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姚岸背脊一僵,就像是千萬只小蟲從後襲來,連頭發都要根根豎起。她立時側身朝前,避開蔣拿的暧昧親昵,雙腳下意識的發力,騰地站起轉身,帶倒了小板凳,連石膏玩偶也被蹭倒,落地擊鼓,插入嗡嗡不斷的喧嘩。
蔣拿斜提着嘴角看她,慢慢直起身,大掌罩上她的頭頂,将她的腦袋掰了回去,“生意!”
姚岸晃了晃頭,甩開他的手。有人等着找錢,她忙不疊的去翻零錢盒,還有人在旁問價,姚岸顧不得身後的蔣拿,穩下心神招呼客人。
蔣拿拎起板凳,重新置在地上落坐,姚岸回頭看他一眼,忍氣吞聲的彎腰忙碌。
小河上有貨船夜行,開着小燈從遠處“轟轟”的駛來,散步的人聚在欄杆旁,看着水花由遠及近,帶着溫溫的夜風擦拂而過。
蔣拿撈起一個玩偶,瞪向一旁咬着毛筆的孩子:“你畫不畫?不畫就把筆給我!”
小孩兒瞥他一眼,拽下毛筆往玩偶上塗了起來,又偷偷打量蔣拿。蔣拿龇牙咧嘴的虎了虎拳頭,扔開玩偶,支着下巴欣賞起了姚岸。
姚岸的個子并不矮,可瘦瘦弱弱,半臂就能将她圈起,摟在懷裏尤為嬌小,好似抱了只寵物。小臉只有巴掌大,蔣拿覆掌下去,不光能堵了她的呼氣,還能蒙了她的雙眼。
在他看來,姚岸就是一只小螞蟻,成日扛着一粒米辛勞疾步,在烈日下揮汗如雨,掙紮在炎炎的龜裂土地。他用一根牙簽就能逗得她團團轉,東西南北由他掌控,姚岸會逃,可總也逃不出他的牙簽尖尖。
這樣一只弱小的螞蟻,他極想抱回家去飼養。
人流漸漸散去,月亮也挪了位置,印在河心泛着幽幽靜谧的水波。姚岸收拾了一下小攤,餘光瞥見蔣拿仍坐在小板凳上,她捏了捏手中的玩偶,焦躁該如何措辭。
蔣拿突然問她:“我上次畫的那只貓呢?”
姚岸一愣,模模糊糊的記起了那只七彩的機器貓,她猶豫不語,蔣拿又說:“看樣子八成沒了。”他貼近姚岸,蹲在她身側悠悠開口,“我可不喜歡我的東西被毀,也不喜歡我的人不聽話。”
姚岸蹙了蹙眉,也不去管他說什麽,撈過小板凳折起,扔進裝滿石膏玩偶的小布袋,才剛起身就被蔣拿扯住了腰,她低喊:“你放開!”
蔣拿緊摟着她,低頭嗤笑:“沒點兒力氣就少反抗,手機拿出來。”
姚岸憋紅着臉撇頭,蔣拿摸向她的褲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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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燙的大掌貼向了牛仔短褲,姚岸一驚,扭着腿躲閃,誰知蔣拿竟單手罩住了她的臀箍住,也不管她的尖叫,另一只手掏向側邊口袋,翻出她的手機撥號。
新號碼到手,他狠狠摟過姚岸的肩膀,低頭警告:“最後一次,再有下一次,我可不慣着你。”說着,便箍着她往前走去,親親密密猶如熱戀中的情侶。
姚岸不斷掰着肩上的大掌,怒氣沖沖忍了又忍,仰頭瞪他:“蔣拿,我跟你根本就不熟,你別整天纏着我行不行,你怎麽說也是個老大,要什麽女人沒有,非要強迫我?”
蔣拿停下步子,笑道:“不熟?親了兩次還不熟,那怎麽樣才熟?”他見姚岸漲紅了臉,又說,“你乖一點兒,興許我膩了就甩了你了,至于現在——”他捧起姚岸的臉,不顧來來往往的行人,往她唇上親了兩口,低低道,“我還挺喜歡你的,你順着我點兒,我可以寵着你,要是還不聽話……”最後幾個字,含在了口舌交纏中,姚岸墊着腳晃了幾下,蹙着眉羞憤欲死。
吉普車在弄堂口停下,姚岸垂着頭悶聲不吭,拽了拽車門見拉不動,她也不開口,撇頭看向窗外。
蔣拿拉了拉她的馬尾辮,傾身抱住她,“生氣了?”見姚岸不說話,他低低笑了笑,親了親她的臉頰,“新貨車已經給你姑父了,你爸出院以後,讓他再休息兩天開車,李山那兒這段時間不會太平,我會顧着你家裏的。”
姚岸緊擰眉頭,滿心滿心的厭惡憤恨都壓迫在捏攢的雙拳中。蔣拿掰過她的臉,見到她眸中來不及褪去的情緒,撥弄着她的小嘴沉眸說:“別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我說了,等我膩了自然就甩了你。”
他撇開她的頭,打開車門不悅道:“回去吧!”
姚岸忙不疊的下車,邁步便跑,轉眼就消失在暮色中。蔣拿蹙眉盯着前方,煩躁的抓了抓頭,用力踩下油門,輪胎急速打圈兒,卷起灰塵和碎石,留下了一道嗆人的氣味。
姚岸回到家後才哆嗦了起來,把自己關在洗手間裏大半天,看着鏡中紅豔的嘴唇,她忍不住噙淚,生怕下一次不止是接吻這麽簡單。
她曾經幻想自己的戀愛是平淡如水還是轟轟烈烈,可誰知到頭來兩者都不是。
再如何氣憤,她冷靜下來後還是記起了蔣拿的話,姚父兩日後出院,姚岸強迫他在家中休養。
姚父不願意:“你姑父現在一個人撐着,我不去幫忙怎麽行。”
“不是不讓你幫,你再休息一個禮拜。”姚岸見姚父實在擔心,只得道,“這樣,我雙休日也可以陪姑父上車,反正姑姑的活兒我都會做。”
姚父這才安心。
蔣拿在品汁裏忙着收拾殘局,陳立做醫生做久了,經營生意還不如蔣拿這樣的混混。他翻了翻這兩年的資料,問蔣拿:“我們不是只做外貿的嗎?怎麽還有內銷到泸川和另外省份的貨?”
蔣拿挑了挑眉,抽過陳立手中的文件,看了兩眼後笑道:“這些是梁盛華那條線的,現在賣給了沈綸。”
陳立思忖道:“沈綸?”
蔣拿笑了笑,眯眼看向東樓的方向,輕輕咬字:“對,沈綸。”
彼時沈綸正阖眼休息,下屬打來電話禀報:“聽說李山那裏又開始收保護費了,我們下批貨就在下周,要不要提前備好錢?”
沈綸未睜眼,含笑說:“準備錢吧,随大流。”挂斷電話,他才啓了眼,輕輕叩着木桌若有所思。
姚岸下班時接到蔣拿的電話,“陪我吃飯。”不待她開口,蔣拿便挂斷了。
姚岸深深吐了幾口氣,捂着慌跳的心髒踱了幾步,拎起包沖了出去。才走到樓梯口,便和上樓的許周為撞在了一起,許周為摟住她“哎呀呀”的叫了起來,離了些距離看清是姚岸,他仿佛燙手般立刻蹿開,谄笑道:“喲,是嫂子啊,我剛不是故意的,拿哥讓我來接你。”
姚岸退了幾步,“我有事,下次再去。”
許周為跨上來擋在她身前,笑道:“嫂子,拿哥特意訂了包廂,你別讓我為難了。”
樓道裏有同事三三兩兩經過,見到許周為後紛紛躲遠繞行,仿佛瘟疫,連帶看向姚岸的眼神也帶着懷疑。姚岸面色一赧,只得跟着許周為走去停車場。
吉普車停在那裏,司機替她拉開門,姚岸奇怪的看了一眼司機,又四顧了一下才坐進車裏,許周為便倚在車旁看着她,直到蔣拿出現,他才竊笑着離開。
椅側沉沉的壓下,蔣拿鑽進車裏,立刻摟過姚岸親了一口,姚岸防備不及,低叫一聲抵推他。蔣拿示意司機開車,箍住姚岸問:“你喜歡吃什麽?我訂了三家飯店。”
姚岸扭着身子想要掙出他的桎梏,蔣拿幹脆作勢要将她抱到腿上,吓得姚岸不敢再動,憋紅着臉也不敢去看司機的表情。
蔣拿獨自說話,偶爾才得來姚岸一句輕應,他心頭一喜,嘉獎似的往她嘴上嘬去,虎得姚岸再也不敢回應,直到行至飯店,姚岸才說出了長句:“我不愛吃這家。”
蔣拿挑挑眉,将她扯出車子往包廂押去,“剛才車裏不說?今兒先吃這家,下次随你。”
傳菜生動作迅速,片刻便将熱氣騰騰的菜上齊。姚岸本有些惶恐,提心吊膽的捏着筷子挪臀遠離蔣拿,生怕蔣拿在這密閉的環境中做些什麽。
誰知蔣拿說是吃飯,當真只是吃飯。他不停舉筷,又夾菜給姚岸,專心填肚,見姚岸一動不動,他蹙眉問:“不合胃口?”
姚岸趕緊搖頭,機械的吃了起來。
飯後他直接送姚岸回家,解釋說:“最近有點兒忙,等空了我再帶你玩兒。”
姚岸期盼他能一直忙碌,回到家後仿佛劫後餘生,她看向鏡中安然無恙的自己,慶幸又逃過一劫,夜裏輾轉難免,她蹙眉苦想對策,直到月亮低垂,她才迷迷糊糊的合了眼。
雙休日她随姑父上車,姚母抱怨道:“居然要你做這種事情了,他們能有多忙。”
姚岸笑道:“這本來就是應該的,爸爸住院的這些天,姑姑照樣發工資,現在也是,我不過就去幫兩天而已。”
姚母無奈,只得給她備水備食。
上車後姚岸才知道近些日子積蓄下了多少雜物,記事本被姑父寫得亂七八糟,賬目和貨物數量全都有些微纰漏,她低頭整理,将錯漏處一一改正,又打電話和對方校對數據,正要記下最後幾筆,貨車猛得剎停,刺耳的擦地聲劃過耳膜,驚的塵埃肆起。
姚岸擡頭望去,才知車子已駛到了李山中路,前方堵了一道長長的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