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3)

會兒才根據從他們這裏得來的消息找到了置放茶葉的倉庫。

倉庫裏的貨零零散散,有人正在張羅清倉,許周為逮着主事的人問了一陣,又晃去隔壁倉庫張望,一時有些無頭蒼蠅,不知該如何确認對方是否送錯了茶葉。

那頭蔣拿關了空調,在空曠的辦公室內單手做俯卧撐。深麥色的皮膚上滲着密密麻麻的汗水,肌肉噴張,一舉一壓間好似沉睡的火山嗡嗡鼓動,精壯的身子堅如磐石。

窗外風聲嚯嚯,車流不息,鳴起的節奏與他的起伏相合。後背上的舊時傷疤深淺不一,此刻都被汗水掩蓋,蔣拿規律呼吸,腦中不斷運轉,直到有汗延額滴至眼睛,他才停下動作,猛地彈起。

手剛伸向電話,許周為便來電了。“拿哥,我看他們茶葉應該沒放錯吧,倉庫就這麽點兒大,箱子都堆得挺清楚的,我總不好搶人家的單據來檢查吧。”頓了頓,他又遲疑說,“或者叫些兄弟過來,幹脆來幹點兒大的?”

蔣拿走進洗手間,拽下毛巾抹了把臉,鏡中傷痕淺淡,橫橫豎豎七八條,仍有些駭人。他勾了勾唇:“今兒就你一個人過去了?”

許周為“啊”了一聲,說:“我還叫了小劉陪我一道。”

“沒叫人注意吧?”

許周為想了想,說:“應該沒吧,我長得有這麽醒目嗎?”

蔣拿笑道:“別去管茶葉了,你就把邊上倉庫放的貨物,還有發去哪些地方,這些都給我查來就成了。”

許周為松了口氣,立刻應下,片刻就用手機發來一份租賃倉庫的名單,照片拍得清清楚楚,A4紙上書寫着十幾個人的名字。

蔣拿抛開手機,打開水龍頭沖涼,冷水沁在皮膚裏,澆得頭腦愈發清醒。他濕漉漉的走到辦公桌,又習慣性的拿筆在紙上寫了起來,關鍵字落下,他的思路愈發清晰。

若是茶葉全部都有問題,對方沒道理托一個陌生司機捎來李山,但若是茶葉沒問題,又沒道理會被人盯上,三更半夜全部擄走,且有組織有計劃。

唯二的解釋就是,當中混入了有問題的茶葉,竊匪辨識不清,一股腦兒的全搬走了。另一種可能是茶葉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不小心混入了其他相仿的紙箱,這便要牽扯到另外的倉庫了。

茶葉倉庫是七號,蔣拿的筆尖慢慢指向八號,嘴角笑意難阖,仿佛已志得意滿,他忍不住低笑出聲,将視線投向一個名字,“李中貴”——沈綸的司機。

彼時姚岸正搬着紙箱去車間,單手托着箱底大汗淋漓,姚母打來電話說:“我想了想,還是把你姐姐的嫁妝拿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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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岸一怔,停下了步子,澀澀道:“就算拿出來,也不夠賠償的,我們再等等,也許警察一會兒就能找到他們了。”

姚母嘆氣:“我就從來沒見過被偷的東西能找回來的,咱們這兒的警察什麽時候幹過正經事兒了?別抱希望了!”

赤日熾悶,揮灑的強光逼得人睜不開眼,姚岸突然覺得疲倦,父母辛勞了半輩子,到最後卻将所有積蓄丢在了這種地方,她暗恨自己沒用,挂斷電話深呼了幾口氣,水光漸漸逼回,她挺直脊背,繼續往黑幽幽的車間走去。

車間裏的女工正在聊八卦,“曉琳真的和貨運公司那個混混好上了?”

“可不是嘛,昨天晚上就聽見她房裏在吵架,我估摸着她老公看樣子是知道了。”

姚岸心中一凜,不由脫口:“混混?”

那幾個女工與她交好,招她近前耳語:“就是蔣老板身邊的一個手下,成天往這裏跑,居然跟曉琳好上了。”

姚岸下意識的想到了許周為,一旁那人接口說:“和許大哥走得挺近的,那人好像姓劉。”

姚岸扯了扯嘴角,不再好奇,将紙箱交給了一個大姐,叮囑了幾句後垂眸半響,她突然問道:“對了,我之前一直覺得奇怪,蔣老板為什麽這麽喜歡我們廠啊,聽說他在李山鎮的生意做得很大。”

那大姐揮了揮手偷笑:“聽說他跟我們公司裏一個女的有關系,不知道是哪個部門的,搞不好就是盯上了人家,才專門跑到這裏的。”

姚岸面色一赧,有些尴尬,又聽另一個女工說:“你當是電視劇啊,我才不信這個咧!”她撇了撇嘴,“可能是這邊油水特別多?他們貨運公司的那幾個人,最會纏在沈總身邊了,還總是東打聽西打聽的。”

姚岸蹙了蹙眉:“沈總?”

那人點點頭:“對啊,聽說是沈總的運輸沒有交給他們,他們咽不下去這口氣。之前不是有一回貨車在李山鎮被砸了嗎,後來那司機回來偷偷跟別人說,就是蔣老板的手下幹的!”

姚岸心中一震,慢慢又問:“那天沈總出貨,是往李山鎮的方向去的?”

“對啊,分了兩批出的,第一批就被砸了,後來不還耽誤了好幾天,害得我們加班趕工!”

姚岸不可思議,世間還有這種巧合?她昏昏沉沉的走回研發室,路上思緒紊亂,繩頭打結,隐約覺得只要揪出一根頭,盤綜錯雜的繩子就能一根根理順了。

下班後姚岸又趕緊跑了一趟派出所,民警無奈:“你說得我也覺得有道理,那幫賊要是買得起這麽貴的車,要麽就是閑得慌去偷東西,要麽就只能是這車也是偷來的。不過我跟南江那裏聯絡了一下,暫時沒有豐田皮卡丢車的案子。”

民警又隐晦的表示,此案已進入了死胡同,他們毫無頭緒,再也查不出線索了。

姚岸早已做好心理準備,可聽進耳中,仍萬分失望,家中的血汗錢就這樣沒了,無妄之災何故降臨。

夜裏許周為才匆匆趕回,撂下幾張紙就摸着肚皮喊餓,蔣拿一聲不吭的指了指茶幾,盯着他的狗爬字看了起來。

許周為拆開快餐盒狼吞虎咽,口齒不清道:“一半是木皮,兩間茶葉,還有什麽陶瓷啊衛生紙啊,莫名其妙什麽都有!”

蔣拿挑了挑眉,淡淡道:“兩間茶葉,離得真近。”

許周為點點頭,“就在隔壁,還真巧。不過隔壁那家倉庫一直沒人,我只能看幾眼大門。”

蔣拿翻到了運輸目的地的那一頁,又打開電腦開始搜索,濱州一地重合,他扔開鼠标,長舒一口氣。

待許周為被他趕出去,蔣拿才摸出手機打電話。

那頭激昂的背景音樂震耳欲聾,對方大聲嚷了一句,尋了個僻靜地兒才說:“拿哥!”

蔣拿一笑,悠悠道:“楊光,有事找你幫忙。”

第二天姚岸起床,重振精神做了幾節操,又特意跑去弄堂外的早餐小攤買了豆漿油條,齊整的放在餐桌上。她跑回房間在日歷上勾了一筆,九月五日,宜嫁娶、祭祀、祈福,忌行喪、安葬、出行。

她跑到客廳朝東的櫃子上取了三支香,對着姚母從廟裏求來的菩薩畫像鞠拜,口中念念有詞。

回到公司後又是忙忙碌碌一整天,蔣拿再次來電,問她是否已經賠償。姚岸些微不耐,“已經賠了。”

蔣拿啧啧道:“動作這麽快?我這兒剛摸出了頭緒。”

姚岸一愣,激動道:“你查出來了?”

蔣拿低笑:“想不想見我?”

姚岸不語,蔣拿又問了一遍:“想不想見我?”

姚岸只好憋話:“想。”

蔣拿靜默幾秒,又低聲問:“想不想我?”

姚岸狠狠摳了摳木桌,怪異的感覺揪得她又氣又煩,半響才不甘不願回答:“想……”

蔣拿終于心滿意足,“我也想你。”最後才道,“待會兒下班我讓許周為來接你,你到門口等。”

姚岸郁郁的挂斷電話,盯着挂鐘等時間流逝。

下班時她匆匆收拾了一下包,同事從外頭跑來喊:“看好戲了,大門口有人捉奸!”

姚岸無心湊熱鬧,徑自往樓下走去,同事們有的趴在窗邊,有的也急急的收拾了一下東西和姚岸一道下樓。

走到大廳外,劇情已進入高|潮。二十多歲的小夥子扯着曉琳的頭發又拉又拽,兩人在大門口扭打成一團。

小夥子還喊罵:“你個不要臉的,說,哪個是姓劉的!”

曉琳對着他又捶又咬,各種不堪入耳的話吼了出來,“我就是喜歡糟老頭也不要再跟你過了,咱們離婚!”

姚岸愣了愣,候在一邊想從旁鑽出去,無奈兩人推推打打總挪位置,看熱鬧的勸架的又圍成了水洩不通的一圈。

後方傳來鳴笛聲,沈綸坐在車內朝姚岸喊:“今天沒騎自行車嗎?要不要我送你?”

姚岸尴尬道:“不用了,我有點兒事情。”

那頭司機又按了兩下喇叭,可前方的人已聽不見聲音,大門被堵得嚴嚴實實。

司機無可奈何下車,擠進去沖他們喊:“不要在公司吵架,影響不好,先讓一讓路吧!”

那小夥子正在氣頭上,朝曉琳怒瞪:“你就喜歡這種糟老頭是吧?”說着,就一拳揮向了司機。

司機眼疾手快,立刻擡臂攥住了他的拳頭,身行分毫未動,手腕輕輕一扭,小夥子便皺着眉大叫起來。司機又往他膝上随意一勾,小夥子徹底跪倒在地。

姚岸瞠目結舌,莫名轉頭看了一眼轎車,沈綸也将視線轉了回來,與姚岸相對,笑道:“真不用我送你?”

姚岸愣愣回答:“哦,真不用,謝謝。”

☆、29征奪戰

與曉琳交好的女工終于出現,擠進人堆裏開始勸架。小夥子非要揪出奸夫,罵罵咧咧的不肯罷休,又沖着司機的背影不斷刀剮。

保安終于走出,推開大夥兒給轎車讓行,對沈綸一番低頭哈腰。騎在自行車上趕着下班的工人們緊随其後,姚岸也邁步跟上,不再理會那頭的争吵。

許周為遠遠的沖姚岸招手:“嫂子!”又仰脖往大門口看去,問道,“裏頭吵什麽呢,這麽歡騰?”

姚岸瞥他一眼,打開後座車門說:“沒什麽,好像是你的一個兄弟和一個有夫之婦好上了,那人老公在打她。”

許周為一愣:“我的兄弟?”

“嗯。”姚岸阖緊車門,“姓劉。”

許周為聞言,碎碎暗罵了一聲,急急發動車子朝李山鎮駛去。

片刻到達貨運公司,許周為下車就往屋裏跑,揪出一個男的拽到了一邊,劈頭蓋臉就罵了下來。

姚岸慢慢的跟進來,廳中的大漢們都停了閑聊,嬉皮笑臉的喊了聲“嫂子”,姚岸蹙眉,聽樓上傳來聲音:“怎麽回事兒?”

她擡頭看去,正見蔣拿一臉不悅的盯着角落,許周為訓斥的話語卡在了喉中,悻悻的說了聲“沒事兒”,蔣拿不再理會,只說:“自己處理好,別鬧到我跟前就行了。”話畢,他才轉向姚岸,擡了擡下巴說,“杵那兒幹嘛,上來!”

姚岸進入二樓辦公室,待蔣拿落座,她才選了個遠些的位置坐下。

蔣拿問她:“這幾天琢磨的怎麽樣了?”

姚岸明白他指的琢磨是何事,聞言後不聲不響的打量他,心中揣測懷疑。

蔣拿額頭的紗布早已拆下,沒有紫紅藥水遮掩的臉曝露在日光下,淺淡的痕跡抹了幾條,雖然未必猙獰,面無表情時卻也足以讓人膽寒。

姚岸不禁想起梁朝偉,遠眺的鏡頭慢慢拉近,天臺上涼風習習,衣冠楚楚的劉德華站在對面,梁朝偉最後說:“對不起,我是警察。”劉德華緊接反問:“誰知道?”遠處天空白雲結彩,碧藍下的手槍頂在對方額頭,姚岸一時想不起,究竟手槍掏自哪方。

再看向蔣拿時,姚岸的眼神不知不覺有了些微變化,她尚未自察,蔣拿卻立時敏感觸探,斂色又問:“想什麽呢?”

姚岸甩去胡思亂想,不答反問:“你說你查出來了,查出了什麽?”

蔣拿笑道:“你說想我,就是這麽想我?”他招招手,“坐過來!”

姚岸剜了一眼他坐着的單人沙發,蹙眉道:“你到底說不說?”

蔣拿稀奇:“喲,有底氣了?”

姚岸一愣,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她再如何不敢相信,潛意識裏卻已認定了蔣拿無害,這一點何其可怕,她忘記了蔣拿先前對她的所作所為有悖于她的猜測,因此她極有可能判斷失誤,且這失誤走在極端,後果難以預料。

姚岸頓了頓,抿唇說:“不是,我就是想知道。”

蔣拿一笑,大發善心的不再為難她,反正日後有得是時間。“那家是做茶葉批發的,剛好彙田北的倉庫打算清倉,剩下的茶葉裝不完車,就讓你爸給捎來了,也算你爸倒黴。”

姚岸不解,蔣拿将一個牛皮袋扔給她:“那家批發行得罪了人,對方就盯上了你爸的車,半夜把貨全偷走了。他們當中有些利益關系,不方便報警,你回頭就去派出所銷案吧,這是那家還給你們的錢。”

姚岸愣了半響,接過牛皮袋拆開,粗粗一覽裏頭幾紮紅色紙幣,瞠目道:“就這樣?”

“啊!”蔣拿懶洋洋道,“就這樣,要不然你還想怎麽樣?”

姚岸直覺不對,摁着沙發傾過去了幾分:“我們昨天才還清了錢,他們什麽都沒說!”

蔣拿嗤笑:“還真是傻姑娘,天真的可愛!”他伸手想拍拍姚岸的臉蛋兒,姚岸卻立時警惕的縮了回去,蔣拿自若收手,“白掉下來的錢你不要?就憑你們家畏首畏尾的樣子,他們不再坑點兒算是良心好了,要不是我叫人出手,你當他們能還你?”

姚岸噎語,心中半信半疑,又憋出了一句:“如果真是這樣,我還可以去報警反告他們!”

蔣拿瞪她:“你吃飽了撐的?喜歡找人結梁子?”

姚岸見他表情并不作假,暗自嘆氣,無論原因如何過程如何,只要最後家裏頭沒有損失,都與她沒有關系,她又何必去糾結。

外頭有人喊:“拿哥,吃不吃飯?”

蔣拿沖他:“廢話!”

那人一滞,讪笑說:“嘿嘿,不是,是咱們常光顧的那家今天沒開張,我弄了些菜回來,待會兒打算吃火鍋。”

蔣拿看向姚岸:“你吃不吃火鍋?”

姚岸一愣,“我回家吃。”

蔣拿不悅:“着什麽急,給你家裏去個電話,呆我這兒吃!”

姚岸趕緊道:“我最近上火,不吃火鍋。”

蔣拿嗤笑:“老子還每天‘上火’呢,沒得商量!”說着,就起身開了門,讓姚岸随他下樓。

樓下兄弟門聽見動靜,趕緊擰了塊抹布又是抹桌又是擦椅,還小聲朝旁人喊:“再把菜去洗洗,你剛手不幹淨!”

對方揮了揮拳:“老子幹淨的很!”嘴上這樣說,雙手卻麻利的端了兩框蔬菜跑回了廚房。

姚岸站在樓道上看見他們的動作,嘴角不知不覺噙了笑,肩上突然挂上一只手,蔣拿湊到她耳邊:“他們一桌吃飯,從來不捎女人,難免興奮點兒。”

灼灼熱氣噴在耳畔,姚岸側了側頭,別扭聳了聳肩,小聲說:“還沒到十五號。”

隐晦的提醒落在蔣拿耳中,蔣拿似笑非笑,擱下手撂下一句:“我覺着你沒那麽怕我了。”說完,便率先邁步下樓,徒留這句似是而非的話徘徊在傍晚的空氣中。

兄弟們置出了主位,一張條凳尚沾着水,蔣拿渾不在意的坐在一邊,等着姚岸過來。

姚岸瞅了眼條凳,若無其事的也坐了下來,蔣拿低笑一聲,開始舉筷。

兄弟們盯着他的動作,又轉向姚岸,姚岸愣了愣,也趕緊舉筷撈起一串金針菇,沸水将蒸汽擠得湧湧貼向屋頂,隔着水霧斂消了一些平日的粗魯和戾氣,這群讓李山人聞風喪膽的地痞流氓,到了飯桌上和平常百姓無異。

大夥兒這才鬧哄哄的搶食起來,數雙筷子攪在鍋中,片刻便消滅幹淨,又不斷加入新的食料。

蔣拿問了些運營情況,許周為和李強一一彙報,許周為又說:“陳家那幾個人昨天已經回老家了,聽說向陳立‘借’了三萬塊。”

蔣拿點點頭,嚼着肉骨頭說:“胃口不大。”他瞅了眼火鍋,将筒骨夾給姚岸,舉筷指了指說,“最好的東西,給你了!”

兄弟們都笑了起來,又熱情的讓姚岸吃菜,姚岸幹巴巴的點頭,懷疑的睨了一眼蔣拿,又無可奈何的夾起筒骨吮了吮。

幸好在大夥兒的喧鬧中,姚岸的吸吮聲幾不可聞,但這也足以讓她臊紅了臉,筒骨又大又重,筷子連連松了幾次,許久才堪堪吮幹淨,蔣拿又夾了一塊滿是肉的骨頭放進她的碗裏,湊她耳邊說:“我可不喜歡太瘦的,多吃點兒!”

姚岸咬了咬牙,隐忍着将這塊大骨頭啃到了晚飯結束。

飯後蔣拿卻仍未打算送姚岸回去,他照例去洗手間擰了熱毛巾出來給姚岸擦臉,姚岸趕緊閃開,警惕得瞪着他。蔣拿低笑一聲,“我不親你,你自己擦!”說着,将毛巾甩給姚岸,見她蹙眉不動,他又加了一句,“新毛巾!”

姚岸這才裝模作樣的抹了抹嘴側,卻沒有碰到唇上。

剛放下毛巾,蔣拿便躺靠着沙發,不緊不慢道:“毛巾牙刷我都備好了,床單枕套也有新的,到時候我再去買張雙人床,你要一米八的還是兩米的?”

姚岸哂笑:“我就一定會猜錯?”

蔣拿點點頭,煞有其事:“對!”

姚岸忿忿道:“我已經……”剛要脫口,她又立刻噤了聲,機會只有一次,她還沒有十足把握。思及至此,她突然道,“沈總的飲料銷往北邊的幾個省。”她報出了幾個地名,又說,“後來又增加了南邊的幾個省,卸貨的地方在濱州,下個月會銷到泸川。”

蔣拿聽見姚岸提到沈綸,已當場斂了笑,如今聽她悉數念出了沈綸所有的銷售省份和卸貨城市,他終于沒了任何表情,沉眸盯着姚岸。

姚岸一邊念出,一邊不動聲色的觀察他的表情,心中越來越沉,千斤頂從喉中緩緩墜下,她說得愈發順溜:“這些長途他已經找到了合作公司,第一批飲料送出來的那天,我爸和我姑姑不幸跟在他們後面,難怪後來你們會說打錯人了,原來你們要打的是沈總的主意,只是你想要什麽?運輸權?出一口怨氣?還是你冒充蔣楠,真正的目的在這裏?蔣拿——”她終于笑了笑,“你憑什麽認為我一定會猜錯?”

蔣拿勾了勾唇,眸中卻無一絲笑意,他起身走近姚岸,彎下腰來,大掌撐在她後頭的沙發背,低低道:“那你知不知道,沈綸偶爾會有飲料發到南江,停在彙田北!”

☆、30征奪戰

姚岸一怔,緊了緊喉嚨往後縮了幾分。她瞪大雙眼看向蔣拿,距離這般近,連他臉上的毛孔都看得清清楚楚,還有他幽黑瞳孔中的自己。

半響姚岸才啞聲開口:“第二個問題。”

蔣拿挑挑眉,這才直起身。新鮮空氣溢來,姚岸終于舒了口氣,坐直凝望,問道:“你的目的是沈綸,他是什麽人?”

蔣拿一笑,佯裝思考:“什麽人啊?”他踱了幾步,立到窗戶邊。馬路上的車流漸漸少了起來,幾盞路燈弱弱照明,對面的山丘閑閑靜坐,半黑的李山中路蒙上了一層輕煙。

他淡淡開口:“商人。”

姚岸蹙眉:“你這是什麽答案?”

蔣拿轉身看她,“我說的是實話,你這麽聰明,應該不用我多費口舌。”

姚岸忿忿的剜他一眼,“原來你就是這樣守信用的?耍賴皮?”

蔣拿大笑一聲,幾步走近沙發,往姚岸身側重重坐下,翹腳放到大腿上,說:“我要真耍賴皮,你以為你現在還能好好的?”

姚岸往旁側挪了挪臀,蔣拿只當沒有看見,擡了擡下巴說:“有沒有什麽想法?要是猜出來了,你現在就可以說,不用非等到十五號。”

姚岸垂了眸,長睫一動不動,微翹的頭端沾着一尾白色細絨,蔣拿突然有些手癢,忍不住想替她摘下,卻聽姚岸慢慢開口:“也許你在這裏做運輸,也是為了沈綸。”

蔣拿不置一詞,靜看姚岸。姚岸緩緩擡頭,蹙眉猶疑:“大張旗鼓的告訴別人你是李山鎮的地頭蛇,所有大貨經過李山中路,都要有你的點頭同意才行。你那麽想要沈綸的運輸,這一點剛好掐中他的要害,雖然有些不可思議,可想來想去,也只有這樣才能說得通。”

姚岸見蔣拿面無表情,徘徊在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愈發遲疑起來。蔣拿淡淡道:“繼續。”

姚岸這才緊盯他的雙眼,繼續道出自己天馬行空的猜測:“你剛才故意告訴我沈綸的貨偶爾會停到彙田北,是在暗示我茶葉丢失的事情和他有關?”姚岸越想越覺得有可能,“那茶葉也許有什麽問題,這錢也不是茶行老板還給我的,你只是不讓我報警而已,你要做自己的事情。”

蔣拿嗤了一聲:“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姚岸淡笑:“也許是我在胡思亂想。”她突然站起身,俯視蔣拿,壓下沉重心緒誠懇開口,“拿哥,我只是一個剛畢業的普通人而已,我們家也只是中隽鎮的一戶窮人家,平平淡淡了幾輩子,我不想扯進你這些複雜的事情裏去,我求你放過我!”

姚岸心亂如麻,她之前太意氣用事,從來沒有深思熟慮,也從未預料到事情會這般複雜,當中究竟牽扯了什麽,她不該好奇,更不該參與其中。

姚岸見蔣拿沒有反應,捏了捏拳繼續說:“我保證明天起床以後就什麽都不記得了,你要是還不放心,我明天就可以回公司辭職。”

蔣拿慢慢勾唇,惬意的看着姚岸緊張的表情,悠悠道:“小丫頭,有沒有覺得太晚了?”

姚岸一怔,又聽蔣拿說:“你讓我越來越喜歡你,這個時候想要逃跑,你覺得我會放了你?”

姚岸還欲開口,蔣拿已站了起來,貼着她說:“或者你可以不猜下去,直接認輸,輸了的代價,你照付就行。”

姚岸怔怔盯着蔣拿的喉結,說話間微微動着,其實也是脆弱不堪,只消一根針就能刺破。

今夜蔣拿親自送姚岸回家,兩人一路無話,臨到弄堂口時蔣拿才開口:“茶葉的事兒你別去折騰了,就跟家裏說是茶行還給你們的就成。”

姚岸點點頭:“我知道。”

蔣拿側睨了她一眼,又說:“還真不客氣,明知道這錢是我的,你一點兒都不嫌棄?”

姚岸笑了笑:“誰會嫌棄錢?給再多我也不會嫌棄。”

“那你跟了我,以後有的是錢。”蔣拿笑道,“我覺得床還是買大點兒的好,你說呢?”

姚岸恨恨撇頭,不再應聲。

回到家中,她将牛皮袋交給姚母,又依照蔣拿的說辭解釋了一番,姚母驚喜道:“還有這樣的好事兒,我的天!”

她急急跑向朝東的櫃子,對着菩薩畫像連拜三次,“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啊!”

姚燕瑾也興高采烈,立刻朝姚岸喊:“那把存折還給我吧!”

姚母笑罵:“你這個守財奴!”

姚岸本有些恹恹,此刻見到母親和姐姐在那燦笑着鬥嘴,臉上便慢慢有了笑容。

第二天在東樓工作,她忍不住将電腦裏的各種文件一一打開,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找些什麽,她已然無所适從。

同事們都在議論昨天下班時的場景:“啧啧,真沒想到會鬧得這麽大,也太不檢點了。”

“要我說還是那些男人有問題,老陳總也是,居然把運輸交給蔣老板那種人,弄得公司裏烏煙瘴氣。”她壓低聲音道,“我去洗手間的時候,撞上那些混混,都要吓個半死,你說哪家正經公司裏,到處都有胳膊上畫着紋身的人跑來跑去?”

兩人低低讨論,越聊越起勁,又說:“其實也沒什麽好怕的,你是沒看見李師傅昨天露的那一手,我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她朝姚岸喊:“哎姚岸,你昨天也看見了吧,還真是有幾下子,平時不顯山不露水,關鍵時刻讓人跌破眼鏡啊!”

姚岸扯了扯笑:“是啊,平常真沒看出來,藏得挺好。”

那兩人繼續閑聊,姚岸也心不在焉的翻着電腦裏的文檔,沈綸打來電話問:“今天晚上一起吃飯嗎?”

姚岸捂住話筒走到研發室外,小聲說:“對不起,我最近可能都比較忙。”

沈綸頓了頓,笑道:“要不我讓吳主任給你減少點兒工作?”

“不是。”姚岸蹙了蹙眉,“是家裏的事情比較多,抱歉。”

沈綸靜默不語,淺淺的呼吸透過話筒傳出,半響他才若無其事的挂斷電話。

司機翻了翻這兩日的行程表,告辭說:“沈老板,那我先出去了?”

沈綸點點頭,想了想,又擡手攔住:“這裏附近有沒有什麽好玩的地方?”

司機奇怪:“好玩的地方?”

沈綸笑道:“我總不能每次都只請姚岸吃飯,一點兒新意都沒有。”

司機恍悟,笑了幾聲說:“我聽這裏的人說隔壁的龍泉鎮比較不錯,裏頭的龍泉山莊是避暑勝地,不少國家領導都來過。”

“避暑?”沈綸低語,“嗯,聽起來不錯。”

司機轉身出門,又突然想起什麽,回頭說:“對了,蔣老板,彙田北的倉庫漲租金了,我們隔壁的倉庫不再續租了,好幾家都換了地方。”

沈綸已低頭閱起了文件,淡淡道:“那不正好,把空着的那些都租下來。”

司機這才領命退下。

臨下班時蔣拿終于出現在公司,頂着一張傷痕累累的臉踏進辦公樓,引來員工們的竊竊私語。

他消失的這些天,積累下來的工作全由手下代勞,倒也沒有纰漏。陳立一臉疲憊的推門進來,有氣無力道:“公司還有很多帳沒有結清,賣出生産線得來的那些錢全投了進去,現在是旺季,生意勉強還行,等到了淡季真不知道怎麽應付了。”

蔣拿安慰他:“你別杞人憂天了,品汁在中隽立足了二三十年,哪裏那麽容易垮!”

陳立自嘲:“誰知道還能撐多久。”他突然問道,“要不我們轉型吧,和沈綸合作!我看沈綸的果粒飲料銷路很好,就只有兩條生産線而已,賺得可不是一般的多。”

蔣拿垂眸盯着木桌,眼神微閃:“可以啊,你有空可以找他談談,要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只管開口!”

陳立鬥志昂揚,立刻派人将梁盛華以前的所有文件資料找齊,打算汲取經驗。兩人忙忙碌碌到晚上九點,陳立才覺腹中饑餓,他見蔣拿仍在專心翻看文件,嘆道:“其實我還不如你,會讀書有什麽用!”

蔣拿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盯着五年前的文件自言自語:“沈綸?”

五年前任職濱州市慧園美生物技術有限公司市場部經理,舊時的合同上有沈綸的簽字,一旁還有梁盛華的簽名。蔣拿阖上文件,眸色沉沉。

姚岸陪姚母收攤回家,迎月漫步,姚母抱怨開學以後就沒了生意,不如只在雙休日時出來擺攤。路過一家還未關門的精品店,姚母攔住她:“哎,去給徐老師挑點兒禮物,你快遞過去也要兩天時間,別再遲了,教師節過了就不好了!”

姚岸拽着姚母的胳膊:“不用了,我到時候打個電話問候一下就行了!”

“你這孩子!”姚母瞪她,“你真當媽是要你去拍馬屁套關系啊?怎麽說你大一的學費都是徐老師資助的,什麽勤工儉學啊獎學金啊,包括你之前實習的工作,哪一樣不是徐老師在幫你?你要懂得感恩,知不知道!”

姚岸讪讪點頭,忙不疊的進去買了一樣精致的小擺設,姚母又讓營業員包裝的漂亮些,這才心滿意足的回家。

姚燕瑾最喜漂亮東西,抱着禮物想要拆開,姚母又是一番說教,見姚岸洗完澡出來,她故意放大音量:“那個慧園美多有名氣啊,難得在南江開了分公司,她徐老師特意介紹你妹妹過去的,工資又高,不過算了,在這裏也不是沒有前途!”

姚岸笑了笑,自顧自的擦頭發,姚母無奈的嘆了口氣,揀出衣服也去了浴室。

☆、31征奪戰

周五大家都無心工作,姚岸安分的做完自己手頭上的事,又帶着一身黃瓜的香味來到了東樓。

東樓同事鼻子靈光,笑問:“今天做了黃瓜汁?”

姚岸點頭:“是啊,調試了幾十次,剛剛才做好。”

“還是你們那裏好!”同事一臉羨慕,“多健康啊,不像我們這兒,全是色素香精,保質期能延多久就延多久。”

可在市面上真正流行的飲料,也就是這種味甜卻不健康的品種。

同事念了幾句,手上也不停的收拾東西準備下班,姚岸檢查了一下她需要完成的工作,打電話給姚母說要加班,姚母叮囑:“晚飯記得買來吃,早點回來。”

姚岸笑着應了兩句,打開電腦開始忙碌。

蔣拿在貨運公司裏休息了片刻就要出門,許周為喊他:“拿哥,剛叫了外賣,你去哪兒玩兒啊,捎上我!”

蔣拿揮來一腳将他掃遠:“一邊兒呆着去!”說着,鑽進了吉普車裏利索的發動駛離。

品汁裏只有零星的幾個工人騎着電動車或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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