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十八聲愛慕 他原本應該是天之驕子

下午的時候梁秀茹去做了一次透析, 謝易臣就坐在了門外的長椅上等着。

閉眼小憩的時候,他難得的做了一個很短暫的夢。

夢裏的慕霜穿着潔白的婚紗,捧着漂亮的捧花朝他走來。

然後越過他, 走向了另一個男人。

謝易臣看清楚了那個男人的臉,是謝明朗。

慕霜的未婚夫。

兩人交換戒指的時候,他突然沖上前去,攔腰将人搶走。

謝易臣猛地睜開眼, 入目是白色的天花板,鼻間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他輕嘲一笑。

夢裏的他倒是把他想做的事情做了。

做完透析後, 梁秀茹一直睡着, 醒了之後想開口跟謝易臣說說話, 被他制止,讓她好好休息。

謝易臣在醫院一直陪着梁秀茹,到了第二天早上, 他出去了一趟,吃了頓早餐。

再次回到醫院的時候卻發現梁秀茹的病房前站着兩個黑衣男人。

他一驚,怕梁秀茹發生了什麽事,大步走了過去,質問着,“你們是誰。”

可那兩個黑衣男人看到他後卻微微欠身, 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讓他進去。

謝易臣眼神警惕,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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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裏,多了兩個穿着西裝的男人,站着的那個男人見到他進來後,喊了一聲:“謝總。”

在椅子上坐着的男人轉過頭來,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眼裏有很複雜的情緒在。

謝易臣對他們有印象, 是前天在街上被人襲擊的那兩個男人。

謝城看着他的那張臉,目光不離,站起身來,慢慢走近他。

謝易臣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兩步。

謝城看到了他的抗拒,轉頭去看着那個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冷聲道:“梁秀茹,既然你不肯說實話,我現在就帶他去驗DNA。”

“他是不是我兒子一驗便知。”

這兩句話信息量太大,謝易臣眼睛瞪大,眼裏是少有的迷茫,看向梁秀茹。

梁秀茹看着眼前的這兩個模樣相似的男人,一個年輕帥氣,一個成熟儒雅。

她閉了閉眼,知道這一天終于還是到來了。她捂着臉哭了出來,長發落在那張白色的被子上,“對不起,大少爺。”

“是我對不起你跟太太。”

“但我只是想要一個孩子。”

……

梁秀茹以前是謝家的傭人,專門負責照顧沈蔓青的。

沈蔓青跟謝城是大學同學,自由戀愛,很快就在一起了,之後結婚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她出生刺繡世家,性格溫婉,嫁到謝家之後長輩親戚,還有那些傭人都很喜歡她,是一個很優秀很合格的謝家少奶奶。

梁秀茹在謝家工作時,跟當時負責開車的司機謝文東在一起了,還懷了孕。

随着肚子越來越大,梁秀茹的身體已經不适宜在謝家工作,就辭了職。

可是意外橫生,有一次謝文東在跟謝城出差去外地時發生了車禍。

謝文東當場身亡,謝城命大活了下來。

當時已經懷孕八個月大的梁秀茹哭成了淚人。

謝家有給她賠償,但是她沒要,她說要人不要錢。

她本就無父無母,是個孤兒,遇到謝文東是她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

她以為自己下半輩子的生活會家庭美滿,可老天卻待她不公。

她甚至惡毒的想着,為什麽當時死的那個人不是謝城。

梁秀茹生産的那一天,碰巧跟沈蔓青是同一天,在同一家醫院。

這是謝文東之前就安排好的,托了謝家的關系,說要讓他的孩子平平安安出生。

梁秀茹以前在謝家工作的時候就知道謝家人和沈家人對沈曼青肚子裏的孩子有多重視。

同人不同命,有些人一出生就是天之驕子,而她的孩子卻沒了爸爸。

梁秀茹看着自己懷裏的孩子,一個很瘋狂的想法出現。

深夜她趁着人不注意,把自己的孩子跟沈蔓青的調包了。

之後帶着孩子離開了北城生活。

後來新聞有報道說謝家的太太失去愛子後自己也因病去世。

梁秀茹那時候才知道自己的孩子原來患有先天性心髒病,根本活不久。

謝文東死了,她的親生兒子也沒了,她不想再失去謝易臣。

這些年來,她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來對待。

她試過一天打好幾份工,生病了也不想去醫院亂花錢,衣服穿來穿去也是那幾件。

她努力賺錢供他上學,給他自己能給的最好條件。

為了謝易臣,她什麽都願意做。

他是她在世上唯一的執念。

而這種執念,早已無可救藥。

直到梁秀茹得知自己生了重病,這段時間好幾次在死亡邊緣,她才想通了很多。

是她做錯了。

謝文東的死不能完全怪謝城,只能說是命。

她對不起謝家,也對不起謝易臣。

前幾天得知謝易臣喜歡的人是慕霜後,梁秀茹看着他落寞的表情時,很想把真相告訴他。

只是她沒想到要怎麽開口。

直到今天,謝城找上門來,她就知道這一切都瞞不住了。

……

謝易臣眼神呆滞,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他看着那個躺在病床上的女人,他的母親,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對不起阿臣,媽媽對不起你……”

謝城打斷她,神色激動,“你不配,蔓青才是他的媽媽!”

“蔓青以前對你多好,結果你是怎麽對她的?你搶走了她的兒子,搶走了她活着的希望。”

“如果不是因為你,她還能多活幾年的。”

沈蔓青的身體本就不适合受孕,謝城也曾說過沒有孩子也沒關系的話,但是沈蔓青卻說:“我想給你生一個孩子,這樣即使我以後不在了,還能有一個孩子陪着你。”

生了孩子後她的身體本就虛弱,得知自己兒子還患有先天性心髒病,沈蔓青更是日夜難眠。

身體一天天的,慢慢熬不下去。

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甚至死之前都不知道那個孩子不是她的。

是謝城在她死後才發現的,不知道誰無意中說了一句:“之前夫人産檢的時候好像也沒聽說過大少爺會有心髒病……”

雖然孩子出生後醫生說過先天性心髒病分很多種,極少數在胎兒期間可能會檢測不出來。

得知這一消息後,他們一家人都沉浸在這個噩耗裏,根本沒有人會想到孩子不是沈蔓青和謝城的。

這件事情謝城沒告訴別人,只有他自己知道。

謝家二老和沈家二老年紀都大了,孩子和沈蔓青的去世對他們打擊太大,無法再承受第二次。

所以只有謝城這些年來一直在暗中尋找着那個孩子。

他想着,如果能找到,再把真相告訴家裏人。

謝家老宅裏,偌大的客廳裏聚集了很多人,沙發将近坐滿。

沈家老太太坐立不安,時不時地看着門口的方向,“怎麽阿城還沒回來。”

沈既望小心拿起他奶奶剛才掐着自己大腿的手,皺起眉頭,“奶奶,你別急。”

沈老太太又拍了一下他的大腿,“我怎麽能不着急!”

沈既望疼的呲起牙:“……”

他就不應該坐他奶奶旁邊的。

門口有傭人激動地喊了聲:“先生回來了。”

聲音落下的同時,謝城走近客廳,身後還跟着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沈老太太趕緊站起來,沈既望怕老人家激動過頭容易摔倒,一直扶着她走到謝易臣的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謝易臣的身上。

他那張臉,足以證明一切。

沈老太太眼眶泛淚,顫顫巍巍地伸出自己的雙手想去摸他的臉,動作小心翼翼的,帶着期待,又怕他拒絕。

謝易臣被她的動作觸動到,他配合地彎下腰,讓老人家擡起手就能碰到他的臉。

她帶着繭的手摸着他的眉眼,仔仔細細地描摹着。

“像蔓青,像蔓青。”她口裏重複着。

這就是她女兒的兒子,她的外孫。

他沒有死,還活得好好的,還長這麽大了。

沈老太太:“我是你外婆啊。”

老人家抱着他哭了出來。

謝易臣有點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任由自己被人抱着。

這一天發生的事情如夢般虛幻,很不真實。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人生會是這樣的。

恍然想起慕霜跟他說過的話。

——“或許你爸爸還在這個世上,會在某一天,突然出現在你面前。”

——“然後告訴你,他沒有不要你。”

感性的總是女人,謝家老太太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謝老太爺拍着自己老伴的後背,安慰着她。

沈老太爺的嗓音裏也有着不同于往日的冷靜,“老婆子,別哭了,人回來了就好。”

謝易臣被沈老太太拉着在沙發坐下,手一直握着他的不放,生怕他離開。

謝易臣能感覺老人家的手有多用力,而且一直在顫抖着。

他沒說話,眨了眨眼,眼尾那裏已經泛着紅。

謝城給他逐個介紹着在場的人,“這是你爺爺奶奶,你外公外婆,旁邊坐着的是你的表弟,沈既望。”

沈既望突然開口:“我們之前見過。”

在場的人除了謝明朗,其他都很驚訝地看着他。

謝城:“什麽時候的事?”

沈既望:“今年六月份的時候吧,他當時跟慕霜姐在一起。”

沈老太太:“你認識霜霜?”

“他之前是慕霜的保镖。”這話是一直沉默沒出聲的謝明朗說的。

謝老太太:“明朗你也早就見過你大哥?”

謝明朗聽着這聲“大哥”,心裏有種莫名的感覺,自己怎麽就突然多了個哥哥,而且他之前還見過幾次。

沈老太太的重點則是,“什麽保镖,你怎麽會去給霜霜當保镖?”

謝城冷哼了一聲:“為了給他那個媽媽治病。”

他把梁秀茹的事情從頭到尾地跟他們說了一遍。

沈老太太對自己女兒身邊的這個傭人還是有點印象的,“她這個白眼狼!蔓青以前對她這麽好,她居然恩将仇報!”

“我要報警,把這個女人給我抓起來。”

“外婆。”

沈老太太沒說完的話生生噎住,有點愣神地看着謝易臣,“乖孫,你剛剛喊我什麽?”

“外婆。”謝易臣又重複了一遍,“我有些話想對你們說。”

沈老太太被他那句“外婆”迷亂了心智,變臉飛快,一臉慈祥地看着他:“你說你說,外婆聽着。”

謝易臣:“梁秀茹生了病,醫生說她活不久了。”

器官捐獻庫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腎.源,加上她的身體已經快熬不住了,醫生跟謝易臣說過要做好心理準備。

“沒有梁秀茹,可能不會有現在的我,她對我有養育之恩。我希望她死前能免受些折磨,就算是還了她養我二十五年的這些情。”

“從此以後,我跟她不會再有任何關系了。”

“可以嗎?”

謝易臣是覺得,他親生母親沈蔓青已經不在了,恨來恨去的好像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

梁秀茹也快死了,他也回到了原本的家庭。

過去種種,就當是命運弄人。

沈老太太看着眼前的謝易臣,人長得高大帥氣,沒缺胳膊少腿的,健健康康的。

還是個心性善良的孩子,沒有長歪。

“好,聽你的,不計較了。”

沈老太爺這時候卻發話了,“不行。”

“除非你也叫我一聲外公。”

謝家二老跟着耍賴皮,“那我們也不同意,除非你喊我們一聲爺爺奶奶。”

謝易臣知道他們是在逗自己,驀然笑了。

他那帥氣的眉眼多了幾分生動,笑起來的時候跟他媽媽沈蔓青年輕時的模樣很像,但更英氣逼人。

他一字一頓地喊着,語氣認真:“外公,外婆。”

“爺爺、奶奶。”

他目光落到旁邊一直安靜了許久的婦人身上,她穿着一身旗袍,披肩搭在兩邊,打扮精致,氣質優雅,也在看着他。

謝城替他介紹:“這是你二媽。”

陸欣朝他笑了笑,笑容和善。

“還有你弟弟,謝明朗,你們之前也見過了。”

謝易臣看着男人的眼神變了變。

謝明朗是個厚臉皮的,對他露出個笑容來。

一場認親大會在熱熱鬧鬧中結束。

……

後來謝城帶謝易臣去了墓園,他見到了那位從未謀面的親生母親。

墓碑上的那張黑白照片,女人一頭黑發,面容柔和,溫婉娴靜。

“蔓青,我找到我們的孩子了。”

謝易臣在沈蔓青的墓碑前待了很久。

他什麽也沒說,只是一直看着那張黑白照片,想将她的面容深深地印在自己腦海裏。

臨走前,他對着墓碑深深一鞠躬,喊了一聲:“媽。”

那天的晚霞像被傾灑的顏料,燒紅了半邊天,紅得絢爛奪目,光輝遍地。

謝家老宅這幾天格外的熱鬧。

沈家二老挂念着自己剛找回來的外孫,在這裏留宿了幾天。

晚飯他們兩家人圍坐在一桌,謝家二老和沈家二老對謝易臣一陣噓寒問暖。

問及他這些年過的生活時,他也沒有多說什麽,來來回回的回答的都是:“挺好的。”

可他們知道,他是在安慰他們。

他原本應該是天之驕子,是謝沈兩家的長孫,是他們的寶貝。

但同時他們又慶幸,慶幸他還活着,活得好好的。

沈老太太感慨着:“沒想到你跟霜霜這麽有緣分,這樣都能認識。”

“對了,霜霜知道你的事嗎,你有沒有跟她說?”

謝易臣停了手中的筷子,搖搖頭,“沒有,我已經好幾天沒見到她了。”

“我現在已經不在慕家工作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擡起頭來看向一直安靜吃飯的謝明朗,聲音裏藏着些不明的情緒,“她說她要訂婚了。”

謝明朗突然自己身上有道灼熱的目光,慢慢擡起頭來,發現所有人都在看他。

沈老太太看着自己外孫那落寞難過的表情,馬上就知道了些什麽。

“你喜歡霜霜?”

謝易臣低下頭,只是重複着那一句話,“她要訂婚了。”

沈老太太現在滿心滿意都是自己的大外孫,要補償他這麽多年來流落在外受的委屈。

她放下筷子,看着對面坐着的謝家二老,要給謝易臣做主。

“說到訂婚,要訂也是你跟霜霜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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