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章節
一身汗,感覺渾身都帶一股鹹味,成了條大型鹹魚。但請她吃食堂也說不過去。阿寧一件煙灰色背心,純白色休閑七分褲,涼帽,一副茶色蛤蟆鏡,占了一張靠窗的桌子,拄桌上玩手機,這一臉惬意,倒看不出對跑這一趟的不樂意。吳邪就不同了,擠在人堆裏排隊,男人的汗臭和女人的香水味攪拌在一起,配成一味毒藥,仿佛下一秒就會捉走人的魂。
褲包裏手機忽然振起來,掏出一看,是解語臣,眉心一皺,盯着屏幕看了一會才接聽。
“喂。”
“晚上聚一聚。”解語臣直奔主題,順便報了家酒吧地址出來。
吳邪沉默片刻,道:“算了,這幾天忙,我早睡。”
解語臣道:“昨天回我小叔那,老癢也在。”
說起來兩個人是堂兄弟,不過老癢他爸去得早,他們母子跟解家也不怎麽親熱。前面一個人端起盤子走了,吳邪往前挪一步,站在櫃臺前,一邊摸皮夾一邊報餐名,那邊很快又傳來解雨臣的聲音:“跟他在外面吃?”
等服務員操作完,吳邪打開皮夾抽了一張紅票遞過去,下意識笑了笑,道:“請阿寧,還個人情。”接過找回的零錢,放回皮夾,手機那頭解雨臣有了俄而的沉默,忽然道:“好像是有其他事辦,順路過去,玉砌也來了。”
“玉砌?”
“齊羽是吧?”解雨臣道,“跟你長得挺像,舉手投足,很多小動作也像。真是奇了——別誤會,我跟你一樣,對你爸媽非常有信心。”說着笑起來,吳邪也跟着笑了,道:“前天我才見過他。你說——我這是不是很有大作家相?”
解雨臣笑道:“說話跟放屁似的。”
吳邪啧了一聲,道:“你就嫉妒吧。”
解雨臣笑了一會,道:“他跟張起靈很早就認識?”
吳邪一愣,給了個肯定音。老癢這張嘴——這一來敗露了太多,本來按理說,跟老癢碰頭,他應該帶解雨臣過去。當時還是沒想周全。
“吳邪,你太傻逼了。”解雨臣說。
結果晚上他還是應邀去了。
解雨臣還叫了胖子和王盟,晚飯就在外面吃。胖子晚飯就沾了酒,到酒吧又被解雨臣拉着吳邪一起灌,二對一,沒多久就敗下陣來。說話不利索,還偏拉着他們說話,先是罵霍玲,家裏有錢有關系,爬到這個位置,還真把自己當一回事了,自己沒幹多少實在事,還喜歡擺點架子,雞蛋裏挑骨頭,把員工當畜生。聽胖子罵人特別有意思,繞着彎子罵,變着語氣罵,還不帶重複的,多大的怨氣讓人聽了都想笑。吳邪和解雨臣點着煙靠在包間沙發上又是笑又是鼓掌,時不時再給他加點酒,王盟是新人,本來還有些拘束,這下也被胖子帶入氣氛裏,義憤填膺起來了。
“所以說啊天真,傻人有傻福,這話對你太管用了。碰上阿寧,多清淨,有時候是可惡了點,不過打心裏是對你好的,指不準再不久就擦出愛的火花了,結晶也跟着來了。工作把妹兩不誤。哪像胖爺,跟宮鬥似的。”胖子話鋒一轉,對吳邪道。
吳邪道:“滾你媽的,我要能跟阿寧,你跟霍玲也差不多成了。還結晶?”
胖子大笑,道:“他媽這淡扯的,胖爺要是跟霍玲,你跟張起靈都成了!”
解雨臣剛拿起冰啤喝了一口,嗆得一陣咳嗽,吳邪一張臉成豬肝色,好在燈光暗,每個人的皮膚被照成暗黃色,變化不太明顯。埋頭抽了張紙,給解雨臣遞過去,後者基本上緩過來了,對胖子一本正經道:“今後離霍玲遠點。”
胖子一愣,不悅道:“怎麽着?為你秀秀妹妹不高興了?”胖子當然知道他跟吳邪也不太喜歡霍玲。
解雨臣把紙揉成團,用力捏了兩下,仿佛有空氣像水一樣被擠出來,随手往垃圾桶裏一抛,笑道:“當心一語成谶。”
王盟連連點頭,道:“其實霍玲也是個美女——”被胖子一瞪,一個轉彎,“就是性子醜。”
胖子這才點點頭,一臉欣慰。
又被解雨臣灌了一會,胖子基本上分不清東西南北了,摟住王盟叫雲彩,吳邪笑道你這雲彩挺大只,胖子又跟他拌了幾句,就被解雨臣差王盟送走了。像是唱了很久的音樂盒突然損壞,音樂驟然切斷,盒子裏兩只滑動的小人也被撤走,盒子成了單純意義上的盒子,空牢牢,咔嗒一下蓋上蓋,伸手不見五指。
解雨臣是吳邪肚子裏的蛔蟲,反過來,吳邪也不差。叫上胖子王盟是給他減輕心理壓力,再把胖子灌醉,支走兩個人,打開天窗說亮話。解雨臣躬身幫他加滿一杯冰啤,也沒遞給他。
“胖子說的,也不是全不靠譜。”他點了支煙,靠回沙發上,吸了一口,兩根手指夾着,扭頭看他,“我看阿寧對你有點意思。”
吳邪笑了笑,道:“我以為你指他後面一句。”
解雨臣道:“追阿寧,我幫你。最多一個月。”
吳邪沒吱聲。
“齊羽的事,你就沒好好想過?”
“怎麽想?”
“張起靈很早就認識他。”解雨臣道,“你跟他很像。”
吳邪一皺眉,“說別的。”
解雨臣不聽:“為什麽不是他?偏是你?”不容吳邪回答,緊接着道,“我就說你傻逼,以後怎麽死都不知道。”
吳邪頓了頓,道:“替代品之類的,張起靈不會幹這種無聊事。”
解雨臣笑了。
吳邪拿起啤酒,喝了一口,抿了抿嘴唇,道:“你不是這麽想的。直奔主題,我們不繞彎子。”他盯住解雨臣的眼睛,“我知道你為我好。”
沒有否認,解雨臣沉默半晌,時間太長,直到吳邪心裏的燈都一盞一盞暗下來了,見他喉結滾了滾,“你還可以回頭。”
略微一頓,吳邪道:“到底能不能,我自己最清楚。”
“沒有什麽逃不脫的,你以為走不出去,其實狠一下心,時間久了,回頭看看也沒什麽了不起。”解雨臣說,“想想秦海婷。”
吳邪笑道:“不一樣,當時她是我女神。”
解雨臣道:“你就不想跟她在一起?”
“想過,但只是想過。”
解雨臣一笑。吳邪又說:“會有這樣的人,喜歡上了,才覺得這些年都是白活。”頓了頓,深深吸了口煙,對着天花板吐完煙霧,思量許久,“才發現以前的戀愛都不是戀愛。不一定要占有他,但心裏清楚,除他之外不會再有誰了。實在不行,分開了——不是沒有分開的設想,什麽事都有萬一,但就算分開,有些東西已經根深蒂固,拿不走了。分開了,就一個人把這輩子浪費完,虛度完……總之,不會再有誰了。”
解雨臣埋下身,手拐抵在膝蓋上,把煙灰磕進玻璃煙灰缸裏。
吳邪又沉默一會,“你說我總能找到确切的比喻,但關于他,說來說去我只有這些話。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答應也罷不答應也罷。”
誰都沒再說話,狹窄的盒子封得死緊,陰涼的風都透不進來,只有空調堅持運作,空氣仍然濕悶,讓人提不起力氣。很久——也許不是,沉默的空間裏時間流動變得很慢——在吳邪看來的确過了很久,解雨臣站起來,拍拍褲子,扭頭看仍然呆呆注視他的吳邪,笑起來,“走了,你還想再待一會?”
吳邪一愣,跟着站起來,擡腕看了看時間,剛好十點,不像解雨臣的風格。
“這就走了?”
解雨臣皺眉:“還有什麽可說的?你話不是說完了,說來說去就那幾句?”
吳邪面色略顯尴尬,稍微低下頭,摸了摸鼻子。
胖子走時候解雨臣就讓王盟幫忙去結賬,現在說走就走。出了包廂,兩個人難得無話可說,像剛分手,解雨臣稍顯随意,走得稍靠前,還玩手機,吳邪卻渾身僵直,擡頭挺胸,平視前方——好像他是被甩的那個。
重金屬音樂吵得腦仁疼,吳邪稍微扭了扭脖子,有意無意往吧臺瞟,所有人成了一連串的小點,排成一排,化作一串省略號。但太不标準,像小孩子塗鴉點出來的,點與點之間間隔不一,大小不一,有的細長,有的肥厚,有的大,有的小……有點眼熟,目光下意識在那只小點上停留片刻,旁邊是一只細長的點。
吳邪停下來。解雨臣走了一段,又轉回來看他。吳邪盯着背影又認了一會,才走過去,一掌拍上少年的肩,“高中生明天不上課?”
被吓了一跳,黎簇渾身一顫,屁股離開座椅短短一瞬,又落回來,然後才轉過頭——和旁邊那個穿一件米色雪紡衫的女人一起。黎簇說了句什麽,吳邪的注意力在這女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