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又被兇了
此刻,煜恣風的心情像坐過山車一樣,起伏不定。
一邊擔心魏櫻覺得他不知羞恥,一邊又擔心魏櫻覺得他太知羞恥了,那樣她将不好意思再主動找他。
對比于煜恣風豐富的內心,此刻魏櫻的內心則簡單直白的多。她只擔心,家裏又會掀起怎樣的腥風血雨。
待到回去時,已經是黃昏時節了,夕陽的熾熱在在地平線拉得極長,猩紅暖黃之下,她的心跳得極快,偷偷進了去。
悄悄進了宅門,發現娘親暫時沒有在院子中等她,更沒有下人拿了鞭子的跡象,她立刻遛進了自己的屋內。
進了屋內,她立刻就看見了,不住踱步的魏勉,明顯又是正在等她。
二人又開始了低聲對話,并且情緒越來越激動。
“姐姐,你怎可頻頻出入花街柳巷?”
“你明明看見了,他人很好。”
“我知道他好,可是你該找個正常的、清白的男子成家,而不是去鬼混!”
“他怎樣不清白了,他是迫于生存壓力,我覺得他很清白!”
魏勉嘴唇微顫,道:“阿姐!你就這樣……這樣,你對得起爹爹告誡嗎?他說了無論男女,都該只愛一心人。你将來會有一個很好的夫郎的,你這樣對得起他嗎?”
被狠狠戳中了痛點的魏櫻也帶了怒氣,道:“你何必拿爹爹來壓我?我将來不會成親的。”
“你胡說!”
魏櫻眼眶泛紅,一字一頓地嘲諷自己,道:“弟弟,有誰會愛我呢?”
“為什麽沒有人愛你,你可是魏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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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已漸漸落幕,天色猛地陰沉下來,魏櫻晦暗不明的臉上,滿是猶如鬼魅一樣的扭曲和糾結。
她的唇角始終是帶了笑的,似乎在嘲弄自己,也似乎在嘲弄別人。
“今非昔比。”
這四個字,如驚雷般狠狠地炸裂在魏勉的心頭,他低聲怒斥道:“你現在怎能如此?沒出息!”
心中像是缺了一角,其實那一瞬間魏櫻猛然明白:
原來,就連弟弟,愛的也是從前的魏櫻啊。
也對,誰會愛一個窩囊廢呢?
斑駁的樹影落在她慘白到極致的臉上,她的臉上始終勾起一抹笑意,冷淡的、狠厲的、決絕的笑意。
粗布腰帶解開,一件件衣衫被她狠狠地脫下,甩到了地上。上身僅留下了心衣,可是分明能夠看見,她的肩膀與後背,傷痕累累。
魏勉偏過頭去,眼神裏滿是心疼與倔強,道:“不,我不看!”
嘴角溢出了無盡嘲弄,她狠狠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更像是在折磨她自己一樣,狠狠地道:“不,弟弟,你要看!”
感受到弟弟劇烈的掙紮,她帶着一種近乎報複的快感,任滿是因虛弱和掙紮而溢出的汗滴滴落,她只留下了最後的遮擋屏障,其餘的下身衣物也全部褪盡。
她就這樣,明晃晃地将滿身的傷痕暴露在弟弟面前。她只想讓弟弟知道,她除了臉,除了那最後的臉面,早已經是一副空殼、一無所有了。
大片燒灼的腐爛痕跡殘留在了她腿上,坑坑窪窪,甚至能夠看出,或許有些地方一直都沒有好過。
魏櫻顫聲,又問了一遍,道:“弟弟,有誰會愛我啊?”
“啊……”魏勉忍不住叫喊出了聲,淚流了出來。
他永遠記得,那傷是為了他才留下的。姐姐進入火場,想先救爹爹,可是爹爹卻告訴姐姐,要先救他。
這傷痕好像在提醒他,他待姐姐,是太過苛責殘忍的。
魏櫻卸了力氣,喘着氣,癱倒在了床上,佝偻着後背坐下,身上發顫,臉色慘白,像是将死之人一般。
就像一朵腐爛的、墜落于地獄泥沼之中、無法自拔自救的梅花。
過了許久,魏勉才輕輕地抱住了她,摟住了她的脖頸,跪在床上,不住地吻着她脆弱憂愁的俊秀眉宇,一遍遍地呢喃着對不起。
她沒有推開,卻也沒有回話。
這時,怦的一聲,門被踹開了。
魏母手持鞭子,見到衣衫盡褪的魏櫻以及親吻她的魏勉,沉默了兩秒。
随後,望着眼前的這一幕,她的瞳孔急劇收縮,竟是滿眼的不可置信。
她懷疑過外界傳言的真實性……難不成,那些一向都是真的?
“你果然不是我魏玉的女兒!”
一聲低沉的暴怒吼聲如驚雷般傳到魏櫻心頭,她只覺得好笑。
将弟弟推開,擋在他前面,她直視着魏母,撸起了袖子,揚聲道:“你何必壓低聲線?既然心裏已然這樣想,何必怕下人聽到?”
感到臉上一陣燒灼的疼痛,她偏過頭去,已是挨了一巴掌。
涔涔殷紅血沫溢出她的嘴角,一股鹹腥如鐵鏽般的味道在口腔中彌散開來,她忍着疼痛舔了一下,又笑了,反而逼迫得近了些,道:“随便你。”
心中閃過波濤怒海般的冷淡痛楚,魏櫻的心猶如困在了一個陰暗的角落裏,只得自己抱住自己,甚至心中不斷閃過自我懲罰與自我報複的快感:
你不過是想毀掉我,不讓我繼承魏家的家業而已,那我将如你所願。
你對我的恩義,早晚我會還清的。
魏玉狠狠地捏住魏櫻絕世無塵的臉,這張臉和她的爹爹極像,使她的臉上閃是糾結與狠戾,道:“你怎可以和你的弟弟……做出這種不倫之事?”【1】
魏勉卻是突然急了,怦地一聲跪倒地上,道:“娘!您在說些什麽呀!她是我的親姐姐啊……”
魏玉看着魏櫻的臉,眯起了眼睛。
她相貌平平,可魏櫻卻是俊美非常。
別人都說魏櫻是随了爹爹,可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她懷疑,她疑惑魏櫻為什麽一生下來,渾身上下沒有一塊是随了她的,哪怕是一個痣、一個胎記也好啊。
随着日子漸長,魏櫻出落得愈發好了起來,風度翩翩,儀表堂堂,并且足夠優秀。
別人都誇獎說她撞了大運氣——她資質平庸,延席了母輩的基業才勉強有的如此成就,可她的孩子竟這般天資聰穎,将來一定能光宗耀祖。
她恨,她恨魏櫻為何是如此完美無瑕,好到和她半塊相像的地方都沒有。
待家族沒落,酒局之上,她不斷地維持着表面的風光,所有人都陰陽怪氣地說:
如果我是你,哪怕這孩子不是我的,我也會當成親生的來養,遇見這種孩子說不定能改善門楣呢。再說她弟弟一向和她有些特別的交好,說不定能“兩全其美”呢。這樣,也對得起列祖列宗吶。
長時間來,她恨魏櫻的勇敢公正、亦或者是溫潤如玉,如果這份美好不是延續了她的,那麽她寧可毀掉。
魏櫻看着她滿頭大汗,只覺得更好笑了,道:“腌臜之人,看什麽都是腌臜的。”
接着,她的臉上就挨了一拳,一剎那,她甚至感到一片黑暗,耳邊嗡嗡,像是有無數蚊蟲叮入腦海中了般,再聽不見任何東西了。
可她只覺得好笑,一片黑影接着一片黑影,身上的痛、難言的恥,到最後,她已經忘了自己是怎麽活着的了。
她隐約只記得,魏勉勉強擋住了她,然後就被帶走關了禁閉,而她則沒有被管顧。
摸着自己腫脹而疼痛的臉,她笑了。
娘親到底還是對她最後的臉面動了手。她一向聰慧,當然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對方又在暗示她些什麽。
魂不守舍地走出府邸,捂着肚子走到靈魂安放處,站在橋上,感受冷風拂面,往下看着那波濤洶湧的江海。
今天不是第七天,沒有人在底下捉魚。
其實,她又何嘗不是一條,粘在砧板上撲騰的魚呢?她一生樂善好施、救人無數,可是有誰會拯救她呢?
她看着那江海,繼續了幾天前的動作,越過圍欄,站在邊界,她暈水,只感覺想吐。
下意識地,她欲縱身一躍,她永遠記得——她可曾是最好的弄潮兒啊。【2】
手臂上傳來撕裂的疼痛,僅有的肉被捏得緊緊的,一陣巨大的沖力,沒讓她跌落下去。
身子硬生生地被拉扯了過去,一股熟悉的胭脂味混合着酒味傳遞到她的鼻腔中,是小倌館用的那種香……
“你怎麽敢的啊?!”
一聲怒吼幾乎要震碎了她的耳膜,她只感到全身僵硬而哆嗦,不用看也知道那人是誰了,可她如此狼狽,也不想再看。
煜恣風強制将她低垂着的頭捏住,然後将之擡了起來,可是真正看清這張紅腫充血的臉時,他又不忍再看了。
不自覺地,煜恣風将顫抖的手撫貼緊了她的臉,感受到滾燙而腫得硬硬的質感,他沉默了,只輕輕地撫着,生怕讓她再痛一次。
可如果不把瘀血化開,她還是會痛的。
此刻他已經不敢回想,如果今天他沒來,會發生什麽了。
今晚,他本是極度興奮的,回了家也心不在焉地想着她,想到她的臉,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她。
又想到自己怼了她的弟弟,又是一陣尴尬,于是他立刻買好了禮物,到時候給看門人些銀子,讓對方捎給她的弟弟,就當賠禮道歉了。
可誰曾想,剛到了不遠處,竟然就看見魏櫻環抱着胸,哆哆嗦嗦地走出來了。
依稀可見,她的狀态很是不好,雖說是黑天,可也不至于看不見他啊。
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讓他不免擔憂,于是就一路偷偷跟随,來到這兒了。
一天的好心情,看到她站江邊的那一刻,全都遺失殆盡了。
兩人沉默了好久,煜恣風在心裏預演了好多的話:
沒事的,都會過去的;沒人愛你,我會愛你;我相信你,發生了什麽,跟我說吧,我一定幫你。
但最後,他把一切想說的話,都濃縮成了兩個字:
“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