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24)
跟徐英見面。”
姚岸遲疑不動,反複看看沈綸,又看看紙,沈綸一笑:“你先試試吧,我也見過徐英的筆跡,也不知道你模仿得像不像。”
姚岸只好坐下,每一個地名都寫在不同的信紙上。
因是模仿,她的動作并不快,卻也極其利落,下筆起承不猶豫不拖沓,邊寫邊說:“以前徐老師有一陣身體很差,我就每天幫她批改作業和試卷,很多手寫的批注我就照着她的字模仿,同學都沒察覺到是我寫的。”她不知不覺眼眶微紅,每每思及徐英,她總有數不盡的擔憂和莫名的恨惱。
沈綸拿起一張信紙,看了一眼後笑道:“真的分不出來。”
總共有五十多個地名,南江市大大小小的城區和小鎮都列入其中,姚岸邊寫邊記,速度漸漸放慢。
沈綸看了看她的手,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姚岸倒抽了一口氣。
細小的腕子上青紫一片,昨晚蔣拿掐得有些失控,如今指印都隐約可見,沈綸面色一沉,睨向姚岸:“我先給你上點兒藥。”
姚岸本想拒絕,沈綸已從立櫃的抽屜裏取出藥箱,托起姚岸的手腕,小心翼翼的塗抹藥膏。
藥膏清清涼涼,入肌後極為舒适,姚岸斜眼瞟向紙張,默背地址,沈綸動作柔緩,低聲道:“其實你究竟喜歡蔣拿什麽地方?”
姚岸一愣:“不知道。”
沈綸笑了笑,放下她的手,将藥膏遞給她:“當一個人,自己都模糊不清的時候,又怎麽能肯定的說出喜歡的話?”
姚岸蹙眉不語,重新拿筆書寫,兩人安安靜靜的不再開口,只有落筆時偶爾發出一些沙沙聲。
片刻終于将五十幾張信紙寫完,擡頭和落款按照沈綸的要求,均模仿徐英的口吻。
沈綸稍稍整理了一下,便帶着姚岸出門,往附近的酒樓駛去,點了一桌頗合姚岸口味的清爽菜肴。
飯後兩人回到公寓,司機已按照吩咐,買來了幾袋換洗衣物,姚岸變扭的去浴室洗漱,又穿戴得整整齊齊的回到客廳。
Advertisement
司機在沈綸的書房,領了一張信紙塞進口袋,又猶豫道:“沈老板,姚小姐住在你這裏,會不會不太安全?” 沈綸淡淡道:“她一個小丫頭,能做什麽。”
司機說道:“也不是這個意思,你這麽多年都是一個人,女人在身邊總是不太方便。”
沈綸瞟了他一眼,說道:“可我難得對一個女人有興趣,試一試也無妨。”
司機點點頭,又突然想起什麽,說道:“對了,蔣老板那裏雖然沒說什麽,運輸也照樣跑,但出了現在這種事情,把貨托給他,總是不太放心。”
沈綸蹙了蹙眉,低低道:“我本來可以控制他的。”
司機不解,沈綸說道:“就像控制徐英那樣,可惜……”可惜誤打誤撞,害得姚岸受累。
司機恍然大悟:“難怪,我打聽到的消息明明是黑老大的手下使了點兒小絆子,結果卻偏偏出了這樣的事。”
沈綸不再說話,揮手讓他出去了。
姚岸等在客廳,許久才見沈綸出來,她上前讨要手機,沈綸将手機遞給她,坐到了沙發上。
姚母許久未見姚岸,難免想念,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又心疼漫游費用,姚岸笑道:“沒事的,公司報銷。”她叮囑姚母注意身體,又讓她別整天出去擺攤,電話換到了姚燕瑾的手上,姚岸又細聲細語的與她聊天,聽她抱怨陶志的愚笨。
沈綸坐在一旁靜靜地看着她與家人說笑,眉眼間全是無憂無慮的純真,他想,二十二歲的小女生,就該是這幅模樣,賺錢養家,初初長成人,卻能在夜深人靜時與最親的人撒嬌,露出少有的嬌憨。
熄燈回房,姚岸才終于松了一口氣,她不知該如何将消息傳遞出去,沈綸幾乎寸步不離。
卧室朝南,正好能看到對面樓的客廳,黑壓壓的一片,也不知屋裏究竟有沒有人。半夜姚岸起床去洗手間,匆匆回憶那五十多個地名,她不确定卧室裏究竟有沒有監控,以防萬一,她呆了十分鐘便出來了,統共只默寫出了二十幾個地名。
第二日清晨她如法炮制,利用洗漱時間将地名全部默寫完,只等沈綸再次帶她出門。
可沈綸卻派來了司機看着她,獨自離去了。
姚岸微愣,食不知味的吃着早飯,司機坐在一旁看電視,偶爾與姚岸聊上一句。
那頭沈綸驅車前往品汁,開到小區門口時,正見許周為撐着一輛車,罵罵咧咧的打電話:“老子就在這裏停了兩天而已,他媽的誰給老子戳的輪胎,別被老子抓到!”
沈綸鳴了鳴笛,探出車窗淡笑:“我送你一程?”
許周為立刻怒瞪他,朝手機裏喊了一聲“有事兒”,便撂下了電話。他正要沖沈綸嚷,沈綸立刻擡手阻止:“上車,我跟你說說姚岸的事情。”
許周為一愣,摸不透沈綸打得算盤,猶豫幾秒,他便上了車。
車子往郊區駛去,路邊的綠化帶整齊美觀,穿過“中隽歡迎你”的字樣,片刻便又經過了一家溫泉山莊,沈綸說道:“這個縣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有錢人其實到處都是,那家山莊的老板聽說資産上千萬,前一陣剛在士林買了一棟排屋。”
許周為打斷他:“你跟我說這個幹嗎,姚岸呢?”
沈綸笑了笑:“感情的事情,每個人都有自由選擇的權利,姚岸也不例外。”
許周為“呸”了一聲,又聽沈綸說:“姚岸可以跟蔣拿在一起,為什麽就不能跟我在一起?小許,工作歸工作,女人歸女人,只有公私分明,我們才能做大事,賺大錢。”
許周為懶得聽他廢話,“你到底想說什麽?”
沈綸說道:“姚岸長得漂亮,有學歷,性格又好,溫柔不嬌氣,蔣拿坐過牢,沒有學問,為人粗魯,姚岸如果跟他在一起,你不覺得可惜?如果姚岸能跟他好,這和跟你好有什麽區別?”
許周為聞言,怒道:“你他媽的什麽意思!”
沈綸勾了勾唇:“不管姚岸最後選擇誰,我都不認為她最後會跟蔣拿這種人在一起,她值得更好的,只有能給她安穩富裕生活的人,才配擁有她。”
許周為張了張嘴,沒有說話,沈綸繼續道:“公事和私事我們分開談,在公事上,我們依然可以合作的很愉快,但蔣拿也許會公私不分,我不希望我的合作對象帶着負面情緒來工作。”他看了一眼許周為,說道,“聽說你也二十七歲了,這個年紀,你爸媽也該着急你的婚事了。你能夠打打殺殺多少年?現在貨運公司也許是個安穩的去處,可你做來做去,也只是一個小喽啰而已,每個月拿幾千塊,一年下來也許有十萬,收入雖然不低,卻也不高,能娶到多漂亮的女人?像姚岸這樣的,你一輩子也娶不到。”
許周為突然紅了臉,梗着脖子道:“老子還不稀罕姚岸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
沈綸微微不悅,卻不動聲色道:“我單獨找你,是因為我手上有一批貨,也許這兩天就要運輸,數目比較大,能拿到的錢也很可觀,我希望找一個長期合作的對象。”
許周為蹙了蹙眉,沈綸又道:“有了錢,才能要什麽有什麽,你現在處處被人壓,能撈到什麽好處,以後萬一碰上自己喜歡的姑娘,要是被像蔣拿這樣的人看上了,你能争取嗎?”
許周為立刻道:“放屁,老子想要什麽女人沒有!”頓了頓,他又問道,“什麽要緊的貨你要找到我?”
沈綸勾了勾唇:“一批質檢不過關的飲料,我想繞一個圈,再重新出售,撈回點兒本錢。”
許周為嗤了一聲:“就這點兒破事兒?”
沈綸伸了幾根手指:“這個數。”
許周為一愣,心底咋舌,沈綸說道:“我跟蔣拿也許會因為姚岸,以後都沒法合作了,他不太管你們私底下接的運輸生意,以後每一季可能都需要你幫忙,價錢可以再慢慢加。”
許周為聽罷,不再說話,沈綸勾了勾唇,将方向盤轉了一個彎,按原路返回。
那頭蔣拿喝得醉醺醺的醒來,抱着姚岸的枕頭親了兩口,夢裏似乎是姚岸躺在他人懷中的情景,蔣拿冷哼一聲,姚岸爪子鋒利,一定不會被別人占便宜。可他又擔心姚岸的毒瘾,想了想,他抓起手機撥打了醫生的電話,聲音仍是酒醉時的沙啞。
醫生并不能給蔣拿百分百的保證,卻給了他足夠的信心:“我之前在橋心見過姚小姐,聽說是她的阿姨有毒瘾,姚小姐對這個東西深惡痛絕,潛意識裏就一直在抵制,我相信她的毅力足夠堅強,她能夠不用藥物支撐這麽多天,以後也一定可以。”
蔣拿卻仍是有些不安,可如今他無能為力,只能配合姚岸的行動。
傍晚時分,沈綸從品汁回到公寓,司機這才離去。
姚岸悶悶不樂的坐在沙發上,前面是倒出一小杯的美沙酮。沈綸問道:“喝過了?”
姚岸搖搖頭:“沒有難受到極限,我不喝。”
沈綸一笑,進廚房做了一些飯菜,讓姚岸過來吃飯。
姚岸扒着飯碗說:“我明天想出去吃飯,你把我關在這裏,很悶。”
沈綸動作一頓,替她夾了些菜,“我沒有關你,我是在留你。”
姚岸一怔,沈綸笑了笑,說道:“我想我們需要多點時間相處,現在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我們都知道彼此的秘密,我不認為兩周後你會若無其事,不如我們就這樣在一起吧,你現在還想着蔣拿,我給你點時間,不急。”
姚岸一時沒了胃口,垂着頭不再吭聲。
她掰着指頭數時間,不過短短兩日,她已覺得度日如年,時針分針和秒針仿佛分開游走,被掰離成三瓣,每一瓣都将速度拖延到最慢,她被關在時間桎梏出的黑暗角落,連呼吸都焦灼疼痛。
第三天姚岸終于有機會出門,夜裏沈綸帶她去士林看煙火晚會。
晚會場地位于湖泊景區,附近旅游開發極佳,不遠處是茶園,一到時節便有旅客來此采茶。
山下便是幾家茶莊,亭臺樓閣古色古香,晚會在距離茶莊較遠的湖泊旁舉行,縣電視臺早早到來,做足準備,有記者駐紮在茶莊,采訪那些茶客今晚來此的目的,許多人都是沖着煙火來的,縣文化節的活動層出不窮,這是繼大會堂晚會後的第二個活動。
沈綸預定了三樓的包廂,站在窗前便能見到煙花盛放的震撼場面,包廂用薄薄的竹制屏風隔斷,整個茶樓都透着一股靜谧的古韻。
菜色仍舊清淡,許多都用茶葉烹制,幽香特別,引人食指大動,姚岸慢悠悠的吃了幾口,沈綸靜靜地看着她,時不時的替她斟一杯茶。
煙花絢爛,半邊天空被點亮,樓下漸漸嘈雜,茶客們按耐不住,紛紛交頭接耳,贊嘆縣鎮府的大手筆。
沈綸将姚岸拉去窗前,指着圖案別致的煙火說:“偶爾看看這個,放松一下心情。像不像過年?小時候濱州市沒有禁煙花爆竹,過年的時候都能看到這些熱鬧,現在我已經很多年沒看到過了,你們縣裏沒有禁這種——”他轉頭看向姚岸,“過年的時候,我給你放煙花?”
姚岸捏着窗棱不語,煙火将她的五官印在了紅黃藍綠下,影影綽綽的能看到長睫輕扇。許是室內溫暖,她的耳朵有些紅,那抹粉色勝過鍍金的驕陽,朝氣逼人。
沈綸情不自禁的從背後伸出手來,将姚岸圈在了窗前,姚岸一顫,耳邊是灼熱的陌生氣息,天空燃起一道雨幕,豔色紛紛揚揚灑落,就像從雲中掙出的綿綿細雨,樓下傳來陣陣歡呼。沈綸低低道:“姚姚,我喜歡你。”
姚岸面紅耳赤地推開他,回到座位拿起茶杯灌了兩口,沈綸低低一笑。
食至一半,姚岸想要去洗手間,沈綸點點頭,繼續欣賞煙花。
姚岸匆匆往洗手間走去,一路都不見人影,洗手間裏也是空空蕩蕩。她奇怪的四處打量,走進隔間解手,出來時正見一個陌生女人在對鏡補妝,她邊塗唇彩邊念出“李娅”的名字,姚岸忙将紙條交給她,小聲道:“總共五十多個地名。”
陌生女人點點頭,将紙條塞進了化妝包。
焰火晚會直到淩晨才結束,姚岸坐在回去的車上,一臉疲憊。沈綸見她合了眼,便讓司機将暖氣調高一些,到達小區樓下,沈綸不忍吵醒姚岸,誰知姚岸自己睜了眼,打着哈欠下了車,沈綸見她睡眼惺忪,不由笑了笑。
☆、79征奪戰
對面的公寓仍舊漆黑一片,窗簾遮得嚴嚴實實。
蔣拿盯着鏡頭,看着姚岸從車中下來,與沈綸并肩走進樓道,兩人貼得這般近,姚岸身上的衣服他從未見過。
蔣拿狠狠捏拳,手上青筋遍布。李娅接完電話,欣喜道:“終于拿到手了,天一亮馬上就開會!”
同事們低低地歡呼一聲,蔣拿猛地轉頭:“馬上就讓姚岸回來!”
李娅蹙了蹙眉:“姚岸找的借口是要去看徐英,兩周沒到,她不能貿然離開,只能找機會。”她見蔣拿似要發怒,立刻道,“我讓你來這裏,已經是違規了,你別急,不差這幾天,再等幾天,所有的事情就全都能夠結束了!”
蔣拿深深的吸了口氣,克制不住怒火攻心,渾身顫抖。
第二日豔陽高挂,氣溫又降新低,空氣幹燥。
公安部禁毒局召集省公安廳禁毒總隊,南江市公安局刑偵支隊,泸川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禁毒支隊,以及甘肅省某市公安局禁毒支隊,在南江市召開案件協調會。
省公安廳副廳長沈志宏做出重要指示,禁毒局處長王友兵進行案情部署,根據泸川警方提供的資料,鎖定甘肅某市某縣,抽掉縣公安局民警,潛入當地進行暗訪排查,确定麻黃素加工廠及冰毒|制造廠的具體位置,同時調派南江市公安局民警,對市縣各地進行偵查,找出冰毒|加工窩點。
王友兵說道:“這個販毒團夥,輾轉多個省市作案無數,從最初的泸川,到現在的甘肅,整整十一年,我們必須要将他們一網打盡!”
他打開資料,屏幕上的信息一張張翻過,“十一年前,泸川市黑道橫行,冰毒作為新型毒品,第一次出現在泸川,各大娛樂場所到處可以見到,通過一系列□行動,終于得到有效控制。”
畫面轉至一個身穿風衣的中年男人,“七年前,泸川市當地有名的白老大在一次冰毒交易中被捕,販毒團夥卻沒有落網,反而繼續流竄在周邊省市。據可靠消息,與白老大交易的人代號為K,已于三年前身亡,生意交于其手下,名叫沈綸。”
沈綸的照片赫然出現在屏幕上,西裝革履,文質彬彬。
“沈綸,男,三十歲,四年前來到南江,半年前來到中隽鎮,與當地的品汁飲料有限公司總經理陳敏發成為了合夥人。他和慧園美生物技術有限公司前研發部主任徐英相識多年,而徐英,恰好是這個販毒團夥近幾年的聯絡人。”
“一年前,泸川、濱州、南江等地,出現了一種新型冰毒,與沖泡的果汁、咖啡,以及茶葉一起售賣,涉及面積廣,危害青少年範圍極大。而沈綸的飲料廠,名義上生産各類果汁以及高檔沖泡飲品,實際上是利用沖泡飲品,以及它的交通網絡,将冰毒摻在裏面,換一種其他的包裝,運往各地。”
王友兵繼續指着屏幕:“他的司機李中貴、研發室主任吳永,都是他的得力助手。李中貴負責對外聯絡,吳永負責研發新品。”
圖片上顯示南江市彙田北的貨運中心,“這裏的兩間倉庫,租賃者姓名是李中貴,根據警方線人提供的可靠資料,這間倉庫是冰毒的混裝地,以及茶葉和飲料的中轉站,附近龍蛇混雜,看守潛伏其中,極易掩人耳目。”
屏幕上的圖片一張一張變換,王友兵敘述詳細,将每一個點逐一分析,最後說道:“現在,根據我方潛伏在沈綸身邊的卧底提供的消息,對方的交易地點定在南江市某地,嫌疑地點多達五十三處,重點嫌疑地為彙田北附近,這裏人煙稀少,又與倉庫極近,方便販毒團夥運達,從現在開始,專案組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務必将此販毒集團一網打盡!”
大夥兒衆志成城,立刻着手處理手頭的任務,各個支隊離開會議室,又前往辦公室繼續進行詳細部署。
李娅接到電話時有些驚訝,她帶着蔣拿站在辦公室門口,說道:“王處長讓你進去。”
蔣拿面無表情的走進辦公室,王友兵站在辦公桌對面,笑道:“秦來,随時歡迎你回到警隊!”
蔣拿蹙了蹙眉,王友兵繼續說:“當年的案子舉國轟動,必須要立刻結案,你要求轉換身份,我就知道你另有打算,秦來的卧底資料一直保管在我的手裏,他不算離開了警隊。”
蔣拿笑了笑:“王叔,我坐過兩年半的牢,身份證和一切社會關系都是蔣楠,我不打算再做改變,這次事情結束以後,我就隐姓埋名去了!”
王友兵笑着搖搖頭:“我再讓你考慮考慮。”
那頭姚岸又一次在陌生的卧室裏醒來,她找到沈綸說:“我再不回家不行了,出差太久。”
沈綸系着圍裙,站在水池邊打雞蛋,手上動作熟練,他說道:“我給你烤個蛋糕,兩周時間還早。”
姚岸抿了抿唇:“你為什麽偏要兩周後才帶我去見徐老師?兩周後我再來找你,我現在要回家。”
沈綸停下動作,笑看姚岸:“你要是走了再也不回來了呢?”
姚岸一愣,沈綸繼續低頭打蛋,慢慢說道:“姚姚,你知道人性嗎?”他将雞蛋倒進另一個碗裏,說道,“人性不光是簡單的善惡,還有貪嗔癡,欲|望、喜怒和喜好,每個人都被它們操控。這當中還有一點,就是欲|望裏的不知足。小時候我考試次次都考一百分,有一回考了九十九分,我父親把我打了一頓。後來升學,我經常都考年級第二,有一回考了年級第一,我父親就要求我每次都必須考第一。‘不知足’對我來說是一種促進和誘惑,它誘惑着我抓住更好的。”
沈綸放下碗,轉頭看向姚岸,慢慢走近她,低低道:“本來,我遠遠的看着你就夠了,雖然你總能時不時的誘惑我。現在你就在我的身邊,我們一起吃飯,一起看電視,偶爾聊天,我制毒,你吸毒,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讓我這麽喜歡,如果你現在走了,再也不回來了,我也沒法再接受回到之前沒有你的時候,我該去哪裏找你?”
姚岸怔怔的退後一步,後背抵住了冰箱門,脊椎僵直,冰寒刺骨。
沈綸貼近她,唇若有似無的觸在她的額頭,低低道:“你放心,在你沒有忘記蔣拿之前,我不會碰你,我喜歡你,不希望你對我有所抗拒。”
姚岸咽了咽喉,發不出一個音。
她回不了家,出不了門,失去了對外聯絡的一切辦法。
沈綸這幾日并未前往品汁,成日呆在家中對外聯絡,似乎極忙,但臉上的笑意卻愈發多了,仿佛志得意滿。
他對姚岸規規矩矩,毫不逾禮,時常煮些姚岸喜歡的菜色給她吃,買來一堆書籍讓姚岸解悶,姚岸毒瘾發作時,他便陪在她身邊。
沈綸販毒卻從不吸毒,他頭一次去查找戒毒有關的資料,盡量讓姚岸在毒瘾發作時不痛苦。姚岸不願喝美沙酮,他便買來安眠藥,雖然安眠藥也不好,但偶爾吃一次,确實能減輕痛苦,再者姚岸毒瘾并不太重,來到這裏後卻一直失眠,她反而并不抗拒安眠藥,吃完一粒倒頭就睡,盡量避開沈綸。
如此過了三日,姚岸的面色愈發蒼白,她開始後悔開始害怕,對面的樓裏似乎沒有人,她擔心自己會被遺忘在此。
陽臺上涼風習習,晝夜溫差總是極大,姚岸瑟瑟發抖。沈綸敲門進來,将宵夜放在桌上,說道:“別着涼了,進來吧。”
姚岸恍若未聞,沈綸又道:“我後天有公事,不能陪你,明天你想去哪裏,我帶你去玩兒。”
姚岸立刻道:“要麽帶我去看徐老師,要麽讓我回家一趟。”
沈綸淡笑道:“我會讓你回家的,再過幾天,等我忙完這一陣,你現在身體也不行,萬一回家被你爸媽發現了,你怎麽辦?”
姚岸攪拌着湯圓,突然想起蔣拿在前不久才替她煮過這個,一時有些難受,這種感覺與螞蟻噬咬時的疼痛不同,螞蟻噬咬時她在不斷壓抑,現在,她卻想讓這種感覺釋放出來,從頭到腳都滲滿這種心絞般的折磨。
第二天沈綸帶她前往溫泉山莊游玩,獨立的溫泉池裏煙霧缭繞,姚岸不願下水,只坐在一旁吃水果看書,沈綸知道她的心思,便從池子裏出來,說道:“你一個人泡,我去裏面休息休息。”
姚岸見他離開,這才脫去外袍躺進池子。
這幾日她身心俱疲,溫水似乎在撫平她緊繃的神經,一下水她便舒了一口氣,合上眼靠着碧池休息。
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聽見一陣細微的腳步聲,在她時刻保持警惕的現在,任何聲音都不再輕易放過。姚岸心頭一緊,猛地睜了眼,下一秒她立刻哽咽,從水裏騰的爬出來,狠狠地撲進蔣拿懷中。
蔣拿緊緊摟住她,也不管濕漉漉的水沾得他全身都是。兩人不言不語,彼此心跳緊鄰,周遭的時間仿佛停滞不前。
半響蔣拿才吻住姚岸,猶如頭一次的莽撞,他胡亂親着姚岸的眼耳口鼻,聲音促喘,急切焦躁,邊親邊重重拍打姚岸的臀,“啪啪啪”的響了三聲,他咬牙切齒:“那天我就該把你弄死在床上!”
姚岸笑了笑,一滴淚滑至嘴角,蔣拿細細舔去,含着她的唇說:“明天他們交易,沈綸太警惕,他讓你寫了這麽多地址,偵破難度很大,他不讓你走,也是在防範任何有可能洩露消息的情況,你再忍一忍,明天我就來接你。”
姚岸連連悶哼,口不能言。
蔣拿又重重吻了她一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便匆匆離開了。
返回小區的路上,姚岸終于卸下了連日來的緊張不安。
沈綸見她氣色紅潤,松了口氣,忍不住撫了撫她的頭發,姚岸微微躲閃。
兩人下了車,并肩往樓裏走去,司機将車子倒退,慢慢的開出小路,往前面的車庫駛去。斜處的樓房旁,姚岸姑姑拎着一袋礦泉水朝這裏張望,不可思議的看着姚岸消失在樓道口。
她恍恍惚惚上樓,走進施工接近尾聲的新居,将礦泉水交給裝修師傅,她匆匆交代了幾句,便趕回了家裏。
姚母正在家中織毛衣,天氣漸涼,一家人的衣服都毀于火災,補齊的衣物并不多,日子過得拮據,她能省便省。手工打織的毛衣不如外頭買來的精致,姚岸要在外工作,必須穿着體面,姚母絞盡腦汁琢磨花色,反反複複修改數次,終于敲定了圖案。
一只袖子剛剛織完,外頭便響起了敲門聲,姚燕瑾爬下床,急匆匆的跑去開門,見是姑姑,她有些失望,卻仍禮貌相迎。
姚岸姑姑見到姚母,開門見山道:“你說姚姚在出差?”
姚母奇怪道:“是啊。”
她利落收針,又聽姚岸姑姑急道:“你馬上打電話給她,問問她到底在哪裏!”
姚母蹙了蹙眉:“她這幾天工作忙,就只有晚上的時候給我打電話,白天她一直關機。”
姑姑氣道:“不用說了,她一定是在和男人同居。”
姚母一驚,“你瞎說什麽?”
姚岸姑姑焦急的跺了跺腳,将之前所見告訴姚母,最後道:“姚姚這麽乖,一定是被男人騙了!”
姚母一陣暈眩,氣急敗壞道:“她居然……居然跟男人……”她說不出話,未婚男女在外同居,對她來說比任何事情都要羞恥。
兩人急急忙忙商量如何是好,姚岸的手機一直關機,無法打電話核實,姚岸姑姑最後敲定:“這樣,現在已經天黑了,明天天亮我去小區裏打聽一下,确定有陌生人住進那棟樓裏,我馬上就去找她,你別擔心,在家裏等我消息。”
姚母無計可施,只能聽姚岸姑姑安排。
第二日清晨,沈綸早早便要出門,他叮囑姚岸:“要是實在受不了,美沙酮喝一口也沒有關系,今天我回來的可能有些晚,你有什麽事就跟老李說,老李會告訴我。”
姚岸無精打采的應了一聲,沈綸看了她半響,忍不住扶住她的肩,在她的額頭落下輕輕一吻,姚岸一顫,立刻偏開頭。
沈綸低笑一聲,開了門讓司機進來。
那頭警方經過幾日排查,終于在緊要位置布下天羅地網。
彙田北附近的外來打工者極多,民警喬裝打扮,在物流公司外派了兩人粉刷外牆,噴塗物流公司的名字,沿路還有清潔工人和小販,以及客車司機和垂釣者。
衆人分工明确,與甘肅警方時刻保持聯絡,從交通局得悉兩輛貨櫃車在昨日已駛入了省內,現在便往這個方向開來,貨櫃車內便是對方頭目,以及出差在外的品汁東樓研發室主任吳永,供貨商會在彙田北親自交易。
上午九點,人流漸多,已有許多大貨往彙田北的倉庫駛來,裝貨卸貨忙得不可開交。
沈綸将車子停在彙田北一角,許周為從大貨上跳下來,趴在沈綸的車窗前說了幾句。貨櫃車越來越近,片刻就到達跟前。兩名手下從皮卡車裏下來,上前幾步相迎,沈綸走下車,與對方握了握手,兩人相互寒暄。
吳主任在旁介紹情況,幾人往貨櫃車走去,車門一打開,滿滿的箱子裝在其中,沈綸點頭示意,許周為跳上貨櫃車準備卸貨,沈綸的屬下便将手中的箱子遞了上去。卻不想突然間,四面八方湧來幾十人,有人大喝一聲,一道道口令布下,手槍舉在空中,不知狀況的打工者們四處逃竄,彙田北一時大亂,民警朝他們直直沖去,沈綸猛地奪過屬下藏在腰間的手槍,迅速朝一旁的車子跑去。
同一時間,甘肅警方接到交易成功的信息,立刻沖入藏匿在化肥生産廠裏的麻黃素加工廠,以及毗鄰而居的一棟三層農民房的冰毒|加工廠,十五名犯罪嫌疑人全部落網。
彼時姚岸正忐忑不安的坐在餐桌旁,司機不知在看什麽小品,大笑不斷,姚岸念了一道菜,說道:“李師傅,中午能不能吃這個?”
司機朝她點點頭:“沈老板說了,你想吃什麽都行,我一會兒就給你叫外賣。”
姚岸蹙了蹙眉:“我想吃自己做的,外面味精太多,你方便去菜場買菜嗎?”
司機還未回答,門口突然傳來拍門聲,姚岸心神一凜,卻聽外頭喊道:“姚姚,你是不是在裏面?”
姚岸一怔,看了司機一眼,司機早已警覺起身,抵門看向貓眼,姚岸急道:“是我姑姑!”
司機皺了皺眉,不知是否該開門。手機突然響起,司機立刻接聽,姚岸姑姑仍在外頭叫喊不斷,拍門聲引來了鄰居,姑姑在那頭問了幾句,那鄰居喊道:“是啊是啊,是有這麽一個女的,前幾天還有男人上門來吵,應該是三角關系。”
姑姑聽罷,愈發着急。
裏面的司機聽了幾句,立刻變色,正要挂斷電話,他又問道:“那姚小姐呢?”
沈綸頓了頓,車子在急速行駛中,警車窮追不舍,卻已被他甩開了一截,沈綸繼續加速,烈風厲厲的擦着他的臉,他沉聲道:“把她一起帶出來。”才說完,後頭突然傳來“嘭嘭”兩聲巨響,沈綸猛地轉了轉方向盤,卻已來不及,車輪塌陷,車子迅速失控,直直的沖向了物流公司的外牆,大紅色的油漆仿佛在那一瞬幻化成了鮮血,淋淋撲撒而來,洶湧如滔天巨浪,“轟”的一聲,火光沖天,吞滅了深秋最溫和的暖陽。
司機聽到了劇烈的爆炸聲,立時蒼白了臉,他不再顧及姚岸,猛地打開門往外沖去,姚岸姑姑不備大門突然打開,臉上被重重擊了一記。卻不想樓下突然沖上來一群人,沖司機大喝一聲,他面色一變,迅速抓住還未回神的姚岸姑姑,掐住她的脖子喊道:“全都讓開,否則我掐死她!”說罷,他手上用力,姚岸姑姑立時迫張了嘴,臉上充血,痛苦難言。
上下樓的鄰居們見狀,馬上躲進了屋裏,警方怒喊兩聲,命他放開人質,司機大力揮手,讓他們下樓。
姚岸吓得失了血色,卻不敢上前,害怕司機錯手。她四處張望,拽起一個瓷器擺設,咬了咬牙,準備随時瞄準時機沖上前。
警方一步步往後退,安撫司機放輕動作,眼見姚岸姑姑似乎窒息,姚岸再也等不及,舉起瓷器就要往前砸去,肩膀上卻突然搭來一只手,姚岸驚得失聲尖叫,瓷器跌落到地上,還未傳出碎裂的巨響,耳邊一陣風過,便見蔣拿沖到了門外,重重踢向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