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遠在幾個城市之外的杭州,小三爺窩在電腦前噼裏啪啦。

剛洗完澡的悶油瓶只穿了條休閑長褲光着上身,邊擦頭發邊走過來。

他伏在吳邪身邊,燈光下登時有了陰影籠罩在面前,導致吳邪皺皺眉道:“啊小哥你幹嘛呢!我……”話還沒講完就有幾滴水順着某人的發線流進了衣領。

吳邪拍了拍後脖子,然後轉身扯過悶油瓶的毛巾,一面幫他擦一面道:“跟你講多少次了要把頭發擦幹先,你看水都滴到我身上了。”

悶油瓶道:“我有擦。”

吳邪無力道:“你所謂的擦就是把毛巾往頭頂一放了事兒了麽?你以為它自己會吸水的麽?”

悶油瓶沒回答,那眼神清澈無辜得像是在反問吳邪,難道不是這樣的麽?

“你在幹什麽?”靜默片刻,悶油瓶問道。

吳邪道:“唔,在查資料。”

“關于那個鬥的?”

“嗯,感覺有點奇怪。看了小花那邊給的資料,還問了問三叔,按理說是沒什麽問題的。可你說這麽一個小墓,要你出馬,還有胖子,哦對小花說黑瞎子也會下去,你不覺得有點奇怪麽?”

“不覺得。”

“那我當然希望是我想太多了……,小哥?”

悶油瓶盯着電腦屏幕,突然道:“你看。”

“嗯?”吳邪扭頭望過去看了會兒,忽然愣了一愣。

這是個普通的仿木構磚室宋墓,一般來說磚室墓內的陪葬品并不多,但顯然這個墓是個別特例。由解家夥計盜洞打下去後拍回來的照片看,墓道兩邊各放着一排的陶罐,裏面不道裝着什麽。

對于這個吳邪開始時頭皮一麻,首先想到的就是禁婆,但再一看又不像。

這是他一直想不通的地方,他始終不明白墓道裏放着這玩意兒到底是幹什麽的,一點兒不合規矩啊。

看着倒怪詭異的。難怪解家夥計不敢下去了。

“小哥,你看它接近陰影的這塊兒,有刻字……,诶解家的夥計太不靠譜了,這照拍得太不專業了!”

悶油瓶盯着看了會兒,道:“是‘雷會’兩個字,這邊的這個罐,刻的是‘雷遲’。”

“你說的是四川的雷氏?你別告訴我這裏面是他們的骨灰啊。”

“不完全算是,是琴灰。”

吳邪一愣:“不能吧!那小花非得要我們去這個奇怪的墓是幹嘛呀。”

悶油瓶把毛巾随手丢在電腦桌上,道:“不知道。睡覺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10 他是我愛人

【一】

傳世的古琴,以唐琴最為珍貴,而又有句話說:唐琴第一推雷公,蜀中九雷獨稱雄。

雷氏造琴習慣在琴上刻上自己的名字,他們所制作的琴被尊稱為“雷公琴”或“雷我琴”。據蘇轼的《雜書琴事》所講,雷氏古琴的特點乃是“其岳不容指,而弦不。其聲出于兩池間。其背微隆,若薤葉然。聲欲出而溢,徘徊不去,乃有餘韻”。

而雷家最有名的自然要數雷威。傳說他的技藝經神人指點,又傳說他常在大風雪天去深山老林,狂風震樹,聽樹之發聲而選良材。

《說郛》卷三一引《賈氏說林》:“ 雷威斵琴無為山中,以指候之,五音未得,正躊蹰間,忽一老人在傍指示曰:‘上短一分,頭豐腰殺,巳日施漆,戊日設弦,則庶可鼓矣。’忽不見,自後如法斵之,無不佳絕。”

所以霍秀秀大早起來就是一個頭兩個大了。

不知道小花哥哥是怎麽想的,王八邱都到北京來了,他倒還一點兒不着急地讓她先找些雷我琴的資料來。

霍秀秀把U盤扔到解語花面前:“喏,給你!”

解語花轉手又扔給了黑瞎子,道:“發給小邪吧,讓他自己看去。”

“我說小花哥哥,你到底準備幹嘛呀?”

“幹嘛?會會王八邱去咯。”

得,那麽王八邱呢?

人這會兒估摸着快要被翟家那個搗蛋的小兒子給逼瘋了。

整個宅子都能聽到它喊:“要死——要死——”

可把管家愁的,趕緊跑院子裏去直說:“喲喂小祖宗,這不吉利的您就別叫喚了成不?”

翟祁東心道莫非這鳥還是有靈性的?走過去拎過鳥籠,說:“我帶它溜溜去。”

管家忙道:“诶少爺!那邊來了電話,中午在遣唐樓吃飯。”

“王八邱也去?”

“都去。”

“鴻門宴啊。”翟祁東晃了晃籠子,裏面的八哥撲騰着翅膀跳來跳去,“作吧你就昂!你說你這只不吉利的小東西,老爺子怎麽就那麽喜歡你呢?”

管家:“……”

解語花望着眼前白大褂的男人,不說話。

時間持續了很久,那位醫生終于道:“得了得了,我不跟您抻着了啊,您想問什麽就問吧!”

解語花笑道:“我就想問問您昨兒那位戴眼鏡的先生,他的眼睛到底怎麽樣了?”

“唔?合着他沒跟您說?”

“沒有說實話。”

“成,我看你們倆這關系……,我就跟你說了吧,他的眼睛昂,瞳孔的收放異于常人,有時候幾乎是接近半盲了吧有時候又看得比常人更清楚。他的眼睛要是破壞了中樞神經,再影響到形成中腦甚至于網狀結構,就很可能造成一系列的連鎖反應。

“手術成功的幾率其實并不大,但現在進行保守治療已經太遲了而且事實上一開始保守治療的效果就不明顯。

“要麽你們就得承擔這個風險,不然只能等着失明,而且由于這個病相當之罕見,案例太少了,我們不确定它的并發症會蔓延到什麽程度。

“您……,能明白吧?”

解語花深深吸口氣,問道:“您的意思是,他可能會死是麽?”

醫生躊躇片刻:“只是有這個可能。”

“我明白了,謝謝您。”

他站起來準備離開,那個醫生卻猶猶豫豫地又問:“那什麽,我能不能問問,您和那位先生到底是什麽關系?”能給個準确答案不?

解語花就這麽望着醫生,眼底有隐約的淚光和悵然。他緩慢地說:“他是我愛人。”

【二】

你長大了到底要不要嫁給我啊要不要啊要不要?

啊呀煩死了!

誰讓你不說的呀,你不回答我我就一直問喲。

你那天都把我氣哭了還要來問我,你耍賴你讨厭死了!我說過了不嫁就是不嫁!

真的不嫁?

不嫁!

真的真的不嫁?

不——!

好,那我就娶隔壁街霍家那個小小姐去了啊我上次看到你們一塊兒玩兒來着人還挺好看的。

……,去呀。

……!別嘛媳婦兒,我就想娶你好啵!

——傍晚的風飒飒吹拂而來,那小娃兒柔軟的發線在空氣中飛揚,從遠處捎來的海棠花香便輕易地模糊了視線。

【三】

解語花走出醫院,就看見黑瞎子倚着路虎等待的身影。

“花兒爺。”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很好猜啊,……畢竟我認識你十九年了不是?”

“那你就瞞着我?”

“可你還不是知道了。”

“接受手術吧。”

“上車吧。”黑瞎子給解語花打開車門,笑道:“哎呀手術哪兒那麽容易。我還不想死在手術臺上,留着這條命為你死好了。”

讓人一下子想起來那句“什麽時候你想要我死,就跟我說”。

解語花是不相信黑瞎子這樣的人會為自己而死的,堅決不信。他看着後者跳上車來把着方向盤倒車,輕聲道:“你怎麽不直接說你怕死呢?”

“昂,這還倒真是心聲啊花兒爺。誰能不怕死呢你說是吧?”

解語花靠在車座上微阖上眼,狀若漫不經心地說:“我覺得若是說到死,吳邪要那啥了,還是可以上天堂的,至于啞巴張嘛,似乎是吳邪去哪兒他也去的那種……”

“嗯?”

“小爺我麽,大約就要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黑瞎子瞥了眼對方,笑道:“喲,那看來瞎子是和花兒爺同路的喲。”

解語花還是閉着眼的模樣,道:“那要不,到時候結個伴兒一起走吧。”

他的頭發些微淩亂,穿着粉色的襯衫,微昂着頭的姿勢顯得下巴線條很優美,能看見脖頸處露出一小片紮眼的雪白。側面望去只能看到他半垂着眼睑,眼尾微微上揚的感覺。整個人仿佛都是松松落落的,什麽也不在乎什麽也不傷害。

忘了是在多少年以前。

這個男人便早已經以這樣單薄的清澈的面容與姿态,長久地停留在自己的面前。

半晌。

那個黑瞎子錯過臉頰,眯着眼睛笑起來,道:“好啊。”

【四】

到了中午,解語花進遣唐樓的時候身後跟着豆子。他坐到椅子上,讓站在身後的夥計吩咐人上來一杯君山銀針。

豆子是從他八歲當家起就跟在身邊的夥計了,知根知底;在中國,在這北京城內,上茶也是門學問。

遣唐樓屬于解家地頭。解語花的君山銀針是特供的極品黃茶銀針,另幾位的霍山黃芽也是上品,色味極佳,但卻還不是十大名茶之一,光看就輸給了“黃茶之冠”的君山銀針。

權四明白這是解當家的下馬威,但他什麽都沒說,只管慢慢品着上好的霍山黃芽,似笑非笑問:“解子請我們這幾個老人來,是怎麽個意思啊?”

解語花笑道:“我還能是怎麽個意思,不過就是請四叔和七叔吃個飯罷了,咱們好久沒見着了,加上小七哥也才剛回北京嘛。”

翟七眯縫着眼睛笑:“那還真是煩當家的挂記了。”

王八邱坐在下座,沒資格插話,悶了半天,哼了句去洗手間,出了這個讓人憋悶的包間。

他在洗手臺前磨磨蹭蹭,越想越氣。

小孩子就是不懂規矩!

他王八邱雖說不是解家人,但在道上怎麽說也是響當當的人物!這個花兒爺倒好,從進門開始,就跟完全沒看見他似的,偶爾一個不經意,眼神接觸到自己的身上,卻總讓人感覺到他看得似乎不是活人,而是個沒有危害力的粽子!

沖完了手,王八邱轉過身要回去,竟發現洗手間門口不聲不響地站着個男人。那男人腦袋後頭梳了個小辮兒,一根煙光叼在嘴上,沒點燃。他戴着一副墨鏡,看不見眼睛,但很顯然他的視線始終對着自己。

王八邱一愣:“黑瞎子?”

“嗯哼。”對方含糊了一聲,不緊不慢地點上煙,腳一勾把洗手間的門關上了,道,“好久不見啊,你怎麽跑北京來啦?”

王八邱不答。關于解語花和黑瞎子的事兒,他聽餘姐講過些。

他來北京自然是因為在長沙困難了呗。吳家那位三爺不知是為何,特別袒護北京的這個小九爺,可樂意幫着折磨他了。他找翟七幫忙,可翟七說到底是解家的人,不願意在黑瞎子這件事上多費口舌,而餘姐早早撇清幹系和他斷了聯系,這下可真把他給急的。

黑瞎子道:“你不願意說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感興趣。我說你知道我來幹嘛的麽?”

王八邱不自覺地抵着洗手臺,警惕地瞪對方一眼,道:“這可是公共場合,你總不能亂來吧。”

“亂來?我黑瞎子像是會亂來的人麽?”

“操!像你雞//巴啊像,你根本就是!”

黑瞎子粲然而笑:“哎喲既然你這麽誇我,那我不亂來一下真是太對不起你了。”

“你你、你……我操//你媽!你想幹什麽?!”

“殺,你。”

兩分鐘後。

黑瞎子哼着歌走出洗手間,對等在外頭的解家夥計道:“當家的讓你收拾幹淨些。”

“是。”

黑瞎子很滿意,往前走兩步卻又驀地回過頭,夠過那個夥計的肩膀,笑眯眯問:“兄弟,有古龍水麽?”

黑瞎子在遣唐樓一樓随便吃了點,便到車上等着當家的吃完飯下來。

将近下午一點鐘,解語花才和豆子從遣唐樓裏出來。兩個人鑽上車子一個悶在副駕駛座,一個擱後座呆着。

臉色并不好。

“怎麽,那幾個老不死的刁難你了?”

“哼,差點和翟七吵起來。還是翟祁東在旁邊替我說話來着。”

黑瞎子皺眉:“哎不是,我一直挺好奇翟祁東和你什麽關系啊。”

“能什麽關系……”解語花突然頓住,拽住黑瞎子的衣領把人拉過來,聞了聞,“你身上什麽味兒?”那動作竟有點像是他在親吻後者的頸子。

豆子自覺地低頭閉眼。

黑瞎子微微挑了挑眉毛,笑道:“哦,你們解家的夥計生活挺滋潤的嘛,還是迪奧的。”他哪曉得人家糾結好久才買的這款古龍水啊。

解語花啧了聲:“你少浪費迪奧了,這玩意兒蓋不掉你的煙味兒。”

“哈?聞出來了啊?”

“屁話!趕緊開車吧你!”

作者有話要說: 好吧王八邱是真心炮灰了....

☆、11 下鬥啦下鬥啦(上)

【一】

半個月,兩個禮拜而已,時間其實真的過得很快。

一下子就到了十一月中旬。

到昨天已經準備好一切,并且和吳邪通過電話,王胖子直接一個飛機就到陝西,在解家的盤口等着;黑瞎子和啞巴張都沒有身份證,只好吭哧吭哧地使用陸上交通工具去了。

今天傍晚五點,幾個人在盤口的一家低調的小旅館會合就是。

解語花趴在床上玩手機,眯着眼睛想了半天,也沒想清楚自己半個月來幹了些什麽。除了,王八邱一死後續麻煩也來啦,壞賬清得七七八八啦,翟七忙着收拾他兒子沒空理他這個當家啦,似乎日子還算平和。

當然,也除了那黑瞎子時不時的“偷襲”。

解語花有點不明白現在的自己和黑瞎子是怎麽個關系。無論他心裏是如何想的,即使那一日他在醫生面前不假思索地說出自己最想說的答案,但是面對黑瞎子這個人,他始終覺得彼此已早沒了當初在一起的那種感覺。

而黑瞎子,也不能成為現在的解當家的軟肋。

大概,這才是兩個人不能在一起的最主要的原因吧。解語花把手機反過來蓋在枕頭上,臉朝下的整個腦袋埋在胳膊肘裏,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現在的解當家什麽的……

真像一個蒼白又無聊的玩笑。

“花兒爺。”熟悉的腔調竄進耳朵的那一刻,解語花險些以為是幻聽。

黑瞎子似乎當真永遠學不會敲門,直接進門走到床頭,蹲下身子道:“我走了。天還早呢,你再睡會兒吧。”

解語花擡眼看了看對方,沒什麽很明顯的反應。

但是藏在被子下面的手卻是指尖倏忽一疼,手指便突突地跳了一下。那種遠在心底的不舍很難讓人發現,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黑瞎子沒再說什麽,只是俯下身去很溫柔很輕和不帶一點色//情地吻了吻解語花的頭發,然後退出了卧室。

王胖子早聽說王八邱死了,心裏的高興勁兒是別提了。

可再一聽說由于王八邱這件事,解家那個漂亮的小九爺也沒少操心,又免不了去問問吳邪,畢竟人家是發小嘛。

吳邪說小花的意思是這事兒他自己能處理好。這倒是在他胖爺的意料中,可是他心裏也明白,解語花這事兒做得冒險。

就這麽殺了王八邱,就是把裏子面子都撕開了講,解家由我解語花來當家,他王八邱就算是七叔翟老爺子請來的客,得罪了我解家我也照殺不誤;更何況他是自己送上來的,可不是誰請來的。

王胖子一邊吃着羊肉泡馍,一邊想着,要不怎麽說王八邱這貨傻X啊,也不看看解小九是什麽人。而且比較微妙的一點是,吳三省那個老東西,似乎總明裏暗裏地幫襯着人家下三門的解家啊。他疼自家大侄子是合情合理的,難不成是看上了小九爺那清爽漂亮而不顯女氣的臉蛋兒?

……得,您還是吃您的羊肉泡馍去吧。

【二】

黑瞎子背着背包一進旅館後堂,就看着王胖子旁若無人地吃着。好吧那會兒也确實沒有別人。

“喲,已經吃上了啊。”

王胖子側頭見着人,也不客氣:“诶眼鏡哥兒你來得倒挺快啊,還以為天真吳邪小同志會比你先到呢。”

“得了吧,我的效率比他可高多了。”那小家夥還帶了個“瓶”呢。

“那要一塊兒吃點兒不?”

“不用,我過來的時候在外面吃了灌湯包子來着。”

“成,”王胖子點頭道,“毛//主//席可說了,浪費糧食可恥,等我吃完先啊你。”

黑瞎子把背包扔在桌子腳邊,扯了條凳子坐過去,道:“我還以為你要問我點什麽呢。”

“不問不問!這北京城裏陽光照不見的地方可亂着呢,我就不跟着擰巴了。”

黑瞎子哈哈一笑:“也就您看得清明!”

王胖子“嗐”了一聲,道:“嗬!您還當解當家看不清明啊?诶喲解同志是看得比誰都清明,他是沒說出來罷了。”

黑瞎子笑得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半晌才道:“說的也是。”

兩人聊了沒多久,吳邪和悶油瓶就來了。

吳邪坐下來就道:“我看過那墓了,總感覺有哪地方不對勁兒的但又說不上個好歹。”

黑瞎子道:“有什麽不對,這鬥要大不大要小不小,磚室的,總沒禁婆吧。”

“禁婆是應該不會有。但是……,反正我看那兩排罐子挺別扭的。”吳邪心裏猜着看那一溜兒的陶瓷罐子,兩兩間隔大約一米,兩邊加起來也不知道有多少個吧。要不就是墓主人財大氣粗的,可這不過是個小墓,又說不通了。靠,這變态程度都快直逼汪藏海了!

悶油瓶看出吳邪的心思,輕捏了一下他的手心,道:“和汪藏海沒關系。”

吳邪嘆氣:“我這不是對他有點陰影麽。”

王胖子喲嗬了一聲,道:“你們倆能不能別随時随地表現一副親親小夫妻的樣子啊?這還倆單身的大老爺們兒呢!”

黑瞎子連忙道:“胖爺您可別把我扯進去,誰說我沒情兒啦?”

“我操,合着就把我給撇下啦?”王胖子相當不滿,“我那會兒跟着下鄉學習的時候你們還穿開裆褲呢!聽黨的話,做黨的好孩子,抛棄戰友是不道德的!”

吳邪笑罵:“誰抛棄你啦?等從鬥裏出來了我立馬給你介紹個漂亮姑娘!哦不行杭州姑娘肯定嫌棄距離太遠,你看那京杭大運河多長一截兒啊百千個胖爺連起來都沒那麽長!”

“天真無邪你擠兌我呢吧!”

幾個人鬧了半天,看外邊兒天早就黑透了。

悶油瓶作最後決定人,道:“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們就下去。”

【三】

十一月大清早的冷風竟也仿佛要割破膚骨般寒冷。

黑瞎子坐在窗臺上望着尚且灰蒙蒙的天際,忽然想起很多往事。

從十九年前那個小娃兒的唐裝小褂子,到解家雨臣倔強而優美的頸部線條;想起了曾在通州區買過的西府海棠,想起花兒爺在花下淺笑,告訴他,一般海棠無香,唯獨西府海棠既香且豔。

他十八歲再見到解語花的時候,已經在道上混了兩三個年頭了。這麽多年來,他幾乎沒怎麽回憶過往。

十五歲的少年,聽着人生中有大半時間在自己身邊的師父這樣說:“你殺了我。”

你殺了我。有人會發現,有警察會通緝你,今後你就必須舍棄自己的名字和身份,你就不能回頭了。但你不必擔心,我已經處理好一切了,你沒有留下一張照片,也沒什麽人見過你,可以說我死了之後,這世上除了你老子就沒人能認出你了,可是哪個人知道你老子是誰。

你忘了一個人。

嗯?

雨臣。

老九門解家的那個少當家是吧?我倒忘了前幾年你們一塊兒玩來着。他今年幾歲了,有十二了吧,怎麽可能認得出你。

他是認不出來啊,可老子自己有嘴會告訴他的喲。

何必。你沒看出來他這幾年的變化啊,那可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孩子。

那師父您老人家就當我瘋了吧,管他是男是女,誰讓老子就是喜歡他呢。

……

那你呢?

什麽?

師父你沒喜歡過人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麽?是有的吧,

……行了,就這樣吧。

誰讓老子喜歡你呢。黑瞎子甩甩頭,心道這麽文藝這麽傷感真他娘的不像他了。

悶油瓶背着他的黑金古刀站在過道口看着前者,慢慢道:“你在幹什麽。”

黑瞎子回頭:“小天真肯定對你用陳述句語氣提問這事兒吐槽好久了你信不。”

悶油瓶模糊地笑了下:“你還知道陳述句。”

“那是,你不看看老子是多麽博學多才!”黑瞎子講完了又發現有點不對,但又說不上來;管他呢,老子就是知道什麽是陳述句老子真他娘的博學多才啊!

【四】

小三爺站在這個宋墓前還有點恍不過神來。直到王胖子推了推他的肩膀,他才道:“你說我們就這麽平安無事地過來了?深山老林的居然沒出事?!這太不符合常規了我是不是開外挂了啊?”

邊上四個解家夥計像看瘋子似的看着他,王胖子上前道:“外挂個屁啊!沒出事你還不高興。乖哈咱別給外家看笑話去了。”

吳邪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以為胖子的意思是發小什麽的玩笑話裏解家等于他娘家,再想才轉過彎兒來想起來吳解兩家确實算是互為外家,登時窘得想抽自己。

“高興!我他媽真是高興死了!”

“行了你們倆,”黑瞎子插話道,“原地休息半個鐘頭,我先下去看看。”

悶油瓶起身:“我也去。”

黑瞎子打了狼眼往墓道深處照了照,“看,這條墓道出奇的短,撐死了也就一百二十米。”

張起靈也皺起眉,蹲下身把腳邊的陶罐子看了半天,伸手一摸擦下一手黑漆漆的粉末。他道:“上面有毒。你別碰到,會讓人失聰。”

黑瞎子縮了縮腳,道:“上面刻的誰名字?”

“沒有,只刻了元豐關律年。”悶油瓶道,站起身往前走走又蹲下來看看,再繼續往前。

黑瞎子看着他重複的動作,跟上去到墓道的盡頭。

眼前墓門正面是仿木建築門樓,上砌鬥、檐椽和瓦脊。鬥拱承撩檐椽,枋上砌斷面圓形的檐椽。檐上板瓦上仰、筒瓦下扣,以覆椽頭。瓦上端疊澀三層平砌一層立磚作門脊。後面就是前室。

“喲,怎麽着啊?”

悶油瓶蹲在地上,道:“墓道一百十九米,琴灰陶罐共二百四十個。從宋元豐到唐貞元,齊了。”

“然後呢?”

“沒了。”

黑瞎子:“……上去吧。”

“怎麽樣啊?”吳邪上去幫着悶油瓶從盜洞裏出來,急切問道。

黑瞎子手往洞旁邊一撐,靈巧地跳上來,笑道:“唉有情兒的就是好啊,爬上來還拉一把呢。”

“少來,你要不要我把你再踹下去!”

“那就算了,我要是一不小心下去了撞倒了罐子,說不定就失聰了,到時花兒爺可就真該不要我了。”

“扯吧你。”吳邪翻了個白眼,去問悶油瓶怎麽回事兒了。

悶油瓶解釋了一遍,那叫一個言簡意赅。

王胖子哦了聲,摸着肚子道:“合着這鬥裏頭沒什麽危險啊?那咱們這全副武裝的算是白瞎了啊?”

“那也不一定,”黑瞎子道,“花兒爺讓我給他拿出個白玉枕頭來,再看那個鬥雖然規模一般,但看着就知道陪葬品不會吝啬。”

吳邪贊同:“就是,你們看這一溜兒的斫琴師可都是名家啊人家居然他娘的舍得燒了!說不定雷威的琴就擱那兒藏着呢。那可就值錢了但願別給燒成灰。”

王胖子道:“什麽雷威?”

“雷家最有名的那個!據說他那把‘九霄環佩’值個百千萬的啊,‘大聖遺音’還在故宮博物館收着呢。”

解家夥計表示:“我靠這人技術牛逼啊!”

悶油瓶往嘴裏塞了顆巧克力,站起來道:“下吧。”

作者有話要說:

☆、12 下鬥啦下鬥啦(下)

【一】

悶油瓶打頭,黑瞎子殿後。

從墓門進去顯示前室。前室呈扁方形,墓頂為疊澀式頂,東西壁有壁畫,人物浮雕式;東壁為奏樂舞蹈,西壁為一名長發翩飛的男子坐在琴前手指翩動,不知是不是墓主人。

前室沒有放置棺椁,只有一些白瓷和金屬的陪葬品。王胖子指揮着解家其中兩個夥計挑了些值錢的先帶上去。“你們倆上去就不用回來了,在店裏等我們回來。”

那倆夥計應了聲,背着大包往外去。

吳邪盯着西壁的壁畫,幾乎是顫着聲兒道:“看這琴快過來看這琴!我操啊春雷,這一定是春雷!”

王胖子吐槽:“丫瘋了吧。”

“你才瘋了呢!”吳邪指着壁畫道,“看啊,我剛剛按人物比例算了算,長大概是一米二,高有個十公分,肩寬約二十來公分,尾寬約十七公分。這是連珠式琴,形飽滿,黑漆面,具細密斷紋。春雷琴可是無價之寶,原來宋徽宗設‘萬琴堂’,廣羅天下古琴神品。春雷琴是絕對的第一品。”

解家夥計中有人道:“那麽寶貴的琴,不應該在這兒吧。”

“唔,說的也是……,不過誰知道呢。”

剩下的人往後室過去。前後室中間有過道,作寶蓋式頂藻井,兩壁各砌一破子棂窗,大約七八米的長度。

後室則作寶蓋式截頭六瓣攢尖頂,棺椁放在正中央。四角都放着瓷器和玉器作陪葬品,叫人簡直挪不開眼。當然了,王胖子就是那挪不開眼的其中一個。

他領着剩下兩個個解家夥計奔過去,就掃蕩似的把東西往背包裏塞進去,嘴裏還說着:“诶你們倆小同志可別說我貪啊,胖爺我還得替小哥他們揀些回去呢。”

墓室四壁都繪有彩色壁畫,吳邪看得很仔細。

西北、東北兩壁砌破子棂窗,西南壁畫是對鏡束發的男子,寬肩窄腰清拔如劍的樣子,不出意外就是墓主人了;東南壁則畫了持物侍奉的男女婢仆;表現出墓主人內宅的生活情景。

真正吸引吳邪目光的是後室北壁的壁畫。

畫上是前室出現過的那個彈琴的男子,應該是個琴師。這個男子如此看上去,倒約莫有些沈腰潘鬓的味道,他正坐在“春雷”琴前,面目有些模糊,但十指分外好看。墓主人則站在樹下,望着琴師的方向。

剎那間吳邪仿佛在壁畫中看到了點情深不壽的悲涼。

他回過神來竟感覺胸口有些憋悶。

嘆了口氣,對着胖子嗤道:“你就拉倒吧!” 吳邪的眼光一開始就貼到壁畫上去了,頭一歪看見悶油瓶和黑瞎子正在棺椁前仔細研究着。那棺材要按照普通比例來說,是大得有些離譜了,比一般棺材足足寬了三分之一。

【二】

“吳邪。”悶油瓶道。

“怎麽回事?”

悶油瓶摸索了會兒,直起身道:“沒有機關。”

黑瞎子就“啧”了聲,回頭對王胖子道:“胖爺您眼尖,看出什麽沒?”

“我看出個屁東西,”王胖子道,“反正有古怪,這一路過來我也算明白點兒,這肯定不是合葬的。”

“哦?”

“爺可不是天真,壁畫背後的故事我是一點兒也沒看出來。不過有一點,除了婢女什麽的,這畫上沒出現女主人啊。”

聽胖子這麽一講,吳邪登時跟醍醐灌頂似的,想起什麽卻又想不分明。只好問悶油瓶:“小哥,開棺麽?”

悶油瓶點點頭,把黑金古刀插入棺蓋和棺身的縫隙寸許,把棺蓋頂開十公分左右;接着黑瞎子邊上去幫忙将棺蓋翻到一邊。

王胖子哎喲叫着湊過去:“我說倆大爺咱能悠着點兒麽,這可是上好的昆侖木诶!……诶?!”

吳邪心道你又帶不出去,心疼個毛!待見到裏面景象也不由呆了一下。

是一具男屍。

防腐工作做得相當好,幾乎看不出來腐爛,皮膚簡直就像生前似的看得到已然不再有血液流動的血管。能看出這具男屍生前必定也有天人之姿。

黑瞎子還贊美了句:“哎喲我操,保養得挺好啊。要不是還在鬥裏,老子差點兒就以為他是睡着了呢。”

他的身上以及周邊都有名貴的陪葬品,腦袋下枕着的就是解語花說的那只白玉枕。只是唯一突兀的,便是男屍旁邊的一架木琴。

黑漆,連珠式,通身小蛇腹斷紋。

吳邪微愣,心裏好像有個聲音在說原來是這樣啊,他道:“這真的是,春雷琴?”

王胖子不管什麽真的假的,男屍脖子上挂着的那繩子已經讓他垂涎許久了。他笑道:“那可真沒規定死了旁邊不能擺個琴的啊天真,……看他吊着的那顆貓眼,有鴿子蛋那麽大,這下可發達了!”

吳邪道:“我靠你真是掉錢眼裏了死胖子!”

黑瞎子插話進來,“你們等會兒再說。”說着脫了夾克随意折了折,再扶着墓主人的腦袋把那通透的白玉枕取出來又把夾克墊在下頭。

王胖子道:“喲您用件夾克就換回來個玉枕頭啊?”

吳邪道:“你還直接拿呢!”

黑瞎子哈地一笑,道:“這可是件好夾克。”

吳邪覺得自己身邊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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