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建元元年06

許多年輕健壯的騎郎已經在未央宮的南闕宮門口等待,衛青一眼就在人群裏看到了公孫賀和公孫敖。

劉徹騎在馬上,湊過身對衛青低語:“你不是說要建一支騎兵嗎?看看朕這期門軍如何?”

沒想到這一世劉徹連期門軍也提早弄了出來,不過饒是誰看到上輩子被自己統領了許久的隊伍,也無法非常驚喜地誇贊出來吧。

衛青只是微笑着恭維:“陛下真是英明神武。”

劉徹對這種标準答案并不滿意,不過也沒有說什麽,而是一揚馬鞭:“走,跟朕去在建的上林苑裏逛逛。”

上林苑應是剛剛破土動工,山林裏許多秦時舊宮還是一片斷壁殘垣,只是那水邊桃紅柳綠,山崗上梨花片片如白雪,還是一片絕好的春光。

許多從冬天蘇生過來的動物幼崽,毛茸茸、圓滾滾地在草叢裏爬行,劉徹也不射獵,只是從樹洞裏掏了兩只熊崽子扔給衛青,然後去了建章營暫歇。

建章營駐紮在秦時舊宮建章宮內,說是宮但建築範圍很小,只夠劉徹帶着随從臨時歇腳,而在行宮西側則是大片用木頭搭建出來的軍營,人氣比破敗的宮殿倒是旺了許多。

劉徹一進入行宮,公孫敖就忙前忙後,張羅人将正殿收拾妥當,請劉徹入座,又親自去提了一籃新鮮采摘的水果。

“這位是騎郎公孫敖,目前替朕管理建章營的事務。”劉徹對衛青介紹道。

“公孫大哥好。”衛青看到尚且年輕的舊友,語氣裏便帶了一絲親熱。

公孫敖見劉徹帶了一位面目俊秀的小少年,正摸不清底細,現在看對方親切地和自己打招呼,也憨厚地回以笑容。

劉徹哼了一聲:“你們兩個倒是一見如故。”

“哪裏哪裏。”公孫敖連忙擺手,“我只是見這位小兄弟面善。”

衛青一手抱着一只小熊,偏偏這小熊不怕生,在他懷裏分外活潑,有一只都快蹬着腿爬上肩頭了,他應接不暇,也懶得應付劉徹了,只是順着公孫敖的話說:“我也是如此。”

劉徹正在吃着籃子裏的甜棗,突然站起身來,将一個雞蛋大小的棗子遞到衛青面前:“這棗子嘗着不錯,要不要來一個?”

衛青不好當着衆人的面從劉徹手中取食,正處于尴尬兩難的境地,趴在他右邊臂彎裏的那只小熊終于千辛萬苦爬上了肩膀,看到散發着清香的棗子在不遠處,就探頭“啊嗚”一口咬了進去。

“這小家夥倒是淘氣。”衛青不由得笑出了聲,轉頭打量劉徹,“不知道有沒有驚着陛下?”

劉徹不服氣地将那只小熊從衛青懷裏搶了過來:“朕可是手格熊罴的,區區一只小熊,還能吓到朕?你莫不是說笑吧?”

所以接下來巡視建章軍營的時候,劉徹和衛青全程一人抱着一只熊,畫面一時間有些滑稽,以公孫敖為首的建章軍人們跟在後面,憋笑憋得有些辛苦,又不敢笑出聲。

比起上輩子衛青剛去時還是草臺班子的建章營,這裏倒是初具規模,劉徹還登上一座小型的點将臺,讓騎兵們分作兩隊繞着沙場跑了幾圈,又在馬上做對戰訓練。

一時間刀光劍影,旌旗飛揚,騎在馬上的兒郎們各個精神抖擻,将騎術和武藝都盡情在皇帝面前展露出來,使人忘記了周圍的春光,恍若置身于兩兵相交戰的廣袤戰場。

“鄭侍中覺得如何?”劉徹出聲詢問。

但衛青已經許久沒見過建章營訓練的場景了,這裏有些面容後來戰死沙場,再也沒有在他的生命裏出現過,如今故地重游又見故人,衛青有些恍惚。

再加上他對鄭侍中這個稱呼實在是不熟,劉徹叫了好幾聲,才反應過來是叫自己,連忙低頭請罪:“還請陛下恕罪,臣一時看得入迷了。”

“怎麽樣?覺得這支騎兵的軍威如何?”劉徹追問,“這裏可是朕瞞着太皇太後私下搞的秘密基地。”

衛青點頭贊道:“軍威齊整,若多加訓練,日後對戰匈奴,定是精銳之師。”

“你上次給朕說的那些訓練騎兵的方法,朕十分感興趣,能否運用在這支騎兵隊伍上?”

“肯定能。”衛青心情正激動,忍不住主動請纓,“如果陛下能讓臣訓練他們,臣保證能讓他們騎射和作戰能力都大有提高。”上輩子實戰的那麽多經驗都可以提早給大家開小竈了。

“此話當真?”劉徹拍了拍衛青的肩膀,“那朕便封你為建章監,統領建章營騎兵。”

“臣多謝陛下。”衛青連忙将小熊放在一旁,跪下謝恩。

“起來吧。”劉徹一把将人拉了起來,又覺得自己此舉過于熱情,就找補道,“熊都跑了,還不看着點。”

公孫敖笑嘻嘻地将已經迅速爬到點将臺邊緣的小熊抱了回來。

這麽正經的時候,陛下能不能少惦記着熊?衛青忍不住在心裏吐槽。

劉徹不光惦記着熊,還惦記着眼前的人,他有些忐忑地開口:“朕對鄭卿也是一見如故,卿如此年少有為,日後必将為國之棟梁,今日卿為建章監,替朕訓練騎兵,來日可願為朕之将帥,替朕統領三軍?”

衛青心想陛下你這輩子現在就考慮這個想得有點遠吧,誰知道就這片刻工夫,劉徹誤會了他在猶疑,語氣裏竟然帶出了三分委屈:“你竟然不願意嗎?”

“能為陛下效勞,臣百死莫悔,怎麽可能不願意?”衛青連忙反駁,他可不想惹了劉徹生氣,畢竟他現在身無寸功又無權無勢,劉徹想發火都不會看他面子。

劉徹聽他這麽說,頓時非常高興,将手上的熊一并塞給公孫敖,挽着衛青的手朝行宮方向走去:“既然卿答應了,便寫個保證書吧,日後不準反悔。”

沒想到這一世的陛下如此孩子氣,衛青心裏也有些無奈,不過以他的實際歲數,看十七歲的劉徹就和看自己兒子一般,語氣裏不自覺就帶了哄的意思:“好,好,都聽陛下的。”

行宮內早有人準備好竹簡和筆墨,劉徹向衛青問道:“是朕念你寫?還是你自己寫?”

衛青心想要劉徹念這要寫的指不定有多文绉绉一堆,所以他連忙答道:“臣自己寫就好。”

劉徹笑盈盈地看着衛青在案前跪坐下來,用筆蘸取了墨,略微思索了片刻,就在青色的竹簡上寫下一行字:“臣願為陛下之将,征伐四方。”

“鄭侍中原來會寫字啊?”劉徹将竹簡拿在手裏,邊看邊啧啧贊道,“這字寫得真是不錯,你之前在平陽侯府做奴仆,也學識字書寫?”

上輩子是真不識字……衛青心想,剛才竟然忘了掩飾自己會寫字這件事,不過他馬上面不改色地胡謅:“臣原先也是不會的,是臣跟着府上會識字的先生學習,因此才懂一些。”

劉徹聽到他這番話,卻皺起眉頭,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

總不至于會寫字也能惹劉徹不悅吧?衛青心裏沒底,這輩子的劉徹和上輩子這個時候性格頗有些差異,他摸不準對方的情緒變化。

沒想到劉徹板起臉不過片刻便重新舒展眉目笑道:“既然會寫字,便在這竹簡上署名吧,只是你既然已經在朝為官,以後同僚間互相稱呼是要用到字的,鄭卿可有取字?”

衛青本來想要說沒有,但他也不想繼續用鄭季這個名字,而且說沒有萬一取個不習慣的字,反而不好,上輩子那個字用得習慣了,還是照舊罷。

“回禀陛下,臣字仲卿。”

“仲卿,仲卿……”劉徹将這個字念了兩遍,語氣也變得溫柔了起來,“是個好字,寓意好,發音也好聽,是誰為你取的字?”

上輩子的劉徹取的。但這個答案是不可能回答出口的,衛青略微低頭,避開劉徹熱切的目光:“是臣自己取的。”

劉徹并沒有追問下去,他看着衛青在那份保證書上簽下“仲卿”兩字,讓春令好生收好了,又惋惜地說:“可惜你沒有印章,回頭朕着人給你做一個,再在這上頭加印上去。”

原本劉徹是想逗留到晚上,幹脆就住在建章宮不回去了,結果宮裏急匆匆來了人,說太皇太後請陛下前去聽道德經。劉徹雖然對此嗤之以鼻,但在老太太面前表面功夫還要做足,只好悻悻地準備回宮。

衛青不想去聽經,這種場合一般窦太主和陳皇後都會在場,上輩子偶爾陪劉徹過去的時候,那兩位的眼刀就快将他活剮了,難得重生了一回,衛青可不願意再經受一回。

于是他便對劉徹說道:“臣新任建章監,想要留在這裏和兄弟們多打打交道,陛下覺得如何?”

劉徹一眼就看穿他是不想去,再加上自己還有一些事情要核實,就準了衛青的請求:“準你在建章營呆上三日,記得準時回承明殿。”

“臣知道了。”衛青嘴角上揚,想到馬上就能和他那些久違的袍澤兄弟們交流了,顯然心情很是愉快。

劉徹看到他這開心的樣子,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鼻子:“那兩頭小熊也要妥善安置,若是有一頭沒養好,朕唯你是問。”

“敬諾。”衛青心想,所以陛下其實還是很喜歡熊的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劉徹:熊朕惦記,仲卿朕更惦記,熊可愛,抱熊的那個更可愛,這沒毛病

劉徹:簽了保證書,以後仲卿就是我了的,要反悔都沒門

衛青:一不小心又把自己給賣了,失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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