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14
褚霖到最後也沒走,他在沙發上蜷着睡了一個多小時,後來不到五點半他鬧鐘響了,他爬起來,坐在餐桌前吃了一大碗排骨面。 然後又盛了一碗。
他埋着頭把面條吸得嘶溜直響,趙知硯遠遠看着,眼神很鄙夷:“死皮賴臉不回家,就是為了蹭飯?” “那不然呢,我家裏又沒人給我做。”褚霖說,“哎,好久沒吃到這麽熱乎的面了……” 說着,他虔誠地雙手捧起碗:“嫂子,面就不添了,我想再喝點湯。”
我嘆口氣,把他的碗接過來又放回桌上:“算了,我還是把鍋給你端來吧。”
我轉身進廚房拿鍋,身後趙知硯的聲音非常不爽:“你這人要不要臉?你看看現在幾點,五點四十!一大早麻煩別人給你做飯還吃這麽多,你上輩子是餓死的吧?” 結果褚霖比他更不爽:“趙知硯你也看看吧,嫂子對我多好,你呢?我救了你命還大半夜跑來送藥,現在吃啵啵你家一碗面都不行,我們的感情就是建立在物質上的嗎?” “你這是吃了一碗嗎,第三碗了!要不你把鍋也吃了?” “……”
這兩個人真是時時刻刻能掐起來,隔着道門都吵得我頭疼。我擰開竈臺,把鍋裏剩的排骨湯熱一下,湯都熱好了餐廳裏還在拌嘴。 不過大概我關火的聲音被人聽到了,正吵着趙知硯忽然一頓,然後低聲說了句“幫忙去”。 沒多久廚房的隔門被拉開,褚霖站在那兒,笑容燦爛地朝我伸手:“嫂子,我來吧。”
他端着鍋回餐桌,給自己倒了滿滿一碗湯。 邊喝邊對我說:“趙知硯這燒呢已經降下來了,這兩天按時吃藥,只要不像今天燒得這麽厲害就不用再輸液了。我那袋子裏給他拿了消炎藥,是對腸胃刺激比較小的,要是還覺得燒胃就讓他配着胃藥吃……哦對,他傷口我剛剛也拆開看了。還不錯,沒發炎,注意勤給他上藥換紗布……”
我正給趙知硯盛一碗面,沒來得及應答,趙知硯先出聲了:“就你懂。我不是醫生啊?這點常識用得着你說。” “你閉嘴,我不想跟對自己身體不負責的人說話。” 褚霖一個白眼頂回去,接着又笑眯眯轉向我:“還有啊,最近兩天多給他吃點高蛋白高維生素的東西,那樣傷口恢複得快。辛辣刺激的要少吃,海鮮也不行……”
“她知道。”趙知硯從我手裏接過碗去,再次打斷,“昨天的晚飯就是病號餐标準。” 他俯首湊在碗邊聞了聞,擡起頭來:“要不要給你詳細彙報一下?”
明明這話是對褚霖講的,搞不懂為什麽卻要看着我。 而我此刻也是不太自在的,那些飲食講究我其實真不知道,說什麽病號餐,大概只是湊巧了。 更何況趙知硯誇我這件事情,本身就已經能引起不适。
我有些尴尬地偏開視線,褚霖則憤怒地一摔筷子:“我還想呢,你怎麽會那麽好心,答應讓我留在你家蹭飯?原來就是為了現在秀我一臉!”
啊?秀?單身人士還真是敏感。 就我跟趙知硯這狀态,有什麽可秀的。
我無語凝噎,卻不想趙知硯這人,給個杆還真就往上爬,他低頭吃着面,平靜開口:“你知道就好。” “……”
氣得褚霖把湯喝光,抓着頭盔站起身:“行,欺負我沒媳婦是吧?我告訴你,我只是懶得找!暗戀我的小姑娘一個個排隊等着我挑呢,信不信我明天就領一個回來給你看?”
我和趙知硯一句話沒講,這人自己慷慨陳詞一大堆,單身人士的自尊心還真是古怪。 我努力憋着不笑,趙知硯頭也沒擡地說:“你自己愛找就找,還領回家給我看幹嗎,我又不是你爸。” 停了一停,又說:“褚醫生路上慢點飙,摔破了相就沒小姑娘排隊了。”
趙知硯這張嘴是真毒,我差點就沒忍住。 我看着褚霖氣哼哼地朝玄關走,可不知是受了找對象的話題的影響,還是趙知硯那句“褚醫生”給了我提示,在他開門的一瞬間,我忽然就開竅了。
“褚霖!”我猛地丢了筷子,沖過去把他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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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我吓得一哆嗦,手觸電似地松開門把手。微低下頭,眼神有些困惑:“怎麽了?” 我細細端詳他:“你……姓褚啊?” 他愣了愣,驀地笑了:“我不姓褚,姓什麽啊?”
我仰頭望着他的臉,玄關的燈不是很亮,他臉頰的輪廓就被陰影勾勒出來。 嗯……眉骨和鼻梁還真是挺高的,嘴唇也薄。不說話的時候也挺像個人的…… “絕了。”我激動地抓起他胳膊,“我再看看你手。”
可能我太像個精神失常的變态,吓得他大叫着往回縮:“嫂子使不得!男女授受不親啊……”
身後有凳子後撤的聲音,趙知硯從餐廳走過來。 而我已經确信了眼前這人就是闵雪那夢中情醫,我掏出手機正要留他聯系方式,結果趙知硯走近了,一把拉開我手腕,然後對着褚霖下逐客令:“吃飽了就趕緊滾。”
趙知硯有病吧。 我眼睜睜看着人從我面前溜走了,急得我指着褚霖的背影,來不及組織語言:“他,他……” “他什麽他,”趙知硯若無其事地把門關上,轉頭看看我,“姓褚怎麽了?”
成心的,絕對是成心的。明明就認識還不告訴我,害得我被那大小姐追魂讨債那麽多天,現在我自己找着了,他還裝傻。 我忍無可忍地沖着他喊:“你故意的吧趙知硯!”
沒控制好,聲音有點大了。他被我吓了一跳,整個人本能地站直,我怒氣沖沖地瞪着他,恨不得我目光帶火能把他燒死。 那麽瞪了他一會,他也裝不下去了。趙知硯抽抽嘴角,臉色不怎麽好看:“就他?哪裏帥了?” 我:“……”
“還禁欲?” “…………”
他冷笑一聲:“梁初,你瞎啊。”
後來在我的死纏爛打之下,趙知硯總算從醫院網頁找了張褚霖的工作照。 我立刻轉發給闵雪,沒過兩分鐘,這人一通語音電話給我打了回來。
那時我正在廚房洗碗,手機放在客廳裏。我遙控着趙知硯幫我接電話,他調到揚聲最大音量,然後拿着我手機朝廚房走過來,每走近一步,那姐姐的聲音就尖銳一分。 “是他,就是他!”闵雪在電話裏吊嗓子,“我的媽呀,我在他們醫院網站見過這名的,不過第一個字我不認識,我就直接跳過了……原來這字兒也念楚啊!”
你瞧瞧,這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不是。 我對着手機收聲口放肆大笑,闵雪沒好氣道:“你好意思笑我?幸虧我也沒聽你的去中心醫院挨個科室挂號。看見沒有,人家這是急診科,我挂號有什麽用啊,非得出個車禍啥的才能見着吧!”
我給她隔空噎住,這回我不笑了,趙知硯卻笑出聲來。 我狠狠瞪他一眼,闵雪還沉浸在興奮中:“不過梁初,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妹,我一定得請你喝頓酒。你什麽時候有空呀……哎,擇日不如撞日,不然就今晚吧?”
呵,這人,其實就是她自己想喝了吧。 我懶得說破,彎腰把碗放回櫥櫃:“姐姐,你忘了,我們前天晚上才剛喝過。”
關上櫃門的瞬間,我才記起趙知硯好像是反感我喝酒的。 他自己聞不慣酒味,也就讨厭別人喝,每次我在賀秋蘭家喝了酒,回來路上他總是離我遠遠的,公司飯局上我為了應酬喝幾杯,回到家也總見他皺眉。
為着這一點過往的印象,我下意識擡頭看了看他。趙知硯左手幫我舉着手機,他眼睛望向別處,好像在走神。 不過他臉色挺淡的,倒是看不出有什麽厭惡情緒。甚至當我看過來,他無所謂地揚眉,那表情好像在說,“幹嗎不去?閑着也是閑着”。
我被他這态度搞得摸不着頭腦,正猶豫着,闵雪已經在電話裏拍了板: “好啦,就這麽定了。難得我這周末不用加班,我聽說平湖附近新開了家清吧,咱們白天先逛個街,晚上我帶你去嘗嘗……對了,你知道自己該穿什麽吧?”
我還能不懂她?上回勒令我背她送的包,這次又加一條,還得穿她買的外套。
我把自己收拾完,穿上那件楓葉色的大衣,從卧室出來時,趙知硯正坐在沙發上慢慢喝一杯水。
把這位半殘的病號同志扔在家裏,自己出去逍遣,我有點過意不去。 我打開冰箱,告訴他哪些可以熱一熱當午飯,趙知硯靜靜聽着也不答話,又過一會,忽然望着我問:“你上次的口紅呢?” “啊?”我怔了怔。 他說:“那個更漂亮。”
「漂亮」這詞可不常從他嘴裏聽見,這三年裏,好像一共也就這麽兩回。 因此我很快明白過來了,我笑笑,把冰箱門關上:“那是闵雪的。”
趙知硯“哦”了一聲。 我走去玄關換鞋,餘光裏他還維持那個姿勢坐着,手裏一杯熱水,霧氣從杯口彎彎繞繞地飄出來。
我跟趙知硯之間是沒有什麽“注意安全”、“早點回來”之類的話的,以往我們都是各走各的,到了時間我就徑自出門,趙知硯更別說了,走的時候不摔門就不錯。
可或許是現在客廳裏氣氛太靜太平和了,莫名地,我想要在臨走前跟他說點什麽。
“你要是覺得無聊,可以看電視。”我說。
趙知硯轉過頭來。 他沒有出聲,只是用神情表達疑惑,同時,我壓下門把手跨出去,樓道裏的冷風撲了滿懷。
“忘了跟你說,上周我把家裏的電視信號費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