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節
寧一把奪過我手裏的瓷瓶,「別塗了。笙笙,這不是你做的事情。笙笙不愛塗這些東西的。」
食指上塗了一半,一半蒼白一半豔紅,我看着難受,便扯了溫寧腰際的手帕,擦着我的手指,「我也不喜歡,但是我現在要學會接受所有不喜歡的事情,就從手指頭開始吧。」
開春後,醉花陰多了許多新客,溫寧這幾日忙的四腳朝天,晚上根本沒空搭理我。我不必外出查探消息的時候,便時常窩在屋子裏發呆。
冬雪在外面堆了厚厚的一層,屋子裏烤着火盆炭爐,外面的寒氣被完全的阻隔在外。只是漆黑的夜被那瑩瑩的雪照的透亮。
我披着狐皮大氅,踩着軟軟的毛靴出了門。
許是天冷,沒有了野鴛鴦在此尋歡,院子裏滿是成片成片的雪。我踩着綿綿的雪,踩出一連串的腳印,繼而又踩着腳印走回去。
身後有些微的響動,我回頭看,卻見門廊上一個陌生的男子。三十開外的模樣,一派君子之風,模樣說不出有多俊俏,卻有不可逼視的氣度。他雲淡風輕的笑,低頭看着我的腳印,繼而便循着我的腳印到了我跟前。
我側頭打量他,他卻笑了開來,「到底是她帶出來的姑娘,跟她當年的動作真是神似的很。」
我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他卻又淡淡道,「在下李昭閣,久聞姑娘大名。」
原來他便是那個李昭閣,在朝堂上替蘇澈開脫并自稱與我互為知己的李昭閣。想來,還是我害了他,若不是我給他弟弟瞎指路,他也不至於被蘇澈所脅迫。
我也不行禮,只是學着他淡淡的語氣道,「民女聞笙笙,久聞禦史大人美名。只是不料李大人竟也是會逛花樓的人。」
他輕笑,「男人不就是那麽回事。」
「倒是第一次聽到男人這麽說自己的,要知道,這話可是溫寧的口頭禪,」記起他許是不經常來醉花陰,我又解釋道,「溫寧是醉花陰的老板。」
他若有所思的點頭,「倒真是一個花樓老板會說的話。她倒是不簡單,花樓還辦小報。」
「那是,溫寧是女人中的男人。」
風又起,又開始飄雪。我領了他到門廊裏站着,他苦澀一笑,「許多年未回信中城了,人常道物是人非,可今日一回卻是物也非,人已老。」
我聽他話語中的意思,似是有什麽熟人在城內。我很想八卦,卻又鑒於他這般剛正不阿的名聲,實在不敢開口。
我們倆站了不多久,他便告辭了。我欲回房拿傘給他,他卻是輕笑,「不必了。蒼茫天地,此情此景,頗有意趣。」
傳聞中如此清廉的李昭閣,卻不料也是如此有情趣的人。
--------------------------
見過李昭閣不過三四日,又一件婚事在城裏傳的沸沸揚揚——六皇子與兵部尚書之女杜安慈。
許是信中城太過小,否則為何這一樁樁的喜事都是熟人呢?然,又與我何關?我與他楚璟廷,已是這屋頂上的瓦與雪,彼此瓦解。
忽的記起前幾日讀的一本新話本,於是我便拿來改了一番,改成了璟廷與杜家千金的□。自兩小無猜寫起,寫到如今的攜手赴白首。
《信中轶事》再次大賣。
是了,就是這樣,誰都動搖不了我,誰都不能改變我。我還是那個沒心沒肺的聞笙笙。即便不出幾日,我便要嫁人了。
璟廷與杜小姐的□在信中城裏大熱,我於是便想着不如趁熱打鐵在《信中轶事》上再來一段杜府的介紹。
於是我又做回我的梁上君子,夜半時分穿上夜行衣,蹭蹭蹭就踩上了杜家的房梁。
杜府在西街往西之處,在西街算是比較偏的一處。由此可見杜尚書平日裏是行事極為低調之人。我一躍而上,直直的朝着府邸正中央而去。
方到正屋屋頂上,卻見院子裏庭院裏立着三人。我眯着眼望去,卻是杜尚書,璟廷與一個年輕女子。那年輕女子想來便是傳聞中的杜小姐了。三人相談甚歡,好一幅阖家歡。皆道未婚夫妻婚前不得見面,到了杜家倒是百無禁忌了。
生怕被人撞見,我提了力便越過了正屋,自正屋後走。剛落了地,我一個轉身,卻恰好遇上身後一個提着宮燈的女子。
幽幽雪色中,燈火不甚明亮,女子面目難辨,卻可見女子頗為姣好的身段。我暗嘆倒黴,扇子一展,便欲灑開迷藥。卻不料女子竟是有功夫,一個避身便避開了我灑藥的動作。
我自知遇上了練家子,奪路欲逃,卻是慢了一步,被那女子自身後扯住了腰帶。只覺身後一個用力,我朝着女子的方向轉了個圈,我的腰帶便到了她手上。
「大膽小賊,杜府也是爾等梁上君子可以随意闖的麽?」女子甩着手心的腰帶,聲音清脆而明亮。月下的雲絮一點點彌散,女子明豔的容貌全然現於眼前。
「安慈,出什麽事了?」正屋後傳來人聲。我自知不妙,再不走怕是走不了了。
「爹,府中遭了小賊呢。」女子笑聲燦燦,眉眼間滿是得色。
趁着她回話一個不在意,我躍身而起,便跳上了屋頂。女子随我跳上屋頂欲追來,卻聞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安慈,此等小賊便讓我來追吧。你好生休息。」
那是……璟廷。
「嗯。六爺,注意安全。」
☆丶三十六丶新婚
當初在易侖山上,我的輕功其實并無如今的火候。我沒有定性,無論練什麽,都是半吊子。師父對着我打不得罵不得,卻是縱容了我無法無天的性子。若不是那兩年裏璟廷逼着我練,或許我根本學不會師父教我的那輕功最後一式,而當年若是沒有那一招,或許我早已死在崖底了。
我聽着耳畔的風聲,璟廷依舊緊追不舍。賭氣一般,我乾脆便就着腳下的屋頂停了下來。反正如今我是蘇澈用得到的人,我不信璟廷能奈我如何。
璟廷見我停下,便也消無聲息的在離我三步遠的地方停了腳步。
靜默的長街寂靜無聲,雪色蒼茫,遠遠望去空蕩一片。唯有頭頂一輪圓月明晃晃的亮着。
風起雪後寒,他的衣衫在風裏簌簌的拂動。
良久,方聞那個熟悉的聲音嘆息一般道,「笙笙。」
「六皇子果然深情,杜家千金還未過門便攬下了替未婚妻子追賊的活兒。」我拿出扇子,冷諷道。
璟廷那潤玉般的眼眸漸漸黯去,臉上的神情帶着說不出的苦澀。
「何必擺出這樣的神色,我可未曾虧欠您一分一毫。早便說過了,兩訖。博同情,還是對着您未過門的妻子吧。」
言畢,我便轉身欲走。走出不過兩步,手腕卻被一只溫暖潤濕的大手抓住了。
這樣的溫暖,令我記起他帶我去吃燒烤肉的那日清晨,他那樣溫和的笑意,好似和煦的暖陽,回憶柔軟如斯,彷佛昨日還在眼前。可是……璟廷,為什麽,你要背棄我呢?屋頂上的瓦礫輕輕的響動,他邁近一步,繼而自背後擁住我。
他的溫暖透過冬夜裏的寒氣滲入我的身體,可是……他依舊是說,「對不起,笙笙。」
我想,我此生從未像今日這般恨過那三個字——對不起。
我緩緩掙開身後之人,生生隔出一段距離。我不願回頭去看他,我怕他我看到他那樣悲戚的神情會哭出來,「璟廷。我們,就這樣罷。」
依稀可見笑語當年,奈何他已非初識的少年。璟廷,人生若只如初見,我一定不會帶你回易侖山。我飛身而走,走了好遠卻還是回頭張望。
那個豐神毓秀的男子,依舊在寒風裏,立於那斜飛翹起的琅琊屋檐之上,好似能流出淚一般的悲傷。他身後那一輪圓月,皎潔如雪。
----------------------------------
雖說出身不好,卻好歹是蘇府的新嫁娘。
溫寧将我安置在了她在信中城郊的一處別院,讓我出嫁。
一月廿三,我被溫寧裏裏外外拾綴了一遍,然後被喜婆牽上了花轎。
我沒有能為我撐後臺的親眷,再者有太子那一日的事,所以婚禮自然比不得窦孝翊出嫁那日的風光。
我坐在花轎裏同自己說,不過是兩年。我便自由了。花轎到蘇府門外停下,我不見喜帕外的景致,只是茫茫然的随着喜婆走,繼而拜堂入洞房。
我看着地面的青石板,卻也知道不會再有回頭之日了。
我想着等會兒蘇澈進來也不過是走個過場,於是乾脆便自己揭了喜帕。将衣衫脫得亂七八糟,發釵珠串丢的四處都是,繼而拉下帷帳躲在裏面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裙衫,挑了點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