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12)
頭,撇開衆人疾步往二樓跑去,樓上立刻傳來嘶叫,還有重拳落下的聲音。蔣拿沉眸掃視,滿腹濁氣:“去,準備下酒菜!”
大夥兒連忙應聲,圍着蔣拿重返小樓,誰也不去管樓上的閑事兒。
那頭姚岸已經精疲力盡,靠在許周為的病床旁也不去休息,捂着嘴咳嗽不斷。沈綸走過來,說道:“老李已經把你鄰居送回去了。”
姚岸這才起身道謝,又說:“沈總,你也回去吧,今天真的全靠了你。”
沈綸蹙了蹙眉,擡手探向姚岸的額頭,姚岸下意識的側了側,沈綸強行覆了上去,一觸之下才覺她額頭滾燙,沈綸立刻道:“你去看病,我找個護工來陪床!”
姚岸趕緊推謝,執拗的不願離開,沈綸還欲再勸,手機突然響起,他接起聽了兩句,瞥了一眼姚岸,對電話那頭道:“我回來再說。”
挂斷電話,沈綸看向姚岸:“我有事先回去,你有需要立刻找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注意,別到時候你也倒下了,那你家裏人怎麽辦?”
姚岸忍不住噙淚,扯了扯嘴角應下,目送沈綸離開。
沈綸下樓時,司機已經候在那裏,兩人上了車,司機往前駛去,說道:“楊啓懷查出來了,昨天中午,有人在南江市橋心一帶見到過她。”
沈綸沉臉道:“然後呢?”
司機蹙眉:“他們認了照片,肯定是她,不過她後來去了哪裏,沒人知道。”
沈綸叩了叩腿,思忖道:“找人在她家附近守着,還有去趟她濱州老家,看看會不會在那裏。”
司機點點頭,又問:“要不要派人留意一下姚小姐的動向?”
沈綸勾唇道:“不用,我來就行。”
夜幕垂挂許久,黎明遲遲到來,四五點時天際已經泛白,醫院裏開始有人進進出出,用餐上廁所,動靜漸大。
姚母從夢中驚醒,猛然記起火災,掀開被子下地,用力推醒姚父:“老姚,出院了出院了,咱們回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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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父昏昏沉沉醒來,聞言後慌亂道:“再睡會兒,你急什麽,別吵到燕燕。”
姚母直奔廁所,小聲道:“讓燕燕睡,我回家看看。”
姚父勸了幾句,實在拗不過她,只好戰戰兢兢的随她回到弄堂。
姚岸守了許周為一夜,四點時許周為被傷口痛醒,姚岸急急喚來醫生,忙了許久才能稍稍阖眼。
睡得卻不踏實,她支着下巴靠在床頭櫃上,腦袋時不時的往下挂,就像沉沉的心髒,一直無法提起。
許周為再次悠悠轉醒,輕喚道:“你回去吧,回去休息,把我兄弟叫來就行了。”
姚岸揉了揉眼睛,點頭說:“我找過蔣拿了,他一直沒回音,我待會兒再打個電話給他。”
正說着,姚父突然來電,手足無措的喊:“姚姚,你快回家來,快來勸勸你媽!”
姚岸上氣不接下氣的趕回弄堂,燒毀的家門前已聚集了一群人,姚母趴在地上不願起來,悲恸大哭:“我的娘啊,爸媽啊,我怎麽這麽命苦啊,啊——”
姚岸怔怔立在一邊,盯着面目全非的家,淌淚不止。
屋子已建有四十多年,外公外婆清苦一生,唯在退休前向廠裏争取到了這間房子。姚母結婚時兩老耗盡所有積蓄裝修一番,兩個舅舅憤憤不平,從此與姚家不相往來。兩老過世後,也只有這間老屋能遮陽避雨,寄托姚母的相思。
但此刻這間破舊的老屋已毀于昨夜的大火,滿目瘡痍,遍地焦黑,連客廳牆上挂着的兩老遺像,也再也沒有了痕跡。
鄰居們也忍不住哭道:“算了算了,身體重要,不要傷了身體!”
姚母仍在恸哭:“沒了房子我們住哪裏,啊,住哪裏?”她聲嘶力竭,吼聲沙啞,全身像是打了麻醉,再也沒有知覺,只想死在這裏。
姚岸終于蹲下,抱住姚母淚如雨下。
鄰居們勸說一陣,又一起幫忙去屋裏收拾,老大爺說:“昨天晚上你姑姑已經整理過了,我看她也不停在哭,就勸她趕緊回去休息。”他湊近姚岸小聲道,“我看他們的意思,是想要你們家賠錢,不過你們家也可憐,他們現在不忍心說。待會兒去派出所看看,這個火明顯不對,他們都找到汽油桶了!”
姚岸心頭一緊,捏拳應下。
姚母被大夥兒擡到了對門的鄰居家,哭得直喘氣,喝了幾口熱茶才稍稍緩過勁兒,又失神的嘀嘀咕咕,狀若瘋癫,姚父急得不行。
姚岸聽到姚父喚她,趕緊應了一聲,屋子內一片狼藉,姚岸的房間也燒得炭黑,抽屜的小鎖已失效,輕輕一抽便能拉開,兩條黃金鏈子安然無恙的躺在裏頭,姚岸猶豫幾秒,才将鏈子放進小包。
姑姑已去醫院将姚燕瑾接到自己家中,又差遣姚岸姑父過來接他們,說道:“先住在我這裏,我沒告訴你爺爺奶奶,怕他們受不了刺激。”
姚岸輕應一聲,緊緊捏着手機,攙着神情恍惚的姚母往外走去,姑父已等在弄堂口。
将姚母和姚燕瑾安頓下來,姚岸又和姑姑來到派出所。昨晚民警就已勘察過現場,今天正式立案。小鎮上極少發生大事兒,這起縱火案算是近年來的頭一遭,刑事案件對他們來說非同小可,民警又安撫道:“賠償的事兒暫時不用擔心,誰縱火誰賠償,一切等到時候再說。”
兩人在派出所裏呆了幾小時,錄口供的時候姚岸有些遲疑,半響才将泸川的事情道出,姑姑在一旁聽見,驚詫道:“怎麽是這樣,哦,你們當初都瞞着我們?”
姚岸蹙眉:“怕你們擔心才沒說實話。”
姑姑氣急敗壞,拽過姚岸說:“那他……他真沒把你那個?”
周圍民警都将視線投來,姚岸紅了臉,“沒有,真的沒有!”
姑姑這才稍稍放心,卻仍有些半信半疑。
那頭蔣拿到了中午才得知消息,他夜裏歇在了小樓,聽到兄弟們的談話聲後猛地從床上彈起,沖出去抓住一人問:“你說什麽?姚家失火?”
手下急急說道:“是,就昨天晚上,許哥還燒傷住院了,剛才給我們打的電話!”
蔣拿将他推開,立刻沖上了吉普車。
趕到醫院後才知姚岸一家已經離開,蔣拿急躁踱步,用力撥打手機,姚岸的電話卻遲遲無人接聽,到最後已經成了關機狀态。
許周為有些虛弱:“她說已經找過你了,你沒回音。”
蔣拿一怔,猛然想起昨晚被他挂斷的那通電話。
他也不管許周為,又開車跑去姚岸家中,鄰居們還在收拾殘局,議論紛紛,邊上的民警在做筆錄,蔣拿逮住兩人問了幾句,對方答道:“我也不知道,他們上午還來過,老姚媳婦兒哭得不行,好像腦子都不太正常了,哎,別提了!”
大夥兒都一問三不知,還是老大爺問蔣拿:“你是誰啊?找他們幹什麽?”
蔣拿脫口:“我是姚岸的男朋友。”
老大爺愣了愣,打量着蔣拿說:“沒聽二姑娘提過啊。”他想了想,又說,“他們家裏沒什麽親戚,估計是去她姑姑家了,這房子都燒沒了,還能去哪兒。”
蔣拿趕緊問姚岸姑姑家的地址,老大爺哪裏知道的這麽清楚。
他突然想到品汁,又急急往那裏駛去,找到研發室的同事,同事奇怪道:“姚岸昨天就向經理請了病假,今天沒來上班啊。”
秋高氣爽的季節,蔣拿已跑得汗流浃背,他沿着樓梯走出大門,重重搓了把臉,仰頭看向刺目的驕陽,他心頭緊擰,恨不得跺一腳砸裂地面。
☆、51征奪戰
今日姚家沒有出車,客廳裏煙霧缭繞,姑姑将派出所的情形說了一些,卻沒有将姚岸在泸川的遭遇道出。她随意煮了點兒飯菜,朝他們喊:“別抽煙了,吃點兒東西再說。”
姑父碾熄煙蒂,拍了拍姚父,嘆了口氣,也不知該如何勸解,只能将他從沙發上拉起,強拖着他走去餐桌。
姚母從弄堂出來後就一直在嘀嘀咕咕,語速極快,聲音又輕,姚岸只抓住幾個關鍵字,姚母在罵天罵地,也罵姚父沒出息。姚岸惶恐不安的摟住姚母,湊在她耳邊細聲細語,許久才将她哄安靜,只是姚母兩眼無神,像是失魂。
姚燕瑾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害怕抽泣:“姚姚,媽媽是不是變成神經病了?”
姚岸小聲呵斥:“你別瞎說,媽媽只是受了點兒刺激,睡一覺就沒事了。”
她将姚母扶躺下來,又讓姚燕瑾拉上窗簾,靠在床頭又坐了許久,姚母終于緩緩入睡。
姚燕瑾腹中饑餓,回到客廳立刻捧起飯碗,姚父淩晨回來後一直沒有進食,此刻胃口不佳,姑姑硬是給他添了兩碗飯,逼迫他吃完。
姚岸的感冒有些加重,吃了幾口飯便不停咳嗽,她放下筷子去翻了翻小包,才想起感冒藥都落在了沈綸的車裏,速溶咖啡安然無恙的躺在夾層裏頭,姚岸心頭一緊,這才意識到昨晚竟大意的将小包放到了轎車裏。
手機電池耗盡,姚岸将它從包裏掏出,借了萬能充,七八分鐘後她便裝回電池重新開機,十幾條來電提醒的短信将手機震動不停,姚岸愣了愣,立刻回撥。
蔣拿正在開車,見到手機屏幕上的名字後,他立刻剎停,尖銳刺耳的輪胎擦地聲仿佛能劃破耳膜。
蔣拿急問:“你在哪兒?”
姚岸低聲說:“我家裏昨晚着火了,許周為進去救人,現在燒傷住院了。”
蔣拿打斷她:“我知道,我就問你現在在哪兒!”
姚岸蹙了蹙眉,“我在親戚家,醫院裏現在沒人照顧許周為,你去照顧一下。”她将昨晚醫生叮囑的內容複述出來,才說了幾句又被蔣拿打斷。
“你別管許周為,你在哪兒,我現在就過來。”
姚岸頓了頓,才說:“蔣拿,我現在沒心情也沒空,你去照顧許周為吧,我過幾天有時間了再去謝謝他。”
那頭姑姑已催姚岸趕緊過去吃飯,姚岸匆匆說完,立刻撂下電話,又打去品汁請假,稍稍說了下原因,經理忙道:“可以可以,你安心先把家裏的事情處理好,我這裏再給你批兩天假,算上雙休日你總共四天,到時候如果還有事兒,你再提前跟我說,要是廣交會去不成也沒事兒,不怪你!”
姚岸感激道:“謝謝經理。”
剛挂斷電話,手機又自動關機了,姚岸卸下電池充電,返回餐桌吃飯。
飯後姑姑從櫃子裏翻出枕席,家裏地方小,只有兩間卧室,次卧騰出來給姚父和姚母,小表妹和姚燕瑾只能在卧室裏打地鋪。客廳的沙發是木質的,勉強容姚岸平躺,姑姑将冬天才用得着的海綿靠墊取出鋪上,想了想,又重新拿了一條小被子,折了兩下鋪在海綿靠墊上,對姚岸說:“你今晚就這樣先将就一下,我明天去買張彈簧床。”
姚岸笑道:“不用買,這樣挺好的。”
她咳嗽幾聲,又聽姑姑說:“你今天也什麽都別做了,先去我房間睡一覺,你媽有你爸和你姐姐看着,回頭派出所那邊我來處理,你什麽都別管,安心工作就行了。”
姚岸輕輕點頭,也不應聲。
她淩晨時只阖眼小憩了片刻,一天一夜都未睡,又感冒纏身,此刻早已頭重腳輕,疲憊不堪,一沾枕頭便撐不住了。昨日申請病假,她只想找借口去一趟南江而已,如今她再也無法顧及徐英,夢裏的洪水猛獸迫得她墜崖,暈暈乎乎的似睡似醒。
姑姑阖上房門,找到姑父将他拽去陽臺,質問他泸川發生的事情,聽完後對他又踢又打,壓低聲音恨恨道:“你居然敢瞞着我,啊?這次肯定是那邊放火報複,都怪你,都怪你,你說我哥他們家現在怎麽辦,啊?”
她将怒意都撒在了姚岸姑父身上,心中為哥嫂一家叫屈,恨不得将縱火者千刀萬剮。
那頭沈綸正和陳立商量公事,經理拿了文件進來,對陳立說:“陳總,本來我廣交會的人選已經定了,就是研發部的小姚,不過她家裏出了點事兒,我剛給她批假,到時候也許要換人。”
陳立一邊反複撥打電話,一邊對經理道:“你自己看着辦,這次的廣交會很重要,人選一定要挑最好的!”
才說完,那邊電話終于接通,陳立問道:“你在哪兒呢,不開會了?”
電話那頭的蔣拿煩躁道:“今兒請假,有點兒私事。”
陳立只好對沈綸抱歉道:“今天蔣拿有事兒,我們繼續吧。”
沈綸颔首,翻開策劃書開會。
會議結束,沈綸回到辦公室,想了想,喚來司機往姚岸姑姑家中駛去。
他先前曾陪姚岸送小表妹回家,對那地址尚有些印象,指着路讓司機左拐右拐,又問道:“是老黑幹的吧?”
司機點點頭:“老黑叫了一個胖子做的,那胖子是姚小姐她姐姐的前男友。”
沈綸挑挑眉,司機又說:“弄堂裏好幾戶人家都遭了秧,這回事情鬧得比較大,那胖子一定會被抓出,就怕老黑有麻煩。”
沈綸勾唇:“他不會讓這種事兒扳倒的。”說着,又斂笑蹙眉,“不過他還真的一點兒面子都不給我,玩兒放火?”
司機瞧了眼後視鏡,猶豫開口:“沈老板,姚小姐一家現在怪可憐的,其實楊啓懷已經在查了,姚小姐那邊也不是太重要,是不是可以……”
沈綸看着前方急速倒退的景物,笑道:“誰說她不太重要?”他輕輕叩着車椅,側頭瞥向窗外,不知想到了什麽,不由自主的噙笑低語,“她挺有意思。”尤其是挂着眼淚,不管不顧沖入火場的時候,有意思極了。
車子駛到了姚岸姑姑家附近,沈綸讓司機停車,探出車窗朝後頭疾走的小姑娘喊:“還記不記得我?”
小表妹重重點頭,三兩步跑到車邊,說道:“我記得你。”
沈綸一笑,“我正要去你家看看你姐姐,上車,我們一起過去。”
小表妹忙不疊的坐進車裏,歪着坐姿對沈綸問東問西,又不斷感嘆姚岸的可憐,說道:“我還想,要不然我召集班裏搞個募捐,姐姐家裏東西都燒沒了,錢也沒了,以後該怎麽辦!”
沈綸揉了揉她的腦袋,不聲不響。
姑姑正在收拾屋子,又思忖着調整一下安排,對姑父說:“這樣,你和我哥睡小房間,我和嫂子還有燕燕睡主卧的大床,閨女打地鋪,這樣大夥兒就不用打地鋪了,就是要委屈姚姚,床太小,她只能睡沙發了。”
姑父點點頭:“我明天就去買張彈簧床,再去附近看看有沒有房子出租。”
姑姑瞪他一眼:“你急什麽,現在就去找房子,我嫂子還要以為咱們嫌棄他們呢,就讓他們先住着,我這段日子就不上車了,在家裏照顧嫂子和燕燕,那姚姚也能安心上班,等穩定了再說。”
兩人小聲商量,外頭突然有人使勁兒拍門,小表妹大喊:“爸媽,開門開門!”
姑姑急跑過去,訓道:“嚷這麽大聲幹什麽,你舅舅他們都在睡覺呢!”打開大門,乍見到小表妹身後的高大男人,姑姑奇怪道,“你找誰?”
沈綸尚未答話,小表妹已經開口:“他是姐姐的男朋友,過來看姐姐的。”
姑姑一愣,沈綸笑着自我介紹,又說:“姚姚昨天好像有點兒發燒,我來看看她。”
姑姑忙招呼他進屋,笑道:“昨天我走的急,沒在醫院碰上你,今天聽我哥說,醫藥費還是你墊付的呢,沒想到你是姚姚的男朋友,這孩子,也沒聽她交代過!”
沈綸也不解釋,提了提手中的感冒藥:“姚姚落在我車裏的,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
姑姑說道:“睡了一下午了,昨天一天一夜都沒睡,我也沒去吵她,你要不要進屋去看看?”說着,便将沈綸帶去主卧,關上房門出來,催姚岸姑父去買菜:“買好點兒,再買瓶好酒,今晚讓小沈留這兒吃飯。”
姑父蹙眉:“他不一定是姚姚的男朋友,姚姚從來都沒說起,你這樣留下恐怕不好。”
姑姑瞪他:“姚姚的性子我還不知道,除了讀書,就是個悶葫蘆,有事兒從來不說,這個肯定是她男朋友,你沒聽你閨女說嘛,之前還見過他倆去約會呢!”
姑父正要辯駁,脫口的“蔣拿”二字剛含在口中,想了想,他又咽了回去,心底裏也希望姚岸的男友是這個瞧起來溫潤如玉的男人。
沈綸回頭看了一眼房門,屋外的聲音悉悉索索,他走近姚岸床邊,見她面色酡紅,便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姚岸不知夢到了什麽,眉頭緊皺,嘴中呢語,睡得并不安慰。
沈綸俯身湊近她的唇邊,側耳細聽,弱弱的幾聲“媽媽”、“姐姐”從她口中溢出,沈綸低低道:“沒事兒了,你爸媽他們都在隔壁睡覺呢!”
許是沈綸的話語起了作用,姚岸終于松開眉頭,呼吸平複。
片刻後姑父将酒菜買回,姑姑下廚做飯,硬是讓沈綸留下。姚父從小房間裏出來,姑姑忙介紹道:“這是姚姚的男朋友,小沈!”
姚父詫異,“男朋友?”
姑姑笑道:“沒想到吧,姚姚偷偷摸摸的誰也沒告訴,就告訴我閨女了!”
沈綸又是一番自我介紹,這回卻解釋道:“還不是男朋友。”此話一出,大家立時心中了然,愈發熱絡的拉着他問長問短,火災的陰影似乎稍稍退去。
姚母和姚燕瑾睡得熟,姑姑替她們留下飯菜悶在鍋中,又開了一瓶白酒,幾人圍坐餐桌,問清沈綸的工作後,姚父愈發滿意,“沒想到你這麽年輕有為,昨天晚上也沒來得及謝你,回頭我要說說姚姚,怎麽昨晚不把你介紹一下!”
沈綸抿了一口酒,笑而不語。食至半途,主卧裏傳來咳嗽聲,姑姑忙起身去廚房,捧着一杯熱水出來,沈綸已來到卧室,倒出一小勺止咳糖漿,扶起姚岸小聲道:“喝一口?”
姚岸昏昏沉沉,眼睛都睜不開,咳了幾聲後臉色愈發紅了,她迷迷糊糊的吞下止咳糖漿,沈綸又遞了一顆感冒藥到她的嘴邊。
又溫又軟的小嘴含住了沈綸的指尖,下一瞬立刻離開,沈綸心神微蕩,接過姚岸姑姑遞來的熱水,吹了幾口又喂去姚岸嘴邊,姑姑擔憂道:“幹脆去醫院挂鹽水吧,都病成這樣了!”
沈綸輕應一聲,揩去姚岸唇邊的水漬,拂了拂她的臉頰,将她的碎發捋到耳後,見她整張小臉燒得異常,沈綸擰眉:“我送她去吧。”
夜幕低垂,皎月當空,朦胧中的暮色下,彌漫着一股焦糊味。
蔣拿再一次從弄堂裏出來,老大爺在後頭喊:“就是在東面,好像是裏三路附近那邊的平房。”
蔣拿回頭又謝了一聲,打電話給手下,讓他們去鎮東的裏三路找尋,可手下們問了好幾個人,竟無一人認識姚岸的姑姑和姑父。片刻後蔣拿的電話響起,聽那頭說道:“貨運中心那裏人都散了,剩下的那些也不知道姚家的手機號,住址就更不知道了。”
蔣拿躺進吉普車,倦意襲來,他擰了擰眉心,那頭又說:“拿哥,要不等明天吧,嫂子總會開手機的,她今兒也許是手機沒電了,沒事兒!”
蔣拿自言自語:“我等不及。”說罷,他立刻挂斷電話,踩下油門往士林鎮的方向駛去。
半小時後他的吉普車裏多了一條德國牧羊犬,手下也領命從李山鎮趕來,遞上蔣拿的枕頭和衣櫃裏的女裝。
一旁的那人千叮萬囑:“拿哥,我這可是退役的功勳犬,真的不能出事兒啊,它可是我的命根子!”
蔣拿不耐的掏出一疊大鈔甩給他,那人立刻喜上眉梢,不再多話。
中隽鎮面積七十平方公裏,人口五萬,擁有十個行政村,其中鎮東有兩個村子,刨去這兩處,鎮東的裏三路附近的住宅區分布了六個點,幾十年前的平房零星分布其中,有些已經拆遷了一半,有些常租給外來務工人員,當地居民基本已離開平房,改住到街道新建的樓房裏。
蔣拿疾速駛至鎮東,牽着退役的警犬,從第一個住宅點開始搜尋。
☆、52征奪戰
這條德國牧羊犬才退役了半年多,蔣拿做了幾個指令,它立刻領會,撒腿往前跑去,沿着房屋晃了一圈,也不見任何反應,蔣拿又帶着它往下一個目的地走去。
鎮東這片較為破敗,尤其是裏三路一帶,只有幾盞暗黃的路燈照明,腳下是凹凸不平的石子兒路,兩邊雜草叢生,一路過去都不見人影,只有一家危房樣的小雜貨店還在營業。
弟兄們跟在後頭嘀嘀咕咕,抱怨蔣拿的勞師動衆,遠遠的指着撒歡的德牧說:“連這玩意兒都用上了,說出去得被人笑話死!”
那人撞了撞他,“小心讓拿哥聽見抽你!”
兩人往小雜貨店走去,又打聽起了姚家,雜貨店老板說道:“不清楚,這兒有那麽多人家呢,誰認識誰啊!”
放眼望去,四周都是白牆灰瓦的屋子,灰蒙蒙的窗戶裏頭溢着淺淺的光線,大半都已漆黑一片。路邊砌着半人高的一堵牆,磚頭裸|露,缺了兩三道口子,滿滿的垃圾傾倒出來,秋風習習的夜裏還有蒼蠅圍轉。弟兄們遙遙四顧,唉聲嘆氣。
德牧跑了一陣,有些懈怠,蔣拿沖它吼了一聲,又開始撥打姚岸的手機,聽見那道機械女聲後他忍了忍,才抑制住摔破電話的沖動。
那頭姚岸早已到達醫院,候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從姑姑家裏出來時她便已醒,乍見到沈綸時還以為自己在做夢,直到姑姑和沈綸在左右兩邊扶着她上車,她才回神,卻已經來不及拒絕。
姑姑替姚岸挂完急症,又攙着她往打點滴的地方走去,沈綸跟在一旁,姚岸虛弱道:“沈總,你回去吧,謝謝你送我來。”
姑姑也客氣道:“都天黑了,我陪着就成,得挂好幾個小時呢!”
沈綸笑了笑:“我反正也沒什麽事兒,就當是休息了,一會兒再送你們回家。”
天氣才剛入秋,流感盛行,屋內早已坐滿了病人。護士替姚岸插上針頭,沈綸的個子高,一手扶着姚岸,一手高舉點滴瓶,姑姑已經找到了空位,趕緊喊他們過來。
姚岸慢吞吞的挪步,抽了抽胳膊,有些抗拒,沈綸察覺,手上稍稍用力,低聲道:“昨天你把感冒藥落我車上了,我今天剛好有空,就給你送來了,你都病成這樣了,也別讓你家裏人擔心,待會兒我送你回去。”
姚岸蹙眉不語。
坐上躺椅,姚岸将點滴調快,沈綸坐在一旁閉目養神,姑姑湊到姚岸耳邊:“他追了你多久了?這小夥子挺好,他要不說,我們還不知道他是你領導呢,他們公司賣得那個飲料,我在電視上都見到過廣告,沒想到他年紀這麽輕!”
姚岸小聲道:“姑姑,你別瞎說,他沒追我!”
姑姑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我懂我懂,你們年輕人自己處,姑姑又不是老頑固。”她又不由自主的低念道,“也不是有錢人就壞,你生得這麽好,自然能挑個好的。”
姚岸有氣無力,不再多做解釋。點滴一挂就是兩個半小時,姑姑扶着姚岸去了兩趟廁所,又打電話回家,讓姚岸姑父煮粥,“我們一會兒就回來了,你把粥煮着,涼一下,姚姚今天就沒吃過什麽東西,該餓壞了。”
姑父忙不疊的應下,挂斷電話就開始煮粥。姚父端着碗筷走進廚房,嘆氣道:“她吃也吃不進,又睡下了。”
姑父切了點兒蔥花,問道:“比中午好點了吧?中午那副樣子,還真的有點兒吓人。”
姚父點點頭:“總算好多了,腦子清楚不少,就是看起來沒力氣。”他将碗筷洗淨,又說,“邊上是不是還有房子出租?我明天先去找間房子,這樣總不方便。”
姑父立刻道:“你這說的什麽話,都是一家人,哪裏不方便了!”
何況找房子并非易事,姚家的家當燒得一幹二淨,存款本就被姚燕瑾折騰沒了,這些日子的收入都未存進銀行,一場大火讓所有努力白費。
白粥出鍋,姑父又整理了一下屋子裏頭的垃圾,跑去外頭扔掉。
裏三路的住宅區統共六個點,蔣拿已來到了第三個點。這處平房被圈在圍牆裏頭,外面有道鐵門,一塊石磚抵在下方,鐵門大敞。德牧圍着鐵門旁的垃圾箱繞了兩圈,立刻“汪汪汪”的叫了起來,蔣拿往垃圾箱裏頭看去,只有兩袋垃圾靜靜的躺在那裏。
他拍了拍德牧的腦袋,問道:“有姚姚的味道?”
德牧又朝着垃圾箱叫了兩聲,算是應答。
鐵門裏有四戶人家,均大門緊閉,不見一絲亮光。地上的板磚有些凸翹,踩在上頭能感覺到腳下的輕晃。德牧徑直往左側的第一間屋子跑去,蔣拿讓它噤聲,拍了拍門。
姚父在洗手間裏沖涼,姑父剛哄了小表妹入睡,聽見拍門聲,以為是姚岸回來了,忙跑去開門。
乍見到蔣拿,他以為自己眼花。蔣拿探向屋內,問道:“姚姚在這裏?”
姑父不可思議:“拿……拿哥?”
蔣拿頓了頓才開口:“姑父,叫我名字就成,姚姚是不是住你這兒了,她睡了沒?”
姑父往洗手間瞟了一眼,跨出門檻,稍稍阖上大門,說道:“那個,拿哥,姚姚上醫院了,應該快回來了。”
蔣拿一愣:“上醫院了?”
姑父忙道:“她感冒了,她姑姑陪她去挂鹽水,現在正回來呢。”頓了頓,他又說,“姚姚的爸媽都睡下了,不方便請你進去,拿哥,要不這樣,回頭我跟姚姚說你來過了,成不成?”
蔣拿靜默片刻,輕輕點頭,姑父舒了口氣。
行至鐵門外,蔣拿踱了兩步,幹脆走到牆角邊蹲坐下來,視線緊盯來時的方向。德牧乖乖的蹲在一旁,盯着蔣拿,時不時得叫兩聲,在靜夜下尤為響亮,震得雜草輕晃。
剛才蔣拿匆匆一瞥,屋內的擺設已一覽無遺,正對大門的沙發上鋪着枕頭和被子,晚上俨然有人會睡在那裏,他蹙了蹙眉,四下打量,周圍環境比弄堂更差,也不知姚岸會睡床還是睡沙發。
姚岸挂完點滴,精神好了許多,姑姑摸了摸她的額頭,安心道:“你可不能生病了,你家裏還得靠你撐着,對了,我沒告訴你爺爺奶奶這事兒,別讓他倆跟着着急。”
姚岸了然,點點頭說:“我知道,放心。”
沈綸不緊不慢的開着車,時不時的看一眼後視鏡,片刻便到達了姚岸姑姑家。
姑姑走下車不斷道謝,又扯了扯姚岸,讓她表示一下,姚岸無可奈何,只好幹巴巴的謝了幾句,姑姑立刻插話:“改天我來請客,小沈幫了這麽多忙,又是幫着救了我嫂子她們,又是墊醫藥費,今天還載我們去醫院,陪我們幹坐了一晚上,我都不知道怎麽謝呢!”
沈綸客氣了幾句,看向姚岸正想開口,橫裏突然沖出一條大狗,邊叫喚邊往這裏撲來。
姚岸驚的倒退兩步,姑姑和沈綸一齊伸手扶她,誰想沈綸尚未碰到姚岸,那大狗已直擊他的腰部,咬住西裝又叫又扯。沈綸向後倒了倒,腳後跟蹭到了車胎,重心不穩,下一秒已摔下,雙腳擦着石子兒地踢了踢,幸虧背後靠着轎車,他及時撐臂扶住,才沒倒在地上,大狗卻又撲近幾分,姚岸和姑姑尖叫連連。
後頭突然傳來一聲大喝,腳步聲由遠及近,姚岸愣愣看去,只聽蔣拿大聲喊:“這小畜生,大晚上的見鬼了!”
德牧松開嘴,又沖着沈綸叫了兩聲,這才乖乖退後,蹭到了蔣拿身邊。
蔣拿看向沈綸,關心道:“沈總怎麽在這兒,沒咬傷你吧?”
沈綸扶着轎車站起來,衣着稍歪,有些狼狽。他理了理西裝,鎮定自若:“沒事兒,蔣總怎麽也在這裏?”
一旁的姑姑結結巴巴道:“拿……拿哥?”她住院兩月,罪魁禍首便是蔣拿,此刻見他突然出現,難免驚慌。
蔣拿笑道:“我帶這狗散步,還頭一次跑到這個地方來。”他又看向姚岸姑姑,問道,“你們家就住這兒?”
姑姑立刻應聲,蔣拿又盯着姚岸,說道:“姚……”
才喊了一個字,姚岸立時打斷,扯着姑姑說:“我們回去吧。”又看向沈綸,說道,“謝謝沈總,我們進去了。”
沈綸點點頭,目送姚岸二人進門,轉頭見到蔣拿面色鐵青的站在原地,他笑道:“蔣總還要繼續散步嗎?我先走了。”
蔣拿扯了扯嘴角:“再見。”
待沈綸離開,蔣拿狠狠瞪向鐵門裏頭,杵了半響才讓手下将吉普車開來,又将德牧扔給他們。
月亮慢慢低垂,天際泛白時,附近已傳來狗吠雞鳴聲,朝露蜷在雜草堆裏,風拂時輕輕晃下,滲進泥土。
附近居民早起,有人推着廢品回收的三輪車碾過石子兒路,也有人穿着工廠制服騎上自行車,三兩個小孩兒蹦蹦跳跳,拽一把雜草,踢一腳石子兒。
力道錯偏,石子兒往斜處飛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