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這個世界真的病态了, 你說,懷不上孩子這能怪我嗎?”張濤正氣鼓鼓地坐在沙發裏,環抱着胳膊, 幽怨從眼角眉梢往外溢, “備孕是兩個人的事情呀,我已經努力了!她還是不滿意!”
即便先前因為彩禮鬧得很不愉快,但張濤不知為何,鬼使神差一般同意了女方“彩禮砍一半”的要求, 滿地雞毛的結婚了。
無論他适應與否, 在這個時間流逝飛快的世界裏, 他已經處于備孕階段了。
此一時,張濤剛和妻子大吵一架, 來到了兄弟家裏訴苦, 大有快要氣哭的意思, 抹了把眼淚說:“我……我娶了她, 我真是委屈……每天下了班還要做家務, 她像個廢人一樣癱在沙發上, 也不知道幫幫我,家務難道不是兩個人的事情嗎?”
兄弟的老婆将剝好的砂糖橘扔進嘴裏,橘子皮有意無意便掉在了光潔如新的地板上,勉強将目光從電視上挪到張濤臉上一秒鐘。
她面帶鄙夷,不冷不熱笑了一聲:“張濤,我看你結婚前就挺嬌貴的, 不就是做點家務嗎?我們女人和你們男人結婚, 你連點家務都不做的話,要你們幹嘛呀?這就委屈了,真是!”
“……”張濤一時氣結, 哽住了不知說什麽好。
兄弟給他扯了張面巾紙,推推他:“別哭了,你去醫院檢查過了沒?”
說到這個張濤便更氣:“檢查了!我一點事都沒有!”
“她呢?”
“她說她一個女人,要是去檢查那就是證明自己不行了,哪裏有女人去檢查的?”
……
眨眼,張濤的小腹已經一天天隆起變大了,他穿着寬松的衣服,心滿意足地坐在陽臺間曬着太陽,他摸了摸肚子,眼神裏含着一絲幽怨:“雖然我老婆現在成天說她忙,不願意回家,但是有孩子在,她不會有二心的……”
懷孕後,各種激素升高,張濤不僅僅身材飛快走樣,而且日夜焦慮,變得十分容易胡思亂想。
“我回來了。”門口響起了妻子進門脫鞋的聲響,她不耐地道,“做飯了沒?都快餓死了!”
張濤見她回家,安心不少,垂了垂眼:“做了,你先去洗洗澡吧。”
這段時間,妻子早出晚歸,半夜裏時常盯着手機傻笑,也不知手機裏究竟有什麽。
一開始懷孕,全家都将張濤捧得像個寶貝,可是久而久之,就連他夜裏腰酸睡不着,想起來喝杯水,妻子都會不耐煩地埋怨他多事,他只得凡事親力親為了。
妻子将包一甩,随手丢在了一邊,甚至連看都不屑看一眼大腹便便的張濤。
這樣的冷漠,刺痛了他。
張濤從前真的沒覺得女人懷孕,丈夫這樣的冷遇算得了什麽……可是角色對調,便由內而外感到了不滿和痛苦。
趁着妻子洗澡,他忍不住翻看了妻子的手機,那人或許是根本沒想到他會看手機,因此連密碼都沒有設置,直接便讓他劃開了鎖屏。
恰在此時,微信來了消息。
小野貓:【姐姐今天滿不滿意呀?我最近可是為了姐姐,每天都在吃健身餐呢,可辛苦了,姐姐下次來還要點我,好不好?】
轟然一聲,全身的血液都沖上了張濤的大腦。
他竟有一瞬間的眩暈。
那是什麽……
這個小野貓是誰?什麽點不點的?看上去為什麽這麽龌龊!
再往上翻,聊天記錄裏有好幾次的轉賬,張濤一瞬間氣得手都發抖了起來,他呼吸急促,懷孕的腹部也脹痛,似乎這輩子都沒有經受過如此重大的打擊和憤怒,眼前只有妻子一句句和人不堪入目的話語。
眼淚掉了下來。
聊天記錄裏,妻子滿是厭煩地對那些“小野貓”、“小狼狗”之類的男人吐槽:“天啊你們不知道,我老公懷孕後,身上那個味道很重的,我都受不了了……還是你們好,身材好又懂事。”
“你幹嘛呀!?”
從浴室裏走出來的妻子見狀勃然色變,沖上來便劈手奪過手機:“幹什麽翻我東西!?”
張濤一時氣得腿軟,無法站起,瞪視着她:“你他媽還是人嗎?我在這裏為你懷胎十月,你竟然孕期出軌!還不止一個!你想活活氣死我嗎!?”
“你肚子那麽大了還瞎嚷嚷什麽?別吓着我女兒了!我告訴你,你老老實實養胎,別想那麽多,給我家生個白白胖胖的大姑娘,知道了嗎?”妻子擦着頭發,明顯也慌亂,但卻理直氣壯。
張濤只覺天旋地轉,捂着臉嗚嗚哭了起來:“我怎麽會跟你結婚?”
“你少.逼.逼.個沒完了,”妻子眉頭一皺,不以為意,“多大點事哭成這樣?我問你,世界上哪個女人不花心啊?你就去問問!哪個女人沒個小情人啥的?”
“……”張濤張了張嘴,卻目瞪口呆的啞聲了。
天啊……
天啊天啊天啊!
她這副根本不在意出軌被發現的嘴臉,竟然同原來世界裏的無數男人重合了起來,仿佛處在優勢的一方,出軌是根本沒有代價的,何其可怖!
明明是妻子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如今她脾氣倒是上來了,橫眉冷對的态度令張濤呆若木雞。
她斜睨了一眼他,無不嫌棄地啐道:“瞧瞧你懷孕了之後也不打扮打扮,我給你買的孕期可用的粉餅都不用了!素顏難看死了!”
張濤眼前一黑,徹底氣暈了過去。
……
“小梅師父,張濤現在在幹嘛呢?”這已經是徐伊月三天內第五次跑來找他了,她臉上的淤青逐漸消褪,眼睛卻仍有青紫的腫塊,好奇地問道,“你說幫我懲罰他,我能看看他是怎麽被罰的嗎?”
梅梵瑙嘿嘿一笑:“行啊,你可別吓到了。”
一個四四方方的黑色盒子擺到了桌上,徐伊月一看便汗毛倒豎:“這不是骨灰盒嗎!他……他死了?”
梅梵瑙連忙擺手,打開了盒子蓋:“緣主切莫亂講——”
“請看!”
小小的黑盒子裏,乍一看,只有一團化學反應一般的黑氣在不斷旋轉缭繞,但徐伊月越看越是忍不住驚疑不定地瞪圓了雙眼,這盒子裏的景象竟然千變萬化,宛如有一個微小無比的世界,裏面有着一切的秩序。
尤其是,她定睛看了不過三秒鐘,便仿佛看了一場沉浸式的電影,頗有身臨其境之感。
産房外,張濤的妻子來來回回轉了兩圈兒,盯着半晌也沒人出來的門,百無聊賴,幹脆就坐在椅子上掏出了手機,開始打起了游戲。
她在用手機游戲消遣時間的同時,張濤可謂是生不如死、度秒如年。
“醫生,我真的不行了……”
他的哭聲已經嘶啞不堪,止疼泵的藥勁兒早已經過了,生産之痛猶如剜心剔骨,十級劇痛令他渾身是汗,大小便失禁在床上,整個人都仿佛在颠颠倒倒。
醫生面無表情,仍在麻木地進行着手術:“再用勁兒!”
張濤死死攥着床單,即便是使出了全身力氣,依舊讓劇痛和無法生出來的孩子折磨得半死不活。
他臉色白得瘆人,凄厲地哭嚎了起來:“我不生了!疼死我了!我不生了嗚嗚……啊!!讓我回家,快讓我回家啊!!”
“你少哭兩聲,少消耗點力氣。”助産醫生不耐煩了,“這種話我們也不是第一次聽了!”
手術室裏,醫生們的聲音冰冷無情,全然沒有張濤預想中的不斷安慰。
“你得加把勁兒,實在不行可就要順轉剖了。”
疼痛無休無止,折騰了他一天一夜,直到張濤恨不能一頭撞死在産床上的時候,他的妻子在外打了個麻将還和姐妹們吃了個飯,他才耗盡了全身的氣血,生出來了一個八斤的掌上明珠。
“總算,總算生出來了……”張濤已經疼得麻木了,眼淚毫無聲息的往下掉,“我這輩子不會再生孩子了,我本來……我本來也不應該生孩子的,我是個男人。”
“男人不生誰生?你還想讓你老婆家斷香火啊?”護士抱着孩子。
張濤想起了那麽一句話“女本柔弱為母則剛”,如今他也體會到了生孩子撕心裂肺的感覺了,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無論如何都不會選擇生孩子,寧願直接孤獨終老養兩條小狗。
“胎盤還沒生出來,別放松。”醫生又忙碌了起來。
張濤臉色一白:“胎……胎盤?”
醫生早已經見慣了這場景,毫無音調地下令道:“按壓産婦的肚子,把胎盤擠出來。”
張濤第一次知道自己還有力氣能尖叫,第一次知道尖叫到頭暈目眩脫離人世是怎樣的感覺……
推出産房時,只有張濤的父母一下子撲過來看兒子。
心急如焚的父親早已哭得淚眼婆娑了,看着床榻上蒼白如紙的孩子,他落淚了:“我的兒子啊……”
妻子一家并未過來看他,而是一窩蜂沖上前去,歡天喜地的慶祝自家生了女孩兒。
妻子看着孩子喜歡得不行:“争氣!争氣!是個女孩,咱家沒斷後!”
随後,她飛快發了個朋友圈——
“感謝我女兒。”配圖是小嬰兒剛出生的照片。
九死一生後,就得到這樣的待遇,張濤并不知道她感謝她女兒個什麽勁兒,忍不住絕望地哭了起來。
徐伊月見到另一世界的景象,死命捂住自己的嘴邊才沒有尖叫出來,也不知她是讓生産過程吓到,還是讓張濤的慘狀吓到。
梅梵瑙是個瘋癫起來什麽事都敢做的主兒,也摸不準對方能不能接受這樣的懲罰。
“嗯,還是梅先生下手夠狠。”蔔星不知何時出現,對着骨灰盒裏的景象如是評價。
梅梵瑙斂去了眼底的得色,哼哼道:“這有什麽?不過是讓他體驗了一下徐女士這輩子可能經歷的事情,讓他閑着沒事說風涼話。你說是吧?”他看向了徐伊月。
徐伊月百感交集,捂着嘴巴無聲地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梅的共情能力ma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