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香精公司的辦事效率極高,第二天就交出了成品,姚岸再次頂着烈日來回,不幸錯過了午飯時間。

同事調制片刻,松了口氣:“終于整出這個味道了。”雖然失卻了一些純天然,但畢竟尋出了相同的口味,又延長了保質期,客戶基本滿意。

同事笑看不斷扇風散熱的姚岸,“你跑這麽急幹什麽,要不要先去吃飯?看看食堂還有沒有剩的。”

姚岸點點頭,趕緊跑去食堂。

打菜的大嬸兒将最後一勺青菜舀給她,“只有這麽點兒了,要不我進去給你炒個雞蛋?”

姚岸擺手道謝:“不用了,這點兒湊合一下就夠了,謝謝你啊阿姨!”

她端着盤子随意找了一張桌子坐下,側邊有兩人正在閑聊,看到姚岸後跟她打招呼:“你是前天來我們研發室的那人吧?”

姚岸擡眸望去,記起她們是東樓研發室的同事,笑道:“對,你們怎麽現在才吃飯?”

她們抱怨:“還不是被主管折騰的,一大堆活兒都幹不完,你們那兒四個人,我們那兒三個人,可主管從來不做事,成天就會支使我們。”

她們許是被折磨久了,一下便打開了話匣子。“不就是個博士嘛,自以為有多了不起,有本事就去調出那個胡蘿蔔汁啊,整天溜須拍馬,圍着沈總團團轉,也幸好他是個男的,要是女的,哼!”

另一人突然轉移了話題:“哎,你們說沈總結婚了沒?要是個鑽石王老五,我也整天圍着他去轉。”

姚岸自顧扒飯,偶爾回應一句,眼看又到了上班時間,她猛塞了幾口便走了。

昏天暗地的忙碌了一整天,回家後她才得以喘氣。姚燕瑾瞧出她最近辛苦,夜裏也不再去舞廳,安分的陪姚母守在小攤前。姚岸洗完澡打電話問:“姐,真不用我過來?”

那頭鬧哄哄的全是小孩兒的聲音,姚燕瑾喊道:“不用,你早點休息!”

姚岸笑了笑,挂斷電話後便拿起書本鑽研,腦中是胡蘿蔔汁的各項比例,她憶起東樓研發室裏更為先進的器材,一時蠢蠢欲動,可片刻又焉了氣兒。

彼時蔣拿正和陳敏發把酒言歡,醉醺醺的推開窗戶朝小河望去。石膏小攤一如既往的熱鬧,只是缺了幾分讓他尋探的味道。蔣拿有些悻悻,問陳敏發:“你們那兒和沈綸搭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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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敏發灌了一口酒,“車間會混着用,其他的分得清清楚楚。”

蔣拿走回座位,“研發室也是分開的?”

陳敏發回答:“是啊!”

蔣拿挑挑眉,不再多言。

第二天姚岸買了一輛自行車回家,推進客廳放在角落。弄堂裏時常遭賊,姚母未退休時在工廠裏做工,自行車買一輛丢一輛,因此再也舍不得花冤枉錢。

她看了幾眼,說道:“多走兩步不就行了,放着平白被偷。”

“我就當是路邊撿到錢了,儲蓄罐丢了都還能拿回來,還真是撿到錢了。”姚岸撕去自行車的塑料膜,又說,“再說我以後就停在客廳裏,保證不丢。”

姚母不再杞人憂天,小聲招姚岸近前:“我約了那小夥子禮拜一見面,算好他下班的時間,到時候我跟燕燕說讓她陪我去逛街,先看了再說。”

姚岸有些期待,特意替姚燕瑾揀出一件淡色的長裙,叮囑姚母将她打扮漂亮。

養足精神重回工作崗位,胡蘿蔔汁的單子已經落實,研發室衆人格外用心,姚岸也全神投入。

中午去食堂吃飯,她遠遠的見到蔣拿和許周為坐在大廳中央,飯菜碎屑灑了一桌,兩人的腿挂在一旁的座位,無吃相無坐相。同事耳語:“聽說那個蔣老板是陳總的什麽侄子,有些撈偏門。”

那頭許周為抹了把嘴,飯粒被掃到了地上,他朝姚岸大聲喊:“這裏這裏!”

周圍的人循着他的視線望去,姚岸一行立時引人注目。同事訝異問:“你認識他們?”

姚岸垂頭走去一邊,尴尬道:“不認識。”

才坐下,許周為又喊:“姚小姐!”

這一聲便駁了姚岸那句“不認識”,她惱怒的瞪去一眼,狠狠落座。

蔣拿低低笑道:“吃你的,別吼!”

許周為不忿:“我這是幫你拉紅線呢,沒見她長得漂亮,別轉眼就被別人搶走了。”

蔣拿渾不在意,捧起盤子将剩菜攏成一堆,湊到盤沿全部掃進嘴裏,口齒不清說:“動作快點兒!”

許周為不甘示弱,将整張臉都埋了進去,片刻便将飯菜消滅幹淨。

下班回家,姚母偷偷報喜:“我就裝作偶遇,你姐跟人家聊了幾句,看起來挺開心的,我還趁機問來了電話,輸你姐手機裏了。”

姚岸欣喜:“那你時不時的就提一下,感情總能培養出來的。”

姚母點點頭,嘆道:“我也不指望你姐嫁得多好了,安安分分就行。”

為人父母,她的要求不多,只望一雙女兒平安。

深夜姚父歸家,姚岸下廚熱菜,又替姚父倒了一碗白酒。姚父從洗手間裏沖涼出來,問道:“你媽說今天相親,相得怎麽樣?”

姚岸笑道:“哪裏是相親。”她将傍晚的“偶遇”過程轉述,夾菜吃了幾口,“我讓媽慢慢來,別做的太明顯。”

姚父欣慰的舒了口氣,頭頂的風扇晃晃悠悠的轉着,累年積攢的灰塵織就成膜,好似幽深的弄堂經年累月塑出的皺紋。

東樓的第一批飲料下了生産線,走內銷的流程較快,沒多久便一箱箱的裝了車。

蔣拿收到消息,沈綸已找到了運輸公司,他翻出那十五頁名單一一核對,确定對方不在李山鎮內。許周為氣急敗壞:“白忙活了這一個月,他倒敢找外頭的公司,有本事別過這條道兒,我非砸了他的車不可!”

許周為只是一時氣話,誰知蔣拿竟點頭贊同:“好主意!”

許周為怔了怔,不可思議:“啊?還真要砸車?”

蔣拿轉了轉手中的黑色鋼筆,笑道:“不給他點兒顏色瞧瞧,他還真當我們是正經生意人?”

室外氣溫紅色預警,同事滿頭大汗的從東樓串門回來,順手牽羊了四瓶果汁,羨慕道:“我打聽過了,那邊的工資是這個數。”她伸出幾指,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嘩然聲。“我還問她們招不招工,不是聽說研發室人手不夠嘛,可惜她們不招,看來這點兒工資也算是賣命錢了。”

可即使是賣命,大家仍是心動。

幾人議論了片刻,彼此慫恿着想溜去東樓,姚岸被她們拖下水,只好撇下手頭的工作随她們一起去。

行至廠房,一派熱火朝天。空地上堆滿了推車,飲料壘了七八層,工人揮汗如雨,将貨物疊上車。同事小聲說:“動作倒快,已經運走一批了。這些銷量挺好啊,新牌子能一下賣出這麽多。”

姚岸見到幾個相熟的工人,含笑點點頭,才說:“這些都是銷到外省的,我上次在另一個省臺看到了這牌子的廣告。”

同事咋舌:“財大氣粗啊,我們公司開了十年才有錢做廣告找代言的。”

正說着,前方沈綸從廠房裏走出,邊上的下屬向他彙報進程,沈綸側頭細聽,瞥見姚岸立在一旁,手中還有喝了一半的果汁,他笑了笑,朝她微微颔首。

姚岸撞了撞同事,幾人不約而同的将果汁藏到了背後,沈綸已走近她們,問道:“味道怎麽樣?”

姚岸一愣,半響才反應過來,幹巴巴回答:“挺好喝的。”

同事靜距離接觸沈綸,小鹿亂撞:“味道很清爽。”起了話頭,她立刻滔滔不絕,沈綸耐心旁聽,竟與她讨論起來。

姚岸一時好笑,只是天氣太熱,她實在不願久呆,正想插話告辭,一旁有人舉着手機上前遞給沈綸,沈綸聽了片刻,眉頭緊蹙。

火雲如燒,暑期熏蒸,幾個大漢光着膀子站在路中央,黝黑的皮膚泛着油光,涔涔汗水将五顏六色的紋身印得熠熠奪目。

李山中路的貨運公司前堵了四輛大貨,為首的司機戰戰兢兢下車,小心翼翼躲過柏油路上密密麻麻的釘子,“幾位大哥,這是要……”

許周為吐了口煙,捏着煙屁股甩向司機:“眼瞎呢,還是要和我對口號?”他不耐道,“過路費,趕緊的!”

司機低頭哈腰:“我們只是打工的,老板不在這兒。”

許周為朝副駕駛那人瞥去一眼,“他打電話給小情人呢?”他嗤笑一聲,“跟你們老板說,我們只收每車貨的兩成。”

身後有人突然喊:“後頭的車跑了!”

許周為朝遠處望去,吊尾的貨車正慢悠悠的倒退轉彎,想向左車道繞行,許周為拎起鐵棍,黑着臉喊:“膽兒肥了,攔住!”

幾人一哄而上,烈日将李山中路的畫面灼燒成了快鏡頭,尖叫嘶喊聲此起彼伏,鐵棍的揮舞間,一箱箱貨物落了地,場面混亂不堪。

蔣拿倚在二樓窗邊,彈了彈煙灰眯眼眺望,話筒那頭手下禀報說:“這裏還在裝貨,有兩車,算上之前開走的三輛,他們今天總共出貨五車。”

蔣拿淡淡的“嗯”了一聲,繼續惬意欣賞滿目狼藉,視線掠過一輛輛重創的大貨,他突然一怔:“三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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