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謝庭玉和吳文聲趕來的很快。
此時關越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對面觀摩兩個小醉貓之間的惺惺相惜。
略顯急促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關越扭頭,果然看到一前一後趕來的兩人。
“來啦,再不來就被人撿走了。”關越看着他們臉上掩飾不住的焦急,調笑道:“幸好今天我在,不然兩個醉醺醺的小美人哪能安然坐在這兒等你們來接呢?”
關越是是謝庭玉的發小,後來和吳文聲也熟識起來,三個人經常在關越開的這間酒吧喝酒。
關越是個游戲人間的浪子,一張花花嘴。
謝庭玉和吳文聲無視他的揶揄,走到沙發上撿起自家的醉美人。
看着沙發上兩人親密無間的動作,他們雖沒什麽表現,但嘴角還是抽了抽,臉色也不怎麽好看。
姜生被吳文聲半抱起來,眯着眼睛認了半天才認出面前的人,“嘿嘿,你來啦?”
傻乎乎地往人懷裏湊。
吳文聲摸摸他的小卷毛,心裏舒服了不少。
周歲禾一直很安靜,不知道認沒認出抱着他的人。臉上緋紅一片,眼睛裏蓄着一汪春水,波光微漾。喝醉之後的他沒了平日裏的疏離冷淡,靜靜靠在謝庭玉的懷裏,很依賴的樣子。
謝庭玉在他耳邊輕聲問他頭疼不疼。
“這就是你逃跑了七年的小嬌妻?”關越知道謝庭玉的事,當初還幫着他找過人。
謝庭玉橫他一眼,“沒事多看報表,少看小說,酒吧都快垮了。”
關越跳腳,“你懂什麽,我這是高級酒吧,來的都是非富即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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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庭玉:“哦。”
“還別說,真人果然比照片好看,瞧這小模樣長的。”
謝庭玉推開關越不斷湊近的腦袋,“站遠點。”
真是卸磨殺驢,感受到謝庭玉滿滿的嫌棄,關越又把注意力轉向姜生。
“生生的小卷毛又卷了不少。”
姜生感受到頭頂作亂的手,仰起頭朝關越控訴:“不要碰我的小卷卷。”
語氣兇巴巴的。
吳文聲拍掉關越的手,“別碰他,一會兒該生氣了。”
接連兩次吃癟,關越對所謂的兄弟情已經絕望,他長嘆一聲,站到一邊做出送客的動作,“好走不送,幾位大爺。”
酒吧外面,謝庭玉和吳文聲對望一眼,剛剛酒吧裏兩個喝醉的人互相依偎的樣子又浮現在眼前。
兩人的表情變了又變。
沉默是今晚的秋風蕭瑟。
若是在平常,吳文聲總是要哥倆好地拍拍謝庭玉的肩膀然後再道一聲離別。
最終,吳文聲把姜生打橫抱起,無比生硬地說了句:“走了。”
“嗯。”
門口就剩下謝庭玉和醉着的周歲禾。
謝庭玉本想把周歲禾抱到車上,但是周歲禾竟然掙脫了他的懷抱,一個人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連忙跟上去,謝庭玉想去扶他的手一次次被周歲禾揮開。
“想去哪裏,我帶你去好不好。”看他走的歪歪倒倒,謝庭玉生怕摔跤,只能緊緊跟着他,以防随時可以拉住他。
“讓我扶着你,路上有點黑,我怕你摔倒。”
“小禾苗聽話好不好,告訴我你想去哪裏,我帶你去。”
“不要你帶,…不要你。”周歲禾沿着人行通道一直走,偶爾扶着路燈杆,竟然沒有摔倒。
走到一處小型廣場,上面有一些出來玩的年輕人,還有一個彈吉他的中年人,他的周圍圍着一聽歌的人。琴音低啞,配合他的煙嗓,仿佛在說着一個關于生活的故事。
周歲禾站在那圈人裏,剛好填補了一個圓圈的空缺。
等一曲終了,周歲禾走到唱歌的人面前,中年男人主動把吉他遞給他。
謝庭玉站在周歲禾剛剛站過的位置,看着人群中央的人溫和的眉眼,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撥動。
他唱着一首歌,是他最喜歡的歌手唱的歌。
我是心門上了鎖的一扇窗
任寒風來來去去關不上
這些年無法修補的風霜
看來格外的凄涼
風來時撩撥過往的憂傷
像整個季節廉價的狂歡
低吟聲、吉他聲戛然而止,後面的一句,他唱不出來。
讓我們從頭來吧,如夢如花。有人對他說從頭再來,他卻連正視這幾個字的勇氣都沒有。
在這一刻,謝庭玉懂了他的突然停下,也知道他對重新開始的懼怕。密密麻麻的心疼和愧疚席卷了他,是他沒保護好周歲禾,才讓他對一切該得到的東西望而卻步。
因為失去過,所以哪怕有再次擁有的機會,也不敢争取。
周歲禾,我把這個機會捧到你的手裏,你不需要争取,也不需要浪費心思挽留,你只要接着就好了。
周歲禾,你會接受嗎?
在鋪滿暖黃色燈光的路上,謝庭玉追着周歲禾的影子。
身後不不遠不近的距離,不輕不重的腳步聲擾得周歲禾頭疼欲裂,他突然停下來,轉過身,說:“別跟着我了,我已經酒醒了。”
“我不放心,把你送回家就走。”
總是那麽固執,非要在他的生活裏留下謝庭玉的痕跡,明明他們已經分別多年,為什麽還不放過?
周歲禾幾乎是用吼的,“謝庭玉,你能不能不要這麽自以為是,我說了不要你就是不要你,你總是那麽霸道,七年前是這樣,七年後還是這樣。”
情緒被劃開了一個口子,像火山一樣爆發的猝不及防,他大聲哭着,蹲在地上。
“我不要你,我讨厭你。”
“為什麽讨厭我。”謝庭玉也蹲下來,看着眼前的人哭的這般傷心,聲嘶力竭地說讨厭他,他的心像被鋒利的刃一下下劃過,眼淚竟也無知無覺地落下來。
“你欺負我,你的父母也欺負我,你們都欺負我。”今夜的醉酒給了周歲禾勇氣,他将深埋在心底不能說的委屈說了個幹淨。
謝庭玉想要抱他的手突然頓住,雖然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是周歲禾親口說出事實還是讓他難以接受 。
“真的…是他們逼走你的。”謝庭玉聲音喑啞。
“我什麽都留不住,什麽都沒有。”周歲禾抱着自己的腿,這樣好像能讓自己懷裏沒那麽空虛。
他的名字叫歲禾,是爸爸取的,希望他每長大一歲都能有所收獲。
歲歲禾,歲歲收獲。
但他人生的每個階段好像都在失去。
他生來平淡,性格平淡,人緣平淡,活了二十多年學不會從容,既不堅韌也不過分脆弱,大多時候都在失去,用盡一生求一個圓滿。
“你有我,周歲禾,你看看我吧。”
“我不要,不要…”
“你想要什麽?我都能給你。”
周歲禾緩慢擡頭看着他,“我要我的七年有謝庭玉。”
謝庭玉一瞬啞然 。
“對不起,對不起,我…” 給不了。
在那些苦苦尋找而不得的日子裏,謝庭玉有過抱怨,他以為是周歲禾放棄了他們的愛情。當塵埃吹盡,當一切的被逼無奈和迫不得已攤開在謝庭玉的面前,他除了心疼還有自責。他不知道十八歲的周歲禾,是怎麽在他父母的逼迫下離開自己生活的地方,離開自己喜歡的人。他那麽容易害羞,有交到新朋友嗎?答案不言而喻,奶奶去世後,周歲禾一個人生活了五六年。
謝庭玉突然想起周歲禾離開前的那個晚上,他哭着要一顆明天的糖。如果他把那顆糖給他了,會不會多一個明天?或者他走慢一點,會不會從周歲禾的眼神裏看出端倪。
人生漫長而複雜,少年簡單而自負,自以為能護住喜歡的人,卻在最美好的年紀弄丢心上人。而後的年歲,像樹幹上長出的藤藤蔓蔓,再也尋不回當初一往無前的簡單。
周歲禾的一生,孤獨是永遠的疤痕。他在人群裏捂着自己的傷疤,做不合群的正常人。謝庭玉突然出現,把他拉進人群裏,當他逐漸開始習慣熱鬧,卻不得不黯然退場。
他本可以忍受孤獨,如果他不曾見過溫暖,可溫暖退散後的餘溫讓他的孤獨更顯凄涼。
“你給不了對不對?我一個人過了好久好久,沒有謝庭玉,沒有奶奶。我是小禾苗啊,孤零零的呆在土裏,沒有人給我澆水,也沒有人帶我回家,我會渴死的。”周歲禾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往前走,醉的好像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