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4)

些神志不清。

夜裏我從昏沉中醒來,覺得自己好了許多,我想一定是因為不再喝解毒藥的緣故,不但頭腦清楚,而且竟然有些餓了。

睜眼看到蘇弗倚在床邊,昏黃的燭光影裏,他的臉上有晶瑩閃爍,他在流淚,黑茫茫的眸子中,就那麽定定的流淚,淚珠順腮邊落。

我吃驚,問:“你怎麽了?”

他掩住面,勉強道:“上天為什麽這樣,你這麽好,怎麽會——”

他哽咽了。

我終究被他感動了,因為覺得他不是在騙我,不是假裝的,這麽夜深人靜的,他獨自演戲,沒必要的。

“阿期,我還是想帶你走,以後不管什麽樣的命運,你別怪我。”

“你帶我去哪裏?”

“我師娘那裏。她是解毒高手。她救了你,你的生命就屬于她了。不過有我在,她未必敢難為你。我可能得從此受制于她,也許會做很多你接受不了的事情。其實以前我也做過,只是你不知道。我和阿微為了求生,為了蘇娘和阿凡好的生活,做過很多殘酷的事情。你到了師娘身邊,這些就都會知道了。那時你會怎樣看我呢?我一直想讓你看到一個符合你标準的、很好的我。阿凡說得對,我總是自欺欺人。我離你故事裏的那些俠士太遠了。你仰慕崇敬的,我不能實現,枉你這麽真心待我。”

我想我應該相信他的,可是我說:“我不去你師娘那裏,我寧可就這樣,你若真的為我好,就應該聽從我的願望。”我怎麽也無法将我中了生死相随花毒的事情告訴他。我不想被他憐憫、施舍,乞求他的情感,從此倚賴于他的血生存。

蘇弗以為我是俠客的堅貞,他有感動,也有敬佩。

“好。我來想辦法讓師娘出山給你解毒,世間什麽都有可能,你放寬心,像你這麽好的女孩子,上天一定會眷顧的。”他給我一個笑容,清朗明亮,雨霁雲散。

我,被他這勉強現出來的笑容深深地迷醉了。

若論容顏的美,他不及阿微;論輕松自在的性情,他不及阿凡;論開朗端正,他不如祁翾;論誠實直率,他比不上天山的十一師兄。可他就是他,明知道他可能是在利用我,在騙我,我愛他的心并不能稍減。這是怎樣的沉陷和糊塗呢。

世間也許有比他再好、再溫柔、再貼心的少年,有許多許多,可是我不會再喜歡。

“我給你再講一個故事吧。”我說,“題目與白馬有關,叫白馬嘯西風。”

蘇弗輕輕将我被角掩好:“夜已深,你好好睡一覺,明天再講。”

世間再也不會有誰比他的眼睛更美的了,我癡癡地看。這麽善良的一雙眼,得有怎樣溫暖的心才可以呢?

枕在夢上

第二日我好了很多,竟然喝了一大碗小米粥也沒有吐,蘇弗歡喜得眉眼都亮了。我喜歡看他的眼角眉梢,想起秦觀的一句詞:春風十裏柔情。我也許可以和他一起飛,枕在夢上,徜徉在雲中,醉行千裏。

師父與祁翾進來探視我,師父說,她要走了,送大師伯的靈柩回天山安葬。

我的心沉落下來。師父和祁翾都沒有問我大師伯的死因。也許是他們信了蘇弗的解釋,也許是因我中毒及大病一場,他們憐憫我,不忍相詢。

蘇弗起身道:“雲掌門,我陪阿期與您一起回去。”他的心中該是怎樣的渴望激動呢,可他卻說得這樣若無其事,安寧平和。我望着他的長身玉立,青衫安穩,他以前對我說的話,到底哪些為真,哪些為假呢?

師父道:“不。阿期既已好轉,就與祁翾留在此地,一是與祁翾習練除魔劍法,也許随着武功的增強可以更好的抵抗體內的毒;二來,他們作為傾心劍的傳人,要代我聯絡江湖各俠義門派與天魔教決一死戰,為俞師兄報仇。”

蘇弗垂眉:“雲掌門,我會依諾幫助阿期,為俠客們攻打天魔山帶路的。”

“如此甚好。”

師父就要走到門邊了,我終于忍不住道:“師父!——”

師父止步看我,我下了決心,道:“師父,您為什麽相信蘇弗?他是天魔教的人,他的話不可聽。他若引路,您不怕俠客們被他帶入魔教的陷阱?”

我感覺得到蘇弗的目光,一定銳亮地盯住我。可我仍然要說出來。他與阿微打賭,說我一定不會背叛他,但我不能幫助他騙師父,陷俠客們于危險之地,那不是我能承受。

師父看我:“阿期,你在說什麽?”

“師父,在天魔山的時候,他曾與他師弟說過一番話,我講給您聽。”我止住話,等待着蘇弗出手,他會不會就此将我殺了滅口呢?

我不看他,眼角餘光可見他的衣服下擺,青色的衣襟有許多褶皺。他這麽講究儀表的人,因為每天衣不解帶地在我床前照顧我,才将衣服壓折得這麽沒有形象。

他的衣衫紋絲未動。

他就這麽等待我揭穿他嗎?

我咬唇說不下去,原來在他面前,我真的沒有背叛的力量。我難過得想哭。

師父道:“蘇弗出去,阿期你單獨說給我聽。祁翾,你到房頂上守着,別讓任何人偷聽。”

蘇弗轉身就出去了。

祁翾也走出去,掩上了門。

我的心忽然墜落。我在霎那之間失去了蘇弗。

忽然便是不可忍受的痛,淚自我眼中轉出,哪裏還能說出來一個字?室內安靜,師父在等待,我卻拼命忍也止不住淚水,原來失去蘇弗,我根本承受不住。

師父說:“阿期,你聽到了什麽?——還要說嗎?”師父的語氣溫和,還有憐憫。

我終于明白,失去蘇弗,我沒有再活下去的力量。我撐了全身的力氣對師父說:“師父,我不是您的好弟子,我愛上了魔教中人,他利用我——”

師父坐到床邊輕攏我的發,柔和安撫我:“蘇弗這樣待你,別說是你,若我年輕時,怕也要沉陷了。世間最難得的是癡情。有這麽一個人存在,一世的心都可以無憾了。有時候我想,我一生追求的是什麽呢,不過是至死不渝的情,可你大師伯不給我這機會。那個歌女我給了她錢,打發她走了。不管怎樣,她給了你大師伯生前一段快樂時光。你大師伯的情動我理解,只是我不能接受。這一回,蘇弗為了給你解毒,自願服食天山化功丹,生命由古鏡大師處置。他肯這樣犧牲生命為你,我們這些人都很感動。他上次舍命救我,你大師伯說,只有年少初動情的人,才會這麽不顧一切的付出。此間的古鏡大師也給了蘇弗一個評語,說是‘情癡’。古鏡大師說,蘇弗這樣的人自然是天性中有一種純粹執着,學武便要學到極致,愛人便愛到忘我;但也與他生活際遇有關,他渴望成功與征服,所以能夠學世間最艱險的武功至今;他是孤兒,欠缺家的安穩和親情,所以對情感分外的執着。你一定是給了他家人的感覺,所以他這麽愛重你,為你不顧一切。他又能利用你什麽呢?他若要傾心劍,早就得了。倒是你可以用這份情将他向俠義路上引。有你今日這話,師父相信你不會墜入魔教了,若是能将蘇弗拉到俠義這一邊來,才是你為武林做的莫大的貢獻了。”

我苦笑:“我這麽笨,如何是他的對手。”怕是蘇弗将我全算計盡了。

“你為什麽要将他當做對手呢?”師父莞爾。

我說:“師父您不知,他接近我是有目的的。他想去天山,因他聽說有一位練挽天功的前輩在天山失蹤,他想尋找那人。”

師父笑了:“原來是這個。我們在天山這麽多年,可以說每個山溝每塊草坡都熟悉,若有這樣的人,豈能逃過我們的眼?蘇弗想尋練挽天功的前輩倒是有可能,古鏡大師說,蘇弗所練的挽天功是愈練愈兇險,最遲到明年春,他必得沖破一關,否則就會內力反噬而亡。今年春,他曾就此事尋求過古鏡大師的幫助。古鏡大師告訴他,佛只渡有佛性之人。心存善就是佛,心存惡即是魔。去除你的魔性後再來找我吧。将蘇弗打發走了。所以為了活下去,行善棄魔的心他該是早就有的。此番聯絡江湖正義門派鏟除魔教,正可以利用他,他也答應了我和古鏡大師,說會幫助我們毀滅魔教。他的生命只有這幾個月了,料來會有所取舍的。”

原來師父與古鏡大師都是要利用蘇弗的。蘇弗那麽聰敏的人,該早知道了,所以将計就計?我想得有些頭痛,越發覺得蘇弗在迷霧之中,他到底怎麽想的?哪些為真哪些為假?

連古鏡大師都說他只有幾個月的生命,那麽也許只有這個是真的。

所以,他盡力地對我好,卻也一直隔着一層,從不對我過分親近,更別提表白和承諾,他給不起。

我心裏為他可憐。就算,就算他是騙我,騙師父,騙古鏡大師,也不過是在執着的求活,我何苦揭穿他?便他給武林帶來天大的危害,我一穿越來的,也沒有那麽強烈的正義觀念。成王敗寇,這樣的認知我還是有的。

可我方才傷了他的心,他也許離去了。被自己堅信的愛人背叛——我起身便要去尋他,師父忙扶住我,問我去哪裏。

我告訴師父去尋蘇弗,問:“師父你說,我背叛了他,他會怎樣呢?”

師父道:“讓我們看看他還在不在這個寺院中,化功丹三天後自然化解,不需解藥的,他若心虛,或放棄了這份情,就會走了。”

我忐忑不安地被師父攙扶出來,祁翾從房頂上跳下,告訴我們蘇弗去大雄寶殿了,進去便一直沒有出來。我的心一暖,卻又有些害怕,他一定認為我什麽都對師父說了,他會怎樣?對我的情會不會變?

我問師父:“師父您說,我都說了要揭穿他,他應該很生氣的,他為什麽不走呢?”

師父說:“你問他,問他是為什麽。”

師父将我送進大殿,離去了。

大殿裏光線暗淡,一眼便可以看見蘇弗靠在一側的桌案前睡着了,發巾遮了他半邊臉。他——倒睡着了!

聽見我進來的聲音,他一下子警醒,眼中有些迷蒙地看我,然後漸清晰明澈,起身站了起來。

我說不出話,只能向他勉為一笑。他愣怔了,便也釋然地回了一個笑容。

他向我走來。步子可以說是溫文爾雅,那幾步路中他一定轉了無數的心思,可他的眼睛卻澄淨如深秋風掃過的湖水,波瀾不驚。其實他走路的姿态出賣了他的心,因為太注意從容溫雅,所以才是太刻意,衣襟上橫豎淩亂的皺紋更是仿佛強壓下去的滔天浪湧,他的面上倒是對我現出一個溫和的微笑來。

這樣一個人!

便天塌下來的霎那,是不是也要堅持住優雅的風度,微笑面對?

我知,他不說話,是因他揣測不出我來的目的。

他慣常的沉穩少言。

他的生命都這麽風雨飄搖了,何苦還不放開心懷,至于這麽小心呢?

我眼中含了淚,問:“我背叛了你,你為什麽還不離開呢?”

他看着我,溫言說:“我若離開,你會承受不了的。你想過嗎?”

我沒有想他這麽說,怔呆呆地看着他。我仿佛總可以在他面前無盡的任着性子來,從沒想過他若離開我會怎樣,我習慣的是他無盡的包容,他若離開,我真的會崩潰。

他笑了一下,“瞧你,才幾天,人瘦了許多。”

他若說別的,說什麽都行,唯有這句話,一下子讓我的淚洶湧奔出。我想撲在他的懷裏大哭,可我終究做不出來。

他将一方帕子給我。門外有小和尚進來,腳步淩空打了一個旋,扭身倉皇出去了。

耳邊蘇弗說:“回去休息吧。我去廚房給你做蓮子粥喝。”他說的蓮子粥其實非常麻煩,添加若幹種配料,在悅來客棧時曾精心做給我吃,被我盛贊,他知道我喜歡。

我擦幹淚,眼睛紅紅地問他:“你不怪我?”

他的眼睛異樣閃了一閃,道:“是我考慮不周,我只是不想再騙你,誰想卻将負擔轉移給你。師父如母,有話不對師父說,有違誠孝,我明白。”

他倒什麽都明白!我告訴他:“我沒有說。”我來見他,就是想告訴他這句話,我沒有辜負他的信任。

他一點也不意外地點頭,道:“你師父是最正直的人,若她知道我殺師,那是說什麽也不能接受的,不拿劍來殺我,也得逼着你向我動手,這間大殿早裏外全是人。”

“那你還能在這裏睡着?”

他微笑,眨眼:“我這樣生活慣了,倦了就睡,聽天由命,處之安然。”

他攙扶住我,擁着我向客房走。佛門淨地裏,他的舉動竟是再自然不過,也只有他,會将情感展現的這般聖潔,與周圍的環境安然相和。

我問他,“你,練的挽天功很危險,沒有你師父相幫……你不怕嗎?”

夢想的那樣

“怕也沒有用是不是?只有向前走。世間每個人不都是一樣的宿命?也沒見每個人都在膽戰心驚。”

“是啊。”我黯然嘆息,“生命是什麽呢?一場悲劇,向前沖吧。”我想起《約翰克裏斯多夫》裏的話。

他笑:“這不像你的話呢。”

我說:“我聽人說的。還有呢:真正的光明決不是永沒有黑暗的時間,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罷了;真正的英雄決不是永沒有卑下的情操,只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罷了。你不必害怕沉淪堕落,只消你能不斷的自拔與更新。還有:不經歷尖銳痛苦的人,沒有深厚博大的同情心。”

他認真思索了一番,說:“你好像在讨伐我呢。”

我們穿過空曠的院落,我特別喜歡這麽被他攙扶着向前走,邊閑說着話,希望誰也別打擾我們才好。結果就真如我所願,不管是師父還是祁翾還是雲林寺裏的和尚、借住在廟裏的俠客們,沒有一個出現在我們面前。偶或有人經過,立時別到另一條路上去,給我們留一個清靜。

想來世間的人真是善良,知道這一個時候,對于我們來說,眉眼間只有對方存在,只願和對方說話,誰到我們近前來,都是妨礙。

到客房後我才想明白,這可是佛門淨地,而且古代社會,我們未婚男女這麽談情說愛出雙入對的,人家肯定是認為妖孽邪魔,避之唯恐不及,哪裏是給我們留存戀愛空間的善良?我是沒想到,蘇弗也忘情至此嗎?還是他向來狷介慣了,不把世俗清規放在眼裏?

惡魔,果真是有魔一般的性情。

“你的發辮蓬松了。”蘇弗說。然後在床邊為我打散頭發編辮子,再用絲繩系好,拿銅鏡來給我照。

我們那麽眷戀眼前的時光,皆因都知道:太美,太好,太溫存。

陽光漫漫地照進門窗,照在蘇弗的眉眼,他雖然是有些憔悴的,但帶着笑的眸光裏閃現着孩子般的純潔幹淨,忽然就讓人忘記世間凡俗,去追慕夢想的境界,世外桃源。

我終于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他吸引,他眸中的純潔寧靜可以淨化人的靈魂。

有人說,你愛一個人,其實是愛他帶給你的世界。他本身是那個世界的一部分,你的仰慕,是将他與他身後的景象連在一起,祈望的是一種因了他而将體味的全新生活。

蘇弗,他便再出身魔教,他的整個精神也都在桃源。

我終于明白,我愛他,是愛他能帶給我的境界。

我珍貴他,是因為,只他能給我這樣的感覺。世間那麽多人,他是獨一無二的。

一直到他去做中飯,都沒有人進我們的屋子。果然一對戀人的時間沒有人願意打擾。且讓我這麽好意的想。

師父進來對我說,她要走了。我明白師父是多麽希望我将蘇弗拉至俠客陣營裏來,可我一點把握也沒有。對于一個連師父都會殺的人,我一想就害怕,雖然見了蘇弗就忘之腦後。我對師父說:“師父,我是一個很笨的人,我若被蘇弗害死了,您千萬別怪我,那是我今生要還的債。”

師父蹙眉:“你這樣不信任他?阿期,我真不明白你了。放棄你對蘇弗的情感,随我回天山,留你在他身邊我不放心。”

我搖頭:“離開他,我也就活不成了。”那是真話。

師父不明白我說的是生死相随花,末了只有道:“阿期,不管怎樣,記得還有天山。你還可以回到雪蓮堂裏讀書、發呆。沒什麽大不了的,所有的事情,再到絕境,過了兩年看,也都不成為事情,可以置之腦後了。”師父想了想,下了決心似說:“你的母親,是我的師妹,也是我最好的姐妹。她依父母之命嫁給你的父親,一直心存遺憾、不情願,可她很好地做賢妻良母,直到你的父親不聽她的勸阻去争傾心劍送掉你兩個哥哥的命。她傷心欲絕,我對她說,你不想活了,可以,但等到兩年以後再做決定好不好?若那時你還尋死,我絕不攔你。兩年後,她對我說,她還是可以活下去的。我清楚記得她那時的笑容。她将你托付給我,去完成她一直想做而沒能做的事情。她也許哪天會回來,所以你一定要記得回天山,等你的母親。”

我心懷感動,答允了師父。

午間飯罷,我終究問蘇弗:“你的武功畢竟是你師父教的,你為什麽殺你的師父?”

那是橫在我心間的刺,我定要問一問,雖然蘇弗未必會回答我。

蘇弗想了想答:“我要殺他,已經有四次了。第一次是我九歲。在神女峰,他殘酷地教我們練武,我、阿凡、阿微被他的訓練折磨得死去活來。我并不因此恨他,練武畢竟要經受辛苦才能有成。他雖然不把我們當人,為了活下去,為了給蘇娘取來食物,我們可以忍耐。我們地獄般練了兩年武,有一天,他命蘇娘将我們三人鎖在鐵籠子裏,然後手握鑰匙對我們說,他只傳我們三人中一人挽天功,讓我們互相拼殺,最後活下來的那一個才會做他的傳人。阿凡阿微都吓怔了,因為我們三人中一向是我武功練得最好。我一手拉住阿凡,一手拉住阿微,告訴師父:我們誰也不會殺誰的,我們寧可一起死。師父不屑,與我們僵持了半日,見不能逼迫我們就範,就掐住蘇娘喉嚨,——”蘇弗說不下去,扭轉了頭。

我不安:“算了,過去了,你不要說了。”

蘇弗稍會兒轉過頭繼續道:“我将我、阿凡、阿微的衣帶解下連接起來。師父奇怪,問我要做什麽。我說,我要套住你的脖子——師父自失去武功,全身癱瘓,只頭和雙手能動,坐在阿凡為他打造的輪椅上,以他教我們這兩年的武功,從栅欄中扔繩套出去套住他的脖子,我的确能做到。師父害怕了,放了蘇娘,答應教我挽天功,逼我們三人發毒誓,放了我們。于是我開始學習挽天功,武功進展極快,三個月後,峰頂絕糧,我攀崖下峰去果樹林裏摘果子,打野味,再送上峰頂。這樣過了兩年,我十一歲那年,開始拿峰頂的珠寶去集市裏換糧食。我給蘇娘阿凡阿微講集市的見聞,說,我們做繩梯吧,然後我帶你們下峰;蘇娘,我們可以送你回家。我們的話被師父聽到,那天夜裏,師父給蘇娘喂了藥,用匕首在蘇娘臉上劃無數傷痕,早晨我們見到蘇娘時,都驚呆了。師父惡狠狠道:這樣她還好意思回家嗎?我當時瘋狂了,撲上去就将匕首刺入師父前心。我要殺了他!明知他死我也會死也要殺了他!可是師父命大,他沒有死,我們扔下他在那裏一天一夜,他也沒有死,喊我們,讓我們救護他,說他會繼續教我挽天功,否則,我會被挽天功功力反噬而死。蘇娘勸我繼續學習挽天功,說我不應該為師父這樣的人陪葬。阿微阿凡過去救護起師父。我整整兩個月沒有去見師父,我覺得我沒有辦法再和師父學武。那兩個月是阿微照顧師父。蘇娘生日那天我再見阿微,發現他變了,那種精神與體魄的變化超越了他固有的能力。我揪住他問他發生了什麽,他被逼不過才說,他跟師父學了挽天功。我幾乎發瘋,我一個人受困于這武功不夠,怎麽還添上了他!我跟他厮打。阿微只有說,他想讓我活,所以才也學挽天功,他學了,我也就會繼續學下去。阿微說的不錯,我看不了阿微被師父折磨,憑我的程度,還可以教阿微。過了半個月,我平靜地出現在師父面前,繼續和師父學武,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師父仍然像以前一樣霸道嚴厲,叱罵責罰,我依然像以前一樣恭敬順從,俯首聽命。漸漸師父開始有意折磨我,他知道我不會再反抗發瘋,因為殺了他也就是殺阿微。我開始過地獄一般的日子。他只教我,然後由我教阿微。那一陣子我夢中開始出現我殺了師父的場景,總是這樣的夢中醒來——”

我拉住蘇弗的袖口:“不要講了,我聽了難過。”我知道他簡單的詞句下隐去了無數殘酷,陰翳籠罩了他眉目,眼前的他讓我心酸害怕。

他恍然一般回過神來,目光轉過柔和的神色,用手輕輕抹開我的眉心:“你在天山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簡直像夢想的世界降臨。那麽單純、美好、善良、光明——笑起來的樣子,仿佛永遠生長在陽光中,從沒有被陰霾籠罩過。”

“我配不上你,阿期。”他嘆息般說:“不能像你講的楊過與小龍女、張丹楓與雲蕾、黃蓉與郭靖、冒浣蓮與桂仲明那樣為你帶來理想的生活。但我要你知道,我像你夢想的那樣愛你過,我對你的愛不少于他們的任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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