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謠言非可怖
跟桑潭約定好的合作開始時間,是他身隕後半月。桑潭給出的理由是,他的新身體需要緩沖的時間。
康玉跟随幾位前輩奔赴前線,是在三日之後,這期間她查閱《河圖圖解》,終于有了一點線索。
但《圖解》也許是因為撰寫的年代過于久遠,有部分書頁都是殘缺的,而且很巧的是,康玉正在查的這一頁,就是缺了一部分。《圖解》上殘存的圖樣,依稀能夠看出來是一個“水”字,但“水”這個字,在河圖裏面涵蓋的內容可多了。江河湖海潭池,全都屬于河圖所說的“水”。
康玉由此打算将聶華譽失蹤這件事,報告給謝識,但是遭到了聶華榮的阻攔。
溫溫柔柔的聶華榮說:“現在的辰極北鬥正在準備同儲仙門的對戰,儲仙門來勢洶洶,哪裏分得出人手來找哥哥?還是不要麻煩大家了,我自己一個人去找哥哥就好。”
見聶華榮實在是堅持,康玉便只能轉而提醒她道:“河圖之前說,華譽師兄是讓熟人帶走的,師姐也許可以先從有熟人的鄰水之地找起。”
聶華榮謝過康玉,轉身回四季園收拾行囊了,她倒是比康玉離開得還要快。
在康玉随前輩們出行的前夜,她忽然想起什麽,又重新回到了書苑。
康玉在書架上找到先前被自己忽視了的那幾頁書,然後拿出之前在鄂州憑一眼的記憶記錄下來的紅色符咒同之比對,雖然二者并無明顯的共通之處,但康玉最後還是選擇了将書頁帶在身上。
總覺得,不帶着不行。
隔日,
“瑤瑤,今日午時天欲降大雨,如若出行,務必記得帶傘。”
時值暑月午間,空中卻無豔陽,一場瓢潑大雨從天而降,康玉手持墨黑紅梅傘,同蒲草仙尊玉衡長老兩位前輩站在一處。同行的還有天璇、開陽兩位長老,只是這兩位從位分來講要差上一些,所以只能站在偏後面的地方。
謝識在交代此次出行相關事宜,康玉注意到,總會有弟子将目光投在自己身上。
康玉隐約聽到有人說了“黑寡婦”一詞,她心涼了一瞬,又很快回歸了常态。
往好處想,旁人叫她寡婦,不就是間接地認可了她與姜泱之間的關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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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仙門在南部引發獸潮,導致辰極北鬥的搖光長老身隕之後,又連續占領了許多中高級修仙門派,并差手下附庸對這些門派進行管轄。
戰線一直拉扯到了秦嶺淮河,至此,不管是否自願,天下接近半數的仙家,都已被儲仙門收歸門下。
儲仙門對外宣稱,這是一場絕對正義的“起義”,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儲仙門是在針對辰極北鬥。儲仙門不滿足于和平的現狀,只想做這天下唯一的霸主,便強行将辰極北鬥打成了“違背正義”的那一方。
一人殺一人是謂行兇,十人殺一人是謂壓迫,但百人、千人、乃至萬人殺一人,則寫作“正義”。歷史向來是為勝利者所書,如若最後讓儲仙門取得了勝利,那辰極北鬥最後說不定真會成為歷史上的反賊。
長川偏寺是七苦聖寺在長川設置的一門小寺廟,本來這樣一門地理位置偏遠的小寺,放在平日裏,是不會有人特地去關注的,但今時不同往日。
七苦聖寺與其他只招收有修仙資質的弟子的門派不同,聖寺主修佛,所承認的弟子并非只有修士,而是心中有佛之人。凡心中有佛且信佛敬佛之人,不管資質如何,出生如何,都可稱得上一句聖寺弟子。
趙國雖然從未限制過本土之人的信仰,但趙土信佛之人仍然繁多,上至宰相朝臣,下至百姓商戶,幾乎全都信仰佛教。
所以,盡管七苦聖寺實力不是所有門派中最尖端的,但因其傳教的範圍幾乎涵蓋了整個天下,它便成為了僅次于儲仙門和辰極北鬥的天下第三的宗門。
長川寺廟雖然只是偏寺,但其同樣是南部地區百姓心中神聖的所在。亂世需要信仰,如今天下局勢遭儲仙門攪得動蕩,平民百姓恐慌不已,就更需要這樣的精神寄托。所以哪怕只是七苦聖寺的偏寺,辰極北鬥也必須要将其守住。
康玉一行人進到長川寺內時,發現即便是在這種時期,仍然有幾位信徒堅持選擇留在寺廟裏祈福。明明長川的每一戶人家,家中都有着一尊寺廟贈與的神像的。
康玉注意到,這些信徒大多皮膚黝黑手中結繭,但這并不意味着,這些信徒在趙國過得不好。這僅僅是因為,這些人即便是在國泰民安的時光裏,也習慣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只想依靠自己的雙手來創造生機。
長川寺的住持是蓮生師父,他頭上印着八個戒疤,身着七苦聖寺的藏藍色僧袍,須眉交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樣貌。
蓮生的視線先從蒲草、天璇、開陽幾位男前輩身上掃過,然後落到康玉和玉衡長老身上,他向辰極北鬥的各位前輩都行了佛禮,卻獨獨漏了康玉。
還未等康玉作何反應,玉衡長老先一步開口道:“蓮生師父這是何意?莫不是看不見我辰極北鬥天璇峰的康霖瑤?”
蓮生像是剛反應過來一般,也趕緊笑盈盈地同康玉問了好,道歉的語氣也十分誠懇:“實在是對不住,我年老眼花,一時不察,竟然忽視了康玉/峰主,還請康峰主不要同我這個老家夥計較。”
“沒關系的。”康玉搖頭,也向蓮生回了一禮。
蓮生在前面引路:“我為各位準備了廂房,雖然比不上各位在辰極北鬥的居所,但好在幹淨整潔……”
理所當然的,康玉被分到了跟玉衡長老一間廂房,同居的還有幾位辰極北鬥的女弟子,女弟子們一齊沐浴去了,康玉在整理自己的床鋪。
康玉見玉衡長老站着不動,以為她是因為沒地兒整理了,便想挪個位置給對方,誰知玉衡長老忽然開口叫了她。
“康霖瑤。”
“什麽事?玉衡長老。”康玉趕忙停下手中動作,騰出空來聽玉衡講話。
玉衡長老在康玉的床沿坐下道:“你知道那蓮生為何要輕視你嗎?”
“……我不知。”
“因為你的道侶是姜泱。”玉衡長老道,“若是姜泱還在還好,當着她的面,有她護着你,是沒人敢說你的壞話的。”
“可事實就是,姜泱走了,而你又年紀輕輕地接了她的任,成了天璇峰的峰主。這裏面沒有任何問題,我們辰極北鬥的幾位高輩當然是知道,可旁人不這麽想。”
斟酌着康玉的面色,玉衡又繼續補充道:“當然,元嬰期的峰主,以前也不是沒有過,姜泱就是的。但也許就是因為姜泱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天才,所以一般人不會相信還有第二個。不過這是那些人思想的貧瘠,見識的淺短,并不能賴到你身上……”
“原來是這樣啊。”康玉懂了。
“所以才會有人叫我‘黑寡婦’?”康玉輕笑着繼續,“我還以為是怎麽了,原來是這個原因。”
看着康玉面上的笑容,玉衡反而語塞了,她整理了一下言辭,打算繼續安撫康玉,好讓對方不至于太過難受。
但康玉忽然開口道:“謝謝您,玉衡長老,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麽了?”玉衡問。
康玉還是笑:“既然大家不想承認我是姜泱的道侶、是天璇峰的新峰主,那我就讓大家承認好了。
“正如長老您所說的,他們不承認我,是因為他們思想貧瘠見識淺短。那我就發發善心,讓他們開個眼好了。”
告訴他們,康霖瑤就是能擔任峰主執掌天璇峰,康霖瑤就是能配得上姜廣遠,成為與她并肩而立的道侶。
康霖瑤她就是有這個資本,旁人再看不慣又能怎麽辦呢。
欲将謠言滅絕,必先以實力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