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一群人還真是……要麽精神不正常要麽神經有點兒病。
“行了說正事,這琴怎麽辦?”
“千百萬啊那當然是拿走了!”
解家一個夥計聽了,心急地伸手就要去捧出來。
“等等!”
悶油瓶突然道,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那個夥計的手碰到春雷琴的瞬間,那具男屍倏地睜開了眼。
圍在棺材邊上的幾個人都吓了好大一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唯獨手伸到裏面的那個夥計不幸了,被那粽子一下就抓住手臂,自然也就被迫放開春雷琴。
“啊啊啊救命啊!救我啊!”
那個夥計尖叫着要逃,但手被抓住根本動彈不了。
悶油瓶将黑金古刀橫在胸前,屏住呼吸對着粽子。
可那粽子像是背後長眼睛一樣,手也沒松就猛然回過頭瞪着悶油瓶。那一雙眼裏,竟然沒有眼白,只有一道白線橫穿兩目,看上去像蟲似的惡心。
站在旁邊的吳邪看見粽子往下滑了點兒的袖子下露出的手。
原來是春雷琴上的一弦特別長,穿過岳山後綁到了墓主人另一只平放着的手的無名指指處,可是卻不見弦尾,就像是直接刺入了他的皮膚下去。吳邪又看了看他的眼睛,一時一陣陣反胃。
這算什麽?!
視琴如命的意思麽?
【三】
夥計的尖叫還在繼續,吳邪腦子裏一片混亂,喝道:“不想死就閉嘴!”
那人在極度害怕的情況下居然還能準确的收到命令并且閉上了嘴,雖然腿還在抖。
粽子和悶油瓶僵持不下,但也沒有別的動作。他沒有對後者發起攻擊,也只是扣着夥計的手腕沒殺了人家。
黑瞎子看了會兒,把玉枕塞到包裏,又把包扔給了王胖子:“看好咯您,我還交差去呢。”然後趴到了棺材沿兒上。
王胖子瞪大眼:“黑瞎子你腦子被驢踢啦!”
黑瞎子卻不理大皺眉頭的幾人,對臉色鐵青的吳邪擺擺手表示不用擔心。接着便吹了聲響亮的口哨,成功吸引了那粽子的注意力。好吧,姑且算這粽子有注意力。
悶油瓶與黑瞎子合作多次,明白他的意思。
黑瞎子伸出兩根手指在粽子眼前晃晃,沒反應。
他看着那悶神幾無聲息地繞到粽子的背後,邊心裏想着啞巴張你最好下手快點別讓老子遭了殃老子還回家見老婆呢,邊将他伸出的兩根手指朝下,噔地按在春雷琴的第七徽上。
吳邪腦袋一空。我靠啊他娘的黑瞎子瘋了!
那個粽子不會眨眼睛,喉嚨裏似乎很憤怒地發出了低沉而沙啞的“吼”的聲音。他的手轉了個角度換成無名指和小指夾着那夥計的腕子,僅以大拇指和食指形成半環去扣黑瞎子按在玉徽上的手。可見其力道之大。
說時遲那時快,悶油瓶黑金古刀一揮,立時削掉了那粽子的腦袋。
黑瞎子也相當手快地掰開粽子早已僵硬的手指。
脖頸處的血液噴射出來,已經是完全烏黑,那顆腦袋滾到吳邪的腳邊。閉不上的眼睛帶着一條白線直勾勾地盯着他,愣是把他盯得背後冒白汗。
王胖子還有點兒沒緩過來。
“我操他娘啊,就這麽給解決了?”
“你還想怎麽的?”吳邪徹底體會到開始在鬥外自己說“居然沒出事”的光景,王胖子的心情了,他猜那會兒這人肯定在心裏罵他傻逼呢。
解家夥計不敢再呆,直嚷着要走。
悶油瓶深深地望了眼那腦袋,沉默了會兒才說:“走吧。”
【四】
出去的時候悶油瓶和吳邪留在最後,黑瞎子就在他們前面走着。
吳邪壓低聲音道:“小哥,是不是有什麽不對?”
悶油瓶抿了抿嘴唇,道:“我不确定。感覺這事兒還沒完,嗯,只是感覺而已。”
王胖子走在前面沒聽見這話,樂呵着又無不可惜地說:“這鬥倒的,有驚無險,真不值得我們幾個一起來啊。”
吳邪道:“我覺得那琴……唉。”
王胖子賊笑道:“我也覺得那琴挺可惜的,不過還是算了,誰知道那粽子是不是開外挂的倒了又起來。我覺得這琴肯定就是他的情兒最寶貝的,不然不會放這兒啊!這感情,你們說是吧?”
解家兩個夥計慶幸地應:“是啦是啦。”
吳邪又想起壁畫上那個年輕的琴師。琴師和墓主人出現在一起的那畫面,讓人腦袋裏立馬出現“天作之合”四個字。
他嘆道:“像不像宋徽宗,嗜琴如命。”
黑瞎子突然眉頭一跳,驀然轉頭道:“小三爺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宋徽宗嗜琴如命啊,……怎麽,說錯了?”
“沒、沒有,”以前似乎聽誰說過一模一樣的這句話,然而接下去的對話才應該是最重要的。仿佛閃電炸過腦子,模糊想起了什麽,卻想不清明。
黑瞎子擡手扶着後頸,不在意道:“嘛,想不起來就算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P.S 關于這個鬥的結構,我基本上是借鑒白沙宋墓(即是一號趙大翁墓,不過壁畫跟這個墓沒什麽關系啦~)。
PP.S 關于“春雷琴”,春雷琴還存于世呢,在民國時期還被張大千收藏過。文裏這琴埋鬥裏去了的這點和事實不符,就不要在意啦~
PPP.S 這都寫的簡單,因為後面有個大鬥(大鬥花兒爺也是要下的)~然後這鬥裏面是沒出多大事兒啦,不過會有後遺症什麽的~咳,我是不是劇透了-。-
啊以上~
☆、13 沒有人會樂意殺人
【一】
出了鬥大家直接回了解家盤口。
悶油瓶一直站在旁邊看着解家的人給那個受傷的夥計包紮手上的傷口,目光在他的小臂和腕子上游移,面無表情一語不發的樣子卻把人孩子吓着了。
那孩子還很年輕,臉色煞白煞白還帶點兒青色。
吳邪把悶油瓶拉到門外,問:“怎麽了小哥?你這麽看着他幹嘛?”
悶油瓶的表情依舊是極淡,說不出是悲憫還是可憐。他道:“他要死了。”
“誰?你說那個小夥計?”
“嗯。”
吳邪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為什麽?”
“粽子身上有毒,現在已經發作了。”
“你、你怎麽知道?”
悶油瓶的臉上出現了一點兒類似于迷茫的神色,他慢慢地說:“我見過那把琴。”
吳邪失聲道:“見、見過?!什麽時候見過在哪裏見過發生什麽事兒了?”
悶油瓶一本正經地說:“我忘記了。”
“哈?!”
“嗯,”悶油瓶篤定道,“別的不記得了。我只知道我以前見過那把琴,也見過那個人。”
吳邪此刻已經覺得自己腦經不夠用了:“哪個人?”
“壁畫上的那個。”
“琴師?!”
“對。”
“不是、唔……,他娘的我需要捋捋先啊,”吳邪道,“不是昂你哪時候想起來你見過那琴和那琴師來着的?”
“你把我拉出來的時候。”
吳邪道:“行!真他媽波瀾不驚啊你!”
“那什麽……”
兩人身後突然冒出一聲兒來,把吳邪吓得夠嗆,悶油瓶仍然是面無表情的淡定模樣。
“黑瞎子你幹嘛呢!”
“唔,我就來跟你們想說句話,我要是說我在被幹掉了的那個粽子手上看到了個圖騰,你們倆有什麽想法?”
“圖騰?”
“嘛,就是他伸手抓我那會兒看到的,在虎口附近。是一只小鳥,當然你們應該覺得這是,鳳凰的前身。”
悶油瓶皺了皺眉。
吳邪驚喝道:“三青鳥!”
“這是你說的啊,”黑瞎子笑眯眯道,“我進去看看受傷的那熊孩子。”
“喂等等!”吳邪脫口叫道,但黑瞎子沒理他。
像陰霾附在心頭。
吳邪扭頭道:“小哥,這個宋墓會和在它之前幾千年的西王母國有關系麽?”
“不清楚。但肯定與西周有關系。”
“西周?”
“嗯,姬滿。”
【二】
黑瞎子站在院子裏打電話。講到一半突然被王胖子的大嗓門打斷了:“他娘的怎麽回事!小哥呢快叫小哥過來!”
他回過頭一看,剛才受傷的那個夥計有些不對勁兒。
傷口裂開了,血液染得繃帶一片暗紅。但那夥計的表情動作看來,他只有恐懼而沒有痛楚。
“還不快拿藥啊!”吳邪急忙跑進來,“你都不感覺疼的麽?!”
那夥計惶恐地叫道:“我他娘的就是感覺不到痛啊!”
吳邪想要去按住傷口的手僵在空中:“你說什麽?”
悶油瓶拽住吳邪,道:“你不能碰他。毒性已經遍布全身,你碰到他只會讓你也感染上。”
吳邪驚道:“那就看着他死啊?!”
邊上的人也不忍心就這麽看着他死掉,但也不敢靠近他,都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那夥計此刻除了惶恐,還有占據整個腦海的絕望。他顫抖着嘶吼着:“救我!我還不想死!求你們了救救我!我還想給老娘敬孝呢我真的不想死……,救救我……”
黑瞎子的電話還沒挂掉,解語花在那邊隐隐約約地聽到點兒,問怎麽回事。
“那個鬥有問題。”黑瞎子道,“那粽子身上有毒,有個夥計受傷了,恐怕救不回來了。”
王胖子與幾個解家夥計面面相觑,他走過去把吳邪和悶油瓶拉到一旁,壓低聲音問:“小哥你給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是。”
“這孩子,真沒救了?”
悶油瓶搖了搖頭。
吳邪滿耳朵都是那夥計求救的聲音,他感覺很沉重:“小哥,你為什麽不早說?”
“沒有用。”悶油瓶嘆氣道,“這種毒我也不知道叫什麽。我只曉得它會麻痹人的感官,讓人感覺不到疼痛。中毒後一刻鐘內是搶救時間,過了就沒用了。”
“那你——”
“毒性反應在中毒後起碼半個鐘頭才會顯現出來,我看到他傷口變化才明白過來。”
黑瞎子合上手機後走過去,輕輕地說:“他必須得死了。”
吳邪一愣:“什麽?”
黑瞎子道:“以前我跟四阿公做活兒的時候,見過一次這種情況。四阿公說,要在他血流光之前殺了他,不然他就變成大粽子了。”
王胖子腦袋沒回過來:“什麽意思?”
“就是說毒性發作後已經止不住傷口流血了,你不殺他他反而更痛苦。”
悶油瓶突然道:“看。”
一行人回頭。
那年輕的夥計忽然渾身抽搐起來,從凳子上摔倒了地上。血液漸漸呈暗紫色,已經開始缺氧了。
王胖子啐了句:“操!”
悶油瓶和吳邪不約而同地鎖緊眉頭,卻不知道說什麽。
黑瞎子從袖子裏翻出一把奇怪的匕首,走過去蹲下來,悶聲道:“對不起了,兄弟。”
吳邪喝道:“黑瞎子你幹什麽?!”
王胖子先劈手攔住了想要沖上去的吳邪,雖然黑瞎子這人一貫的不靠譜,但他這麽做也并非沒有道理,更非無情無義。
黑瞎子沒回話,倒是那個夥計顫着聲兒道:“黑爺……,我真的、不想死……我不想死……,我媽,只有我了……,我不想,死得、那麽早。”
“我知道,誰都不想死。”黑瞎子看着他,“什麽感覺?”
“透不過氣……,好難受……”
“不疼,可是……,真的、好難、受……”
“黑爺……,黑爺……,我會、會怎樣……?”
黑瞎子緩慢地說:“我可不可以不說?”
“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那夥計道,“我一定、要死了……是麽?我還、不想那、麽……早死……”
黑瞎子喉嚨一陣發緊,握着匕首的手在顫抖。事實上他完全可以用槍,遙遙站在幾步遠的地方,輕易地結束這條生命。
“其實,我……,很、感激、現在你還……還會、走到我、身邊,”那夥計的臉色慢慢發青發紫,他說出每一個字都仿佛要用盡氣力用盡生命:“黑爺,今……天、我死了……,我媽、她、老年癡、呆……,也認不、出……我……,我只……求你……替、我照、顧她!”
【三】
“求你……”
黑瞎子揚起手:“好。”
“我、我其實……真、的不想、死……”
每個人的耳邊都傳來“哧”的一聲。
——那是皮肉分離的聲音。
吳邪悲哀地閉上雙目,不忍去看那夥計來不及阖上的眼睛裏,那抹求生的渴望,和永遠無法落下的絕望。
到這一刻,他才驀然想起,這個孩子死在自己面前,如此無辜而又如此年輕。
可自己卻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四】
吳邪覺得很疲憊。
他凝視着黑瞎子很久,盡管明白也許他這樣做才是正确的,但是,無論如何,親眼看到了這一幕,終究還是接受不了。
如果是自己,一定會糾結其中吧;既不想看到同伴這樣的痛苦,可怎麽也沒辦法說服自己殺了他。
王胖子讓悶油瓶帶吳邪上樓休息,又走到黑瞎子身邊,拍拍他的肩膀,道:“黑瞎子,長痛不如短痛,說句實話,老子真的很佩服你。這種情況下,就是老子,也沒有勇氣殺了他。”
黑瞎子似乎是很無奈地,嘲諷一般地勾了勾嘴角:“第二次。”
“什麽?”
“第二次遇到這種情況,也是我第二次這樣殺掉一個人。”
王胖子說不出話。他張了張嘴,又閉上,在張了張嘴,最後化成一聲長嘆。
黑瞎子拍了拍王胖子,說了句:“替我叫個人收拾一下吧,不要赤手碰到……屍體,火化了吧,再找個好點兒的墓地。”
“行。”
“我出去一趟。”只穿了一件T恤衫的黑瞎子看上去特別瘦削。沒有了往日的嬉皮笑臉,這個人給人的感覺卻是分外的,沉重。
吳邪站在窗前,看這黑瞎子漸行漸遠的背影,聲音很輕地說道:“那是個孝順的孩子。”
悶油瓶當然知道他指的是誰。他沒有說話,只是上前握住了前者冰冷的手,把人圈在懷裏。
“我在想黑瞎子到底經歷過什麽,讓他能夠這樣沒有猶豫地了結一條鮮活的生命。”
那個男人的猶豫,在當時悲傷的自責的甚至于有些憤怒的,帶了那麽多主觀情感的吳邪,怎麽看得到。
悶油瓶收攏臂彎,道:“他殺的第一個人,是他的師父。”
“為什麽?”吳邪猛然回頭。
悶油瓶想了很久,才道:“大概是為了,沒有退路吧。”
為了這一條道走到黑,再沒有回身的餘地。
作者有話要說:
☆、14 至死不休
【一】
那個女人先去市場買了些蔬菜和一條魚,又繞去買了份湯包,然後走回小區。
黑瞎子跟在不近不遠的地方看着她,止步在小區門口,直到對方的身影消失在一幢幢房子之後。
他撥了個電話:“媳婦兒!”
現在的他無比想念這個聲音。
“抽什麽風啊你?”解語花把手機夾在肩膀和下巴間,一邊往樓上走一邊脫西裝外套。
“唔,跟你說個事兒,我準備帶個女人回北京,同意不?”
那頭頓了一下,半分鐘後才響起來解當家的聲音,第一句是對電話外的保姆說的:“君山銀針,端到書房。”第二句才是對着電話說的:“哪個女人?”
黑瞎子道:“剛才電話裏說的那個夥計,花兒爺有印象麽?”
“……真沒救回來?”
“嗯。他,拜托我替他照顧老年癡呆的媽。”
解語花打開書房門,嘆了口氣,道:“你帶回來吧。”
挂下電話後他将手機放到書桌上,藍色的小球手機鏈懸空從桌沿吊下來,搖晃了幾下。解語花望着這個小東西,有那麽兩秒鐘的失神。
扣下電話,黑瞎子将手機塞到褲袋裏,手也順便插裏面了。他就穿了件長袖T恤,在西安十一月的風裏走入那個很普通的居民小區,找到出來時打聽來的地址,再按響了門鈴。
先前他跟了一路的那個女人把門打開差不多三十公分,從裏面探出腦袋,問:“你是——?”
黑瞎子努力笑得和善一點兒,道:“這兒是小耳朵的家吧?”
殺了人以後,也才知道人家姓“耳”罷了。因為姓耳,人又長得小,大家夥都叫他小耳朵。
女人是小耳朵請來照顧媽媽的保姆阿姨,大概四十來歲吧,沒見過世面也挺憨實負責任的。她沒見過看上去這樣子狂放而又沉穩的男人,非常大氣非常霸道。她有些懦懦地說道:“是的,你找誰?”
小耳朵除了一個老年癡呆的媽,就沒什麽親人了,通常沒有什麽人上門來,就他有個叫虎子的朋友,彼此還算熟絡,時不時地上家來蹭頓飯什麽的。
可眼前的男子卻道:“我找耳媽媽。”
耳媽媽三十二歲才嫁人,婚後一年懷上了小耳朵,丈夫卻在那時候出了車禍。她獨自把兒子生下來,養大成人,一晃,都二十年過去了。
“你、你找太太?”
“是啊,”黑瞎子道,“是這樣的,我是小耳朵的遠房親戚,他出了點事兒,讓我把她媽媽接到北京去。”
保姆阿姨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滿臉的局促不安。
其實隔了山西、河北兩個省的距離也并不是太遠,但她一個連西安都沒出去過的女人,覺得哪兒都是陌生又遙遠的。
黑瞎子又道:“這樣,您不放心我,那您總認識虎子吧。一會兒您跟我找他去,不就放心了?”
她還是有些躊躇:“小耳朵他,出什麽事了?”她不知道小耳朵究竟幹的什麽,只以為他是在旅館裏做工,就是掙得錢倒真不少。
“這還真說不清楚,嗐,您別問了。”
【二】
保姆阿姨還想說什麽,裏屋卻傳來了聲響。
耳媽媽打開了卧室的門,拖着步子緩慢而有點僵硬地走過來,看見黑瞎子,笑了笑:“進來坐吧。”
保姆阿姨定定看着前者往客廳沙發走去,而後一邊慌忙請黑瞎子進屋,一邊心裏納悶,怎麽太太好像清醒過來了。
耳媽媽對阿姨道:“你去倒杯茶來。”
後者答應一聲,去廚房了。
耳媽媽這才對黑瞎子說:“你來有什麽事?”
“我……”他沒有明顯的表情,但心裏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一個老年癡呆的女人,哪裏來這樣清晰的邏輯,還進屋坐坐,還知道要端茶倒水!
耳媽媽似乎又笑了一笑,這種笑容很淡,也很涼。
她年輕時必定是個美麗的女子,即便現如今年過半百,頭發花白,眼角皺紋。她道:“我以後,是不是見不到我兒子了?”
黑瞎子:“您……,您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我怎麽不知道。”她道,“我現在腦袋不好使,大多數時間都昏沉着。可是,你無法理解,母子之間總會有奇怪的感應,不管兒子離自己多遠,他出事了,做母親的都能感覺到。”
黑瞎子确實無法理解。
“我……,小耳朵托我照顧您,我是帶您去北京的。”黑瞎子張了張嘴。
耳媽媽沉默了很久,一直到保姆阿姨端着茶從廚房過來,她才道:“兒子都沒了,我老婆子孤身一人,在哪裏還不是一樣?”
說罷她站起身來,“我累了,回房休息一會兒。”
她的背影是那麽瘦小,那麽普通,卻堅強得讓人想流淚。
【三】
吳邪和悶油瓶走下樓的時候看見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坐在門邊的小矮凳上,手肘搭着膝蓋垂在前面,低着頭看不見臉。
王胖子則站在旁邊滿臉的無可奈何。
吳邪見到先前那夥計死去的地方已經清理幹淨了,嘆着氣小聲問:“這誰啊?”
“叫虎子,原來總和小耳朵一起做活兒,關系比較好。他這回沒跟着咱們下鬥,剛回來就聽到那什麽的消息,正難過着。”王胖子道。
終于知道他是叫小耳朵,而不再是“那個死去的夥計”。
這事鬧的。吳邪正頭疼,那叫虎子的孩子卻擡頭道:“小耳朵這麽沒了,他那媽怎麽辦?”
吳邪看他赤紅的雙目,澀澀開口道:“我們把她帶去北京,會好好照顧她的。”
虎子馬上道:“我也要去!我、我不相信你們。”
吳邪道:“可以。”
虎子聽完這兩個字,仿佛再不想看見他們三人似的,站起來走到外邊去了。
吳邪閉了閉眼睛,轉過身對二人道:“我想再下一次那個鬥。”
胖子和悶油瓶點頭:“好。”
吳邪胖子背上各自的包,悶油瓶只拿了黑金古刀,三人再次出了解家盤口。
耳媽媽後來确實睡得很熟。
到下午四點來鐘,保姆阿姨把她叫醒,她一臉茫然地瞅着黑瞎子,雙眸有些混沌也有些呆板。好一會兒她突然對他道:“女兒!我要吃橘子!”
“哈?”黑瞎子扭頭問保姆阿姨,“她在對我說?”
阿姨道:“嗯,太太認不了人,有些事兒都混着記了。”
“成,我給您剝桔子去。”黑瞎子道。
老太太又改了口:“爹你真好!”
黑瞎子:“……”
白天那個冷靜又凄涼的老人忽然不見了,變成現在這副什麽都不知道、所有睿智都不複存在的模樣,這讓黑瞎子灑脫了二十多年的心髒,忽然有些同情和悲憫的感覺。
悶油瓶發現墓道盡頭的幾個雷家的琴灰罐子不見了,他皺了皺眉,顯然這種情況也出乎他的意料。
王胖子道:“他娘的,難道有人在我們後面又下來偷走了?”這是琴灰不是琴,又不值錢。
“不會,”悶油瓶說道,“沒有別人進來的痕跡。”
吳邪也想不明白,只好道:“先進墓室裏看看去吧。”
前室同樣沒有別人闖進的痕跡,被撈了些許後剩下的陪葬品一樣沒少,連位置也沒變過。然而穿過甬道進入後室,眼前的景象映入眼中,吳邪不禁低喝一聲。
王胖子也吃驚道:“我操了個雞//巴啊,什麽情況!”
方才消失的那八個陶罐都出現在這裏,在棺椁前方排成一個圈,環着被悶油瓶看下來的那個腦袋。而這個粽子的身體,卻不在棺椁裏,竟出現在北壁的壁畫下方,正貼着牆壁坐在地上。
吳邪注意到那顆頭的眼睛已經閉上了。
他下意識地把目光移到壁畫上的那個琴師,發現琴師的臉上沾上了少許的血跡。
黑色的。
吳邪有種頭皮都要炸開來了的錯覺,他呼出一口氣,拉住臉色凝重的悶油瓶,道:“小哥?”
悶油瓶平靜地說了四個字:“至死不休。”
吳邪一愣。
“你,你是在說他和琴師?”
悶油瓶點點頭。
王胖子沒明白過來,道:“什麽意思?”
吳邪糾結着道:“就是,呃,這個粽子啊……,和畫上的琴師是一對兒!明白了?”
“噢,”胖子點頭道,“合着不僅爺身邊的人是男的跟男的好上了,連個粽子也好這口啊?”
“……你他娘的就沒句正常的話啊?!”
【四】
黑瞎子帶着兩個女人回到解家盤口,虎子仍然眼睛微紅。他似乎一個下午都蹲在門口,就等他回來。
“你是虎子?”
虎子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倒是保姆阿姨說話了:“虎子啊,小耳朵到底怎麽回事?”
“不礙事兒。”虎子道,忍不住些微的哽咽。
“喔。”阿姨不再問,點了點頭。
耳媽媽卻驀地抱住了虎子,嘴裏念叨:“兒子,兒子,你回來了?”
虎子鼻子一酸,道:“嗯。”
黑瞎子覺得這一天他都把一輩子的氣兒都嘆完了。他道:“我們剛吃了飯過來,你們帶耳媽媽去休息先。”
虎子還想說什麽,卻被黑瞎子攔下了,“你先和阿姨談好了,有什麽要同我說的遲點再講。——小三爺他們呢?”
“……,好像是鬥裏去了。”
“鬥裏?”黑瞎子藏在墨鏡下的眼睛眯起來,他沉吟了會兒,道,“有事明天早上說,我出去一下。”
“你去找他們?”
“你別管。”
作者有話要說:
☆、15 終極
作者有話要說: 那首《白雲謠》從右往左 豎着讀....
【一】
這個不同尋常的鬥裏沒有留下任何文字,無法看出墓主人的身份。
家境殷實,善于用毒,身份神秘,好龍陽,這大概是他所有的特征了。吳邪盯着靠在牆角紋絲不動的粽子,心道最重要的是他虎口處的圖騰文身吧。
如果是周天子穆王,他在所謂瑤池與西王母相會,然後就兩情相悅,相恨見晚。他是不可回轉的凡人,思慕遙遠的神女,在身上紋下一只青鳥作為相思的信使也能算理所當然。
但這是宋墓啊,遠離那個時代已有兩千年。這種千山萬水的距離,卻仍然,将那段傳說裏的金風玉露一相逢完整地保留下來。
手電的光線有些慘淡,墓室裏的燈被點燃,沒有毒,照明程度也不算高。
吳邪沒有頭緒,煩躁得要死要活。悶油瓶沒有表情也沒有話,只是安靜地趴在棺椁上檢查那把春雷琴。
剩下個王胖子倒顯得有些無聊。
他四下打量壁畫,忽然發現從北壁琴師手裏的琴,一直延伸到西南壁的墓主人身上,顏色晦明交替,赫然形成一條蛇的造型,蛇身由首後成水波形向左右伸展,尾向內勾,是西周時期獨特的蛇紋風格。
若不縱觀全局壁畫而只是單看一面牆,是看不出來這點的。現在這種明明暗暗的環境下,才算看明白些。
像吳邪,有時候就是因為太懂了,反而會忽略掉什麽。
【二】
王胖子正好奇,卻被一陣由遠而近極細微的腳步聲給打斷了。他還沒開口,悶油瓶就道:“黑瞎子的腳步。”
果然話剛說完,先是一點刺眼的手電光,接着黑瞎子那厮就從甬道過來了。他打量了一下墓室,“哦”了一聲,才緩慢道:“這些是……你們幹的?”
“去你大爺的!”王胖子道,“老子還他娘的想知道這是誰幹的呢!”
“行,那我看看來。”黑瞎子說着,走到棺椁邊上,蹲下來觀察地上的八個罐子加一個人頭。
八個罐子圍成一個正圓,擺在地面上,頗有種天圓地方的感覺。黑瞎子抽出匕首向上挑開那顆人頭的眼皮,沒有眼白,漆黑如墨,一條細線橫貫雙目。他又撥了一撥,在脖頸的斷裂處發現那條同樣被砍斷了的琴弦。
“啧,真是夠狠的啊,就這麽給刺到腦子裏去了。”黑瞎子道。
悶油瓶擡眼瞥了一下他,然後道:“你們都過來,琴下面有東西。”
三個人圍過去。
悶油瓶将十三徽上的鑲玉逆時針轉了一圈,又将七徽順時針轉了四圈半,最後抽過黑瞎子手裏的匕首,将七根琴弦直接對半割開了。
接着傳來機械碰撞的聲音。
吳邪還來不及罵悶油瓶暴殄天物,就見春雷琴自動分離了。七徽上鑲着的玉裂成兩半,整個琴也被分為一半一半,分別向左右移了少許幾公分,露出一個暗格。
悶油瓶掰開木板,從裏面取出一只小盒子。他輕松地打開盒子,拿出一塊巴掌大小的青鳥玉雕,造型非常逼真,反面刻着字。
吳邪接過去瞧了會兒,登時心裏一沉。
尚将山道丘白
複子川裏陵雲
能無間悠自在
來死之遠出天
他道:“刻金文,是《白雲謠》,也就是周穆王駕八駿與西王母會與瑤池的故事。還真是,又同她有幹系。”西王母真是給他們留下了太深的陰影。
“我操!”胖子一屁股坐在棺椁沿上,臉上的表情直叫一個慘不忍睹,:“爺幾個是犯太歲了還怎麽着啊,這個變态死女人怎麽無處不在啊?!”
吳邪被他這麽一說,倒沒那麽陰霾了,笑罵他道:“你個死胖子,白天還心疼着呢,現在就往上坐啦?小心人粽子爬過來找你!”
王胖子道:“心疼個屁!老子都快被折騰死了,去他媽的規矩,給坐一下還要付錢啊!诶,這種腦力活真他媽不适合胖爺我!”
黑瞎子一邊趴下去撿回自己的夾克,一邊笑道:“說得對,胖爺比較适合體力活。”
“少擠兌我啊你!”
【三】
悶油瓶站在一旁先皺了眉:“你……”
黑瞎子不在意地笑一笑,一只手伸進夾克的袖管中間,隔着層皮質的衣料抓住那個人頭的頭發将整顆頭提到半空,卷入衣服包起來,再把手抽出來拎着。
胖子先怪叫了聲:“哎喲黑爺您這麽重口啊還要這玩意兒!”
黑瞎子沒打趣回去,只是拍了拍衣服,道:“這可是件好夾克。”
關于夾克王胖子是沒什麽興趣啦,別人的事兒他不想瞎摻和。這下他倒一拍腦門想起來了,大着嗓門道:“啊對,差點兒給忘了!過來過來,你們站後邊一些,過來一點兒,跟我這兒站着……,昂!快看!”
畫壁上是那條巨蛇的圖騰。
吳邪一愣,瞬間一個頭兩個大:“我國原始時代,最初以蛇圖騰為最強大;後來演變成龍圖騰,在中國綿延了幾千年。嗯,有争議,不過大體就這樣吧。我只是覺得這個墓主人……,他娘的都存的什麽心思啊他娘的!他是有多愛周穆王這個故事啊!死都死了弄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