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赤腳而來

何雙雙本來在家待得好好的,卻一大早就被毛毛拉去試婚紗。雖然大人們常有隔閡,但是,毛毛跟她算是從小在一起長大的,感情也算是挺好。

毛毛老公家的條件不好,她也不樂意找自己熟悉的閨蜜去陪着自己試婚紗,她知道何雙雙是了解自己情況的,于是她就毫不客氣地拉壯丁了。

婚紗照這個東西沒價格,最貴的十多萬,最便宜的一千多塊?按照毛毛老公的意思,有幾幅照片就挺好的,多花就是浪費!

毛毛最近一直在退讓,退讓來退讓去的,受了很多委屈,娘家不理解,婆家那邊不給面子,老公這邊的實際情況就是這樣,她也很無奈。

—個女人,一輩子任何事情都能忍讓,但是有幾件事是不能忍的,婚紗照就是其中的一件。

毛毛相中的是一套三千八的套餐,有五套禮服,有外景內景,入冊40張,還有油畫、納米效果,等等。

套餐效果樣本做得相當漂亮,何雙雙很羨慕,也覺得很好。可是毛毛的老公說:“那是人家模特長得好看,毛毛這樣的,照個一千七的就成了。”

他這麽一說,算是把毛毛這段時間勾起來的全部氣給點爆了。

“你丫看我不好,那你看誰好就去找誰去,我不結了……”

大熱的天,人是越來越煩躁的。毛毛老公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氣,他立馬站了起來,一句話不說,轉身就走。以前他就是這樣拿捏毛毛的。

看老公走了,毛毛穿着婚紗站在那兒,哭得臉都花了。雙雙拿着紙巾一直勸,這時候是不能說對方不是的,雖然那個人雙雙是真的覺得一點兒特色都沒有,憑什麽叫毛毛一退再退呢?女人一輩子不就這一次嗎?等以後有了孩子, 就像石林說的那般,孩子生下來,剩下的就是渣,女人最美麗的時光都過去了。

毛毛哭了一會兒,拿了電話就想找人給自己出氣,可是硬是找不到一個人可以說。爹媽原本是不同意的,是她非要嫁。那還能找誰說呢?

“別哭了,你先把人家婚紗給還了,咱倆再找個地方說說。”何雙雙勸着,幫忙把那套婚紗給毛毛脫了下來。婚紗店的店長勸了一會兒,也有些後悔推薦了不合适的套餐。她知道這位小姐這一出去,怕是再也不會來了。即便是那兩個人和好了,也會因為丢人而再也不來了。

大概是看到買賣沒了,化妝師跟店長七嘴八舌地勸了一會兒。買賣人嘛,總是知道怎麽勸是合适的。只是可惜,毛毛這次是真的被傷了,現在看上去蓬頭垢面的,假睫毛都沒取下來。

何雙雙拉着她去了冷飲店,找了一個偏僻的座位。這一頓勸,好話說了一車皮,毛毛依舊呆呆的,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只是不停地看着手機。

何雙雙說得口幹舌燥,看勸她也沒用,只好住了嘴。她這一住嘴,毛毛倒是來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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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雙,你說,男人怎麽就得寸進尺呢!我知道他家的條件不好,我就倒貼私房錢;我知道他爸媽供他上學不容易,為了我們結婚也到處借錢,可是我說了,婚紗錢我自己掏,他又覺得我傷了他的自尊心,我只能偷着給。我哪點兒不好……”

但凡吵架,都是貶低別人,說自己好的。何雙雙賠着笑臉,給毛毛要飲料來潤喉。

全世界的女人都嫁人了,為什麽她卻總是幹這種事兒,她是新娘的垃圾桶嗎?何雙雙累得連扯個笑容都沒了力氣。大約是看何雙雙懶得說話,毛毛也覺得挺不好意思的。

“雙雙,你看這事兒整的,浪費你時間。”

何雙雙趴在桌子上,懶洋洋地擺擺手,“沒事兒,你說吧。你回去別跟阿姨說啊,本來阿姨就一肚子苦水了。你是不知道,阿姨為了給你買家具,大熱天的,拉着我媽在那兒逛。我媽說,阿姨累得腿都抽筋了……”

毛毛又哭了起來,哭完惡聲惡氣地說:“不成,這事兒沒完,現在都這樣欺負我了,以後嫁過去我還有好日子過嗎?”

何雙雙沒吭氣。這時候再添點兒什麽話,人家小兩口明天和好了,讓她做大壞蛋嗎?她才不幹呢!

毛毛又拿起電話,何雙雙問她:“給誰打呢?”

“給他爸媽啊!我不舒服,他們也別想舒服。”毛毛惡聲惡氣的。

何雙雙連忙上去攔着,“可別,可別,不合适!”

“怎麽不合适了?他們兒子沒教育好,還不興說嗎?”毛毛推開了何雙雙的手。要說,憤怒的人一般是沒辦法和她講道理的。

看着毛毛在那邊叽裏呱啦,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告狀,何雙雙就覺得這個女人是沒救了。果然,半個小時後,毛毛翻身開始回來跟何雙雙告狀,“你說這是什麽事兒!他脾氣不好,是木頭疙瘩,不會說話,叫我讓着點兒。憑什麽啊?我家就我一個,我憑什麽讓着他啊?到底是他的爸媽,都在為他說話!”

何雙雙徹底地沒了脾氣,只好奉陪着,手裏給朋友們發短信聊天。聊着聊着,她的短信就發到了周彥那裏。

那邊回複:“我現在在山上,正準備出家做和尚。”

何雙雙囧了一下,想笑,硬是憋着,實在不敢在憤怒的毛毛面前帶出半絲的喜氣。現在除了特別同情,特別贊同,她是不能說其他話的。

“你今天吃藥了嗎?”何雙雙回道。

周彥不懂,“藥?”

“對呀,不吃藥的話,你是不會有這樣的念頭的。”

“你在開玩笑嗎?”

“呢,我能贊美你沒有幽默感嗎?”

“不需要。”

“哦,你心情不好?”

“嗯,不好,很糟糕。”

“為什麽?”何雙雙無語地看着窗外。今天是怎麽了,全世界的人心情都不好嗎?她不想知道,卻必須問為什麽,這是怎麽了!

“很多事兒,不能跟你說。我只是覺得,但是、可能、也許,當初這樣的詞彙是最可怕的。我有許多可以做的事情都沒有做,我也許有許多換一條道路走就能走到最後的正确選擇也沒有做,可能這跟我的性格有關系吧。你看,我總是做這樣那樣的錯事兒……”

今天周彥的話特別地多。他發了一大段文宇,害得何雙雙等了半小時,随着短信一起發過來的還有一張,周彥穿着海青,雙手合十,站在何雙雙熟悉的,本城著名的寺院門口,一臉悲天憫人,外帶百倍虔誠的照片?

何雙雙猛地站起來,吓了坐在對面正在吐槽的毛毛一跳。

“服務員,上五大杯可樂,加冰!”喊了一句後,何雙雙對毛毛很嚴肅地說:“我有事兒,你在這裏慢慢地說?我給你叫了飲料,你渴了就喝。你在這裏慢慢地唠叨。你唠叨完,人家也不會回來,人家吃定了你!我要是你,現在就拿着拍婚紗照的錢,出去旅游。哪裏好玩去哪裏,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玩什麽就玩什麽!他們家也裝修了,東西也買了,請帖也發了,反正你媽不同意,你不如出去待幾天。你相信我,等你回來,叫他變小貓他就是小貓,叫他變綿羊他就是綿羊。有些人不能太給面子,你就是太慣他了!”

說完,何雙雙小跑步地就這麽離開了,留下一臉驚駭,哭得眼睛腫得像桃子一般的毛毛。

毛毛盯着何雙雙的背影,看着她利落地攔車,上了出租車,使勁地拍車門,拍着司機的前座,大聲地說着什麽,然後,出租車一溜煙兒地離開了……

服務員小心翼翼地捧着托盤,托盤上放着五大杯加冰可樂。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托盤放下,但是何雙雙已經付了錢。

“您沒事吧?”

毛毛苦笑着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悲哀也是要擺給別人看的,那個人就這樣丢下了自己,整整四個小時,連條短信都沒有,他就這麽确定吃定自己了嗎?

毛毛取過一杯可樂,打開蓋子,又看了看手裏的手機,略微思考了一下,便将手機丢進了杯子,然後離開了這裏……

周彥陪着王叔叔做完佛事,叔侄倆一起在寺廟的周圍轉悠。跟王叔叔打招呼的人很多,大多數人見到他都會誇獎他慷慨解囊或者這場法事辦得實在漂亮。這些人大部分都是王叔叔的依附者,像是随行的保镖,雖然他從未遇到過什麽危險。王叔叔的嗓門很大,一口佛理講得比寺院住持還內行。周彥回頭,遠遠地看着那邊做完佛事,背着筐子在院子裏掃地、清理垃圾的僧侶,心裏不由得一陣內疚,怕是這次真的影響到人家清修了。

“想什麽呢,走吧!”王叔叔回頭看了下周彥,周彥應了一聲,跟上去。

“我跟你說啊,我現在就信因果。我得到的是前世的因,今世有的是我的果。”

“嗯嗯!”

“你爸爸那會兒我就常勸他,別想那麽多沒用的,你招呼一堆,錢不少花,人家還不是把他當冤大頭?看,給我說中了吧。要我說,還不如放到佛事裏,種點兒善因,修下來世。哎呀,我都想好了,來世我就不做人了,做人太辛苦了!真的,來世我就成佛了,這人間的事兒啊,忒麻煩了!”

周彥無言以對,看着身邊的王叔叔,心裏酸楚莫名。王叔叔跟自己爸爸是一樣的,都是期盼別人可以多陪陪他,都希望找到一種最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來打發時間。他們受的教育都不多,對事物的理解也很慢,但是毫無疑問的是,他們都是好人,都很善良,雖然有時候總是做一些別人不理解的事兒。

正想着,周彥的電話一陣陣地隔着他的口袋震動。周彥低聲道歉,走到一邊接電話。

“周彥,你在哪兒呢?”何雙雙說話大喘氣,還有山風的聲音,聲音又大又急。

周彥驚訝地放下了電話,四下看。他聽到了,何雙雙就在附近。

—件藍色的裙子,原本綁得很利落的馬尾辮被山風吹得四下飛舞,大概是上山的路走得實在辛苦,何雙雙的高跟鞋是提在她手上的。她赤着腳,一只手拿鞋,一只手拿着手機,站在穿着僧袍的人群中,喊着:“周彥,你在哪兒?”

周彥吓了一跳,趕緊走過去,賠着小心,小聲地說:“我在這兒。”

何雙雙很憤怒,氣還沒倒過來,說不出。她就把高跟鞋給丢了過去,雙手放在膝蓋上,努力了一會兒後,說道:“你沒吃藥吧!想不開跟姐說啊!”

周彥無言以對。

有時候,情感這東西,不一定分男女的。男人的內心世界遠遠比女人要細膩得多,脆弱得多,就像今天的周彥,他哭過,也想找個依靠。

于是,何雙雙就在最合适的時間,最合适的地點,光着腳就這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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