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一名的詛咒
黃昏了,知了的聲音還是沒有停,胡同口的這棵柳樹經過了整個春日的生長已經茂盛得鋪天蓋地,肆意的釋放着芬芳,橘黃色的夕陽暈染着一切,風将柳樹的枝丫吹在臉上,格外的舒服。
許知意從那邊走過來,看着溫暖,坐在大柳樹根下,靜靜的擡着頭,望着天邊的落日。
這多像一幅畫啊,她已經不像從前了,喜歡穿最活潑的紅色,喜歡咧開嘴角最大的幅度開心的笑,喜歡扯着他的袖子肆無忌憚的撒嬌。
但是這樣也挺好的,她穿着鵝黃色的衣服坐在樹腳下仰着頭靜靜的看着夕陽,晚風拂過她的發,将翠綠的柳條梢吹在了她身上,就這樣安安靜靜的,她在想什麽呢?
“完事了啊?”還是女孩感受到了動靜,站了起來,“怎麽樣?”
許知意故作輕松的一笑,“悅容發廊,去理發店裏找頭發,是個麻煩的事情啊,我問過了,離這裏大概兩公裏,現在天色也暗了,我們散散步,走着過去?”
“許隊……”她沖着他不懷好意的笑了笑,指了指他的脖子,上面還留着紫色的唇印,“看起來玩得很開心啊……要不要去把沒做的事情做完……”
“說什麽呢”許知意臉都紅了,連忙伸手抹掉了脖子上的紫色唇膏。
“你還是這麽容易害羞啊……呵呵呵呵……”她笑容清淺,就像夏日裏的一灣清泉。
夕陽染紅了這條老街,也催響了叮鈴鈴的下課鈴,學生們魚貫而出,從這裏走進來,他們從這裏走出去,正好逆着了人流,放學的時候正是這條街熱鬧的時候。
炸串、麻辣燙、奶茶、臭豆腐各種食物的香味交織在一起。
孩子們穿着校服,有的三五成群的讨論着哪個作業題沒做好,有的蹦蹦跳跳的跟在家長跟前,有的喝着奶茶,有的端着麻辣燙。
我也應該有一個孩子的,哥哥,我們也應該有一個孩子的,如果我們的孩子還活着,那該有多好,哥哥,只可惜,我連那個孩子的面都沒有見到……
“暖暖……那……”許知意不知道什麽時候買了一杯奶茶來,遞到了她面前,溫暖擡起頭,看了看他的臉,還是拒絕了,“我已經不愛喝這麽甜的了”
許知意也沒有很在意,自己喝了口奶茶,像是對她說的,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此情此景,多像我們當年剛認識的時候啊,你還記得嗎?暖暖”
記得,他們都記得,他們的相遇是人生的轉折,改變了太多太多人的命運,認識許知意,是她這一生痛苦的開始,可認識溫暖,是他這一生光明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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廈城警校附近也有這樣一條美食街的,那天晚上,下了體能課,他還是像往常一樣出來吃東西,剛剛坐到面攤上,一只黑乎乎的小手就從桌子下伸了出來,伸到了他的褲兜裏,偷出了他的警員證。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她,渾身都髒兮兮的,右眼眼角下面有一顆淚痣,妖豔欲滴。
看見了他是警察,她慌得拔腿就跑,他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小丫頭,餓了吧,我請你吃面吧”
她是餓了,那會兒她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了,飽飽的吃了三大碗面。
女孩說她叫溫暖,是五年前從孤兒院裏面逃出來的,因為裏面有一個老變态,經常逼她穿很惡心的裙子。
她沒有地方去,也沒有認識的人,就在大馬路上和乞丐睡在一起,靠偷東西為生,已經五年了。
那段日子,是他們最開心的日子。
男孩就像多交了一個朋友,給她租房子,給她做飯吃,給她買漂亮的新衣服,還幫她找工作,帶她出去旅游,也會教給她許許多多在警校裏學到的知識,告訴她要做一個好人。
眼前這些孩子們做過的事情,他們曾經都做過的,喝過奶茶,吃過烤串,甚至還躺在小樹林裏面數過螢火蟲。
他曾經想過和她一輩子的,那天晚上,他做了這輩子最重要的一個決定,他拉着她的手告訴她,“暖暖,我們離開這裏吧,我不當警察了,我們找一個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開開心心的過完這一輩子”
那時候她心裏也是有他的吧,要不然她不會說出那樣的話,“你有病吧,許知意!你是警察!我是小偷,我有案底的!兵就是兵,賊就是賊!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的”
她拒絕了他,轉身就走了,那一次的離開,造成了這五年悲劇的根源。
許是看到了這一如當初熱鬧的街景,想到了過往,溫暖哽咽了一下,“說起來這個,我還得感謝你讓我重新見到了哥哥,如果沒有你和你哥,我和哥哥可能永遠不會見面了,快到了嗎?”
她是故意岔開了話題,不在想那些往事了。
傍晚時分,發廊裏正是忙的時候,很多顧客都在排隊,許知意出示了警員證,見到了王樂樂口中的那個設計總監,查看了這家店的會員記錄,并逐一了解了會員相關的情況。
王樂樂出獄之後,只剪了一次頭發,所以,可以确定的是,案發現場那五根頭發,一定是從這家理發店裏出去的。
“警官,我們這裏剪下來的頭發,短一點的碎發會直接丢到垃圾桶裏,由垃圾車運到垃圾回收站,但是質量好的長頭發會聯系後巷收廢品的張大爺回收,他可以聯系到假發處理工廠”
“那王樂樂的頭發呢?你還記得嗎?”溫暖急匆匆的問道。
“記得,當然記得,那天她來店裏,直接讓我給她設計了個發型,我還誇過她,她的頭發特別好,韌性特別足,給她剪完頭發的那天晚上,張大爺正好就來了,連着其他客人的頭發一起給過去了”
“那個張大爺住在哪兒?”能牽制住發射裝置的一定是修長有力的長頭發。
“很近……就在後面”發型總監說着,還給他們指了個路。
溫暖和許知意多走了幾步路,來到了那個收頭發的廢品收購站,這裏不僅收頭發,廢棄的鐵器,泡沫和工業用料,只要是回收可利用的什麽都收,亂糟糟的堆成了一團。
張大爺正忙忙碌碌的整理收拾着這一天的成果,見警察過來,還是很熱情的。
“頭發啊,對對對!我這裏确實收頭發,都是從附近理發店裏收過來的,然後賣給假發加工廠的,聯系我的那個人姓王,怎麽了?警官,是不是小王犯什麽事了,我這就給他打電話”
“不不不……”老人過于熱情了,許知意連聲拒絕,“我們是想問問,頭發到了您這裏之後,還有其他人能接觸到嗎?”
“這……警官”老人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就是個收廢品的,從理發店裏收來的那些頭發呢,放到我這裏之後,我也沒有時間管,就和這些個玩意兒一起放着呗,賣廢品的人來人往的,誰能注意到他們會不會碰到那幾根頭發啊……”
也就是說,還是沒有什麽指向性,許知意沉下了眼眸。
溫暖四處打量了這裏一圈,看見了廢鐵堆旁邊蹲着一個小男孩,朝他走了過去,男孩瘦瘦小小的,低着頭,穿着錦城第一中學的校服,拿着樹枝,不知道在地上畫什麽。
許知意抱着試一試的心理,拿出了死者袁舒的照片,“您見過這個人嗎?”
沒想到老人立刻有了反應,“見過,見過一次,叫什麽名字我不知道,這個孩子,和住在對面的董正老師,好像發生過一些争吵”
“什麽?董正也住在這裏?”董正?就是高三六班出過麥克斯韋杯的那個物理老師?
張大爺說,董正雖然不不住在這裏,但是在對面開了一個可以寄宿的補習班,學校裏很多家長都沒有時間親自照顧孩子,就會把孩子托付給董老師,既解決了生活需求,周末還可以補課,董老師又是國家聞名的名師,雖然貴了一點,但是非常受歡迎。
他看到董老師與這個孩子發生争吵,還是一周之前的事情了。
那天傍晚,董正把家裏的廢舊物品拿出來賣,袁舒正好找了上來,穿着校服,還拿着一道題,兩個人說着,讨論着,還不知道怎麽着就吵起來了,情緒特別激動。
“賣廢品?”許知意皺了皺眉頭,“董正老師經常來賣廢品嗎?”
“對呀,這位老師不容易啊,在學校裏的工資應該不算低了,還開了個那麽貴的寄宿制的補習班,還經常收了廢品過來賣,聽說他家裏有一位患癌的妻子,是需要用錢的呢……”
“你還記得他們吵了什麽嗎?”許知意繼續問道。
“具體吵了什麽記不太清楚了”張大爺搖了搖頭,努力的回憶着。
“但好像是什麽力學,光學,像是什麽物理方面的東西吧,畢竟董老師是一位物理老師,還說到了補習費什麽的,我也不太懂,小同啊,你不是就住在董老師家裏嗎?和兩位警官說說?”
張大爺沖着蹲在地上的孩子叫了一聲,但孩子沒有擡頭,一直都蹲在那邊畫自己的畫,溫暖看了許久也不知道他這是畫了個什麽,“小朋友,你在畫些什麽呢?”
“我快十七歲了,已經不是小朋友了”男孩并沒有擡頭,只是一直看着自己手裏的畫,像是一個人在浴缸裏,“阿姨,你說,人生來就是要贖罪的嗎?西方人說,人生來都是有罪的,是真的嗎?”
像是扯到了一根不能扯的神經,溫暖迅速站了起來,變了個臉色,往後退了一步。
人生來都是有罪的,對嗎?
很多很多年前,她就在那個四處彌漫着血腥惡臭的地下室裏,問過那個人的,“你說罪人的孩子永遠都是罪人,你未來也會有孩子的,他也是罪人嗎?”
她也還記得在四處慘白的醫院裏,她的語氣不冷不熱。
“我們沒有孩子了,什麽都沒有了……是你自己說的呀,罪人的孩子永遠都是罪人,我是小偷,你是毒販,我們怎麽去養一個孩子啊,趁着他還小,連腦子都還沒有發育出來,感覺不到疼的”
她在發抖,在害怕,許知意連忙跑過來扶住了她,“暖暖,看着我,暖暖,怎麽了?”
“哥哥……哥哥……我要去找哥哥……哥哥……”她像是失了魂,目光呆滞,掙開了許知意的手,自顧自的往前走,“我要去找哥哥……我要哥哥,哥哥……”
他放心不下,悄悄的跟了上去,還沒走幾步,就接到了邢偉的電話,“許隊,鋼筆查到了,買主叫藍芳,是錦城第一中學物理老師董正的妻子,要不要帶董正回來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