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庫房順平妻主,我有話要與你說
“宋公子?”蘇錦腳下一慢,掩下目中遲疑之色,“你怎麽孤身一人來了鳳平縣?”
她在門前站定,細細打量着風塵仆仆的宋致。
昨她無意間聽到了衙役的抱怨,說城中忽然戒備森嚴,這幾日都需她們連軸在街上巡視,就連去聽小倌唱曲的閑碎時間都沒有。
家裏的夫郎又都年老色衰,實在是難以纾解雲雲。
若她猜想不錯,自她們踏進鳳平縣,這進出之路恐怕早就被人封得嚴密。
宋致一個小郎君,來得實在蹊跷。
若說衙役說謊。
可排隊等包子時,她也仔細觀察過街上的行人,尤其西街這一塊,來來回回的百姓的确不少,只要稍稍留神,就會發現其中貓膩。
不說其他,光是那唇上有黑痣的娘子就換了三趟衣服,一會是買柴的樵夫,一會又是書生打扮。剛剛她回來之時,又成了賣魚小販。
靜待宋致抹了抹眼淚,蘇錦這才嘆道,“還沒吃東西吧,家裏煮了米粥......”
“妻主!”陳舊的木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裏拉開,沈原從裏面探出個腦袋,“你怎麽還不進來?是不是猜到我躲在門後。”
歡快的語調漸漸沒了聲,剛剛還彎彎的唇角向下一沉,“哦,原來是有人相陪。”
他話裏酸溜溜的,心裏更是極不舒服。
尤其瞧見宋致躲在小笨魚身後的模樣,腔子裏那股子郁氣與火氣交織,越發憤憤,早知還會遇見宋致,今早就不該傻乎乎放過她,就該嘬腫了她的唇才放人。
再不濟也該在她臉上、脖頸上嘬出一個又一個小紅圈圈。
失策,失策啊!
郎君面上還沾着看火時留下的煙灰,死死攥住門板的模樣,活脫脫像一只炸了毛的小花貓。
宋致最是喜歡在小笨魚面前裝柔弱無依,他可不能敗下陣來。
壓住竄上心頭的酸火,沈原暗暗吸了口氣,做出個委屈模樣,“妻主,我餓了。”
修長的手指毫不猶豫地搭上她的左臂,一顆心卻七上八下,忐忑到不行。
要是小笨魚又要守禮推開他,宋致必然會更加得意。
掌心用力。
沈原悄悄給自己鼓着勁,膩了上去,“妻主,竈臺裏的火怎麽吹都燒不起來,原原嘴疼,你瞧。”
薄唇刻意的撅起,郎君俯身,面上粉粉一片。
不知是被剛剛的竈火熏熱了臉,還是被宋致盯出了羞。
黛眉下的雙眸水潤潤的,瞧得沈原心裏越發不得勁,只想狠狠咬住朱唇櫻珠,吮得她上不來氣才好。
“妻主?”宋致詫異,見蘇錦溫柔應了,驚道,“宋姑娘你成親了?!”
巷子口還有時不時探頭過來的鬼祟面孔,蘇錦忍下耳邊的滾燙,“此事如來話長。”
将手中的油紙包遞給沈原,借機偷偷瞥了眼面色不虞的郎君,蘇錦朗聲肯定道,“宋公子之事我必不會坐視不理,但公子畢竟是未定親的男子,我家中已有夫郎,得先問過他的意思。”
正悄悄捏着包子洩憤的沈原一愣,忽得得意起來,他心情頗好地瞅了宋致幾眼,這才有了笑模樣,“妻主,站在外面哪裏是待客之道,有什麽話進來再說也不遲。”
總歸她們才是妻夫,即便小笨魚是說了假扮,可在外人面前,他就是小笨魚唯一的夫郎。
榕樹旁的涼棚下,擺着一張方桌。
蘇錦細心盛了三碗米粥,又試了試碗沿的溫度,這才請沈原依次端過去。
她右手不便,止住要來幫忙沈原,來回走了兩趟,才把今早新買的鹹菜與盛在碗裏的兩枚水煮蛋擺上了桌。
洗了手出來的宋致一擡眸,就瞧見緊緊坐在一處,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的一對小兒女。
拔了冷水的雞蛋雖說極易脫殼,小郎君到底不常做這些,眉頭緊皺的弄了許久,這才巴巴遞在蘇錦唇邊,“妻主,你嘗嘗原原親手剝的蛋。”
“你吃吧,我不愛吃這個。”
“嗳?”沈原一愣,他可記得前世裏蘇錦最愛吃的便是水煮蛋。
小笨魚什麽時候改了口味?!
瞧他舉着雞蛋憂愁,蘇錦搖頭淺笑,往上稍稍撒了些鹽巴,“你嘗嘗這樣吃。”
許是昨受了驚訝,此刻的沈原臉都小了一圈,整個人瞧着都清減了不少,蘇錦越發內疚疼惜,從油紙包裏拿出一個手掌大的肉包放在他空着的小碟子裏,“這裏不比府上,等我下午再買些肉來,給你補補。”
沈原立時便明白過來。
她哪裏是不愛吃,分明就是想先緊着自己。
“妻主。”
他後悔了,比剛剛更加後悔!
倚靠着蘇錦的小郎君默默咽了咽口水,滿腦子都只有一個念頭。
他真的好想嘬腫妻主!
伸出左手在桌下牽住她動彈不得的右手,沈原一口一口咬着雞蛋,吃了一半硬是說自己吃不下,統統塞進了蘇錦嘴裏。
含星納辰的丹鳳眼彎彎,清冷的聲線藏不住歡喜,郎君悄聲笑道,“我一半,妻主一半。”
郎君懂事,她卻不能以此為借口苛待與他。
蘇錦悄悄算了算,除去昨日采買,剩下的銀兩倒也可觀,若無意外,這一個月裏也能讓他每隔兩日便吃上一頓葷腥。
等她傷好,再接些活計,日日買些他喜歡吃的倒也不難。
“蘇姑娘,沈公子。”宋致刻意放重腳步,他心事重重,眉目之間皆是郁色。
坐在桌上也拘謹的很,只垂頭默默喝粥,連個眼皮都沒擡起。
将剩下的肉包和雞蛋放進宋致面前的小碟子裏,蘇錦道,“公子遠道而來,家中也無好物,還請公子莫要嫌棄。”
啧。
沈原正惱她對心懷不軌的宋致也如此溫柔,乍聽蘇錦用了「家」字,郎君耷拉的嘴角瞬間便輕輕翹起。
小笨魚說這裏是她們的家!
心裏的酸意苦悶稍稍緩解,如玉的面容上悄悄浮上一片紅意。
既然是家,自然也能做些他喜歡的事吧。
“原原?”
輕輕碰了碰抿唇走神的郎君,蘇錦與他低道,“宋公子想在我們院裏躲上一陣,你怎麽想?”
他還能怎麽想。
瞥了眼對面楚楚可憐的宋致,沈原忽得湊上前去,伏在她耳邊試探低道,“那我若不同意,妻主會送他走麽?”
“自然。”蘇錦點頭,“陽姑娘那裏還有空房,總比我們院裏的小庫房要好上許多。”
薄唇極快地略過她的耳垂,沈原心中舒坦,“我都聽妻主的。”
她們自然而然的親近,如同一根魚刺梗在宋致喉間。
“蘇姑娘,我還是不打擾了。”伸手抓起自己的小包袱,宋致哀哀一笑,“總歸是我命苦,有那樣的母姐,自己父親在家中又說不上話。”
“若非意外......”淚意漣漣的桃花眼看向蘇錦身側的沈原,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如今私逃出京,偏偏除了蘇姑娘,我想不到其他人可以依托。”
“宋公子放心,蘇某早前與你有過約定,自是不會置公子于不顧。”蘇錦與沈原安撫地笑笑才轉過頭道,“只不過小庫房裏積灰甚多,蘇某是怕會慢待了宋公子。”
“無妨,總歸我也不是什麽嬌養的世家嫡公子。只要蘇姑娘肯給我一個住的地,我就已經很感激不盡了。”
宋致面上凄苦,勉強勾起個笑,與沈原懇求道,“還望沈公子憐憫。”
他是打定主意要賴在這院裏,這會又刻意示弱。
沈原氣鼓鼓地瞪了幾眼還在細問詢原委的蘇錦,面上一冷,牽住小笨魚的衣袖道,“并非是我毫無同情之心,只是宋公子說到底也還是宋太尉之子,而我們日子又清苦,着實不敢怠慢。”
“此事沈公子不必憂慮。”宋致從袖中摸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已經叨擾了蘇姑娘,又如何能吃白食。”
他出手闊綽,蘇錦搖頭,“只宋公子一人,也不過是多雙筷子的事,無需一百兩。”
“一百兩?”沈原淺笑,聲音清冷慵懶,“宋公子倒不如直接租下隔壁的院子,住的也自在些。”
“沈公子說笑了。”宋致目色哀傷,“如今我是出逃之人,哪裏能光明正大用自己印信租賃房屋,只怕住下的第二日,就會被府裏的人找到。”
沈原沉吟了片刻,“宋公子說得也有理。”
他看向身側端坐的蘇錦,“妻主,既然宋公子如此可憐,留他住下也不是不可,只不過麽。”
如墨似夜的丹鳳眼微微眯起,“宋公子畢竟是個未嫁之身,若是平白養在我們院裏,只怕會敗了公子名聲,我倒是有一法子,可以兩全其美。”
宋致眉心一跳,沈原的醋意早在開門的那一瞬間就越演越烈。
他後面要說的法子,恐怕并非什麽好話。
“沈公子但說無妨。”桃花眼尾處還有哭紅的痕跡,宋致忍着抽噎,“只要能留在此地,我便是受些委屈也無妨的。”
“原原。”悄悄捏住郎君修長的手指,蘇錦眉頭輕蹙,生怕他說出什麽驚天之語。
“放心。”沈原低低嘟囔,“我才舍不得與人共事一妻。”
他說得飛快,蘇錦只聽到了個妻字,心中越發不安。
郎君與她十指相握,這會說得慢條斯理,“宋公子也瞧見了,我自小錦衣玉食,做不得粗活重活。可妻主需要我來照顧,這飯菜也不宜時時去外面買着吃,若是宋公子會下廚,充當我身邊的小厮倒也說得過去,不會惹人起疑。”
“委屈是委屈些,不過我想公子定然願意,你覺得呢,宋公子?”
“......沈公子的意思,我懂。”宋致面色蒼白,卻仍是笑着,“過往在府中,我也常常幫廚,只要能有容身之所,就算是小厮。”
桃花眼灼灼望住看過來的蘇錦,“我也願意。”
“既是如此,那還請公子記得規矩。”
狠狠攥住蘇錦的手指,沈原面上一派溫和,“以後,還請公子稱呼我為蘇主夫。至于公子的小厮名,不好太過招搖,須得選個普通的。”
“宋公子求一平順安穩,此地又是鳳平。”沈原一頓,道,“不如以後我們便稱呼宋公子為順平,如何?”
蘇錦松了口氣,還好沈原沒有說出她所擔心的那句。
“順平?”宋致怔忪,唇邊露出些苦笑,“多謝沈公......宋主夫。”
“蘇姑娘。”拿好自己的小包袱,桃花眼裏滿是溫情,脈脈看向蘇錦,“還請姑娘帶我去小庫房,容我簡單收拾一下。”
“宋公子,這一百兩你拿好,等一會我托隔壁的秉文陪你去采買些所需。”
蘇錦将他領到偪室旁,薄薄的木門放一推開,濃重的塵土頃刻間飄飄灑灑,嗆得兩人直咳嗽。
沈原送了木盆和抹布過來,入目便是小笨魚護着貌美的郎君往外踏步的情形。
他站在檐下,如墨似夜的丹鳳眼冷極,沉沉喚她,“妻主,我有話要與你說。”
日頭漸漸東升,好在院中有顆大榕樹,遮住了不少熱意。
卧房裏。
沈原手裏拿着浸濕了水的帕子,細細替她洗去了臉上的灰塵。
郎君不似昨夜裏那般黏人,只規規矩矩坐在一旁。他面上還有煙灰,蘇錦有心想要開口提醒,可又覺得這樣的他,多了幾分煙火氣,少了早前清冷如仙的疏離感,着實可愛的很。
從他開門後,她便偷偷瞧了許久,每每看過去,心中都軟乎乎的。
“妻主。”沈原委屈垂眸,似是怕她一會轉身就走,用力地勾住她的小手指,“昨夜我說得都是氣話。妻主若是還有喜歡的小郎君。”
清冷的聲線失落,漸漸酸成了一缸陳醋,“別再領回院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