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阿雪重新回到了莫驚春的院子。
泫然若泣的莫沅澤扒着他的小腿嗷嗷,還得是徐素梅過來才将人帶了回去。莫驚春有過一瞬間的心虛,但是在看着兔子若無其事吃草的動作時又很是頭疼。
他不希望看到那個猜想,但精怪行事不會那麽簡單。
之前三月的懲罰殘酷至極,也沒見精怪有半分退讓,如今這新的兔尾懲罰毫無期限,他心生困惑,又因這偶然撞見的解說而升起古怪的猜測……
盡管是猜測,莫驚春心裏卻是悲涼。
若是真的,當真恥辱。
是夜,他躺在被褥裏,再沒想之前那麽平安睡去,猶豫再三後,他探手往下,像是要嘗試。
守夜的墨痕在外面打瞌睡,迷迷瞪瞪好像聽到了痛苦呻吟聲,他猛地一個激靈磕在邊上,發出不輕不重一聲響,“二郎?”他的聲音有點迷糊,像是分不清楚剛才那瞬間究竟是他做夢,還是屋內真的叫人了。
半晌沒有動靜,墨痕才重新栽倒下去,迷糊地想着該是夢呓罷。
屋內,藏在漆黑幽暗裏的男人面紅耳赤,那是一種古怪的羞紅,身體逼到極致才會染上這種色彩。
可莫驚春面上卻是毫無表情地撒開手。
如果要讓這懲罰消失的代價需要如此難以承受的撫摸,便罷了。
他可以在夏日依舊不換輕薄衣裳,頂多會被外人誤以為是有什麽怪癖,但也總好過再來一回!
他洩氣地蓋上被子,好半會才沉沉睡去。
…
公冶啓面色發沉,身前跪倒一片人,包括臉色蒼白的柳存劍。
Advertisement
他安靜地坐着,便宛如兇獸盤踞。
“殿下,您應該早做準備。”柳存劍心裏慌,可他不得不說。
太子并不會因為發脾氣就亂砸東西,東宮之所以跪了一片人,不過是因為他們覺察到了殿下的暴怒,心中恐慌而已。
引得太子兇暴的點,便在于柳存劍方才的話。
他強撐着說道:“殿下,最近朝中局勢古怪,您的幾位手足異動頻頻,想來心中是有些成算。若是您坐視不理,怕是會引發後患。”
以太子之英明神武,柳存劍其實猜出太子不願動手的緣由。思來想去也是好笑,這天底下最是普通尋常的親情,居然真的會出現在皇家中,一對最不該有的尊貴父子之間。
太子肅穆安坐,仿若沒有聽到他的話。
俊美面孔上面無表情,就仿佛一切都被塵封在皮下,可那雙眼……
是毫不掩飾的濃黑。
誰都不想體會太子的暴怒。
他的怒意,并不只在面上的戾氣與瘋狂,更在沉靜壓抑下的暴虐嗜血。
劉昊或許會害怕太子偶爾一閃而過的張狂肆意,卻更害怕他平靜無聲的濃漿怒火。
那一瞬,仿佛太子的兩面融為一體。
他是唯一一個真正清楚太子發生了什麽的人,或者說,除了永寧帝和皇後之外。
如果主家有什麽問題,是瞞不過近身伺候的人。尤其是最為靠近的那一個。
東宮身邊跟着進進出出的人太多,別人以為太子只是喜怒無常,張狂放縱。可劉昊卻知道如果若止步于這樣,那一切都是美滿。
太子偶爾會流露出暴虐的一面。
比原來的他更加瘋狂,更加嗜血。
或許他是渴求着殺戮。
劉昊無法說清楚那究竟是什麽,但他曾有兩次當真與“他”擦肩而過,那時候的下場和帶出來的人命,過于嚴重。他能活下來,也正是基于他在其中的表現。
正因為如此,他對莫驚春的态度方才如此柔和,那是因為他們同病相憐。
只不過莫驚春比他更慘了些,至少劉昊知道發生了什麽。可是那位太傅或許都不知道自己是十來年的遭遇究竟是為了什麽。
劉昊在柳存劍的示意下巍然不動。
笑話,現在的太子要是能勸說得動,那該抹脖子的就是他了!
好半晌,殿外傳來了別樣的聲響。
太子略動了動,劉昊便心知肚明地爬起來。過了片刻,他驀然回來,穿行過地上跪着的一群,走到太子殿下身邊說了什麽。
公冶啓幽黑的眸子盯了他一瞬,淡漠起身。劉昊緊跟上,在越過那些個內侍時踢了一腳,機靈的立刻就跟上了。
至于不機靈的……
劉昊眼底毫無情感,東宮容不下過于精明的,卻也容不下愚蠢的廢物。
他們去往了長樂宮。
殿下在長樂宮待了半個時辰,出來的時候,劉昊看不出他的臉色是好還是壞,不過回去的攆車上,他總算聽到太子殿下說話,“如果孤現在出宮……”
劉昊:“……您還是先殺了奴婢吧。”他哭喪着臉說。
他們前腳剛從長樂宮出來啊!
太子殿下不服氣,“殺了你能頂什麽?用你的血鋪出宮的路嗎?”
劉昊的心漏跳了一拍。
太子正在盯着他。
“你一個人的血可不夠。”太子若無其事移開了眼,“回去罷,父皇禁足,孤回去睡大覺。”
劉昊:“……”什麽?
他心裏是決然不相信太子所說的話,只是萬萬沒有想到,殿下還真的就此蟄伏,再沒有管外界的風雨,只是經常往返長樂宮,直到一日被鳳鸾殿請了過去。
鳳鸾殿內,皇後的臉色稍顯蒼白,不過都掩蓋在了一衆胭脂水粉之下,但太子還是一眼看得出來。
“母後,近來太醫可有來請平安脈?”太子蹙眉。
皇後:“昨日剛看過,只是睡得少了些。”她的語氣不疾不徐,用眼神示意太子坐下。
太子笑嘻嘻地在她左邊坐下,看着皇後手裏拿着的賬本,“有人給我送來了一份禮物。”她玩味地看着手裏的東西,“不過相比較這個,啓兒……”
皇後看向太子,眼神稍有不同。
“對張家,你得拿出個明确的态度。”皇後幾乎是明示,神色顯得有些嚴厲。
張家。
太子稍顯疲倦地蓋住了眼底,又是張家。
…
“轟隆隆——”
幹打旱雷。
莫驚春坐在茶樓裏與同僚吃酒,他們中一人年過三十,膝下總算得了一子,喜得跟什麽似的,高興邀請着諸位熟悉的同僚出去吃酒。
雖然現在京城氣氛不太明朗,但對于他們翰林院的官員來說,大部分并不在意。除了新進來的人,其他多數是後半生都在在這做學究。只做學問的人,與朝堂的風向,向來沒有太大關系。
莫驚春也抿了幾口酒,今日請客的人算是翰林院關系還行的同僚,他總得給幾分薄面。
他的酒量一般,吃了幾口眉角就飛着紅。
不過一桌有人小酌怡情,自然也有喝大了的。右手邊除了還勉強留有神智的請客人,并有兩個喝得爛醉躺了下去。
莫驚春再坐了坐,就發現唯一清醒的人居然是他。
莫驚春:“……”就他一個人可不能扶起這麽多個醉漢,而且喝得這麽爛醉,明日上值他們可有得疼。
莫驚春吃完最後一杯,慢吞吞起身打算越過地上的“屍體”去包間外叫人,至少得把這些醉漢扶上馬車。
有些還是自己走過來的,想想就頭疼。
“唔……”
桌子下的屍體動了動,發出呓語。
“……皇……”
莫驚春正踩過兩個扭曲糾纏的人體中間,真納悶那兩個人身體究竟得多柔軟,才能扭曲成那樣。
“皇後……落胎……唔……”
莫驚春僵在原地,猛地看向今日請客的袁鶴鳴。他那坨紅的臉頰與緊閉的雙眼,還有那通身的酒氣,無不說明他已經爛醉如泥。
“是男孩……”
“嗷!”
幾乎是前後腳落下的聲音,袁鶴鳴驚坐了起來,感覺腦袋巨疼,整個人暈乎乎的,勉強辨認出眼前的人是莫驚春。
“我……”
他含糊不清地嘟哝。
“你摔下來了。”
莫驚春嚴肅地說道:“你知道你喝了多少嗎?”
将喜悅變為酒量的袁鶴鳴:“……”嗷,腦袋疼。
他有種回到了公事又出了錯,顫巍巍面對着莫驚春的時候。
莫驚春無視了他腦袋後的大包,和半醉半醒的袁鶴鳴一起善後,把一堆爛醉如泥的同僚送上馬車,又親自壓着袁鶴鳴回去,給守門的陰沉沉留下一句“讓他以後莫吃酒”的囑咐才甩手離開。
莫驚春神色發冷。
他今日是走路來的,袁家想派人送他回去,但莫驚春想散散身上的酒氣,便婉拒了。
莫驚春心裏有些焦躁,他借着送人的勁全都徹查過,他們醉倒的模樣該是真的。
可誰又能保證這其中不會有僞裝?
他對一貫信重的袁鶴鳴有些不滿,這酒後嘴巴不牢靠就莫吃酒,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袁鶴鳴家裏有個做了太醫的妻弟,或許是有自己的門路。至少他在半醉半醒間說出來的呓語……皇後的确曾經小産落胎過,那是在太子八歲時,就在永寧帝圍場遇險那一年。
莫驚春心頭一驚,很多事情都串起來了!
永寧帝,麗妃,皇後,張家,太子……
狡黠月光下,莫驚春驟然停下步伐,死死地看着地上的影子。他心頭微涼,覺察到了一樁他不想知道的事情。
【任務五:警告太子】
精怪姍姍來遲的任務,更像是在肯定他心裏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