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20

“你還在想他,是嗎?”

他一說出這話,我就下意識地閉了閉眼。  然後我們便一前一後地僵住,我背對着他,他拽着我的手,我們誰都沒再做聲,靜得只聽見呼吸。

過了一會,我慢慢轉過身來:“誰啊?”

我猜我臉色一定很難看,即便我在努力維持平靜,趙知硯看見我的表情後還是怔了一下,随即松開了我。  手指撤去,他也別開了視線。而我也不是很想看見他,我垂下眼皮,視野裏是他垂在身側的右手,他正捏着那只快遞盒,不知道是因為瘦還是因為用力,手背上彎曲的血管都看得清楚。

“這問題很重要嗎?”半晌,我淡淡說,“趙知硯,一個男人別這麽八卦。”

沒等他回答,我直接轉身進卧室。  我扯掉外套躺下,身體重重地陷進床裏,可能是回來路上吹風受涼了,我頭疼得厲害,眼皮也熱得發燙。

趙知硯沒有跟進來,只是在客廳悶不做聲地點火抽煙。煙味順着門縫往卧室裏飄,害得我喉嚨又幹又嗆,這人真是既沒禮貌有沒素質。  我昏沉沉合着眼,想隔着門吼他卻沒力氣。後來我意識逐漸模糊下去,他按動火機的聲音我也就聽不見了。

托這沒素質的人的福,那個我許久未見的男人,終于還是又闖進了我夢裏來。

我其實已經不太記得他的模樣了,那年我賭氣般地删了他全部的照片和聯系方式,後來發現總還能從一些共同朋友那兒聽見他的名字,一時沖動,就把我自己的賬號手機號也全換了。

我掐斷了得知他消息的途徑,時間又一天天地走着,于是關于這個人的記憶便越來越淡。  淡到現在,我已經記不太清他到底有多高,也不确定他是否戴眼鏡,已經說不準他名字裏的炀字是火字旁還是木字旁,也早就忘了他牽我時更喜歡左手還是右手。

可是,在夢見他的一瞬間,我還是立刻就認出了他。

他模樣沒變,跟從前一樣。  人瘦瘦高高的,細框眼鏡不常戴,只有上課和打球時才架在鼻梁上。

我站在夢裏,許多熟悉又陌生的畫面一股腦湧到了眼前來。  我望着他不停變換的影子,就像歲月在一幀一幀地倒放,黃昏底下穿着校服搶籃板的他,大巴關門的瞬間閃身上來在我身邊坐下的他,初雪的夜晚在空曠操場裏低下頭吻我的他,還有坐在湖邊長椅上,隔着撲棱棱的白鴿子回過頭凝望我的他。

雪大片大片地落下去,我被那夢裏的霧氣迷了眼。後來我聽見他的聲音,一句句清晰而利落,那時候他還是少年。

那些聲音全都有生命。有斜倚着門框的——  “我是火字旁的炀,值日班長,你寫錯了吧。”

有身上散着寒氣的——  “這麽巧啊,返校的大巴車,我都已經連續三周坐你旁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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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快步跑過來的——  “這麽多書重不重啊?來,我幫你搬吧。”

還有低頭輕笑的——  “下午還要去醫院嗎?我看你病好得也差不多了啊。天氣預報說今晚有雪,最後一針你別打了,咱們去操場看雪吧。”

而最後的最後,所有那些張揚而肆意的聲音,終于彙成一句。

“梁初,我永遠都會愛你。”

……

我猛地驚醒坐起身來,卧室裏很靜,窗簾拉嚴了透不進光。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便摸過手機看,剛睡醒的眼睛模模糊糊的,我揉了揉才看清,時間還沒過正午,原來只睡了一個多小時。

我覺得我臉頰有些潮,可伸手摸一摸,也沒有眼淚。我抱着被子怔怔發呆,後來覺得身旁有人在動,扭頭一看,原來還有個人也在睡覺。

我機械又木讷地望着他,不知道是不是我目光有什麽殺傷力,沒多久,趙知硯還真就動動眉頭,醒了。

他醒了之後比我還傻,于是那場面又變成兩個人抱着被子發呆。好長一段時間後,趙知硯出聲說:“你渴嗎?”

我還在思考這人冷不丁地幹嗎要問人渴不渴,床墊一側忽然輕了,趙知硯掀開被子下床,趿上拖鞋走了出去。  回來時他手裏握着個水杯,繞過床腳來到我面前:“給。”  “……”

總覺得他有點強買強賣的意思,我一雙手懸在半空猶猶豫豫,也不知道該不該接。  我狐疑地看着趙知硯,他解釋:“給你道歉。”  “…………”

用一杯白開水就想為他那張不會說人話的嘴買單,這人仿佛在做夢。  但我還真是有點渴了,幹脆也不跟他矯情,搶過杯子來大口地喝。那水的溫度剛剛好,我一邊咽,一邊聽見他很誠懇地說了句:“是我說錯話了,對不起。”

我耷着眼皮不想理他。  可又覺得我現在這副模樣太別扭,反倒像真印證了什麽似的,我扯扯嘴角,嘟囔着回應:“沒事。”  過一會,補充一句:“我又沒生氣。”

趙知硯居高臨下地挑挑眉,“嗯”了一聲。  他這表情太欠揍,一下子我自己都覺得我剛才那話好像有點此地無銀的意思了。我擡了擡聲:“我真沒想他。”  趙知硯點頭:“嗯,知道,沒想。”  “真的沒有。”  “對對對。”  “……”

怎麽就這麽煩啊!  我惱羞成怒:“真沒想!我想他幹嗎?分了就是分了,這麽多年一次都沒聯系過,他早都結婚了,我也結婚了……我還想他?我有病啊。”

我氣得語無倫次一大堆話,可也分不清是在對着他說,還是對我自己說。  趙知硯則垂眼看着我,不知道是我炸毛的模樣逗笑了他,還是什麽別的,他抿着唇角歪頭:“才剛睡醒就這麽激動。夢裏吃槍·藥了?”

我仰臉狠狠瞪着他,他視若不見。撈走我手裏空了的玻璃杯,順便把他腕上的手表展示給我看:“看見沒有?12點了。我餓了,你趕緊做飯去。”  “我欠你的啊?”我恨不得削死這直男癌,“你手都好了憑什麽還是我做,我又不是你家保姆,保姆還能拿點工資呢。”

他輕笑着在前邊走,我下床,怒氣沖沖地尾随他出去。  我想去衛生間,他偏偏就在那狹窄的過道裏堵着,慢悠悠地拆他那破快遞。我擠了兩次沒擠過去,生氣地推他一把:“你別擋路行嗎?”

他沒聽見似的,還在撕紙盒子。人挺瘦的,手勁倒是不小,沒幾下他把快遞盒撕爛了,從裏面掏出個更小的盒子遞給我。

我低下頭去看,那盒子是黑色的。硬殼暗紋,挺精致的,像個禮物。  “什麽東西?”  趙知硯說:“工資。”

這又是鬧哪出?我納悶地看他一眼,站在那兒沒動。  他等了一會,見我遲遲不接,被我氣得發笑,索性自己拉過我胳膊,把那小盒放在我手心裏。

我只好慢吞吞地把盒子拆開,拆了硬紙殼,發現裏邊還套了一層。  到底是什麽神奇寶貝至于包這麽嚴實,我拆得手忙腳亂,後來趙知硯無語了,過來幫我拿着拆出的泡泡紙和廢殼子。

等我終于拆了最後一道防線,那件小東西靜靜地出現在我眼前。  我愣住了,趙知硯在一邊斜倚着牆,他歪頭看着我,恍惚間,好像那年陪我在金店櫃臺邊挑鑽戒的樣子:“喜歡嗎?”

我垂着眼,講不出話。

那是一支口紅,死貴的牌子,最新的色號。

跟闵雪強行塗在我嘴上的那支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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