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終焉(七)
阿琅在心裏震驚地向陸迦求證:“真神大人, 你、你是魔神嗎?”
陸迦正在觀察對面兩個刺客手中的毀滅之焰。
毀滅之焰本質上是一個世界終焉時的具象産物,和世界本源對立,分別代表世界的“生”和“死”。
本身它也未必是火焰的表示形式, 只是在大多數世界的人類文明起源中, 火焰都是最早被認知為具有破滅性的非物質現象,因此也常常會被賦予毀滅的形象。
陸迦的毀滅之焰來自于阿德爾所在的世界——那個世界在設定中,整個大陸的下方就充斥着無窮無盡的毀滅之焰,只要大陸上的光暗力量不均衡, 毀滅之焰就會将整個世界焚燒殆盡。
而對面手裏拿着的毀滅之焰……
陸迦精神力勾連,确定它和自己的力量并非同源,內心稍稍安心。
有了上一個世界總系統複制了一個阿德爾的前車之鑒, 陸迦還真有些擔心總系統也複制了一個他。
不過想來一個陸迦就夠總系統頭疼的了, 再複制一個不是完全找死?
這縷毀滅之焰和陸迦那種勢頭正猛、純粹的破壞不同, 帶着深沉的腐朽感, 更像是壽終老人呼出來的陳舊氣息。
【這不是來自我的力量。】
阿琅內心稍安, 随後又有些不放心地問:“真神大人, 我年紀小, 你不要騙我。”
【我不騙你, 我教你騙他們。】
阿琅一愣:“啊?”
【你假裝是是他們的魔神,找到他們的秘密, 上報給朝廷,不是大功一件?】
阿琅細想了想, 覺得很有道理。只是他有些不安:“我不大會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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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簡單, 你閉上眼睛心裏默數十個數, 然後說一句‘不可外洩’就行。】
阿琅似懂非懂地閉上眼睛, 內心開始默默數數字。
在兩個刺客的眼裏, 眼前這個十來歲的小孩閉上眼睛之後, 氣質忽然變得飄渺不定,似乎有一種強橫的氣息從他年幼的體內慢慢溢出,讓他們差點喘不過氣。
待聽到“不可外洩”幾個字之後,那種強橫的氣息才倏然消失不見。
兩個刺客抹了一下額頭的冷汗,彼此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眸中看到了震驚和喜悅。
震驚于魔神的降臨,喜悅于魔神的強大。
等阿琅在睜開眼,他在兩個刺客眼中的形象已經發生了變化。
懵懂的眼神是眺望未來的智慧、含混的童言是不可洩露的天機、抓着李良生衣襟不放的手是……
兩個刺客帶着嫉妒和不善的目光飄到了李良生身上。
“魔神大人,您為什麽要跟在所謂真神使者的身邊?”刺客熱情地道,“請您到我們這裏來!”
阿琅搖搖頭:“我就要跟李叔在一起。”
李良生有些哭笑不得。
剛才他正奇怪為什麽阿琅只是閉了一下眼睛,那兩個刺客就變得像鹌鹑一樣聽話,還在思索阿琅是不是真神儀式出了問題導致真神之力逆轉,看到阿琅對他眨眨眼,明悟了阿琅的意思。
這個時候“恍然大悟”反而過于刻意,李良生依然板着臉:“休想蒙混過關,快把你們的實情招來,否則我把你們直接送去官府。”
有阿琅這層關系,刺客知無不言。
大齊的叛黨是近幾年才有的,組織者就是現在被狀元抓去的孟夫子。
孟夫子原本是皇帝的近衛兵,偶然發現了真武皇帝竟然以真神使者的屍體血肉為食,進而探測出了一些機密,得到了魔神的垂青,認為并不存在所謂的真神界,所謂的瘡口都是真武皇帝弄出來、用以壓迫平民繼承真神之力、成為真武皇帝餌食的災難。
只有殺死真武皇帝,才能拯救這個世界!
這成了叛黨們的信念。
李良生聽完兩個叛徒對叛黨的描述,眉毛不停皺起又松開。
他倒是明白為什麽朝廷沒有大張旗鼓地把叛黨當回事。
合着叛黨是個只有二十幾號人的小組織?
要不是年前真武皇帝真的遭遇了刺殺受了傷,壓根不會有人管他們。
刺客看出李良生眼中的輕視,漲紅了臉:“我們人少,只是因為魔神之力太少!倘若魔神之力多一些,将更多的真神使者同化成我們的兄弟,自然可以迅速擴大!”
李良生已經聽他說過,一絲魔神之力可以将一個真神使者的力量逆轉,只是他們手裏的魔神之力太少,不敢浪費。
陸迦知道得更深入一些。
毀滅之焰和世界本源是對立的存在,一絲毀滅之焰只會被世界本源撲滅,怎麽會逆轉?
他剛才精神力掃過兩個刺客的心髒,确定毀滅之焰只是改變了他們盛放真神之力的禁制的結構,本質上依然沒有變化。
這讓陸迦對孟夫子産生了一絲懷疑。
倘若真武皇帝是以世界本源為食,那叛黨頂多算換了個口味,依然還是那些世界本源。
為什麽孟夫子能活到現在?
而且吞噬世界本源多的是手段,直接生吃血肉委實太低級了些,更像是孟夫子為了驚悚效果杜撰的誇張之詞。
陸迦甚至懷疑,孟夫子就是真武皇帝的另一重身份,通過第二個身份吸引對真武皇帝不滿的人,讓世人的注意力放在叛黨上,從而忽略掉其他的核心問題。
那邊兩個刺客已經說出了他們的請求,希望阿琅能夠幫助他們去救被關押在天牢裏的孟夫子。
李良生一口回絕:“如果阿琅真的和你們一起行動,朝廷上下再無他容身之地。”
看刺客要反駁,李良生又道,“阿琅還有父老在家,難道你們想阿琅被抄家滅族?”
兩個刺客都是因為自己的家鄉被朝廷放棄才起了仇視皇帝的心思,聞言頓時垮下了臉。
阿琅和陸迦內心交流了一下,忽然開口:“現在孟夫子的事情歸誰審訊?”
刺客道:“聽說為了給太子歷練,這件事交給太子了。楊家家主現在也是太子少傅。”
李良生聽到狀元郎的家族,臉色微妙地變了變。
“那你們一定也有探測過太子的事跡?”
“确實有接觸過太子。”刺客誤解了阿琅的意思,“孟夫子手裏還有一部分魔神之力,就是想用來同化太子。”
若是把一國儲君都變成叛黨,那想謀害真武皇帝自然變得輕而易舉。
阿琅正等着這句話呢,當即道:“既然如此,要什麽孟夫子,直接讓我去不就行了?”
兩個刺客一怔,随後恍然大悟:對啊!他們眼前不就是一位魔神大人?
“魔神大人,您願意助我們一臂之力?”
“我對太子有點興趣,破例可以出一次手。”
刺客們頓時毫不猶豫地道:“那我們立刻安排您混入東宮!”
阿琅閉了一下眼眸,又道:“這件事不必告訴孟夫子。”
“為、為什麽?”
“他做事不力,讓他擔驚受怕兩天,小懲大戒。”
兩個刺客唯唯諾諾地應了。
李良生看着阿琅,擰起了眉。
……
等刺客們離開,李良生找了處客棧住下,再無別人的時候,對阿琅嚴肅地道:“阿琅,你實話告訴我,剛才對那兩個叛黨說的話,你從哪裏學來的?”
阿琅頓時有些緊張,內心問:“真神大人,李叔發現了,怎麽辦?”
陸迦心知李良生必然會懷疑,幹脆沒有隐瞞,對阿琅道:
【你告訴他,是真神給你的預示,要你去見太子殿下,只有太子能夠解決你的問題。】
阿琅依言複述之後,李良生還是有些懷疑:“真神預示?詳細說說。”
“我也不知道怎麽說,就是一種感覺。”阿琅按照陸迦的指示道,“我被狀元抓起來的時候,聽狀元家的下人們說狀元也有這個能力,只要閉眼虔誠感應就可以,我就試了試……”
一聽跟狀元郎有關系,李良生頓時萎了。
但他還是看着阿琅的眼眸誠懇地道:“阿琅,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不管你的力量有哪裏出問題,你都要想清楚,你的選擇,對你的家鄉和這個世界到底是好還是壞。”
阿琅和李良生對視,同樣誠懇地道:“我知道,李叔,我一定不會做壞事。”
……
很快,叛黨就給阿琅安排好了混入東宮的身份——一個負責跑腿的小厮。
阿琅這個年紀扮成小太監惟妙惟肖,根本不需要任何演技。
皇宮裏确實富麗堂皇,盡管被李良生提醒過,阿琅還是忍不住四處偷看。
尤其是太子殿下經過的時候,阿琅忘了被教導的下人禮儀,悄悄擡起頭,看向了踱步而來的太子殿下。
看到太子殿下,阿琅內心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好看。
當今的東宮之主氣宇軒昂,貴氣逼人,尤其是一雙眼眸湛湛如星辰,是阿琅從未見過的神态。
被瘡口威脅着的歷史,讓每一個知事的人都滿懷着對自身、對未來的擔憂,哪怕是天生的樂天派,提到瘡口也會嘆息着搖頭。
偏這位太子殿下,眸中神采飛揚,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陰霾。
阿琅看呆了,被旁邊的人扯了一下才慌忙低下頭。
然而已經遲了,隔着鴉雀無聲的人群,阿琅清晰地聽到太子殿下淡淡地道:“把那個無禮的下人給我拿了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