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終焉(十二)
這是陸迦頭一次接入總系統的網絡。
他曾經在封印中解析了系統一千年, 從對系統知識一竅不通,到能夠完美破解系統。
後來和阿德爾一起在不同小世界旅行的時候,陸迦發現阿德爾的血能夠攻破系統的防火牆。
這還讓陸迦一度懷疑阿德爾是不是和總系統有所勾連……不過來到這個世界之後, 陸迦漸漸明白了原因。
阿德爾是世界意志的化身, 總系統同樣也是,但總系統是已經腐朽分裂的世界意志,盡管對于世界中誕生的生命來說有天然的上位碾壓,但對于同樣是世界意志、并且處于新生狀态的阿德爾來說, 便不堪一擊。
與其說阿德爾能破除總系統的防火牆,倒不如說,是總系統的防火牆壓根直接融入了阿德爾的意志中。
因此陸迦直接從阿德爾那裏要來了一些血, 等抓到總系統的接口, 立刻借助阿德爾的氣息, 無聲無息地融入了總系統中。
和陸迦預料的相差無幾, 總系統內果然擁有遠遠超越他所知所解的科技水平。
制造總系統的文明已經到了超出世界、對虛無之海和世界意志探索的階段。
只是……
陸迦看着總系統數據中那些被塵封、損毀、删除的功能, 略略皺眉。
他現在看來, 總系統似乎曾經遭受過重大的破壞, 以至于很多東西都已經無法再使用。
可以自由使用的部分, 全都是和系統、小世界們相關的功能。
陸迦找到了對系統洗腦、回收穿越者和叛逆者、回收世界本源的領域,和他過去從其他系統和叛逆者中得到的信息相差無幾。
總系統先從已經真實的世界中挑選合适的生命——因為總系統曾經所屬的文明的主人是人類, 所以總系統多數也挑選人類——然後給予這些人系統,再通過威逼利誘的方式, 讓這些穿越者前往尚未實體化的小世界中扮演角色。
實際上, 扮演角色的劇情能不能走到最後并不那麽重要, 穿越者最主要的任務在穿越成功的瞬間便已經完成了。
真實的世界誕生的生命進入虛拟的世界後, 便會以他為中心, 迅速将整個小世界實體化。就如同化學實驗中的催化劑, 成為小世界由虛轉實的媒介。
陸迦進入原始世界時,便親眼看到過世界是如何變成實體的。
被揠苗助長強行“催熟”的小世界,比一般的小世界更加不穩定,便更加容易崩潰。
一旦崩潰,釘點便能夠将世界本源回收到總系統這裏,成為總系統的食糧。
陸迦漂浮在總系統內部空間中,動了動手腳,無聲無息地黑進了所有系統的指令。
片刻之後,他面無表情地收回手。
有一點他倒是沒有料到。
總系統能夠定位到所有系統的位置——哪怕是被陸迦破解得最徹底的系統。所有的叛逆者都在總系統的掌控中,倘若叛逆者真的有了對總系統有重要威脅的苗頭,總系統便會讓這些叛逆者“巧妙”地得到總系統的坐标。
當然,這些叛逆者通過坐标來到總系統的世界,他們的系統便會在接觸到世界之壁的瞬間化成他們的催命符,将他們毀滅、或者洗淨記憶丢進總系統的世界,成為一個普通人。
若非陸迦将系統留在了那個三合一的世界,恐怕沒那麽容易避開總系統的監控。
除了這些區域,其他區域充分顯示了總系統如今處于多麽貧弱的狀态,完全看不出有吞噬了那麽多世界本源的模樣。
陸迦随手打開了一處被封印的功能區,大致浏覽了一下,頓時驚訝地挑起眉。
——世界意志的提取與分析。
盡管詳細的功能說明已經損毀,但從簡介中就能看出,這個文明已經完美掌握了從小世界中将世界意志提取出來的方法。
不論這個小世界中的世界意志是否成型,都可以将世界意志、世界本源濃縮凝聚成一顆世界之心,作為最為強大的能源,收入這個文明的口袋中。
當然,世界意志和世界本源都被抽走,剩下的世界自然只剩下枯萎一條道路。
陸迦循着數據找到了文明曾經提取過的世界意志的記錄……那密密麻麻的清單,昭示着這個文明曾經毀滅過多少小世界,只為了得到這種讓他們繼續在虛無之海探索的能源。
當然,每到一個小世界,他們也會将小世界中最獨特的生命捕捉一份,作為“樣本”,用來分析各個世界的形成根源、發展特色,最後用來充盈自己的文明。
陸迦眼神一沉。
若任由這個文明繼續發展下去,阿德爾所在的世界、他所在的世界,遲早有一天都會被盯上。
并非他們的世界有什麽過錯,僅僅因為他們的世界可以成為對方的燃料。
只是這樣強大的文明,最後是如何毀滅的呢?
“因為一個巧合。”
陸迦轉過頭。
真武皇帝出現在他的身邊,對着他微微一笑。
陸迦絲毫不懼,只勾了勾唇:“現在才發現我進來,是不是有點太晚了?”
真武皇帝手指在虛空點了點,輕輕嘆口氣:“被你篡改了一些東西……但只要沒有你,還是可以輕易改回去的。”
陸迦挑眉:“看來總系統很有信心把我留在這裏。”
真武皇帝搖了搖頭:“你看得到,我的力量根本沒有多少,你身懷毀滅之焰,天然是我的克星,我怎麽能留得下你?”
陸迦看着真武皇帝的神情:“所以你是想不開來自殺?”
真武皇帝再度搖頭:“我想請你看看這個世界的起源。”
他手指輕輕一點,陸迦眼前便出現了一張宛如星圖、密密麻麻的長卷。
“這便是我們曾經的領土。将很多個小世界融入我們的世界,形成一片星河宇宙。”
陸迦淡淡地道:“這道星河,是用多少世界的破滅鑄造而成?”
真武皇帝喟然嘆息了一聲:“這連我都不記得了。”
陸迦冷笑了一聲。
“我們的文明鼎盛時期,和一般的世界根本不在一個維度上,想要毀滅或者培育一個小世界可謂是輕而易舉。”真武皇帝說到這裏,再度嘆息一聲,“可惜這樣強大的文明,就這麽毀于蟲豸之口。”
“蟲豸?”
真武皇帝點了點虛空,他們所處的環境周圍忽然一花,變成了一道宛如生物實驗室的高大空間。
科研人員正在各種儀器前面,對培養倉內的生物進行分析。
“這些便是從小世界裏提取出來的各種生命。”真武皇帝走到一只玻璃培養倉前,望着倉內那只宛如小鹿一樣的生物,輕輕撫摸着冰冷光滑的表面,“這艘戰艦剛剛從一個小世界離開,正在對樣本生命進行初步的分析……也就是這一分析,成了整個文明毀滅的開始。”
一個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似乎對他們面前的培養倉很感興趣,湊過來說了幾句什麽,蹲下來和小鹿對視。
陸迦順着他的眼光看過去,發現這只小鹿的瞳孔竟然是墨綠色,給他一股十分詭異的危險感。
果然,下一瞬間,那些墨綠的顏色忽然從小鹿身上脫落,直接穿破培養倉,融入了男人體內。
男人瞬間捂着頭倒在地上——但不過下一瞬間,他便重新站起身,彎了彎唇角,戴上墨鏡,遮掩住了瞳孔中墨綠的顏色。
陸迦皺眉:“這是什麽?”
“如今來看,那恐怕是一種特殊的寄生真菌生命,介乎虛實之間,我們捕獲鹿的個體時,剛好将它一并抓了來。”真武皇帝臉上浮現出一絲悲涼,“它本身沒有智慧,全靠吞噬宿主的人格和記憶,雖然擁有無敵的寄生能力,卻湊巧不具備繁衍的功能。若只是如此也就罷了,偏偏剛巧,這艘戰艦上有剛剛提取出來的世界之心。”
場景跟随男人繼續走,陸迦已經猜到了後續。
真菌生命在男人記憶中發現了好東西,一路找到了存放世界之心的房間,随後吞噬了整顆世界之心。
借由一個世界的能量的凝結,真菌生命突破了先天的桎梏,擁有了繁衍的能力。
此後,它分裂出無數的□□,将整艘戰艦上的所有生命都化為自己的一部分,并回到了那個強大的文明中。
潘多拉的魔盒就此打開。
用了漫長的歲月,它吞噬了整個文明——或者說,它成為了整個文明。
人類通過毀滅其他世界來發展的道路,終于讓他們自食苦果。
一部分殘存的人逃離了這個強大的世界不知所蹤;僅剩的那些人,則來到了世界意志的所在之處。
這是他們自己的世界意志,因為是最早的試驗品,如今已經奄奄一息。
看着這些人類在它面前的哀求,世界意志最終還是出了手。
彼時它并沒有和那個吞噬者抗衡的能力,它能做的,便只是凝聚出一片世外桃源,将剩下的人包裹進去,庇佑他們不被吞噬。
世界意志選擇了和科技文明截然相反、被丢進故紙堆裏的封建時代為背景創造了大齊國,将一切可能和外界互相聯系的東西都摧毀。
這是它唯一能做的了。
看到這裏,陸迦的目光看向了真武皇帝:“所以,你是怎麽來的?”
真武皇帝臉上流露出一絲嘆息:“人心不足蛇吞象,世界意志安排得倒是好,只是剩下的人類已經習慣了盤踞其他世界之上,怎麽甘心做這被圈養的蝸牛?他們将徹底失去全部力量的世界意志,改造成了一個智能AI,保留了和外界觀測的功能,并寫下了後續的行動邏輯。”
陸迦看着真武皇帝。
“他們保持着對那個寄生生命的觀測,寄希望于它有一天會自我毀滅——誰想到,竟然真的被他們等到了。那個吞噬者曾經保持着原來文明的行動原則,剝奪其他世界用來充盈自身,然而有一天卻不知道為什麽産生了混亂,摧毀了自己所有和其他世界勾連的手段。
“于是人類的後裔自覺找到了機會,便試圖反向掠奪吞噬者的能量,從而和對方産生了接觸。”
真武皇帝指了指破敗的總系統空間,“這些便是接觸的後果——它奪走了一部分的我,并因此在原來的文明準則和後來人類編寫到我的行動邏輯中的原則沖突中,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個巨大的bug,至餘下對最近的食物吞噬的本能。”
陸迦開口道:“所以,你開始制作各種系統,用同樣的手段剝奪其他世界的世界本源,用來應對它的侵蝕?”
真武皇帝淡淡地道:“我知道你一定會覺得我和大齊國的人類祖先一樣卑劣……可惜我如今只是個AI,被寫在我的邏輯中的基礎原則,便是維系人類的生存空間,無論善惡。”
陸迦冷冷地看着真武皇帝,随後道:“你告訴我這些,又是為什麽?”
“合作。”真武皇帝道,“你的目标是摧毀我,但你本性并不願意毀滅一個世界——那麽,我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提議:讓太子孕育成新的世界,而我将我的基礎邏輯改寫成自我毀滅,和另一個我徹底融合。到那時候,‘我’便會自毀消失,這個世界也能繼續存在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