元?”桑璃輕輕拽了她的衣袖,“你倒是說句話呀。”
蘇錦不甚自在地颔首,“也好,這樣更穩妥些。”
梁儒小心翼翼瞄着亦師亦友的蘇錦,她雖然風流,對同窗卻是認真的緊,見蘇錦面色緩和了許多,這才放下心來。
三人又說了會書院的事,便有梁府的婢子輕輕敲門,“姑娘,沈公子到了。”
這些日子都是梁儒去接沈原,這會聽見婢子通禀,忙起身應了。
将将整好衣裙,卻又覺出不妥來,梁儒憨憨一笑,反倒有些無措,“蘇姑娘,我......”
“他是來尋你的,你去接人也是禮數。”蘇錦垂眸瞧着自己杯裏沉到底的茶葉,不辨神色。
桑璃也跟着笑道,“你今可得好好表現表現,成與不成,可就在這一遭。不過,沈公子既然尋的是你,依我看啊,這其中有門。”
“潤元,你說呢?”桑璃轉頭拍在蘇錦肩上。
心頭別扭的不是滋味,就連含在口裏的蜜餞,也吃不出甘甜,蘇錦避而不答,撚起一顆蜜餞塞進桑璃口中,“多吃少說的道理,你忘了?”
“是是是。”桑璃腮幫子鼓出一塊,含含糊糊道,“我這不是給梁儒些信心麽?再說了,若她們真的成了,與你不也是親上加親?”
蘇錦一頓,素來坐姿挺拔的腰背微微下沉。
兩人說話間,梁儒已然精神抖擻的出了門去接人。
這一杯茶還未喝上多少,走廊裏便有了說笑聲。桑璃隔門聽了半晌,忙不疊地拉住蘇錦悄悄道,“你聽聽,你聽聽,梁儒這丫頭笑成什麽樣了,啧,這笑話還是我昨給她講的,今她就賣弄上了。”
“要我說啊,她學業要是有這一半用心,哪裏還能到現在也考過內舍生公試。”
蘇錦淡然垂眸,“看來她們的确很聊得來。”
咚咚——
腳步停在了門外,薄薄的門板被人輕輕敲響。
那兩聲叩擊,似是也敲在了蘇錦的心上,重重地又不曾停歇地回響在她耳邊。
隔着門板,蘇錦都能想到他的神情。
如同墨染的丹鳳眼彎成了月牙,薄唇微抿,淺淺笑着,既溫柔又俏皮。
放在門上的手指登時便出了汗,蘇錦耳朵泛紅,打開了她們之間的唯一阻隔。
“桑姑娘。”清冷的聲音響起,沈原含笑看向桑璃,與她微微颔首,這才不輕不重地睨了眼一旁的蘇錦。
“阿姐也在啊。”
郎君訝異了一瞬,轉頭與梁儒笑道,“怎得每次見你,都是在我阿姐房中。”
“你時時來叨擾,可是會耽誤我阿姐課業的。”
“啊!這......”梁儒急紅了臉,又不知怎麽解釋,只能求助般地望向桑璃。
這話一聽便有些不同尋常,桑璃哪裏敢接,只裝作雙眼放空,死死盯住桌上擱着的蜜餞。
梁儒一頓,轉而看向蘇錦。
“是我答應為她補習,算不得叨擾。”
蘇錦一開口,那雙美極的丹鳳眼直直便追了過來,藏在袖裏的手臂恨不能死死抱住眼前人。
如玉的面上卻還克制冷淡的緊,“原是如此,我還以為阿姐對梁姑娘特別優待,只許她來打擾。”
桑璃悄悄瞥了眼沈原,合着這是來秋後算賬的。還別說,這兩人雖是結義姐弟,瞧着卻比親姐弟還要感情好。
她默默替蘇錦捏了把汗,都說郎君心,海底針。剛剛還和梁儒有說有笑,這進門的功夫,語氣就變了又變。
桑璃本是跟蘇錦坐在一處,這會沈原進來,自然要先請他坐。
她特意留了梁儒身邊的板凳給沈原,還未開口,就聽郎君皺着眉頭道,“阿姐,這凳子太硬,我坐着不舒服。”
梁儒上道,當即起身回自己房裏去拿軟凳。
沈原也不理他,只悄悄扯住蘇錦的衣袖,“阿姐不是有個小軟墊麽?”
他側身過來,在夢裏出現過無數回的白木香淡淡萦繞在鼻尖,慌得蘇錦心都顫了,“我,我這就去給你拿。”
她一起身,沈原也跟着起身。
早前蘇錦傷在腰臀,無法坐在凳上,還是師公想了轍,替她縫制了一個軟墊,裏面棉花填得密實,針腳也細。
就連上面的圖案也繡得精致,是一尾躲在蓮葉下的小魚,嘴裏還吐着泡泡。
一個又一個小圓圈圈,更顯得小魚惟妙惟肖。
蘇錦傷好後,就将小軟墊細致地收進了木箱裏。這會她才打開箱子,身邊便湊過來好奇的沈原,“阿姐這裏都放了什麽好東西?”
匆忙抽出小軟墊遞給黏在身邊的郎君,心慌的蘇錦飛快地合上木箱,搖頭道,“沒,沒什麽,都只是一些平常的東西。”
如鴉羽濃密的長睫眨了又眨,沈原薄唇微揚,雖然剛剛他只瞧了一眼,可放在蘇錦小木箱裏的,幾乎都出自他手。
搬着凳子坐在蘇錦身側,擱在桌下的長指偷偷拉住她的衣袖,貪戀地捏來捏去。
有心想拉住她的手,卻又生生忍住。
誰讓這小笨魚不經吓,上次他不過稍稍大膽了些,就惹得她避而不見。
沈原怨念了一會,悄悄挪着凳子又挨近了些。
桑璃還在與蘇錦說着徐微,“如今咱們馬上就要分去京郊縣衙歷練,沒了這陰陽怪氣的徐家娘子在耳邊叨叨,不知有多舒心。”
“對了,你聽說了嗎?”桑璃神神秘秘地壓低聲,“宋公子下月初就要被宋家送進五皇女府上了。”
“這消息你聽誰說的?”蘇錦蹙眉,追問道。
“還能有誰,自然是徐微那不知羞的哄我家阿良時說的。”
桑璃憤憤,她蹲在草叢裏被蚊蟲咬的稀碎,徐微就抱着小郎君花前月下。
不過此時卻不是拈酸吃醋的時候,桑璃頗有些唏噓地看着蘇錦,“我知道你與宋公子關系匪淺,如今他既有了高枝,你也早些斷情才是。”
“你是說,我家阿姐與宋致有情?”
桑璃一愣,有些發懵,“你不知道?宋公子早前來探傷時,哭得那叫一個肝腸寸斷。”
“原先是不知道的,這會知道也不晚。”沈原輕笑,“怪不得阿姐沒空見我。”
“沈公子。”蘇錦猶豫了片刻才道,“其實宋公子他只來過三回。”
梁儒拿了軟凳回來,一進門就瞧見郎君笑眯眯的模樣,只不過她怎麽看,都覺得這笑好似含了刀子,總讓人有些頭皮發麻。
“只來過三回?”沈原溫柔,“那阿姐可記得我來送藥了幾回?”
“阿姐一定不記得。”郎君委屈垂眸,“畢竟阿姐心心念念盼着的人又不姓沈。”
“沈公子這話就說的見外了。”梁儒有心寬慰,“蘇姑娘是沈公子的義姐,怎麽會不念着你。”
垂下的長睫輕顫,沈原睨了眼身側沉默的蘇錦,與梁儒笑笑,“這些天有勞梁姑娘了。”
時光正好,郎君溫柔。
梁儒深深提了氣,紅着臉說得飛快,“沈公子,一會我們要去翠微酒家吃魚,不如你也一同來吧?”
“我?”沈原悄悄瞥了眼蘇錦,“阿姐,可願意我與你們一同前去麽?”
桑璃着急,使勁與端坐的蘇錦眨着眼睛,“自然可以,沈公子進門之前,我們就已經說好,再者姐弟之間哪裏若是有什麽誤會,幾杯薄酒下肚也都消得幹幹淨淨。你說是吧,潤元?!”
梁儒也期期艾艾看向蘇錦,見她點頭,幾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梁儒與桑璃張羅着去弄馬車。
沈原壓住心頭的歡喜,剛剛戴上帷帽,還未踏出房門,就聽身後的蘇錦低低道,“二十回。”
“什麽?”郎君訝異,被薄紗遮住的面容忽得一紅。
蘇錦擡眸,極為認真道,“沈公子一共來了二十回,我......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