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歡樂與悲傷同理 (2)

惱,如今他是大掌櫃,一人獨大,連個商議的人都沒有。其實吧,他都不氣了,路志青人不在,但是他的好,周彥卻覺得是越來越多。

最近,他那個建材市場所有的工程都動工完畢了,牆外新道路也破土動工,因為要開門的事情,還要去有關部門申請。這一路蓋章,差點兒沒跑死他,就拿公交車站的事情來說,上下找了無數遍,看了無數人的臉色,就是辦不妥。

如今屬于周彥的事業,又上了一層樓。并且在這些日子裏,周彥也慢慢地有了自己的圈子,他認識了很多新的客戶,應酬多了,酒量也好了。

有關于路志青的消息,周彥現在偶爾能從亮亮的嘴巴裏聽到,他過得十分不如意。那所謂的高速國道,依舊不知道在哪裏。因此,路志青在這一年就滞留在了京城,過着一天熬一天的日子,唯一産生變化的就是它的存款,一天比一天少了。

最初他去京城住的是五星級酒店,如今呢,在五環左右的地方,包了一間三星級酒店的标準間,一天八十塊錢的那種。

上個月,亮亮說,路志青給他打電話了,說是艾麗莎又要用錢打通關系,開口就是五百萬。路志青已經出了将近一千二百萬了,這一次,他猶豫了,就打電話跟亮亮抱怨。

按照亮亮的意思就別給了,那就是個無底洞,你趕緊回來吧!

可是路志青還是在那邊自己騙自己,說什麽文件都是全的,計劃也是有的,相關人士都是在國字頭的部門上班,這事兒不能是騙局。

他還在自己騙自己,因此,亮亮也無語,便不再多說什麽了。

路志青所謂的大事業到底如何,周彥不予置評,不過在他的心裏,那還不如自己家雙雙的事業來得實在。

不過周彥倒是真誠地希望,路志青能做成一份事業。雖然周彥不願意看到他那張得瑟的臉越發得瑟的樣子,但是路志青的那些錢,是他們一起創業,一起艱難熬過來的血汗錢,也不能那麽被糟蹋,不是嗎?

想是這麽想的,周彥也清楚,這個時候,路志青大概是世界上最不願意接自己電話的人了。他就是願意接,自己還不願意搭理他呢!以前那些事兒,他沒忘,一輩子也忘不了,多好的兄弟,翻臉的時候,比仇人還不如。

轉眼,夏天要來了。周彥跑得鞋都壞了一雙,總算是把公交車站的事兒給辦妥了。

這日,新的建材市場立了新大門,剪彩完畢後,周彥回到了辦公室,心裏又是酸,又是滿足。

他正想着心事,秘書秦大姐進來跟他說有位女士找。周彥以為是顧客,就叫秦大姐請人家進來。

結果,人一進來,竟然是華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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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彥很驚訝,“呀,真是稀客,你怎麽過來了?”

華梅尴尬地笑笑。她看看西裝革履的周彥,心想:真是怎麽看,怎麽帥氣沉穩。

“周大哥的建材市場,今日開門大喜呢!這不,我買了個小花籃給你送過來了!剛才剪彩的時候我就在,看您忙,也不敢打攪,就在一邊拍手來着。”華梅解釋了一句。

周彥驚訝後又加了無數的驚訝值,這姑娘以前根本不懂得這些的。

“唉,真是的,也沒人跟我說,太感謝你了!”周彥感謝完,請華梅坐下。

華梅坐好,有些局促地抓抓自己的背包帶子。

一年了,華梅整整賣了一年的酸奶。

一年了,那場噩夢就像電視劇一樣反複地在她的腦子裏徘徊,每次回憶起,她都會不寒而栗,覺得太可怕了。

“坐吧,喝什麽茶?”周彥客氣地請她坐下,拿起茶葉罐,幫華梅沏茶。

華梅看着周彥忙來忙去的身影,心裏又是一陣嘆息。自己以前是瞎了嗎?這麽好的人,她怎麽就能那般去猜疑別人呢?要是自己現在還跟周大哥在一起,那日子一定會很快樂。看看周大哥的事業,真是越做越好,那常在電視上看到的領導,今兒都來剪彩了。

要是自己一直在周大哥的身邊就好了。華梅看着周彥的身影,心裏越來越癡迷,她想,這才是真正的愛吧?

可是,現在的自己還能配得上周大哥嗎?不說人家有女朋友了,就說自己流過産,跟別人同居過,還借了人家那麽多的錢,研究生也沒念完,自己那什麽去配周大哥啊!

幫華梅沏好茶,周彥坐下來,看了華梅一眼。這丫頭成熟了不少,也黑了。以前的華梅那真是就如書本裏形容的那般,走路如弱柳扶風,細聲細氣的。哪像現在這樣,穿着一身李寧的運動衣,運動鞋,長發紮成了馬尾辮,眼睛倒還是那時那樣,只是不再單純了。她成熟多了,去年那種天崩地裂的頹廢,如今也換成了另外一種美。

“最近還好吧?”周彥問道。

華梅點點頭,笑着說:“挺好的,最近我接了個郊區的單子,包了十幾家小超市的酸奶,一天要送二十多趟呢。我現在不只賣酸奶,我哪裏還賣方便面、零食什麽的。”說到這裏,華梅從包裏取出了錢放在桌上,帶着一絲驕傲地說道:“周大哥,這是三萬塊,您點點。”

周彥拿起錢,也沒數,只是笑笑說:“喲,還挺快的,這就回本了?”

華梅撩了一下耳根處的發絲,點點頭,“嗯,勤快點兒什麽都有了,我也是剛活明白的!”

周彥沒客氣,他拿起錢走到辦公桌那邊,打開了抽屜,随手往抽屜裏一丢,又去一邊的保險櫃裏取了華梅的借據,說道:“那咱們就重新寫個單據吧。”

華梅心裏隐約有些失望,也不知道失望些什麽,但依舊還是笑着說:“呵……好啊。”

看着華梅在那邊寫單據,周彥嘆息了一下,說:“錢不急,你也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你這一點兒就比我家雙雙強。最近,那丫頭也不知道怎麽了,非要做大事業。這都兩個月了,還沒賺到錢呢,就差點兒沒把她累死,就現在她還不知道回頭!”

華梅寫得正順的鋼筆頭,不小心就劈了尖。這支鋼筆是周彥買給她的,後來她才知道,值七千多塊錢呢。

周彥看着一團墨色,哎呀了一聲,連忙站起,去一邊取了一只兩三塊錢的碳素筆,又取了一張信紙過來。很顯然,他沒認出來,這鋼筆是他送給華梅的。

華梅苦笑,道了謝,又寫了一張單據。

周彥順手把她舊的借據,撕成了碎片,随手丢進了垃圾桶裏。

華梅眼神裏閃過什麽,臉上又露出笑容說:“周大哥,我爹一直說起你,還捎了很多的幹菜來,我記得您喜歡吃這個。”

周彥不在意地擺着手,“不用,我現在都不開竈了,不是工作餐,就是在雙雙家吃。我如今都被她媽媽給慣壞了,你看我胖得這個樣兒,幹菜你留着吧!也是老人家辛苦曬的,給我就是糟蹋了。”

“沒事兒,您不就愛吃幹菜嗎?”華梅尴尬地笑笑,還想說點兒別的,周彥桌面上的電話就一陣顫抖。

周彥小跑着過去接了起來,何雙雙的聲音從裏面呼啦一下子便釋放了出來,“周彥,你懂高科技嗎?”

周彥啼笑皆非,“你都不懂,我怎麽懂?”

“別呀,你在我心裏就是神仙,真的。”

“說吧,你又想讓我幹什麽?我跟你說啊,今天我這裏剪彩,晚上有飯局。”說到這裏,周彥看了下手機時間,又說:“就一個半小時啊。”

“夠了!夠了!李奶奶的孫子在國外給她買了一個很高科技的飯鍋,能熬粥,能熬魚湯,可以做蛋糕,蒸饅頭,炖雞炖鴨的,可神了。”

“那種鍋各大超市都有賣,而且它們也不是什麽高科技!”周彥很無奈。

“別呀,神仙,這個鍋吧,真的挺好,可它是散的!神仙,趕緊來,幫着弄成一個整鍋吧!”

周彥無奈地笑笑,對着電話應了後,回頭抱歉地對華梅說:“對不住,華梅,我有點事兒要出去。”

華梅讪讪地笑笑,站起來,跟周彥一起離開了辦公室。

住在北拓郊區的李奶奶,那真是個熱情的老太太。這周圍,任誰說也是李奶奶的福氣最大。她老人家養了一兒一女,現在都出國了,如今在國外都發財了。每個月是大包小包地往家給她寄東西,什麽貴就寄什麽。

自從李奶奶托管到何雙雙那裏,李奶奶就成了何雙雙最黏人的顧客。老太太平時也沒事,如今終于理直氣壯地能抓住個打攪的人了,每天沒事就給何雙雙打電話,說這個,說那個。

老人家的睡眠時間少,有時候早上五點就打電話過來了。

沒辦法,五點打來,你也要接,因為人家出錢了。何雙雙就是這樣認為的,甭管怎麽說,這事業,她得好好做。

周彥開着車去了郊區,在雙雙說的小區裏繞了三圈,才找到李奶奶的家。

要說,李奶奶家真是不錯啊,滿屋子的高科技電器,就是沒插電,因為她什麽都不會用。

“哎呀,這是誰呀?”李奶奶打開家門,看到周彥西裝革履的,立刻覺得他不像個維修工。

何雙雙從裏屋拿着一個改錐蹦了出來,“奶奶,奶奶,這是我男朋友。”說完瞪了周彥一眼。

李奶奶頓時笑得跟個彌勒佛一般,“喲,小夥子多好。多大了?在哪裏上班啊?一個月賺多少?”

周彥陪着笑,一邊回答,一邊進了李奶奶的廚房,對着一堆散件看了一會兒,也不看說明書,就幫着組裝了起來。

李奶奶越看他越喜歡,在一邊可勁地誇,“多能幹啊,高科技的東西他不看英文都能幹。”

唉,那不就是個鍋嘛!

鍋子裝好了,問題是李奶奶還不會用。周彥只能耐着性子,一遍一遍地教李奶奶怎麽用。

何雙雙看周彥在那邊忙,就坐到一邊的沙發上,打開自己的大包,取出了毛線針,還有白色的毛線,外加一本翻開的編織書,數着格子,開始在那裏一針一針地打毛衣。

一不小心,那麽粗的毛線針就被她給弄斷了一根,她很自然地在包包裏又取出了一根給續上。

唉,這肯定不是她第一次弄斷針了。

周彥好不容易哄好了老太太,洗了手,來到客廳,卻看到何雙雙坐在窗臺下,正認真地一針一針地在那裏打毛衣。

某些時候,何雙雙就是個笨蛋,完全沒有女人的特質,看她打毛衣的姿勢,就像機槍手拿着機關槍一般。

周彥坐過去看了一下,這是白線打的毛衣?這不講衛生的打的是一圈黑,一圈白,誰這麽倒黴啊?

“這是給誰打的?”周彥有些小心思,卻假裝不知道地問。

何雙雙沒擡頭,眼睛死死地盯着書,說:“給傻豬打的。”

周彥很高興,卻拐着彎說瞎話,“現在誰還穿這個,商店裏什麽都有賣的!”

何雙雙也不生氣,也沒像別的女人那般立刻嬌嗔地發脾氣,她只是很認真地回答:“一個人,一輩子,總要穿一件女朋友給打的愛心毛衣。”

“這話誰說的?”周彥覺得很甜,就跟着追問。

“能有誰?聖母皇太後呗。她就這樣,我爸爸所有的毛衣都是我媽打的。以後你也這樣,不許穿外面買的。”何雙雙盯着毛線針,笨拙地在那裏打毛衣。

周彥高興了,發自內心的高興,于是他心情很好地問:“這件毛衣我什麽時候能穿?”

何雙雙看着書上那一大張網網眼眼,錯綜複雜得跟麻花鞭子一樣,心裏算了一下,回答道:“明年吧,我要是熟練了,明年三月你就能穿了。”

日子一日一日地消磨,生活有條不紊地進行着。最近周彥剛想着,真好,什麽壞消息都沒有。

這個念頭才起了不到幾十分鐘,他王叔叔就從外地給他打了一個電話,說他爸爸的遺物應該處理一下了。

周德凡跟王叔叔的關系,比和周彥這個親生兒子還要好。周德凡什麽都不會瞞着王叔叔,甚至他養過幾個女人,在哪裏買了房産,他都會告訴王叔叔。萬幸的是這些年,周德凡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私生子一個都沒生出來,雖然有些人是很願意為他生的。

父親到底有多少錢?周彥繼承了家業後,心裏多少有個底子,那些錢用他的力量怕是三輩子都揮霍不完。再加上,前幾年王叔叔家的兩個兒子,先後被綁架過兩三次之後,周彥就從未跟別人說過,自己的父親就是那種傳說中的煤老板。

除了王叔叔、老家人、他姐姐周晨之外,周彥的來路就是個秘密,別人只知道他來自山西,別的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他活得很實在,能吃多少,花用多少,都穩穩妥妥的,從不誇張。自父親去世後,他與那種生活更是遙遠,有時候看到網上各種誇張的言論,他也是一笑。什麽人都會有,有誇張的,自然也有他這樣的。

如今王叔叔忽然又說,父親還有東西。周彥這才想起來,他是該去處理一下了。這麽久了,他拒絕承認父親已經走了的事實,因而父親丢在天南地北的那些房産,他也就沒去觸碰過。如今,在那些房産裏,怕是依舊還生活着被父親包養的幾個女人,想起這些,周彥就忍不住牙疼。

他很害怕,他也不是鄙視父親的生活方式。他的父親除了誇張點兒,好事還是辦了不少!捐贈這個,幫助那個,學校他都捐了兩三個,這些好事兒偏偏就沒人想起過。一說起周德凡,那老家人,熟悉的人就總會想起,那年春天周德凡帶了俄羅斯女人回老家,想給周彥當後媽!

周彥編了個理由跟何雙雙說了一下,說是一位長輩給他攬了生意,要出去半個月。交代完,他便帶着幾個律師,還有王叔叔的小兒子小波一起出發了。

出發那天,周彥跟小波坐在機場裏正閑話,他的心情有些不好,神态也有些蔫蔫的。小波正勸着,卻沒想到,何雙雙穿着一件寬松半袖牛仔衣,六分褲,腳上穿着人字拖,就那麽出現在了候機室。

何雙雙是就是個奇人,她一進候機室不用四處看,就立刻往角落裏找。她知道周彥喜歡坐在角落裏。

小波用胳膊捅了周彥一下,周彥忙站起來,迎過去問:“你怎麽來了?”

何雙雙忙着呢,今兒要給住院的王爺爺安排陪護,但是王爺爺家不舍得出大價錢,這還在糾葛着呢。

“你出這麽遠的門,我能不來嗎?”何雙雙說完,從大包裏取出了一個飯盒,還有一袋水果,遞給周彥,“我媽給您老人家腌了泡菜,你不是愛吃嗎?那外面的東西,總是不好入口,你可別亂吃。水果我爸爸給你帶的。對了,秀兒還給你住了雞蛋,在飯盒裏呢!”

說完,她跑到小波的面前,一副自來熟的樣子,笑眯眯地說:“是小波哥吧?周彥老是說起你,說你好來着。他這人不愛說話,人倒是不錯。你跟他出去,他要是哪裏做得不好,你別忘了提醒他,不成就罵他!”

小波笑眯眯地一直點頭。

送了何雙雙出去,周彥又抱着水果、飯盒坐好。小波對周彥說:“你跟她老提我,還誇我好?我不信,憨憨,你能舍得在別人面前提我?”

周彥輕笑,“怎麽可能,你有什麽值得誇的?”

小波摸摸鼻子,倒是渾不在意,一伸手就将周彥的水果袋子打開了,看了裏面一眼,也不過是梨子、蘋果、橘子之類的。一個個的倒是都洗幹淨了,打開袋子,頓時有一股子果香撲鼻。

小波拿了一只蘋果,咬了一口,一邊吃一邊嘟囔着:“多少年了,沒人送機。今兒,不止送機還給你帶了這些東西。不過,現在什麽沒有賣的啊?真是……”他說着,又搶了周彥抱着的飯盒給打開。

“喲,大頭菜?腌芥疙瘩?多少年都沒見到這個了,現在什麽沒賣的?”小波說完,把蘋果放到了一邊,也不覺得髒,伸手就從盒子裏取了一塊,丢到嘴裏。

“唔,肯定是自己腌的,費這工夫幹什麽,現在什麽沒賣的啊?!”小波一連吃了好幾塊。

周彥終于看不過去了,将飯盒搶了回來,蓋好蓋子,妥善收好後才氣道:“什麽沒賣的?那你吃我家的幹什麽?”

小波的年紀比周彥大上十多歲,經歷的事兒多,就連婚史他都有過三次了,兩家關系跑得好,經歷也差不多,而且都是老農民出身,也都窘迫過。

如今小波哥憤世嫉俗,總覺得周圍人在迫害他,社會在逼迫他,害得他不得不做個隐形人。

這厮就是個怪物,平時都是一副很看不起別人的樣子,但他不知道,高傲其實也是一種防衛。

小波這人也就跟周彥說得來,他們兩家唯一的區別是,王叔叔那人保本,人家獻身宗教事業,而周彥的父親周德凡都獻身于女色跟賭博了。

“你現在這個女朋友挺好的,雖然長相一般,可是對你不錯。你家那點兒破事,你還沒跟人家說吧?”小波哥逗周彥。

周彥搖搖頭,有什麽好說的,一輩子也不就是這樣。他吃的用的花的都是自己賺的,跟父親的生活還離得很遠。也許他永遠無法變成小波這般,上午在上海,晚上卻在哈爾濱泡吧。今天在國內,明天就會出現在法國的大街小巷。

他從不羨慕小波的活法,他有他自己的考量。

他跟父親也曾那般生活過,結果每一天他能吃好睡好的。那些遙遠的路程,身邊總有很多人,各式各樣的人,他們不會因為你的真心真意而看得起你,他們唯一會的就是你能給我多少便宜,我便給你多少便宜的笑容與奉承。

其實,現在都這樣。

周彥也動過留學的念頭,可出去後語言不通,也就是二傻子看高樓,數完就忘。他倒不是追求那種生活,也就是愛一口随時能吃到的面條。路志青所說的上層生活,他還真的是不能理解,什麽叫檔次?什麽叫層次?那些都是屁話。

“說那些有用嗎?對我有什麽好處?”周彥酸不拉幾地來了一句。

“也對,說那些做什麽?還是自己有點兒本的好。再說,那姑娘真挺好,就像你原來的嫂子一樣……”說到這裏,小波不說話了,他原來的老婆早就改嫁了。

周彥這一走,說是半個月,這哥倆兒天南地北地圍着國家的高消費線,兜兜轉轉了兩個月,才将周德凡生前折騰的那些産業初步地歸攏齊了。

周德凡生前是個愛熱鬧的人,別人怎麽說,他就怎麽折騰。買樓,他不是一套一套地買,他是整棟地買,還有車,還有随處丢的義務、奢侈品,幾乎每個産業都有他的足跡,但是留下的痕跡又不是太深。每次,他也就是剛買的時候新鮮個十天半月,轉眼間他就忘得一幹二淨。

周彥越來越覺得,父親是寂寞的。那種入夜之後,獨留一人的寂寞,因為他也不知道,他忙來忙去到底是要奔向哪個家。

他們都有過挺好的家,只是當年那個人不珍惜,将家拆得稀巴爛罷了。

如今好了,祖國四面都是家,去哪個大都市都不愁沒地方住,可是,人是去了,屋子還是空的。

當然,周德凡也養過女人,幾乎是天南地北,一個方向放一個。但是放了不久,他又厭倦了。幾十歲的人了,活得就像個浪子一樣,耍來耍去的,剩下的就只有自己了。

他留下的房産不少,有十七八處,這還是國內的。就連在國外,周德凡也弄了一些玩意兒,如今看着形勢也還不錯,周彥便留了兩套。

至于國內的,周彥覺得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去那些城市住。于是便全權委托了律師,能賣便都賣了,現在樓市還不錯,就都折現吧,他是實在弄不動了。

兩個月後,周彥終于回到了北拓市,回來之後他只是匆忙地給何雙雙打了個電話,打完一頭紮在家裏大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小波的手下按門鈴驚醒了。

接着,有幾十個捆紮好的包裹被送進了屋子,頓時将周彥那個本不小的樣板間客廳,給塞了個滿滿當當。

周彥收拾完,穿着大褲衩,盤腿坐在屋裏,拿着一把剪子拆包裹。

他父親天南地北地丢了不少垃圾,有名表、古董、名酒,還有各種奢侈品,就連鋼筆都有好幾盒。周彥有時候覺得很可笑,那人都不寫幾個字的。

瞧瞧這純金的名片上印的一串頭銜,房地産公司董事長、慈善總會名譽會長、傳統文化研究會理事……這些跟周德凡的生活有關系嗎?周彥不解。

他将父親留下的各種材質的煙嘴擺了一地,有金子的,有象牙的,有玳瑁的。還有各種雪茄,連專門的丁烴打火機都有幾十個。很多款,有些款式精致得可以進博物館,都不像給人類的。

周彥整理着這些東西,就像整理父親寂寞而淩亂的人生一般,他拼命地回憶着,腦海裏,翻來覆去的卻只是一張臉。

輸了他的學費抱歉的臉,輸光了家裏的口糧後悔的臉,喝了酒,騎在牆頭唱大戲的臉,等等,至于發財之後的臉都好虛無,恍恍惚惚的,根本看不清楚。

周彥正想着,屋外又有人按了門鈴。周彥忙站起來,走過去打開門。

門外,是何雙雙站在那裏,兩個月沒見,她又黑了,還穿着那件牛仔衣,頭發是長了,黑黑的,末梢還有些卷曲,發髻随意地彎曲着,她那雙眼睛笑得彎彎的,看樣子是想死自己了,特意跑來的吧?

何雙雙的笑容不減,看到周彥開門後,一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說:“哎呀,怎麽黑了,也瘦了,你們沒好好吃飯嗎?我媽叫你晚上去我家吃飯,她給你包餃子。”

說完繞過他,進了屋子,她的發梢就那麽甩過周彥的鼻翼,帶着一股子清新的青檸檬香氣。

周彥正在回味,屋內一聲叫喊:“周彥,你瘋了!買這麽多東西做什麽?”

倆月沒見了,蠻想的,挺親的。尤其是每天早晚的電話,問他睡得好不,吃得好不,別感冒了這樣的閑話問候。兩個月,何雙雙從沒間斷過,早上一個電話,晚上一個電話,唠唠叨叨的。

周彥反手關了門,走到何雙雙的身後,摟住她的腰,緊緊地将她扣在自己的懷裏。他低下頭,将他發絲裏的味道,全部吸進了自己的身體裏。

陽光透過床簾,将空氣裏的粉塵照得清清楚楚。時間是靜止的,那劇烈跳動的心髒聲,遮蓋不住地在何雙雙的胸腔裏發生。

周彥沒穿上衣,就穿了個四角褲,他身上的溫度就這樣貼着背傳到了何雙雙的身體上。何雙雙有些癱軟,眨巴着眼睛,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彥說:“雙雙。”

何雙雙傻兮兮地回答:“啊?”

周彥吻她的耳垂,“你想我嗎?”

何雙雙呆了,“啊?”

周彥輕笑,“沒想?”

何雙雙很傻很直白地回答:“想呀,沒人幫我修電器的時候就天天想你。”

呵,原來是這樣啊……

很快,有些人便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确不會彌補,只能繼續傻乎乎地呆着。

那天晚上,周彥去了何雙雙的家,去的時候,抱着兩幅畫,一幅據說是宋朝的仕女圖,一幅是黃賓虹先生的山水畫。

何副主任就愛這個,周彥便選了兩幅做禮物。

這樣的東西,周彥的爸爸也不知道買了多少。

何副主任很高興,說他第一次收到這麽珍貴的禮物。他打開卷軸一看,嗯,卻沒一幅是真的,便是如此,他還是很高興,他也不好意思當着周彥的面兒指出來,只能在吃飯的時候,悄悄地在一邊引導,“投資不能亂投資,尤其是在不懂的地方,雖然現在收藏很火,可是,有錢那也不能亂花不是嗎?若是有錢,不如再買套房子呢!”

周彥啼笑皆非,知道叔叔是好意,他表示記住了,再不亂花錢。

他能理解的,父親早期收藏的東西沒幾個是真的。後期真東西倒是不少,只可惜,別人時兩倍價格都覺得高,他是五倍六倍的高價往家裏整。

“小周呀,多吃點兒,這是阿姨特意給你做的。一點兒姜都沒放,三鮮的,你最喜歡的。”石林拿着勺子從廚房裏出來,二話不說就将周彥剛空的碗接了過去,滿滿地給他來了一大碗。

周彥表示吃不下了,石林很生氣地訓他,“傻孩子,別跟阿姨客氣,你這才走幾天,又黑又瘦的,前陣兒在咱家養得多好。瞧瞧,這沒幾天呢,臉都凹了下來。”

周彥只能接着吃。

何雙雙早就吃完了,吃完她坐在一邊,耳朵上戴着耳機,跟不知道哪位奶奶在說閑話。一邊說閑話,手裏一邊靈活地快速織毛衣。周彥看着那毛衣,如今也有一尺多長了,有個衣服的雛形出來了。

哎?有進步呢!她現在都不用看書了,能一邊說話,一邊很随意地打毛衣。

“我前陣子看報紙,那上面有幾個消息就是說收藏書畫的。你作為藝術投資者,要有個方向,別的不要先學,你先要學會的就是評估書畫的價格……”何副主任還在唠叨。

石林氣憤了,直接從廚房蹦出來罵,“你有完沒完啊!孩子剛回來,你就沒完沒了地唠叨!等孩子先吃完飯,那麽大歲數了,你就不知道個眉眼高低,怨不得做一輩子的副主任!”

孩子?有多少年沒有被人這樣關心過了,這樣愛惜着當成孩子了?周彥低着頭,繼續吃餃子。

何雙雙擡起頭,沖周彥眨眨眼,吐吐舌頭,繼續低頭打毛衣。

何副主任有些畏懼,見石林進廚房,他迅速地低頭,悄悄對周彥說:“我去找找舊報紙,幫你把消息剪下來。記住,千萬不要亂花錢,知道嗎?”

周彥點點頭,“嗯,記住了。”

何副主任很高興,見周彥上道,就帶着意思炫耀的語氣對他悄悄地說:“我年輕那會兒,收藏了幾幅好的,比你這個好,我都給放着呢!以後給你們,千萬別賣啊,那好歹也是個保障,那會兒幾十塊就買來了,現在能值上萬呢……”

他還想吹牛,石林卻從廚房出來了,進了屋子。沒一會兒,她就從屋子裏出來,抱着兩個鞋盒。

“小周,一會兒吃完,試試鞋,前幾天商場打折。老人頭的呢,我一看價格不低,就給你買了兩雙,這可是牌子,一雙七八百呢!我給你叔叔也買了一雙。”

周彥頓時就內疚,覺得自己只記得何副主任,卻不知道給石林買點兒什麽,你看人家對自己多好。

何副主任有些吃驚,悄悄地坐到了女兒的身邊,低聲嘀咕:“你媽真虛僞,不是說五百塊錢兩雙嗎?”

何雙雙撇嘴。她能怎麽說啊,她老媽就這樣,誇張了一輩子!

周德凡的遺物被周彥整理了一個月,才大致整理完畢。周德凡生前買的名牌服裝、鞋子,大多穿都沒穿過。他也就是買了,然後挂在裝潢奢華的衣帽間裏,填補空間,皮具還好說,周彥也能用用,可是,鞋子的鞋號,衣服的打消就不合适了。

最近這幾天,周彥經常試穿爸爸的衣服,有時候他也能從父親的選擇裏,對父親的審美有個初步的評判。他的父親其實不是個粗人,他買的衣服、鞋子,都是做工非常精致的東西,有的襯衣甚至顏色都是鮮豔的。在這裏他能充分感覺到,周德凡有一顆愛美之心,可惜這顆愛美之心将所有的鮮豔顏色都疊放在一起,帶着一股子無法脫去的土腥氣。

夜深人靜,周彥将對爸爸很早以前有印象的幾套襯衫放進了他的櫃子裏。就跟自己的衣服放在一起,以前他們的衣服從來就沒有在一個櫃子裏一起放過。

有時候早晨起了,他就站在那裏來回撫摸一下,感受一下從未有過的父愛。

沒錢的爸爸是不懂愛的,有錢的爸爸也不懂。他覺得有錢了什麽就都會有,可到底他的表達方式還是錯了,可自己的就是正确的嗎?

周彥不知道,他想找個人好好說下心裏的疙瘩,想來想去的,世界就只剩下何雙雙。

這天下班,天氣有些不好,下着小雨,淅淅瀝瀝的,周彥從公司出來直接去了何雙雙的小公司,何雙雙就一個人在,她沒舍得開燈,用何副主任的話來說,何雙雙長這麽大,打她第一次繳電費起,她就學會節省了。

小屋內很安靜,何雙雙的接線員早就被解雇了。她這家服務中心,從開業到現在也就收了十幾位老人,每位老人一個月是三百塊的托管費,十三四個老人,一個月不足五千元的收入,每月除了不夠消費的,雜事還一籮筐。累點兒何雙雙倒是覺得沒什麽,可是,當她走入老人們的世界,尤其這些老人大多是孤獨的,何雙雙本身又細膩敏感,于是,她的全部工作就成了無限附加的服務。

周彥進屋的時候,何雙雙正在訓人,訓的就是李奶奶在國外的孫子就是那個寄高科技電飯煲過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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