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楊悅一臉震驚:“所以,你們以前是……約過?”
那些如今令結景添羞惱萬分的糾結心事,他自然是沒臉說出口的,只敢講個大概經過。
忽略所有心理活動後,要如此定義,好像也無不妥。
“所以,你們當初的分歧是,你希望能有點感情交流,但他穿上褲子就不認人了?”楊悅問。
被這樣一解讀,顯得更尴尬了。
景添想要提出異議,嘴張了半天,發現竟無從反駁。
楊悅若有所思,歪着頭沉默了好一會兒,說道:“首先,我肯定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景添皺眉:“還有但是?”
“老實說,我不太能理解你為什麽那麽生氣,”楊悅說,“如果是氣他當初不接受你,現在他明顯已經很在乎你,為什麽還要糾結過去的事情呢?”
景添搖頭:“不一樣。”
若鄭尋千只是單純的不喜歡他,冷酷地拒絕,他只會傷心難過,甚至自責,卻不會産生怨怼。鄭尋千沒有義務接受他,這點道理,他是懂的。
他恨的是鄭尋千仗着他的喜歡恣意妄為,對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害他深陷泥潭尊嚴掃地。
“我當初已經丢過一次人了,”景添垂着視線,說得很小聲,“因為那次經歷,我才想要改變自己。這兩年時間裏我付出了那麽多努力,結果卻沒有任何變化。他讓我覺得自己很失敗。”
“怎麽會,”楊悅趕緊安慰他,“你很成功啊,他現在多喜歡你啊!”
景添聞言,表情卻沒有改變。
鄭尋千看起來,确實像是喜歡他的。他對他付出關心,給予幫助和陪伴,與他牽手、擁抱、接吻、乃至更進一步。可他唯獨不願開口承認。
他說過那麽多次的“你喜歡我”,卻從未說過哪怕一次“我喜歡你”。
那些屬于過去的、令景添傷感的回憶洶湧地湧入大腦,把不久前發生的事都擠在了角落。
那些美好經歷,景添依舊記得,只是感覺沒那麽真切了。
要怎麽證明鄭尋千這段時間的種種不是當初的變本加厲?失憶前後,不過短短幾個小時,鄭尋千憑什麽改變心意?
景添的本能當然會怕。他的潛意識一直在提醒自己,快跑,再靠近這個男人,你會傷心的。
“還是咽不下這口氣?”楊悅問。
景添嘆了口氣:“其實,我這個人報複心蠻強的。”
“哈?”楊悅驚訝,“已經到要報複的程度了嗎?”
本來可能真的會。若他從未失去記憶,把鄭尋千拉黑後,一定還會因為不甘心做點什麽。也許只是單純的傻事。
可現在,終究不一樣了。
那些他曾經以為只會出現在夢中的畫面,都切切實實的發生了。昨夜種種,比突然闖進大腦的記憶美好千百倍。
鄭尋千對他的好,又何止昨晚。
那也都是真實的,是無法被一筆勾銷的。
“……他至少也該認真地跟我解釋一下吧?”景添說。
楊悅挑起了眉。
“會故意瞞着我,他肯定是知道自己當初過分了,”景添皺着眉頭嘀咕,“如果喜歡我的話,現在總要有點行動啊!”
“行了行了,我懂了,”楊悅無奈,“這是小情侶的情趣,是我瞎操心。”
“不是!”景添當即否認,“我很認真的,如果他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回應,我跟他就到此為止。”
楊悅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點了點頭:“看來是真的都想起來了,整個人都變得……”
“強勢?”景添問。
“還是那麽虛張聲勢。”楊悅說。
景添扭過頭,不出聲。
楊悅說的沒錯。那些心底深處的不安,他終究說不出口。
景添知道,自己從來不是什麽強硬的人。這些骨子裏的東西,再怎麽僞裝,身邊親近的人也一定看得出來。
伴随着記憶的恢複,他重新撿起了過去逼迫着自己所養成的那些習慣。盡量大聲地說話、勇敢地傳達感受、把自己擺在更重要的位置上考慮。
這些主觀的改變确實為他帶來過許多良性的影響,他逐漸有了自信,變得開朗,不再唯唯諾諾,敢于結交朋友。
這也讓他越發否定過去的自己。為了曾經的失敗徹底劃清界限,他偶爾會刻意地勉強,做違背本心的事。意識到內心深處的抵觸後,他又往往要同自己較勁。
可即使付出了那麽多,變成了所謂的“更好的人”,當他又一次投入感情,依舊沒有好結果。
仿佛一切努力都毫無價值。
景添晚上躺在被窩裏,來回反複想着那些傷心事,睡不着。
他告訴自己,他的價值不需要依靠那些玩弄感情的爛人來體現。若鄭尋千不就過去的所作所為做出合理解釋,不表現出足夠的誠意,自己必揮一揮衣袖不帶走半片雲彩。
然後他拿起手機,看着空蕩蕩的信息列表,為鄭尋千沒有找他而生悶氣。
鄭尋千裝死一整天,到了第二天下午上課時,竟又像往常那樣,若無其事地坐在了他身旁。
景添故意不看他,他也不主動出聲,把自己的書本文具一一放在了桌上,然後低頭擺弄起了手機,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
半分鐘後,景添的手機振動了一下。他慌忙拿起來,消息卻是坐在他另一側的楊悅發來的。
——請問你們倆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
景添心想,不知道!
他放下手機,合攏書本,趁着上課鈴還沒響起,幹脆站起身來。
“我們換個座位吧。”他扭頭對楊悅說。
楊悅很尴尬,視線在他和鄭尋千之間快速移動:“呃……”
景添也不等楊悅答應,把東西抱在懷裏,拎起書包便走。這堂課的老師較為嚴格,出席率很高,教室裏已經坐得滿滿當當。掃視了一圈,僅有的連續空位在第一排角落。
景添過去坐下以後,楊悅很快也嘆着氣跟了過來。
“這不還是三個座位嘛,他照樣可以過來啊。”他對景添說。
景添沒吭聲,往另一側依舊空着的座位看了一眼。
可惜,一直到上課鈴聲響起,那位置始終是空着的。景添在十多分鐘後偷偷往自己原本所坐的位置看了一眼。
鄭尋千趴在桌上,好像睡着了。
“何苦呢。”楊悅說。
“我跟他完蛋了,”景添說,“你不要勸我,誰勸都沒用。”
楊悅撇了下嘴:“随便你啦。”
沒想到,下課以後,方才表現不盡人意的鄭尋千卻又主動起來了。
他下課前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東西,鈴聲響起後很快來到了景添座位旁,安靜地站着。
“嗨,”楊悅尴尬地同他打招呼,“接下來有什麽安排嗎?”
“……一起去吃晚飯嗎?”鄭尋千問。
“你這個一起,包括我嗎?”楊悅問。
鄭尋千沒出聲,視線始終落在景添臉上。
景添惡狠狠把東西往包裏丢。
“啊呀,我突然想起來,已經和人有約了,”楊悅一臉做作,“先走啦,拜拜!”
他說完,不等景添做出反應,拎着東西就跑。
景添無奈,把東西胡亂塞進書包後并不理會鄭尋千,挎在肩上默默往外走。走到門口,與趙芹晴打了個照面。
“唷,還真是形影不離,”她笑着說道對景添說道,“好羨慕呀。”
景添無言以對。
跟在他身後的鄭尋千竟破天荒主動出聲:“嗯,我們去吃飯。”
他這般的平易近人過于反常,趙芹晴極為驚訝。她睜大了眼,很快又搖着頭啧了兩聲,笑着走了。
景添回頭看向鄭尋千:“你幹嘛跟着我。”
鄭尋千理所當然的樣子:“一起吃飯啊。”
“我又沒答應你!”景添說。
鄭尋千看向他的神情變得有些可憐:“答應我吧。”
“……”
景添一時不知說些什麽才好,幹脆不搭理他,繼續往前走。
“你真的不記得了?”鄭尋千在他背後問道。
景添不理他。
“你不會感到奇怪嗎,”鄭尋千又說,“為什麽我們倆又一起出現在酒店。”
“無所謂,”景添說,“我、我不不不在乎。”
話音落下,他的臉便紅了。
還好,鄭尋千走在稍稍靠後的位置,看不見。
“我們去約會了。”鄭尋千說。
景添心想,我才沒問你。
“去了海洋館,還買了紀念品,”鄭尋千說着,把手伸了過來,“喏,你送我的。”
他的手腕上依舊戴着那串貝殼手串。景添的那一串,昨天回寝室後摘下丢在抽屜裏了。
見景添始終不做聲,鄭尋千不由得嘆了口氣:“我怎麽這麽慘。”
景添忍不住回頭瞪他:“你好意思?”
鄭尋千看着他的面孔,答非所問:“你的臉為什麽這麽紅?”
“……”
不好,暴露了。景添轉過身,繼續飛快地往前走。
“我們這段時間幾乎每天都待在一塊兒。”鄭尋千又說。
這些都是廢話,景添全都記得清清楚楚,不需要他複述。鄭尋千明明有更該說的話。
兩人就這麽一前一後走了好一會兒,食堂就在眼前了。
鄭尋千幽幽嘆了口氣,說道:“你以前從來不會這樣對我。”
景添猛地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去。
“那個會跟在你屁股後頭跑的景添早就不存在了。”他說。
鄭尋千靜靜地看他。
“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景添昂着頭問他。
“……我不找那個景添,”鄭尋千說,“我想找那個,跟我牽着手一起走的景添。”
“……”
鄭尋千看着他的眼睛:“我很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