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21)
情都告訴你了,但有一點他肯定沒有說。”
姚岸一聲不吭,李娅笑道:“五年前蔣楠确實做過我們的線人,也因為這樣,政府才同意給他一個新身份,但現在,他不是我們的線人!”
姚岸詫異道:“你說什麽?”
李娅慢慢道:“蔣楠出獄後的事情,我們一無所知,直到今年年初,我們才知道他的意圖,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聊聊他的過去。”
姚岸靜聽李娅娓娓道來,從一臉的難以置信到面無表情,直到歌舞聲漸漸消失,如雷掌聲過後又傳來了陣陣喧嘩,她才啞聲開口:“那你找我的目的是什麽?”
李娅低聲道:“我希望你能明白,這件七年前的案子,一直延伸到現在,我們所有人都想努力破案,同時也可能需要市民的配合。”
姚岸蹙了蹙眉,不言不語。
許周為穿過重重人海,好半天才撥通姚岸的電話,急道:“你在哪兒呢,晚會都散場了!”
姚岸回答:“我就在外面,剛找到你的車!”
許周為聽罷,又急急忙忙的從人群裏擠出去,見到姚岸倚在他的車邊,他才松了口氣,不由道:“我要是把你弄丢了,拿哥非剁了我不可,才半個小時就打了兩個電話,問我晚會有沒有結束,他還不敢打給你,怕你看得高興,嫌他煩!”說着,他又笑了笑,“後面是我自個兒加上去的啊!”
姚岸卻面無表情,仿似沒有入耳。
回到貨運公司,蔣拿已等在了大廳,指着宵夜讓許周為捧回去吃,許周為咋舌:“拿哥你親手做的?我可不想被毒死。”說罷,他立刻跑了回去。
蔣拿懶得理他,又讓姚岸吃些宵夜填填肚子,姚岸攪拌了一會兒湯圓,恹恹的咬了一口,芝麻溢滿口腔,不一會兒便暖了胃。
第二日品汁的食堂裏多了一部電視機,文藝晚會的錄像循環播放,陳立衣冠楚楚的站在臺上講話,印有公司名字的橫幅挂在舞臺頂上,極為醒目。
同事們都在津津樂道這次的廣告,對春節前的訂單信心滿滿,姚岸卻總是心不在焉,并不參與這些話題。
淡季果然清閑,除去外商的訂單需時不時得跟進,另外的辦公時間大夥兒都變得無所事事,下班時間提前了半小時,姚岸便時不時的回趟家,幫姚母做些家務,又陪姚燕瑾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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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問蔣拿事情進展,下班後買菜做飯,将屋子打掃的一塵不染,夜裏又被蔣拿反複折騰,昏昏沉沉,幾次體力不支提出抗議,都被蔣拿糊弄了回去,有一回突然想到“天荒地老”,事後她被蔣拿摟在懷裏,莫名的心跳紊亂。
周六姚岸悠悠轉醒,腰酸背痛的起床洗漱,蔣拿同陳立一起在外應酬,打來電話說:“我在農家樂,就是咱們之前釣魚的地方,要不要一起過來?”
姚岸捶了捶腰,有些口幹舌燥,她倒了一杯水,說道:“你們應酬,我去幹什麽。”
蔣拿笑道:“沒有公司的同事,你可以過來,都是工商所的幾個人,不認識你,陳立也知道我們的關系,無所謂。”
姚岸喝了幾口水,說道:“不去,我待會兒還是回家幫我媽擺攤吧。”
蔣拿有些不悅,他極想帶姚岸出來見人,也想讓她雙休日能夠好好休息,只是姚岸不願意,他也無可奈何,“那我讓他們給你送飯,你也別下廚了,吃了飯我再讓他們送你回去。”
姚岸推說自己下廚,蔣拿直接挂斷電話,不一會兒便見有人将飯菜送來了。
姚岸道謝接過,看着三菜一湯道:“挺香的啊!”
手下笑道:“這味道絕對特別,尤其是這湯,土雞煲的,你嘗嘗!”
說罷,他也不打擾姚岸用餐,讓姚岸吃完了喊他們來收拾,便回到了後頭的小樓。
姚岸饑腸辘辘,雞湯黃油油的引人食指大動,她撇去油層,立刻盛了一碗,入口鮮香,确實不錯。
兩碗雞湯喝罷,她才打算吃飯。剛舉起筷子,心髒便撲騰了兩下,屋內仿佛突然淌進了刺眼的陽光。
☆、73征奪戰
姚岸對這種亢奮的感覺記憶猶新,只是這次尤為清晰。
整個人仿佛變得輕飄飄,卻又有一股勁兒拽着自己,上下左右的将她拉扯變形,肌肉在急速繃緊收縮。心髒的跳動愈來愈快,她想要沖飛起來,每一個細胞都在躍動,視線內的一切事物竟在不斷地膨脹,大腦快速運轉。
她想尖叫想跳舞,想掙脫被生活所累的束縛,她記得她上次便下定決心要讓父母過得安穩,那種感覺沖動且強烈,現在放大數倍再次卷席而來。
姚岸捋了捋頭發,跑到沙發上拽起自己的小包,翻找一陣才想起存折并未帶在身邊,她開始回憶自己的存款數目,工作了近一年,她只存下了幾千元,如果在鎮上租一間小區房,怕也撐不到八個月。
她突然想放聲大哭,可又仿佛有溫溫的氣息裹在周身,舒服得讓人想牢牢拽住這種感覺。
辦公樓內燈光大亮,只是屋外驕陽高挂,沖滅了燈芯釋放的光線。
姚岸在大廳內踱來踱去,片刻又撲到沙發上悶頭叫喊,意識再清醒不過,她的動作卻在不斷反抗她的意念。
再擡頭時她已淚流滿面,顫抖着手掏出包中的電話,撥打過去卻無人接聽,她害怕得又再次重撥,這回卻只響了兩聲,那頭便關機了,姚岸捂着嘴咽下奪喉的哭喊,可恐懼仍源源不斷的襲來,矛盾的舒适和亢奮感又在違背着她,姚岸手足無措,最後只能順從占據大半身心的感覺,阖眼躺上了沙發,釋放出源源不斷的酣暢淋漓之感。
許周為在後頭的小樓裏左等右等,遲遲不見姚岸過來喚人,他問弟兄:“一頓飯吃這麽久?拿哥不是說她一會兒要回家嗎?”
弟兄撂下兩張對子,催許周為快些出牌,又說:“女人向來都磨磨蹭蹭,你管這個幹什麽,到時候她會出來叫的。”
許周為看了一眼時間,不解嘀咕:“都快兩點了,再遲她媽都該收攤了,還回去幹什麽!”
正說着話,便見曉琳提着包從樓上走來,弟兄說道:“出門?小劉晚上才回來。”
曉琳笑道:“我知道,我趁着有空回家一趟,你們晚飯想吃什麽,我到時候把菜順便買回來。”
弟兄回答:“随便來點兒,你中午煲的那雞湯不錯。”
許周為插話:“買只烏雞,今天拿哥不回來吃飯,晚上煮好了給姚岸送去。”
曉琳一一應下,又說了幾句才快步離開。
許周為手氣不佳,連輸幾把,兄弟們哄哄鬧鬧的指這指那兒,他幹脆騰出位子讓給別人。
旁觀了兩副牌,見姚岸還沒有動靜,他有些坐不住,便往辦公樓走去。
走到樓外,他才發現窗戶內點着燈,許周為奇怪得敲了敲門,半響不見動靜,他又喊:“姚岸,開門!”
連喊數聲,才隐隐約約聽到一點兒聲響,門後有人轉開了鎖,大門“吱呀”一聲打開。許周為才見到一個輪廓,尚未開口,突然便被對方一把抱住,馨香淡淡劃過鼻尖。
許周為倏地心旌蕩漾,下一秒意識尚有些迷離,懷抱突然一空,涼風灌入,也卷走了淡香。他看向面紅耳赤的姚岸,蹙了蹙眉。
姚岸扶着額頭,細胞仍在叫嚣着蹦出體內,她笑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說着,她又踉踉跄跄的往回走,許周為察覺到她的異樣,跟進屋問道:“你怎麽回事兒,病了?”
姚岸搖搖頭,靠着沙發癡癡笑了幾聲,“你有事兒?”
許周為說道:“不是說要回中隽嗎,都兩點半了,你還回不回去?”
姚岸“嗯”了一聲,迷迷糊糊道:“不回了吧,今天不回了。”
許周為見她面色舉止有些說不出的怪異,莫名其妙的打量了一陣,心裏突然劃過某種匪夷所思的猜測,卻被他立時否定,可片刻他又有些遲疑,姚岸已絮絮叨叨的同他聊了起來,許周為越聽越不對勁兒,直到再一次見到姚岸燦爛癡笑,他面色一變,低喊:“你吸毒了?”
那頭蔣拿和工商所的人在岸邊垂釣,時不時得偏頭聊上一句,雙休日游客人滿為患,周圍吵吵鬧鬧,還有人在岸邊玩兒水,驚走了數條本該上鈎的魚。
蔣拿想起姚岸,翻出後頭工具包裏的手機,才發現電池已耗盡,手機自動關機了,他只好繼續垂釣。
傍晚收拾工具回到農家樂裏吃飯,酒桌上杯盆狼藉,幾個大男人從工作聊到女人,氣氛越來越熱鬧,直到暮色沉沉才散場離去。
蔣拿驅車返回貨運公司,愉悅得轉着車鑰匙往辦公樓走去,遠遠見到燈火通明,他笑了笑,加快步伐,開了門便喊:“我回來了!”
樓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許周為跑出卧室,沖他喊:“我的大哥,我剛想出去找你呢,電話也不開機!”
蔣拿奇怪挑眉,許周為急忙将下午的狀況道出,才說了一半,便見蔣拿面色倏變,帶風往樓上跑去。
姚岸正躺在床上,呆呆得看着天花板,腳上鞋子都沒有脫去,見到蔣拿進屋,她忙翻身下床,猛地撲進他的懷裏。
蔣拿将她一把扯開,上下打量一番,又捋了捋她額頭上的汗,把她重新摟進懷裏,沉聲道:“到底怎麽回事?”
許周為站在門口,替姚岸回答:“興奮了一下午,問她什麽她都不說,剛剛才醒來跟我說你在農家樂,我剛想去找你。”
蔣拿沉吟道:“你先回去。”
許周為踟蹰地挪了挪腳,慢吞吞得往樓下走去,蔣拿聽腳步聲愈來愈遠,将姚岸帶回床上,冷冷問道:“哪來的?”
姚岸思維還有些混沌,呆滞半響才悠悠開口:“雞湯,雞湯有問題!”
三更半夜,貨運公司的兩棟大樓燈光大亮,昏暗的李山中路上車子疾馳而過,許周為對着電話破口大罵:“你他媽的,那賤|貨家住哪兒你不知道?”
小劉怒道:“我他媽的真不知道!”他咬牙切齒,“老子馬上回來,你等老子跟你一起去找!”
許周為怒罵一聲,狠狠撂下電話,繼續朝中隽駛去,貨運公司被遠遠甩在了背後。
大樓裏亂作一團,兄弟們将小劉的卧室翻了一個底朝天,向蔣拿彙報:“行李都帶走了,一件沒剩!”
蔣拿猛抽香煙,盯着挨了重拳的手下,狠厲道:“把那賤|貨煮的東西拿給姚岸,嗯?”
手下戰戰兢兢:“拿哥,我……我真的不知道,我看上次大家都一起吃過飯了,我以為……”
不待他說完,蔣拿已一腳踹了過去,手下小腹一痛,立時彎腰倒地,蔣拿将他一把拖起,狠狠揮拳,手下的嘴角立刻沁出血水,蔣拿又連揮數下,“嘭嘭”重擊,沒人敢上前勸阻,直到手下跌了地,再難爬起,蔣拿才收拳,難控的戾氣卻仍盤旋在屋內。
那頭小劉不敢回貨運公司,直接與許周為在品汁的宿舍彙合,拽出幾個工人逼問曉琳的住處,得知後又怒氣沖沖的往曉琳家的村子駛去,片刻到達,他們将大門拍得震響,又喊又罵,驚得左右鄰居都探出門來,許久才見曉琳的父母膽戰心驚的站在陽臺上,低喊道:“曉琳不在!”
許周為冷笑一聲,最後一腿朝大門踢去,門板立時碎裂,他又狠狠的連踢數下,大門終于面目全非,曉琳父母已嚷嚷着要報警,動作卻沒有許周為等人快,眨眼就見幾人沖進了屋內,呼救和打砸聲響徹夜間。
淩晨三點,派出所民警聞訊趕到村子,無奈許周為等人早已離去,徒留曉琳母親癱坐在狼藉的客廳裏哭天搶地,曉琳父親已暈倒在一片碎渣中。
鄰居報警後便縮回了家中,見到一行人離去,他們才出來看熱鬧,曉琳母親雖然恨不得将許周為那群人抽筋拔骨,但她權衡再三,卻是什麽都沒有說,只一味得聲嘶力竭哭喊不停。
飯菜擺在辦公樓的飯桌上,無人去動,衆人或坐或站,不聲不響。天際發白時許周為幾人才回來,氣急敗壞道:“我連她的幾個小姐妹都找來問過了,沒人知道她跑去哪兒了!”
蔣拿一夜未眠,他擰了擰眉心,沉聲道:“去她家裏蹲着,逼出她,另外再拿着她的照片往中隽的方向去問,看看誰見過她!”
蔣拿先前已翻過監控,曉琳離開貨運公司後便往中隽的方向走去,總有人在昨天見過她,掘地三尺都必須将她挖出!
将衆人趕離,蔣拿回到卧室。
吸食毒品後的人精神處于極度亢奮的狀态,通常情況下都難以入睡,姚岸許是難以适應,早就精疲力盡,這一覺睡得極沉。
蔣拿舍不得吵醒她,只倚在床頭盯着她的臉瞧,心中出奇得慌亂。
只吸食一次毒品,也許不會上瘾,可姚岸如今吸食了三次,難保不會留下禍患。蔣拿勾起姚岸的一撮長發,癡癡得看着她,恐懼毫無預兆的襲來,擊得他措手不及。
縣城不過就這點兒大,許周為分配人手,派人在曉琳家中和品汁宿舍盯梢,曉琳的前夫也被他們劃入逼問和監視範圍。
另一邊李強召集了縣裏其他的混混,聲勢浩大的從李山中路開始盤查,不放過每一個角落。
他們毫不顧忌,動靜越來越大,周日過後便傳到了沈綸耳中,司機不可思議:“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兒,連工人都在議論,好些人都被帶去問過話了。”
沈綸挑了挑眉,擦拭着桌上的擺設,不緊不慢道:“不用管這些,生意要緊,甘肅那邊最近就能有消息了。”
司機點點頭。
蔣拿替姚岸請了一天假,姚岸想要回家,蔣拿拒絕:“就在這裏呆着!”
姚岸拗不過他,只好打電話向姚母撒謊。
雞湯已取樣被送往了南江橋心的戒毒所,檢測結果晚些時候便能出來,姚岸似乎并不關心,精神萎靡,總提不起勁兒。吃飯時胃口不佳,她被迫吃下小半碗飯,便再也不願吃了。
晚上檢測結果被傳到了蔣拿手中,雞湯內含有甲基苯丙胺,且分量不輕,蔣拿冷笑一聲,手指的關節仿佛爆裂。
姚岸休息了兩日,身體似乎沒有大礙,周二她打起精神上班,蔣拿将她送到品汁,叮囑道:“午飯等我一起吃,有事兒打我電話,手機一定不會關機了!”
姚岸笑了笑:“啰嗦!”
蔣拿擰了擰她的臉,親了她一口。
上午外商過來察看第四款口味的樣品,姚岸向他做詳細介紹,又帶他前往車間參觀。外商問東問西,姚岸仔細回答,經過套标車間時她有些暈眩,昏昏沉沉得無力應對,沈綸和屬下遠遠走來,朝外商打了一個招呼,外商笑着同他們談論起來。
沈綸見姚岸氣色不佳,問道:“是不是不舒服?你臉色不太好!”
姚岸搖搖頭,抱臂搓了搓,又吸了吸鼻子笑道:“沒事,有點兒感冒了。”
沈綸蹙了蹙眉,又看了她一眼,才慢慢得收回視線。
幾人邊聊邊往其他的車間走去,沈綸順便向外商介紹了屬于東樓的兩條生産線,外商頗有興趣,興致勃勃的随他前往參觀。
行至廠房外的一個角落,姚岸終于停下了步伐,抵着牆壁背對衆人,沈綸轉頭看她一眼,讓屬下先帶外商過去,他走近姚岸,問道:“怎麽了?”
姚岸顫顫哆嗦,不斷擤着鼻子,聲音微啞,只說“沒事”,卻又不斷發抖,似乎極其不舒服。
沈綸一把将她拽過,陰暗的角落光線淺淡,姚岸噙淚流涕,顫齒擰眉,無力隐忍。
☆、74征奪戰
沈綸将姚岸從額頭打量至下颚,又看向她簌簌發抖的胳膊,一聲不吭的緊蹙眉頭。
姚岸僵硬扯笑,退後一步說:“沈總你先走吧,我想去一下洗手間。”
沈綸頓了頓,說道:“去吧,要是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到時候我把外商送去你們那裏就是了。”
姚岸點點頭,忙不疊的跑向食堂拐彎處的公廁,沈綸盯着她的背影,遲遲未動。
公廁裏臭氣熏天,洗手池的水龍頭已壞了一個月,不見工程師來修理,早已積滿了一層灰。一旁的拖把池裏鐵鏽挂滿瓷面,姚岸彎下腰,接了兩捧水往臉上澆,卻仍有火燒火燎的感覺,百爪撓心又癢又痛。
水流“嘩嘩”地淌過鐵鏽,濺起的水花擊在了姚岸的胳膊上,她本就忽冷忽熱,這一下冰冷的感覺仿佛放大數倍,激得姚岸一顫,她立刻将臉湊向水柱,隔着緊阖的眼皮,仿佛能感覺到眼珠被重重的扣向深處。
未到飯點,公廁裏空無一人,門口的陽光被堵截在高牆外,影影綽綽的挂了一道樹影,綠葉稀疏,影子的縫隙間落着一些樹上掉下來的籽兒。
沉穩的步伐慢慢踏來,繞過圍牆,踩在樹影上,黑亮的皮鞋停伫原地,公廁裏隐隐約約傳來洶洶的水流聲,四下一片寂靜。
姚岸的長發沒有了束縛,統統垂了下來,一撮撮的被水打濕,衣服也已濕了半截,她稍稍離開水柱,急促呼吸一下,身子不知不覺在顫抖,正想繼續捧水澆臉,後頭突然傳來重重的腳步聲,手肘一緊,立刻被人扯轉過去。
水花随着姚岸的動作灑向沈綸,西裝上立時染了幾抹深色的印子。姚岸不停顫抖,反手拽住了沈綸的胳膊,微張着嘴發不出聲兒。
沈綸面無表情地盯了她半響,姚岸漸漸感到了萬蟻蝕骨的錐痛,并不是傾巢灌下,而是一點一點的齧碎血肉,附在骨頭上從頭到腳蔓延開來。
她拼勁全力狠狠推開沈綸,奪門而出。
沈綸立刻追上她,樹影混亂晃動,踢踏的腳步雜亂無章,他一把抱住姚岸,将她拽向公廁後面的僻靜角落。
姚岸對他又踢又打,尖叫了兩聲又立刻戛然而止,只有悶悶的呼喊透過掌心溢出。
沈綸捂着她的嘴,沉聲道:“在這裏呆一會兒,好了就回去!”
姚岸似乎聽不見他的話,只一味悶叫,胡亂掙紮,濕漉漉的長發貼在臉頰上和脖頸上,随着她的甩動纏得愈發雜亂,沈綸緊緊抱着她,任她意識不清地發洩。
遠遠得傳來鬧哄哄的說話聲,食堂裏的菜香緩緩飄來,與公廁的臭味混在一起,愈發難聞,沈綸渾然未覺,拇指根部的大魚際被姚岸用力咬住,他面不改色,安撫得緩拍着姚岸的背,喧嘩的人聲漸漸悄靜,不知過了多久,姚岸才緩緩松了口,顫抖也終于停止。
她有氣無力地掙了掙,沈綸卻沒有松開懷抱,只垂眸盯着她,正想開口,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姚岸立刻推開他,往後跌退幾步,她接起電話,小聲應了幾句。
沈綸能聽清話筒裏傳來的男聲,他沉眸睨向姚岸,默不作聲地摩挲着大魚際上的齒印,午時的陽光有些刺眼,姚岸的長發仍有些濕,面上卻已幹透,瞧不出掙紮哭泣的痕跡,沈綸笑了笑,邁步離開了。
姚岸強撐着無力的雙腿站在原地,待沈綸消失在公廁的拐彎處,她才啞聲回答:“不吃了,我有點兒忙,你晚上再來接我吧。”
挂斷電話,她忍不住捂住嘴,慢慢地蹲了下來,暈眩疲憊感久久不退,骨頭裏的螞蟻游戲似的磨齧不停,姚岸咬牙低泣。
不知過了多久,姚岸才拖着無力的雙腿回到了研發室,整個下午都哈欠連天,疲憊不堪,她竭盡全力抵禦着那股痛感,嘴唇已經沁出了血水,直到下班時才稍緩。
蔣拿候在品汁外的拐彎口,等了許久才見姚岸慢吞吞的走向這裏,他替她打開車門,問道:“怎麽這麽慢?”
姚岸笑了笑:“太累了,今天很困。”
蔣拿捋了捋她的頭發,“上班太累就幹脆請假休息,這幾天好好調養。”
姚岸搖搖頭,恹恹道:“再說吧。”
回到貨運公司,大夥兒叫來外賣,小心翼翼的送來辦公樓,又交代了尋人的進展:“她沒跟家裏聯絡過,走出李山中路後她叫了一輛摩的,那開摩的說把她放到了汽車站,我們已經去打聽那幾趟車了,很快就能找到!”
蔣拿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替姚岸夾了幾筷子菜,說道:“怎麽就吃這麽點兒,不合胃口?嘴皮都破了,多喝點兒湯!”
姚岸“哦”了一聲,立刻将蔣拿夾給她的菜塞進嘴裏,喉嚨有些惡心,她難受得咽下。
夜裏姚岸翻來覆去無法入睡,螞蟻似乎爬進了她的大腦,蔣拿倚在床頭翻看文件,俯身親了親她,問道:“開着燈睡不着?”
姚岸随意的“嗯”了一聲,蔣拿扔開文件,熄燈躺下。
今夜月亮不知藏匿到了何處,漫天黑鴉,幽幽沉沉,屋子裏更是漆黑一片,蔣拿尋到姚岸的唇,細細地磨了一陣,又小聲與她閑聊,姚岸低低回應,到最後聲音漸弱,蔣拿将她摟緊,沉沉入睡。
姚岸貼着蔣拿的胸膛,呼吸時滞時促,後背已滲出了薄汗。
第二天起床,姚岸眼窩青黑,直接讓蔣拿替她請假,蔣拿求之不得,打完電話後又哄姚岸吃完早飯再睡,姚岸慢吞吞的喝完白粥,又悶進了被子裏頭,朝蔣拿喊:“我睡了,你去忙吧!”
蔣拿隔着被子抱了抱她,笑道:“好好休息,我中午就回來。”
姚岸悶悶應聲,待蔣拿離開,她才掀被透氣,咬着拳頭蜷縮在床頭。
屋外陰陰沉沉,雲層裏透着墨黑,随風愈聚愈攏,姚岸滿頭大汗,四肢仿佛都不是自己的,許久她才感覺到手指的抖動,顫顫巍巍的夠向床頭櫃上的手機,她翻出號碼,低聲道:“我是姚岸。”
那頭蔣拿坐在吉普車裏,盯着辦公樓二樓的窗戶。
邊上車來車往,嗖嗖而過,眼前像是在播放懷舊電影,大貨車一輛輛擦身疾馳,窗戶若隐若現。車門外的柏油路面上已積了一地的煙灰,煙蒂尚冒着紅光,晨風輕拂,紅光閃爍,半響壽終熄滅,蔣拿舉着手機沉聲道:“給我買點兒美沙酮和脫毒舒,再找找看有沒有好點兒的針灸師傅。”
許周為睡眼惺忪,聽了蔣拿的話後立時驚醒:“什麽?”
蔣拿不耐道:“耳洞聾了?美沙酮和脫毒舒,有更好的藥也行,再找個針灸師傅!”
許周為結結巴巴道:“姚……姚岸……”
蔣拿撐着車窗,一聲不吭。
彼時沈綸坐在車中,死寂的天空一動不動,流雲同行,他淡淡開口:“老黑還沒出來?”
司機回答:“沒這麽快,程序還在走,我盡量多找找關系打點一下。”
沈綸勾了勾唇,不知想到了什麽,又立時斂了表情,思緒飄遠。
中午蔣拿從外面回來,姚岸已擺好了碗筷,精神好了許多,她想要回去上班。
蔣拿拒絕:“都已經請假了,下午你接着睡,這段時間我看你累得慌!”
姚岸說道:“我就有點兒小感冒,上午睡了一覺,出了一身汗就好了,我一定要回公司,那外商整天唧唧歪歪挑毛揀刺,我至少得讓第四款樣品過關才行。”
蔣拿不悅,見姚岸執意要回到公司,他無可奈何,只好答應。
飯後他送姚岸回中隽,才走到門口,便見手下急急忙忙跑來,喊道:“拿哥,找着了!”
蔣拿立時停步:“帶來!”
姚岸一聽便知何事,愣愣的張了張嘴,蔣拿讓手下送她回中隽,又對姚岸說:“你安心上班,別管其他的!”
姚岸抿了抿唇,輕輕點頭,雙手卻握得緊緊的,所有的恨意都聚攏成堆,她快速鑽進車子,壓下想要狠狠報複的沖動。
姚岸剛走,蔣拿又喚來許周為:“你跟去品汁,偷偷得看着姚岸,一有狀況馬上打我手機。”頓了頓,他又道,“姚岸要是有什麽事兒,你別讓其他人發現了!”
許周為點點頭,恨聲道:“他媽的,老子真想剁了那臭婊|子!”
蔣拿冷冷一笑,靜靜地等在大廳。
曉琳倒也并不蠢,離開李山中路後她叫了一輛摩的到達汽車站,誰都以為她是離開了李山鎮,卻不想她只是虛晃一招,又折路返回,回得小心翼翼。
可她低估了蔣拿的勢力,縣城裏大半的混混都收了錢出來找人,幾個小鎮掀了一遍,大夥兒終于在李山街上的一家賓館裏找到了她。
曉琳尤在夢中,不敢置信這麽快便被他們找到了,汽車票還在錢包裏,她本打算明天就轉車到南江。
一群大漢沖進賓館,直接将她拽出,曉琳又喊又叫,嘴裏立刻被塞進了一團抹布,賓館裏的員工不敢多事,只當做沒有看見。
蔣拿在貨運公司裏等得不耐煩,踱來踱去轉了幾圈,聽到鐵閘響動後他立刻沖了出去,手下們将曉琳從車裏拖下來,直直得扔到了蔣拿的腳邊,蔣拿立刻一腳踩住她的頭發,曉琳趴在地上,扯掉嘴裏的抹布大喊:“你們想怎麽樣,大白天的想殺人放火?你們敢!”
她掙紮推蔣拿的腿,卻恍若蚍蜉撼樹,蔣拿一動不動,曉琳頭皮痛麻,開始發狠捶打。
蔣拿冷笑一聲,提起另一只腳直接踹向她的臉,腳上使力,壓着曉琳的臉直貼地面,曉琳尖叫連連,最後卻只悶在蔣拿的鞋底,怎樣拽都拽不開。
蔣拿擡眸看向站在一旁的小劉,小劉驚駭得退了幾步,不敢再看曉琳,下一秒耳邊果然傳來撕心裂肺的悶叫,寂靜無聲的空曠場地上,仿佛聽見一聲脆響,不知是石子兒絞了一下,還是有骨頭斷裂了。
蔣拿又一次重重壓下,緩緩的挪開了腳,曉琳的鼻骨似乎壓塌了下來,血水滲出,她已然奄奄一息,求救似的低喊:“懷孕……懷孕……小劉……”
蔣拿陰鸷道:“懷孕?我現在就讓你把孩子生出來!”
曉琳掙紮着求饒,“我錯了……放過我……”她淚水漣漣,血水淌滿了鼻下處,蜷在地上一動都不敢動,鼻子痛得錐心。
一旁的手下小心翼翼開口:“拿哥,她前天做了流産,賓館的人說的!”
曉琳一顫,只連連求饒。
蔣拿嗤笑一聲,陰沉沉道:“說,是誰讓你幹的!”
曉琳撐地哭泣:“我不知道,拿哥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曉琳戰戰兢兢:“我真的,我沒騙你,之前那些話都是那人教我說的,我發誓我沒撒謊,拿哥,求求你放了我,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蔣拿咬牙切齒:“不知道?老子就讓你乖乖‘知道’!”
說罷,他立刻沖手下喊:“去廚房裏把雞湯拿來!”
手下沖進辦公樓,端出放了四日,早就酸臭發黴的雞湯,曉琳瞠目驚愕,跪膝往後逃,蔣拿接過雞湯,邁前兩步,一把拽住曉琳的頭發。
曉琳仰着脖子涕淚縱橫,心驚膽顫求饒不斷,蔣拿手上使力,拽破她的頭皮,狠狠得将雞湯往她的嘴裏灌去。
曉琳阖緊嘴,酸臭味撲鼻而來,她喉中悶叫不停,雞湯澆滿了臉,她拼命掙紮,手下們趕緊上前制住她。
蔣拿将碗沿扣進她的嘴裏,用力拉扯她的頭發,雞湯随着她的悶叫嘔吐,漸漸一滴不剩。
那頭姚岸正對着電腦發呆,同事們關心道:“你昨天就不該上班,我看你病還沒好,臉色怎麽這麽差,一點兒精神都沒有!”
姚岸笑了笑,抽出紙巾擤了擤鼻子,搖搖頭表示無礙,可眼皮卻耷拉着,蝕骨的疼麻源源不斷。
外商準時來到研發室,連比帶劃形容他在東樓的所見,又說想去東樓的研發室看看他們的新品,同事只好帶他過去,姚岸插話道:“我帶過去吧!”
同事體諒她生病,卻也樂得輕松,便将差事交給了姚岸。
姚岸陪同外商來到東樓,有氣無力的介紹了一路,走進樓裏後她又開始忽冷忽冷,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意識分明清醒,眼前卻模模糊糊,眼角已忍不住沁出了淚。
行至研發室門口,姚岸抱歉道:“對不起,我去一趟洗手間。”
外商渾不在意,自顧自的走進了研發室,姚岸立刻轉身,跌跌撞撞的往樓上跑去。
頂樓的辦公室內大門緊阖,姚岸重重拍門,裏頭不悅道:“誰?”
姚岸顫顫低聲:“是我,姚岸!”
裏面一時沒了聲響,不一會兒便傳來了腳步聲,大門嚯得打開,沈綸沉眸凝視姚岸。
姚岸仰起頭,艱難開口:“給我……給我冰毒……”
☆、75征奪戰
走廊裏空無一人,空幽的回音一瞬即逝,沈綸将姚岸拽進辦公室,阖上門後蹙眉道:“你說什麽?”
姚岸吸了吸鼻子,抱臂說:“給我一點兒,就一點兒!”
沈綸打量着她,慢慢道:“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姚岸重重的吸了兩口氣,腦袋上似乎開了一個小洞,正在不斷充氣,越來越鼓,越來越漲,她即将爆裂,眉眼都仿佛變得扭曲,抓住沈綸的胳膊咬牙低泣:“給我點兒冰毒,我知道你有!”
渴求中摻雜着不甘和恨意,全然不似平日裏的清清淡淡,朝氣勃勃。
沈綸靜默不語,任憑姚岸焦急求助,斷斷續續的反複讨要,涕淚無法控制的留下,整張臉都變得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