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鬥還不照規矩太嚣張跋扈了啊!”

王胖子:“……”

黑瞎子:“……”

悶油瓶:“吳邪,別激動。”

吳邪長長呼出一口氣,對胖黑二人道:“我沒事兒,我剛一罵倒是想起來,這壁畫,有點兒宋徽宗的那種感覺。”

黑瞎子挑眉:“嗜琴如命的那個?趙佶?”

“嗯,”吳邪道,“他在藝術方面比較出彩,瘦金體就是他創的。不過他是真不适合當個皇帝,他在位那幾年官場腐敗着呢。”

吳邪說着去翻背包,從裏面摸出個相機轉換夜間模式。

胖子道:“天真你還帶這東西下來?拍回去幹嘛呀?”

“我就看看吧。這鬥裏除了那塊玉上面的《白雲謠》就沒個文字了,又到處是古怪的,拍回去也好。”

“行,那你拍吧。”

一時間四個人都沒什麽話,王胖子邊打手電給吳邪幫忙,邊東扯西扯,空氣裏吳邪相機發出的“咔嚓咔嚓”的聲音在流動,夾雜着他笑罵的聲音。

悶油瓶就盯着黑瞎子,他正走過去蹲在沒了腦袋的粽子面前舉着手電打量,約莫一兩分鐘後突然擡起頭對已經走到身邊的人道:“你有話?”

悶油瓶道:“你到底,想找什麽?”

黑瞎子站起來,看不清神色。他沉默了好久,終于道:“終極。”

他這樣的人,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他的眼睛有時候看得見有時候看不見,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就會死去。而讓他毫無辦法的是,他已經,越來越不想去回憶那些沒有解語花參與的過往。

“這顆人頭能幫你找到終極?”

“誰知道呢。”

悶油瓶看向不遠處拍照的吳邪,臉部的輪廓在油燈昏黃的光線照射下鋪上柔和的顏色。他說:“我的終極,是吳邪。”

黑瞎子道:“你是要告訴我,我的終極是解語花?”

“不是。”悶油瓶道,“我怎麽知道解語花是你的什麽。”

解語花是他黑瞎子的劫,糾纏一輩子的那種。黑瞎子慢慢地勾唇笑了一笑,心道。

【四】

衆人從鬥裏回來的路上黑瞎子簡單說了小耳朵的事情,讓王胖子先帶着耳媽媽坐飛機回北京,他沒身份證只好繼續走陸路。

回到盤口,大多人都睡下了,只有那個叫虎子的年輕人,坐在院裏望天。

幾個人表示這趟山上跑的累得像狗一樣,就各自爬上樓去了。黑瞎子拎着一個被包起來的人頭走過去,問:“你在幹什麽?”

虎子側過頭來看他,蹙着眉頭道:“你是小耳朵的偶像。”

黑瞎子笑笑:“哦,是麽?”

“他覺得你很厲害。”虎子想了想,又補充道,“我以前也覺得。”

“現在不覺得了?”

虎子搖頭:“不,我仍然覺得你很厲害。如果我說,有一天我要殺了你為小耳朵報仇,你會怎麽辦?”

“等你能殺了我再說吧。”

“我會變強大的。”

“嗯,我等着。”

黑瞎子話畢便轉身去了。少年清亮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比先前更有力量:“我一定會變強大!”他只是沒回頭地擺了擺手,上樓了。

是在多少年前。

那個眉目清俊的少年,攥緊了他送的匕首,不認輸地昂着頭,咬字清晰地說:“你也不會總把我打敗的,總有一天我會變強大,到時候一定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他說的是:“嗯,我等着。”

少年收好匕首,臉上沒有什麽所謂那個年紀特有的眉色飛揚。他道:“你別敷衍我。說到做到,我一定會變強大。”

黑瞎子手肘抵着洗臉池,反反複複掬起水拍在臉上。白天拿回來以及晚上又帶來了的白玉枕和人頭還在盥洗室外面的睡房裏擺着,房間裏很安靜,只有嘩嘩的水聲。

好想媳婦兒啊……

他這麽想着,擡起頭來對着鏡子照淋濕了的劉海。猝然間的天旋地轉,連過渡的昏黑暗彩都沒有,也還沒模糊一陣,眼前直接就一片漆黑。

他連忙閉上眼睛,踉跄兩步,手掌撐住洗臉池邊緣站定。

他摸索着翻下馬桶蓋,幹脆坐上去,現在安靜下來了才感覺到剛才和大理石相撞的指骨及手腕鑽心的疼痛。

大概兩分鐘後,黑瞎子把眼睛睜開一條縫,依舊是沒有丁點兒光線的黑暗。

他又等了兩三分鐘,覺得心髒都放慢跳動速度了,他眯開眸子,終于能看到非常昏暗的一點光亮。他沒太敢真睜眼,只好觑着眼拉下來毛巾胡亂擦幹臉,再摸過洗臉池邊的墨鏡戴上。

他緩慢地走出盥洗室,往單人床上一躺,被子摩擦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白玉枕和人頭并排放在桌上,那枕頭在橘色的燈光下折射出很是溫潤的光輝。

黑瞎子從褲袋裏掏出手機,上面的挂件在他的腕子上輕輕一敲。他也不需要看手機屏幕,按下存在記憶裏的那十一位的號碼。

響一秒,然後斷四秒,最後無人接聽。

☆、16 悶神祝你好運喲

【一】

他們回來就已經遲了,折騰完都差不多十二點了。黑瞎子躺在床上,疲憊感和困意席卷而來,繞了他滿頭滿身。

有點冷,他把被子卷到身上準備直接睡下去算了。

倏忽後心一陣非常短促但是非常劇烈的痛感叫嚣起來,瞬間遍布全身。

這種痛感有點類似于,針灸的時候沒紮着穴位而是刺破了皮肉,然後這根銀針還他娘特別開外挂的沒入了骨頭裏去似的,一剎那連冷汗都要給榨出來了。

“我操!”黑瞎子忍不住掙紮着坐起來啐了句。

疼痛感漸漸平緩下來,黑瞎子一邊翻白眼一邊站起身朝盥洗室走去,視界已然恢複成一片黯淡的清晰。又是看不見又是後心疼的,還真是要折騰人是麽,回來後洗澡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麽?

他脫下單薄的衣服,背對着鏡子,然後扭過頭去檢查後背。

唔,後背有幾道舊疤,深深淺淺的。沒有新傷口,也就沒有任何痕跡能夠說明剛才突如其來的疼痛。

“真見鬼。”黑瞎子邊穿衣服邊道,琢磨着要不要摘了眼鏡瞧瞧看這雙招子是哪兒出問題了。卻驀然想起什麽,啊了一聲就三兩步跑去房間。

桌上放着的白玉枕被拿起來。黑瞎子托着它的底前前後後地看,末了又翻過來倒過去檢查,終于在兩邊的對角處各發現一個極細微的小孔。應該是相連通的,形成這個長方體玉枕的體對角線。

他把白玉枕放到一邊,扯過背包翻出一雙手套來戴上,掀開夾克把人頭橫放露出脖頸上的整齊切口。伸出兩根手指捏住一同被黑金古刀切斷了而露出來的琴弦,一個用力抽了出來。

這是一根很細也很硬的白線,他費了半天勁兒努力将它塞到那小孔中去。

兩邊小孔正接通,白玉枕就從內裏沁出了一小團紅色,然後漸漸擴散、變大、顏色變淡,最終蔓延了整個玉枕。它的表面浮現出文字,是那首《白雲謠》,不過與青鳥玉雕上不同的是,這不是金文,而是楷書,還是瘦金體。

左下角刻着一列小字:元符三年,贈居安。【注:蔡攸字居安,徽宗、欽宗時丞相,太師蔡京的長子。歷史上是個十足的佞臣賊子。】

既然是瘦金體,那還是明兒起了之後問吳邪那個行家吧。黑瞎子把東西都放回桌上,脫下手套甩了甩那顆人頭,搖着腦袋道:“行吧,到時候給你找地兒埋了啊。那爺就先睡了昂!”

爬回床上後,他翻開手機看了一眼。那頭沒有回電話。

【二】

這是一條冗長而黑暗的甬道,看不見前方,看不見光。

走着走着,黑瞎子忽地湊到解語花耳邊,帶笑的聲音壓得低低的,說着:“花兒爺,我愛你。”

解語花身子一僵,而後沒事人兒似的一語不發繼續往前走。

黑瞎子擰擰眉,跟上去。

仿佛隔了很久時候,走在前頭的花兒爺才倏忽轉過身,一抹清涼聲線輕得不能再輕:“瞎子,你愛不起。”

手機震動的聲音。

解語花睜開眼,看到來電顯示上的“黑瞎子”三個字,有些胸口堵得慌。以致到手機停止震動,他也沒伸手去接。

剛才,只是個夢而已啊……

即使解語花這樣告訴自己,也無法不多想。

少年安能長少年。

倘若是在他十幾歲的時候,他一定會不管不顧地要和黑瞎子在一起;只是現如今,在他已經從那段生不如死的青春期裏走出來之後,在他已經成為老九門解家的當家之後,在他已經再也不是當初那個輕狂驕傲的少年之後,他要顧慮的要放棄的,都愈來愈多。

所以,其實這麽多年以來,愛不起的那個人,從來不是瞎子,而是他。

黑瞎子是那頭狼,解語花卻不是那個獵人;他只能看着自己淪陷,而無能為力,也從未想尋求解脫。

豆子在外邊敲了敲門,然後端了杯茶走進來:“爺,您今兒準備熬到哪個時候啊?”

解語花嘆着氣搖頭:“不熬夜,過一會兒就去睡。”他說着起身走到窗邊,望向漆黑的夜空,沒有月亮,甚至連稀稀拉拉星星都沒有。

“您似乎,有些擔心?”

“嗯,有些擔心黑瞎子他們。”解語花道,“算了。你早點睡吧,明天,還要唱出戲給解家那幾個老戲子聽聽呢。”

豆子道:“明白了,爺。那我先回了。”

解語花點點頭,依舊望着窗外,像是自語似的說:“明天大概不是晴天呢。”

他走到書桌前面,緩慢地在筆記本上記短短幾行小字:如果明天能有一個好天氣,也許我們兩個人,也還能有一個不算太差的未來。

無論過了多少年,無論是否曾經逃避、争吵、互相傷害,無論是五歲還是十五歲還是二十四歲,至少在解語花的心中,黑瞎子是未曾被更疊的。他依然是長身玉立,清拔如劍。

然後他看着面前的日記本,彎了一彎眉眼,試着讓自己的笑容不那麽涼薄。

【三】

诶雨臣雨臣!剛那個就是你說的二爺爺啊

對啊,怎麽了?

沒什麽,我覺得你比較漂亮,我還是比較喜歡你噠。

亂講!

才沒有呢!亂講我就是二狗子!我要是不喜歡你我還天天爬牆頭上來看你學戲啊?我師父都不知道一天要揍我多少次說我不好好練功夫的。

那你別來看嘛。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無賴!喏,二爺爺前個兒跟我講過了,他允許你到院裏來聽。不過不能耽誤太久,否則你師父會生氣揍人的。

真噠?

真噠。

——那年海棠花未謝的時光,他搬了個馬紮跑到隔壁裏去了。

小娃兒在院子裏一字一句一段一阕地唱着戲,小少年在樹蔭下一眼一耳一心一意地看着聽着,仿佛光陰也無法染舊他們的眉尾鬓角。這樣的竹馬成雙,就像是孩子并頭一起看的連環畫,延伸出了一席颠撲不破的溫暖。

便要如此一生一世,那該多好。

【四】

翌日。

上午九點鐘左右,黑瞎子起床的當兒,眼前黑了約莫半分鐘。他沒怎麽當回事,洗漱洗漱弄完了外套一披下樓去。

王胖子已經帶着虎子和耳媽媽上飛機去了,悶油瓶與吳邪還在大堂裏慢悠悠地吃早餐。

“唉……還是有身份證比較好啊。”

吳邪斜他一眼,道:“辦個假證也不貴。”

黑瞎子坐到他們邊上去,笑道:“我窮死了啊我賺的錢要留給媳婦兒的啊我們大老爺們養家也不容易啊小三爺!”

吳邪:“……”

咳,黑瞎子終于收起玩笑臉色,招呼兩位上樓去,拿出昨晚上,确切來說是半夜裏的那個玉枕頭,現在已經沁滿了漂亮的瑪瑙紅。

小三爺瞪着那幾列瘦金體,好半晌沒說話。

“怎麽樣?”

吳邪道:“這玩意兒還有這麽個玄機啊?等等讓我捋一捋先啊,——字體是趙佶的無疑,‘居安’是蔡攸的字,墓主人是個男的長得也挺好看家裏也挺有錢也就是說很可能這就是他了,但是墓主人同時又是個同性戀……,明白我要說什麽了?”

黑瞎子:“你是想說趙佶和蔡攸斷了個袖?”

悶油瓶:“同意。”

“同意你們兩個的鳥啊!”吳邪怒道。

他叉着腰琢磨:“我所知道的宋徽宗呢,和李後主有那麽點像。嗯,他不适合做皇帝,放到現在就他娘的一全才藝術家啊逼死多少僞文藝分子啊!他比較喜歡流連煙花之地,蔡攸也是這樣的人,不應該像那副壁畫上那樣的,情深不壽啊。”

黑瞎子道:“也許是他們逛窯子逛出革命感情了呗。”

吳邪啧了一聲:“別學王胖子說話!可是如果真是蔡攸的墓,怎麽會什麽都沒有呢?唯一能表示身份的東西還要弄得跟個機關一樣。不過那時候內外都亂得很,蔡攸最後又是自缢的,給弄個無名冢也不是不可以……,有點矛盾。”

“那個時代的人都是矛盾糾結綜合體啊。”

“說得倒也是。”

吳邪摸摸下巴思量,道:“如果,我說如果啊,趙佶也不願意做皇帝,他就想要寫字畫畫彈彈琴;蔡攸也不像史書上寫的那樣壞;兩個人多年朝夕相對,暗生情愫好像也是挺平常的一件事兒。畢竟,趙佶他沒有王者風範好歹他有人格魅力啊!”

黑瞎子道:“從我們下的那個鬥看來,這個貌似已經是事實了吧。”

吳邪:“……”

“我回去再看看那些壁畫吧,”吳邪道,“唉,歷史又欺騙我。”

悶油瓶看着吳邪,弧度很淺地勾了勾唇,道:“走吧。”

“哦,”吳邪跟着站起來往外走,道,“好。”

黑瞎子跟在他們後頭走下樓:“……你們就把我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給扔下了哇?”

吳邪真想對他說有多遠滾多遠。明明只是看起來不那麽靠譜但大多數還是挺沉穩的一人,抽起風來怎麽就抽得那麽徹底!

他白了黑瞎子一眼,要走卻又回過身來問:“其實,我一直想問你……,黑瞎子,你到底想幹什麽?”

面前這個像水一樣柔軟的男孩子不以最深的城府去面對他所應該面對的一切人一切事,他有着和同齡人都截然不同的清澈眼神。

“我只想護他周全。”頓了頓,“在我死之前。”

“那,你什麽時候會死?”

“誰知道呢,可能也死不了吧。”

吳邪想要說什麽,最後又什麽都沒說出口。他只是望了眼從天井漏下來的一線窄窄的天空,道:“今天有太陽呢,不知道北京天氣怎麽樣。”

“應該也是晴天吧。”

“黑瞎子。”悶油瓶穿一件藏青色的連帽衫,站在門口擡頭望天,一副青衫落拓的模樣。他聲線平穩地說,“祝你好運。”

黑瞎子笑得眯起眼睛:“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

☆、17 老子洗澡去還不行麽

【一】

解語花的手指撫過戲服上的繡金暗花,眉目深豔,顧盼嫣然。他笑了笑,對霍家小姐道:“你別忘了一會兒那王胖子來了好好招待他。”

霍秀秀托着腮拉長音道:“知道啦——”

“怎麽?沒精打采的。”

“嗐,還不是家裏鬧的麽?奶奶在的時候那倆大的倒安分些,奶奶一走他們就不服當家是個女人了,小時候這麽‘哥哥哥哥’叫過來的人,長大了光想着算計我,想想都覺得心寒。我有時候真想把他們一鍋端了,但到底也叫了這麽多年的哥哥,……也算了,你解家也好不到哪兒去,一個字兒,亂。”

“亂是亂,說到底看你怎麽做了。你這麽膈應着自己,不難受得慌麽?”

“哎呀……,煩。”

“你那兩個哥哥雖說不成器,但也不是太省油的燈,你自己仔細着。”

“放心吧,我穩當着呢。”

“那要不你別去接王胖子他們了吧,我叫餘姐去。”

“別!讓餘姐跟我一塊兒去吧。我都好久沒見那胖子了,我挺喜歡他的,在霍家沒一個人是能說話的了。”

解語花也只好說:“那随你。”

霍秀秀站起來轉了個圈,“诶,我今天新換了個發型,聊了那麽久的天,你就沒什麽要對我說的麽?”

解語花笑道:“嗯……,今天天氣很好呢。”

“什麽亂七八糟的啊!”

一抹明豔的紅色徐徐上臺來。

臺下霎時間安靜了幾秒,繼而爆發出猛烈的掌聲。原來是解當家要扮那龍袍加身的武媚娘。

解家兩個老人坐在二樓的雅座,彼此都沉默地捧着茶盞喝茶。

翟七的臉色有些晦澀;權四看上去卻依舊是那樣氣息很平穩的,姿态有點低的。

翟祁東坐在後頭,這種僵硬的氣氛猶如針芒在背。他借口去抽煙,跑到外面走廊上,大大吐出一口氣。

他就這麽扶住欄杆立着,站在高處俯視臺上的解語花,竟有種一別經年,恍若兩生的錯覺。

結果只能任憑自己收不回目光。翟祁東摸出手機撥了個號碼,響三聲,挂斷。

是動手的意思。

【二】

餘姐和秀秀在機場接到王胖子三人時,他的表情都趨于崩潰了。

秀秀瞪着狐貍一樣的眼睛,看着那位耳媽媽一只手拽着那個名叫虎子的男孩子,另一只手則沒離開過胖子的肚皮,然後不顧形象地大笑出聲。

惹不起又躲不起的胖爺道:“我操得嘞!姑奶奶您別光看笑話成麽?”

“成成成,”霍秀秀走過去扶她,“阿姨我叫秀秀,我來帶您回家去啊。”

“秀秀?”美人計使得那叫一個成功,耳媽媽放過王胖子的神膘,摸摸秀秀細膩的胳膊,笑了,“兒媳啊我跟你說,我們小耳朵可會心疼人了,你別跟娘家呆着了啊,跟我們回家吧。”

秀秀:“……”

虎子:“……”

餘姐:“……”

王胖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餘姐道:“行了,咱們還能跟老太太計較啊。快上車吧,都這點兒了趕緊吃飯去。”王胖子個兒大,坐到副駕駛位去了,秀秀一臉扭曲地跟在虎子後邊兒上了車。

才行半道老太太就喊餓,衆人翻來翻去找出零食給她填肚子,她吃完又挨着虎子睡着了。

霍秀秀:“……,唉,沒心思就是好。”

王胖子也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然後特深沉特悲憤地說:“這北京,就是堵!居然好意思見天兒的就讓我胖爺來欣賞人家的車屁股!”

餘姐笑道:“早聽說胖爺幽默風趣了,今天見識到了。”

“你見得還少呢!”霍秀秀表示。

之後話題不知道怎麽就扯到老年癡呆上去了,餘姐道:“我以前聽人家說,這是因為年輕的時候太聰明,心太重了。”

虎子低頭看看枕在自己腿上睡去了的老人,道:“老了之後丢了心思,可能也是件好事。她什麽都不知道,連傷心也不知道。”

“是啊。一步一鬼的,說話的人都沒有,活着太累了。”霍秀秀道,“诶,那……小花哥哥這樣聰明,幾十年以後會不會得這病?”

王胖子笑道:“天曉得嘞。我看花兒爺七巧玲珑心的,還真沒準兒。”

餘姐道:“趕緊打住這話題啊!反正我是沒法子想象小九爺什麽都不會、誰也不認識的樣子。”

霍秀秀垂下眼睑,一面嘆着氣一面輕輕地笑。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那個七巧玲珑心的小花哥哥老年癡呆了,他也會記得那個黑瞎子的吧。因為,執念太深了啊,深到脫離了時間穿越了生命。

王胖子眼角瞥見小姑娘輕顫的睫毛,驀然笑道:“看樣子霍姑娘肯定也沒法子想象吧。”

“啊,”霍秀秀從略微沉默的氣氛裏擡頭,看向了王胖子,不由笑容溫軟起來,道,“那是肯定的嘛。”

【三】

車子堵着堵着地開到了遣唐樓,雖然王胖子表示“王八邱就死在這裏保不齊他魂兒都沒散呢看我名裏也有個王字非要上我身呢”,但被衆人忽略不計,大部隊仍然進了遣唐樓大門。

只有耳媽媽心疼胖子,落後面安慰他道:“爹,王八邱好吃麽?”

“……”王胖子一臉慘不忍睹的表情,“得,一會兒給你炖只王八吃啊。”

戲唱到尾聲,解語花突然做了個原本戲曲裏沒有的動作。

他一手負到身後,側過身擡起另一只手直指二樓雅座的翟七爺,雙唇輕啓作了個無聲的口型。因為這個動作極富美感和淩冽的意味,臺下的觀衆都以為是花兒爺有感而發還是怎麽,沒有深究。

然而清楚看見解語花所“說”的那句話的翟七,此刻身子僵直得如同一座雕像。

權四就坐在旁邊,他把解語花的口型看得一清二楚。他在心裏低低嘆口氣,心道這一輩裏的年輕人畢竟還是嫩了點……,傻孩子啊……

——解語花對着翟七說的那句話是:“你想當那攝政王,可我不是順治帝!”

遣唐樓的幾個人吃完了飯,餘姐将耳媽媽和虎子送到謝家大宅,霍秀秀和王胖子則各回各家。

他們兩人站在門口目送耳媽媽離開,秀秀拍了拍王胖子的肚皮:“怎麽樣,你有沒有被王八邱傷身啊?”

“去,小丫頭片子的淨拿我開玩笑。”

“噢,你是老爺子哦?”

王胖子在人姑娘額頭上敲了一下,樂呵着:“欠收拾。”

秀秀朝他做個鬼臉,道:“我走啦!”

“等等。”王胖子突然說,女孩子轉過頭看他,眼睛裏帶了一點點疑惑。

“霍姑娘,女孩子嘛,不管是對人還是對事,總是少一點執念好。……其實你笑起來真挺漂亮的。”

于是霍秀秀對着他,彎了彎眼睛。

【四】

解語花卸完妝出來,迎面走來一個男子,他朝自己點了點頭算是問候,再往前去了。

豆子在旁邊提醒:“他叫錦嬰。”

唔,有點莫名其妙的眼熟。解語花沒怎麽在意,徑自回家。

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都在處理着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事情,解語花洗完澡從樓下廚房倒了小半杯水,邊喝邊上樓。

男孩子等在二樓口,看着他走上來。

耳媽媽和他接到北京之後就給安排住在解家大宅了。虎子跟着豆子學習處理事情;耳媽媽有保姆阿姨照顧,餘姐也偶爾會來幫襯下。

解語花“嗯?”了一聲,道:“怎麽還不去休息?”

虎子看着他很久,才下定決心一般道:“您和我心目中所猜測的一樣,一樣好看,一樣年輕,一樣能幹。”

“所以?”

“但是我說,我會一直努力,變得強大,然後殺了黑爺給小耳朵報仇。”

解語花道:“那種情況下,黑瞎子只能殺了他。”

“這個我明白。”

解語花望着眼前的孩子,忽然就笑了。他喝光杯裏的水,道:“只要有朝一日你能殺得了他,我不阻止。”

虎子像是有些不解:“為什麽?”

“我比較傾向于你殺不了他。”

“事事都不絕對,如果在很多年後我真的有能力殺了他呢?”

解語花微微眯起一雙笑意盈盈的桃花兒眼,道:“黑瞎子是我的愛人,所以如果是這樣,我會殺了你為他報仇。”

虎子釋懷地放松了緊繃的肌肉,道:“可以。”

夜漸漸深了,解語花的眼皮有些沉重,迷迷糊糊間卻聽見窗戶拉合的聲音。

嗯?解語花一下警覺,摸過枕頭下的匕首,猛然回身。

手腕卻被捉住,一股熟悉的淺淡煙草味道傳入鼻腔,接着就有一個人幹脆壓在自己身上了。

解語花先是微微愣住,再啧了一聲:“起來。”

黑瞎子沒聽,只撤下對方手中的匕首,悶聲笑道:“用我送你的東西來偷襲我啊?”

“那有誰像你似的回來要爬窗戶。”

“我給你個驚喜嘛媳婦兒!你有沒有想我啊媳婦兒?”

“別一口一個媳婦。還有你能起來了麽?我不覺得我們有什麽話需要用這個姿勢來說。”

“好吧。”黑瞎子往旁邊挪了點,手還是箍着人家的腰,“花兒爺你就別抻着了喂,說一句想我了又不會怎麽的。”

解語花:“……”

“诶等等,我說你這是哪個意思啊?”解語花道,“你準備睡這裏了?”

“嗯——”

“……洗幹淨了麽?”

剛從外面回來的黑瞎子臉上笑容一僵:“我開了這麽多個鐘頭的車诶累都累死了,我能不能明天早上洗臉的時候順便洗個澡啊我媳婦兒?”

“嗯,要麽洗澡去,要麽滾回自己房裏睡。”

“哎喲媽的。”黑瞎子一骨碌爬起來,“老子洗澡去還不行麽!”

解語花聽到盥洗室裏傳來水流沖擊地面嘩嘩的聲響,模糊地想着,日子還長呢。

作者有話要說:

☆、18 告白吧告白吧~

【一】

一樣東西如果沒有出現在你的眼前過,就不會想到不會念到;而一旦看到了,就會覺得這個東西無處不在,赤條條地直鬧得你心發慌。

因此才會有句話說,之所以蛇影就是因為有杯弓。

解語花此刻的心情正是如此。

四年裏解語花都沒有見過黑瞎子,即便總聽到他的消息,也可以擺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潇灑的勁頭連自己都相信。面對那些不懷好意的問候,他也能笑着說:“哪裏的話,我同黑瞎子不熟。”

然而一旦見着這個人安然無恙地、甚至不曾改變地出現在眼前,就好像連呼吸之間的空氣因子都滿是他的氣息,揮之不去。

解語花半夜醒來,發現自己側身睡着,雙腿略微蜷曲;黑瞎子則從背後伸過手來環住自己的腰。

這是非常親密的動作。

黑暗之中,解語花将手覆到黑瞎子的手背上。後者指尖一抽,按了按他放松下來後柔軟的腹部,然後模糊地笑着,道:“怎麽醒了?”

“你怎麽沒睡?”解語花動了動轉過身面對對方,反問道。

“嘛,太興奮太幸福了,睡不着呗。”

“正經點兒行麽?”

“是真的。”黑瞎子吻了一下花兒爺淡香漠漠的發線,輕聲道,“這麽多年,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能像現在這樣。就覺得很高興了。”

——我們躺在一張雙人床上,不做//愛,我只是抱着你,看你睡着。然後我再偷偷親你一下,也睡覺了。

就和一般的情侶沒什麽差別,相處許多年,不是特別浪漫,沒有肉欲的刺激,彼此間你侬我侬的纏綿情話也早就成了矯情又乏味的東西。

就這麽安靜的過日子就好。

【二】

“……真煽情。”解語花道,“那當年,你為什麽還要走呢?”

“我……”

“因為你終于發現,我到底不是你要的那個解雨臣,是不是?”

黑瞎子的聲音聽上去像在嘆氣,“不,不是。我只是不知道我們兩個人要怎麽走下去。我雖然不着調,可我真想要和你過一輩子。

“那時候霍仙姑還有你家那幾個老人不總想撮合你跟霍秀秀麽,那丫頭又挺喜歡你。你們走出去誰不說般配?我又見不得光,你也總是不在乎的樣子。這不一氣之下就說要離開了呗。

“偏偏你還說‘那就走吧’,幹脆得要命!”

解語花嗤道:“是你自己說要走的,難不成我還把你捆起來麽,不然像小女人一樣求你別走?再說我一直把秀秀當妹妹看你又不是不曉得。”

“曉得又有個屁用啊!老婆都對別人好得快要了老子的命了,老子還不能吃醋生氣啦?”

“話別亂說,誰他娘的是你老婆!”

“你!你你你你你!”

解語花:“……”

“等一會兒,”解語花,“我說,你這算告白還是求婚啊?”

“算一起!”

“寒碜!我還沒準備答應呢啊。”

“那我花兒爺準備什麽時候答應來的啊?”

解語花決定不為難這家夥了,在黑暗裏半眯着眼睛想了會兒,問:“什麽時候過年?”

“過年?”黑瞎子道,“二月份過年,現在十二月都還沒到,早着呢。”

“嗯……,那麽,”解語花的嘴角貼着對方嶙峋的鎖骨,他笑着道,“就初一吧。”

黑瞎子:“???”

解語花慢慢道:“大年初一你再同我告白,我們就在一起吧。”

黑瞎子:“!!!”

黑瞎子噌地從床上坐起來,咋呼道,“真的假的你沒騙我吧你沒開玩笑吧你沒被吳邪上身吧?!”

“去,小爺我才沒吳邪那麽磨叽呢。”解語花好笑地把人拽回來躺下,想想又道,“嗯,沒開玩笑。”

黑瞎子沒說話了,趴過去按着解語花,低頭在他臉上一通胡亂親吻,然後摟着他的腰腹又是一通傻笑。

解語花一臉慘不忍睹的表情,道:“幹嘛啊你?”

“我高興!”

“哦……”

“我,高,興!”

“我聽到了。”

黑瞎子還是樂得不行,扳着解語花道:“看我看我看我,有沒有很幸福?”

啧,這個二貨!這種偶爾仍然會賣個萌犯個二的性格是改不掉了麽?解語花翻身背對他,“大半夜的我哪兒看得到你。”

黑瞎子笑道:“沒關系,我看得到你就行撒。”

像是有一點火光在暗夜中“哧”的一聲亮起來,巨大的溫暖從心髒裏破碎開來。

解語花張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