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牆,聲音裏帶着笑:“我就正好兒路過,見到花兒爺在,便想着要不一起回?”

解語花卻想起前一日黑瞎子站在樹的陰影裏買奶茶,也是這般仿佛化作了一抹深色的虛影,看不分明。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翟祁東清楚察覺到黑瞎子的敵意,眯起眼睛退後半步,道:“回吧,我也回去了。”果然自己還是讨厭黑瞎子這個人,可誰讓小九那樣喜歡他呢。

解語花點點頭,走到黑瞎子身邊,然後被對方牽住了手。他垂眸一瞥,挑了挑眉毛,最後只是道:“走吧。”

【三】

天那麽黑了,你怕不怕?

這有什麽好怕的。

你真的不怕?

不怕!

唉這樣的話我就不能牽你手了……,啊我有點怕,那你牽我的手好不好?

……膽小鬼!

——曲折而黑暗的胡同巷子裏,粉紅對襟小唐裝的小娃兒別別扭扭地牽着一路賊笑的小少年,一步一步朝家走。

【四】

他們沒有開車,牽着手走回家。人行道上沒多少人,零星的幾個還詫異地偷偷打量他們倆,黑瞎子卻死活就是不撒手。

解語花尴尬又惱火,就這麽回到家;窩在沙發裏看電視的王胖子和吳邪一臉暧昧地望過來,連悶油瓶也不鹹不淡地瞅了一眼。

于是黑瞎子自覺地松開了手。

解語花瞪他一眼,一言不發地跑樓上去了。

等解語花從盥洗室裏出來的時候,看到隆起的被窩腳步立時頓了下。他沉默着鑽進去,背後又立刻伸出一只手自動自發地把自己攏到懷裏去。

“跑我這裏來幹嘛,滾回你自己房裏去。”

黑瞎子就當沒有聽到,不松手。

解語花道:“你怎麽想到要跑那裏去的,你和翟祁東不是相看兩相厭的麽?”

“那你怎麽跑翟家去了,你和翟七爺不也是相看兩相厭麽?”

“讨厭歸讨厭,那是私事兒;我找他又不是為了說明我有多讨厭他。”

“好吧。我……我去拿槍,回來的時候真的只是路過那兒。”

“你那把M200?”

“不,是兩把。M200,和NTW-20。”

解語花翻身瞪着黑瞎子,蹙眉道:“我怎麽不知道你帶回來兩把槍。”

“嗯……NTW是給我的獎勵。”

“什麽獎勵?”

黑瞎子親了解語花一口:“獎我對你們家的寶貝當家一往情深咯。”

“滾。誰給你的?”

“六爺呗。”

“六叔?他回國了麽?”

“可以這麽說,你有多久沒見過他了?”

解語花眨眨眼睛想了想,道:“六叔向來很少露面,我知道他總把好的留給我,但我沒怎麽見過他人。他前幾年去澳洲之後就再沒見過。”

“喔……”

“怎麽?”

黑瞎子摟了摟解語花,笑道:“沒什麽,就覺得你這六叔挺神秘的。睡覺吧。”

這個神秘的六叔……

黑瞎子感覺到自己和解語花的體溫傳到彼此身上,在黑暗中笑了笑,心道這老東西可真會騙人,不過只要花兒和吳邪不知道,他和啞巴張也不會怎樣。

先前他到了二月紅舊宅,就覺察到裏面有人。在黑暗中,他黑瞎子就是一頭敏銳的狼,風吹草動都躲不過去。

他抽出沙漠之鷹,繞到隔壁,再翻到牆頭,朝裏頭看。

二月紅的屋裏坐着一個人,在黑暗中慢慢地喝茶。

媽了個巴子的。黑瞎子在墨鏡下翻了個白眼,跳進院子裏,再把槍重新別到腰間,邊走邊說:“喲,您可真夠悠閑的昂,跑這兒來喝茶來了。”

那人把茶壺放一邊,道:“老子在等你。”

“你又知道我會今兒晚上來嘞,”黑瞎子道,“得,您想怎麽着啊?”

“是該我問你想怎麽着。”

黑瞎子又翻白眼,幹脆不搭理他,徑自跑去解語花小時候住的房裏翻出自己的東西,走出來道:“我來拿我的槍,行了吧。”

那人從身後窄窄的長案上取過一個長盒子,放到桌上:“喏。”

黑瞎子一手拎着M200,走過去把盒子來打開,登時眼睛一亮,道:“好貨啊,您還能弄到這玩意兒。什麽意思啊?”

“給你的。”那人道,“你們這次下鬥有很多未知性,務必保護好雨臣。”

M200射程遠,精度高;但他沒有一臺PDA在旁邊待命,全靠自己的經驗,而且M200的射速較慢,适合超遠放冷槍。

眼前這把20mm口徑的NTW-20是專門對付輕裝甲目标和各種有價值的軍事設施的,精度超高,火力超大。

黑瞎子挑眉道:“這還用您說。诶,您怎麽沒叫我順便保護下小三爺啊。”

“吳邪自然交給小哥,你別讓雨臣出事兒就成。”

黑瞎子把盒子合上,道:“但,我就是臂力再好,這麽個東西也未免太重了吧,而且每個彈匣才能放三發子彈,還得手動拉槍栓;我在狹小的空間中又根本不能射擊,您要我拿它幹嘛,炸青銅門哪?”

“誰叫你亂放啦!重,你也必須帶着,”那人愠怒道,“你這次有很大可能性能找到龍眼,知道有多危險了。”

黑瞎子愣了半晌,澀然道:“我們幾個下去是找解藥,準備一路向西尋一線生機,你卻告訴我能找到龍?”

“我查了兩年才查出來,”那人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折疊過的紙,翻開來攤在桌上,道,“這就是龍眼。”

一顆直徑大約三公分的血紅色球形物體。

“很惡心。”黑瞎子老實說。

“但這是救你命的東西。”那人道,“你好自為之。”

黑瞎子頭靠着解語花的頭,覺得異乎尋常的沉重。

這時候解語花輕聲叫了一聲:“黑瞎子……”

“嗯?”他低頭看了眼,這人兒早就睡着了,這會兒是在說夢話呢。

黑瞎子将解語花的手握在手心,然後又換成十指相扣的姿勢;他在他的嘴角印上一個吻,閉上了眼睛。

無論如何,起碼直到這一刻,他們依舊是在一起的。

作者有話要說: 當然不可能出現真的龍啦~

P.S 卡文了....

容我醞釀醞釀 周末回家更文-。-

☆、26 神秘的六叔

作者有話要說: 說明:

① 在三叔“九門回憶”裏二月紅對花兒爺說的是“你老子叫解連環,你叫解雨臣”什麽的,所以文裏的設定是..解連環就是花兒爺他爹了-。-

③關于龍眼珠子什麽的,《武威縣志》裏真是連個驢蛋蛋都沒提到過....純粹是我借了人家的名兒來用用,別較真哈....

【一】

解語花夜裏多夢,睡得并不很踏實。

黑瞎子一直沒有睡意,索性就摟着解語花不讓他亂翻身,順帶還哄小孩兒入眠似的,輕輕拍着他瘦削的背脊。

務必保護好雨臣什麽的……

屁話,這可是他黑爺媳婦兒好啵!雖然人家都沒有承認過,且還不跟吳邪小天真那樣的雖說心有不甘又愛逞強,但一個不經意還是叫啞巴張那厮給保護得嚴實。解小九是說獨自一人行就行的人,怎麽着都把你的保護給卸了個幹淨。

人兒小三爺好歹還毫無保留地表示出自己的關心,他這媳婦兒倒好,嘴犟得跟什麽似的。

越想越郁悶的黑爺是幹脆不睡了,輕手輕腳地下床,從外套口袋裏翻出兩張A4紙,出了屋。

站在二樓走廊盡頭,慘淡月光照在白紙上,襯得那顆龍眼紅得有些詭異。

“十七年前有一支考古隊發現過這麽個東西,沒能帶出來,一隊十五個人,最後出來的就剩下一個,還瘋了,成天到晚念叨着大蛇啊鳳凰啊升天啊之類的。

關于這顆龍眼珠的記載很少,《武威縣志》裏也只講了這東西能治奇症,當作傳說來講的。我們只知道這是在冷龍嶺附近發現的。”

在二月紅的舊宅裏,那人是這麽解釋的。

黑瞎子當即就問:“那十四個人都死了?出來的那個呢?現在還活着沒?”

那人道:“就他還活着,現在在蘭州西京醫院,地址在背面。”

黑瞎子又把那張印着龍眼的紙翻過去,上面清楚印着“七裏河區西站東路27號”幾個字,還附上那只考古隊的資料。

“這事兒是老檔案了,在當時屬于機密,調不出來。我們能利用的消息不多。”那人說話間又遞過來一張折疊的A4紙,“你自己斟酌。吳邪或者雨臣,我一個都不想失去。明白?”

黑瞎子攥着兩張紙,微抿了抿唇,道:“您知不知道,您這語氣還真挺像那個吳家的二爺的。”

“老子像他?笑話呢吧!”

“哦……,現在又不像了。”現在像另一個人了。

“少他娘屁話,你到底想講點什麽?”

“沒什麽,只是有點好奇,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很重要?”

“小三爺和花兒可都曾懷疑過。就怕我心裏猜的有準頭,到時媳婦兒該心裏難受。”

“你他娘的非得讓他知道啊!”

黑瞎子便換上恍然大悟的表情,道:“也是,有準兒沒準兒,我全瞞着便是。”

【二】

“啪。”

走廊裏的燈倏然被打開。黑瞎子眯了眯眼睛,回過頭看到悶油瓶面無表情地站在幾步外。“我去,吓鬼呢你。”黑瞎子道,“怎麽着?”

悶油瓶看了幾眼對方手裏的東西,然後施施然走向書房,并拿眼神示意跟上。

黑瞎子一聳肩,跟着進去。他放低聲音把門帶上,接着又直接往書桌上一坐,把手裏的紙平攤在一摞書上面,道:“你先看吧,本來打算明兒早上再說的。”

悶油瓶點點頭,扯過椅子坐下,将一張紙翻來翻去,看一會兒反面密密麻麻的紀錄,又盯着正面的那顆龍眼發一會兒呆。

黑瞎子拿過另一張紙看,忽然“嗯?”了聲,繼而從筆筒裏抽出一支筆,在幾行字下滑出橫線:“你看,原來當年考古隊裏出來的有兩個人,那老狐貍居然不說清楚。”

老狐貍?

悶油瓶隐約蹙了眉,倏忽指着幾個字道:“死因相同。”

“心髒大出血猝死。”

和那個名叫林楠的夥計,死因一樣。

黑瞎子邊點頭便把那幾個字打框圈起來,道:“也就是說,他們十七年前下的那個鬥和我們下的這個有很大聯系?”

“嗯,很有可能。”

“畢竟會用這種毒防盜墓賊的實在太少了……”黑瞎子挑眉又道,“诶,你那張紙上講的什麽?”

先前在二月紅舊宅,連燈都沒有,他接過那兩張東西就直接揣兜裏了。

周穆王時代,據說從冷龍嶺到走廊南山一帶有龍出沒,後世龍圖騰的演變大多與此有所聯系。《武威縣志》記載:荀子言“螣蛇無足而飛”,然地龍有足而伏;其目赤紅,碩大,化為齑粉而食之有異效,謹治奇症,常人不可服。

大半頁紙記載了陵墓的資料和龍的傳說,真正靠譜的文獻只有最後這點。黑瞎子皺眉道:“常人,不可服。”

悶油瓶看着他,忽道:“這種東西,拿得兇險,用的也兇險。”

“肯定的啊。”

“你為什麽找它?”

黑瞎子痞痞地笑起來,道:“我這不是要活命呢麽,把媳婦兒孤孤單單地留下來,我該可勁兒心疼去呢。”

悶油瓶睨着他,懶得說話。

黑瞎子解釋:“我雖然都不記得爹媽長什麽樣了,但怎麽說也是一家人。我們家有個遺傳病,誰也找不出病因;總之就是幾乎沒有人的命能維持超過三十年。”

“幾乎。”

“昂,就一個例外。我老子的老子的老子,他活到将近六十歲,勉強算壽終正寝吧。”

“原因。”

“我想想啊,我老子的老子的老子那會兒……诶你別這麽看我,行曾祖父對吧!曾祖父!”黑瞎子用手指戳戳紙張,“我老子的老子……我爺爺,他說就是這東西救了曾祖父的命。而且當時他們找到的龍眼只有半顆。”

“那你打算怎麽辦?”

“先找呗,雖說我看這東西有點不靠譜,就‘有異效’仨字兒就給含糊過去了啊。不過還是賭一賭吧。”

跟啞巴張這個悶油瓶聊不到哪兒去,黑瞎子一下子便覺得好沒意思,打着呵欠回了屋。

解語花尚且深深淺淺地做着夢,一會兒皺眉,過一會兒又笑的,沒有醒來。

黑瞎子趴在床頭,屈一條腿半跪在地上,伏過去細細吻着解語花的嘴唇,繼而又眯着眼睛咧着嘴角胡笑,虛着聲音吊兒郎當地叫了聲:“媳婦兒?”

正巧解語花不知夢見了什麽,低低地“嗳”了一聲。

黑瞎子眸中笑意更濃,半晌悄聲道:“媳婦兒哎,其實你還是愛我的吧?”

【三】

翟七盯着擺在面前的座機,一動不動。他已經這樣子在黑暗裏坐了好幾個鐘頭。

“鈴……”

電話響了一聲就被他接起來,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老七。”

翟七下意識打了個寒戰,繼而道:“你說。”

“做得不錯,你是明白人,我替雨臣謝謝你了。”

“不用!我也不是單單幫他的。說實話,我跟解子到底是相看兩相厭的。”

“也是喔,”那頭似乎無奈地笑了一笑,“老七,我這裏還有最後這件事情要你做。”

是禍躲不過,終于來了。翟七道:“我知道了。不過你別忘了自己的承諾。我為你解家賣了一輩子的命,你得保證我兒子能離開解家這灘渾水。”

“改變主意了?我記得祁東還小的時候你不是想他繼承你的所有麽?”

“都說過是原先了。把祁東送出去那年我就想明白了,兒子繼承老子的,你以為真就那麽快活?你兒子這些年的痛苦你不會半分不知道吧?”

電話那頭的人顯然是被這話噎到了,足過了半分鐘才道:“你辦妥了自己的事情,我自然能給你保證。”言罷便挂了電話。

翟七籲出一口氣,垂眸低聲道:“都是命……你可真能算計嗳。……解連環。”

【四】

翌日。

天光淡白,解語花起了個早,順便把大夥兒都揪起來。一群人睡眼惺忪,叽裏咕嚕地腸鳴,在餐廳裏圍着飯桌開會。

黑瞎子拿出那兩張紙,講了個大概,撇去昨晚那人的身份和龍眼的原委不談,只說自己需要這玩意兒。

最後解語花總結陳詞:“先這樣,一會兒有兩個夥計把裝備送來,他們和我們一塊兒下去;潘子和豆子他們大概午飯後也該到了。我們一共有十個人,明天上午出發,兩輛車,先去西安,後天出發去蘭州。

“哦對了,黑瞎子有兩把槍放在二爺舊宅,太重了沒拿回來;我就讓夥計順便把帶來的槍都放那兒守着,下午就能到。晚點我們倆去取回來。”

衆人齊齊應了聲,他又道:“叫阿姨上早飯,我先打個電話。”

于是潘子被下人領進屋的時候就見解當家霸氣十足地靠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講電話。

“……對,符禺山,你往羅敷去就行,有點常識沒啊……,別問我長什麽樣兒,找個老中醫問問不就得了……別偷懶,市面上假的多,機靈點兒成麽?”打完電話他扣下手機後神清氣爽地沖潘子打了個招呼。

潘子對解語花很尊敬,颔首叫了聲:“花兒爺。”

解語花點頭“嗯”了一句,道:“行程我們安排得差不多了,問小邪就行。你先休息吧,明早出發。唔……吃過早飯了麽?”

潘子:“……”

☆、27 出發進行時

【一】

午飯後沒多久,豆子和虎子就回來了。解語花讓虎子跟着他們一塊兒去,又叫豆子留下處理解家事務。

解語花睡了個囫囵覺,把豆子扯到書房,仔細地交代了小半天才放人。

豆子跟在當家的後頭下樓,驀地想起了什麽,道:“對了爺,等會兒誰送裝備來着?”

解語花說了兩個名字,豆子稍稍沉吟,道:“他們倆怕是身手不夠,要麽我現在打電話去,換方青和阿澤來?”

“成。”解語花點點頭,起身穿外套,又問,“天津那邊怎麽樣?”

“關于那個唐三彩,猜到了幾分,我就沒查下去。借着這次的事情整頓一下,處理得差不多了。喔對了,昨兒六爺來了,多虧他幫忙。”

解語花立衣領的手微頓,“怎麽六叔回國都沒到過解家?”

豆子道:“我倒是看他好像挺趕時間,傍晚擺平盤口的事兒他就急匆匆走了,也沒留下吃飯。”

解語花皺皺眉,道:“算了,六叔向來很少露面,他要是願意回解家也總會來的。”

虎子這會兒從後院過來,看當家的衣冠齊整,好奇問:“您這會兒要出去呢?”

“嗯。”解語花道,“正好,你們兩個現在去趟二爺那舊宅把槍取回來,那邊有幾個夥計在那兒守着的。”

倆人答應一聲,立刻出發了。

解語花站在門口等了會兒,蹙眉叫來保姆阿姨:“黑瞎子呢?”

“啊?黑爺他……好像還在卧室裏。”

“該走了,去把他叫下來。”

阿姨喏喏點頭,快步跑上樓去,看見房門緊閉也不敢貿然進去,敲了敲門,道:“黑爺?您在裏邊兒不?先生已經在門口等您了!”

“……”

屋裏半晌沒動靜,隔了好一會兒才傳來黑瞎子的聲音,聽上去悶悶的,就像是勉強從喉嚨裏擠出來似的:“等會兒……馬上。”

阿姨不疑有他,道:“那您快些昂,我先下去了。”

黑瞎子跪在地上,額頭抵着床沿。渾身像被針刺了一樣細密地痛,密麻的痛感使得頭疼欲裂,偏偏這時候又倏然什麽都看不見了,眼前一片漆黑。

此時耳朵卻偏生靈光得很,保姆阿姨走近的腳步聲都清清楚楚地傳入耳朵。不知道為什麽,黑瞎子此刻想的只是還好過來的不是解語花。

等了好半晌,這種痛楚逐漸地減輕,消散,他才慢慢站起來,身子一晃又險些栽倒。

真是狼狽。

黑瞎子指尖掃過額頭,抹了一手的汗;又伸手摸摸背脊,衣服早就濕透了。他長長籲了一口氣,到盥洗室胡亂沖了個澡,換好衣服下樓。

解語花已經等得略微不耐煩,看見黑瞎子過來擡腳就要踹;然而最終沒有踹過去,聲音也轉了腔:“你——,怎麽回事兒啊你?”

黑瞎子臉色慘白笑容無力,解語花一眼看出端倪:“你,是不是眼睛疼了,還是那個毒……”

他話沒說完,黑瞎子已經抱了抱他,道:“诶沒事兒的啦,又不會死。”

“閉嘴!”解語花最讨厭也最害怕的就是黑瞎子用這樣滿不在乎的語氣談論生死以及他的眼睛,他道,“我只是去戲園子而已,要麽你在家裏好了。”

黑瞎子卻勾住解語花的肩膀,道:“我想聽你唱戲啊。”

解語花看着他,肩上承擔着對方大半重量;少頃,最終還是錯過臉頰,道:“算了,走吧。”

【二】

黑瞎子坐在幾個女孩子身邊,看着臺上的那位楊貴妃,神情專注。

“诶,我覺得他每個扮相都漂亮得不像話!不過不曉得為毛,我最喜歡的還是他的杜麗娘。”有個小姑娘對身邊的姐妹淘說。

另一個女孩子就道:“我家老爺子說這就叫戲骨,戲入骨裏才能唱出靈魂。”

“啊,是麽?”

黑瞎子微仰頭,斜眼瞟了瞟。

他想起前幾年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解語花唱得最好的便是《牡丹亭》。

那一年的某個晴天,黑瞎子晃悠進後臺的時候,解語花正準備上場。他細描的柳眉,輕點的绛唇,逶迤成一筆一染水墨丹青般的缱绻。

戲園子裏的夥計各個眼色好,當即便上前道:“《游園驚夢》一折,爺去的仍是杜麗娘。”說畢便識趣地退了出去。

左右無人,黑瞎子便搭上解語花的腰,還不忘輕輕捏一把:“花兒喲,這杜麗娘,還沒唱倦了呢?”

解語花笑着反問:“那我這腰,你怎麽也還沒摟夠啊?”

“那是,至死也不夠啊。”

他半開玩笑:“那麽黑瞎子,你去死一死好了。”

黑瞎子面上依舊是漫不經心地揚着唇角,悠然道:“成啊!倘若有一日,你想要我死,或者要我為你而死,我必定心甘情願。”

當時解語花是怎麽說的來着?唔……,他瞪他一眼,說了倆字兒:“胡說!”嘁,誰胡說了啊,他黑瞎子自己是無所謂生死,但為他媳婦兒去死還是很願意的。

黑瞎子眯着眼睛看臺上解語花的眉如遠黛眼如水,輕易地晃了神。

快二十年了啊……他們相遇至今快二十年了,彼此都占據了對方生命的大半光陰。

如果四年前沒有離開——可惜沒有如果。

【三】

這個時候的黑瞎子才恍然明白,融進解語花骨裏的,是一曲牡丹;而入了黑瞎子心裏的,卻是一樹海棠。

二十年的時間來栽這棵海棠,是為了叫他今生今世都忘不了的。

【四】

臺上戲曲将至尾聲,黑瞎子先去了大門口等他家花兒爺下戲卸妝了過來。

孰料碰見一個幾乎要被他遺忘了的人。直到那人一聲“黑爺”喚出口,黑瞎子才想起來這人是誰。

錦嬰笑言:“您等花兒爺?”

“昂。”黑瞎子不鹹不淡地應了聲,心頭卻湧上怪異的感覺。不知為何他看到這個錦嬰這樣子恰到好處地笑起來,眉眼,唇角,下颌,又都給他一種熟悉感。而這種熟悉感,仍然讓他非常不舒服。

“黑爺,我聽說,您和花兒爺……?”

黑瞎子橫了他一眼,冷然道:“怎麽着?”

“沒什麽。”錦嬰不在意地擺手笑了笑,“您倆可真恩愛,我很羨慕。”

黑瞎子挑眉,這是在暗示自己他也是“同道中人”麽?他扶一下墨鏡,抱着胳膊回答:“謝謝,我們一直很恩愛。”

錦嬰本還想開口,卻見解語花正走過來。他也就閉了嘴,朝黑瞎子欠了欠身,離開了。

解語花不以為然道:“這都哪種行為,幹嘛見到我就要走,我又不是來捉奸的。”

“嗯……”黑瞎子笑得狡黠,“你要是我正牌夫人才能捉奸的喲。”

“滾!”

解語花偷偷瞧兩眼,見黑瞎子雖然仍臉色微白,但比先前好多了,微微松口氣,用腳尖踢踢人家的腳踝,道:“幹嘛,看着漂亮不?”

“對哦,是不是唱戲的都挺好看的!不過我倒不怎麽待見,”黑瞎子頓了頓,道,“有妖氣。”

解語花一哂道:“那你要叫孫猴子一棍把他打死不?”

“那就算了呗。”

“你就貧吧,”解語花道,“走了走了,明天還要去西安,趕緊回。”

第二天一早,衆人準備出發去西安。

耳媽媽還起了個早,拉着王胖子的胳膊,一副又委屈又舍不得的樣子。

解語花想了想,交代保姆阿姨等會兒去收拾客房,讓餘姐過來跟着一起照顧老太太。

餘姐年幼便喪母,跟老太太感情好,她們多相處也是好的;更何況,現在的解家,他能拉攏了她這個堂口,勝算怎麽都大些。

不能怪他心思深沉,身在解家,到底無可奈何。

而黑瞎子正靠着門框站着,胳膊環在胸前,瞪着面前的翟祁東,道:“靠,您還真來啊?”

“怎麽,你不歡迎?”

黑瞎子思量着也是,便欣然道:“歡迎,歡迎啊,反正花兒也不喜歡您是吧。”

媽了個巴子的!翟祁東翻個白眼。

吳邪正在分置裝備,過來把背包遞給翟祁東,“你沒別的東西了吧?”

翟祁東還沒回答,王胖子就眼尖地看到院裏挂在花架子上的鳥籠,不由道:“不兒,那是您的啊?”

翟祁東順着對方視線回頭看看,道:“嗯。”

“你倒鬥去還帶這玩意兒?!”王胖子嘴角抽搐。

潘子指揮着阿澤和虎子搬行李上車,便附和王胖子的說:“你确定你不是去玩麽。”

翟祁東辯解道:“八哥也是有用場的好不!”

夥計方青正把黑瞎子那把的NTW-20扛上了車,回身道:“是有人帶只鴨啊鵝啊的下鬥,看看空氣裏有沒有毒啥的。但到當地買就好了啊,再說八哥這玩意兒,好像聒噪了點喔。”

像是響應方青的這句話似的,那原本還算安靜的八哥登時跳上了架子,張嘴就叫:“小崽子——小崽子——”

衆人:“你果然還是去遛鳥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28 八條蟲子

【一】

一行人抵達西安時,已經過了中午。饑腸辘辘的衆人草草果腹後,解語花開始安排工作。

悶油瓶、黑瞎子、吳邪和王胖子四人再次下鬥,把那八個藏毒的罐子取回來;虎子則受令把上次平安出來的那兩個夥計叫來打聽消息;剩下的人都休息,養精蓄銳。

解語花在屋裏查看路線,過了會兒又對着夥計送過來的文莖果發呆。甘肅的那個大墓對他們來說,幾乎就是個未知數;他們不了解墓主人是誰,不知道墓穴的規模,這種感覺可真糟糕。

西京醫院是麽,得趕快找到那個幸存者……,劉文書。

解語花正想着,耳邊卻驀地傳來敲門聲。

“進來。”

虎子兩只手插在衣兜裏進了屋,道:“當家的,我問過他們倆了,不過他們沒跟着進到裏面,也說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

解語花按按太陽穴,道:“猜到了。”

“不過……”虎子道,“他們兩個裏有個叫沈平山的,他是武威人,從冷龍嶺到走廊南山一帶他都很熟悉。”

“唔?”

“我的意思是可以讓他給我們帶路。”

自家盤口的人總比外邊的向導安全點,可饒是解家的,也雜得很。人解語花用食指輕敲自己的嘴唇,“可靠麽?”

“嗯……其實他挺好的,就是有點兒膽小。”

解語花一挑眉:“沒關系,叫他帶我們上山就好。”

虎子鼓着嘴巴點點頭:“喔。”

【二】

黃昏時黑瞎子四人終于回來了。

他們在桌上鋪了一塊綢布,把八個罐子放到上面。除了悶油瓶,其餘三人均戴着手套,防止皮膚與罐面相接觸;但保險起見,三個人還是扒了幾個文莖果吃下去。

“怎麽樣?我們要拿着幾個罐子怎樣?”解語花扯了張椅子坐下,趴着桌角觀察。

黑瞎子從背包裏取出玉枕,悶油瓶也拿出了那枚青鳥玉雕,放到玉枕邊上,又示意大家圍着桌子坐下。

他悶不做聲,打開陶罐的蓋子,伸手進去,用食中二指夾着一塊長方體灰黑色的東西。看得出來是用某種液體将粉末砌成這樣的。

潘子道:“這就是琴灰?”

黑瞎子讓夥計去拿來筷子幫着把剩下的都拿出來,邊回答:“琴灰,摻雜了骨灰。先前啞巴張告訴我,摻進去的骨灰是從桡骨到遠節指骨那一截的。”

八塊琴灰放在桌上,看上去沒什麽異常。

吳邪叫了個夥計取一只大袋子來,将空了的陶罐扔進去,讓人拿出去毀了。

翟祁東蹙眉托着下巴道:“然後呢?”

悶油瓶瞥他一眼,将手指伸進灰塊中找着什麽。黑瞎子見狀唯有無奈地聳一聳肩,把筷子插進去搗搗。

“哦,”黑瞎子道,“等等,有匣子沒,趕緊拿個來。”

解語花從後頭拿了個木盒過來,道:“發現什麽了?”

“你看咯。”黑瞎子和悶油瓶幾乎是同時從灰塊裏抽出來,兩人的指間和筷間赫然夾着條蟲子。

共有八條蟲子,圓柱狀,向腹面彎曲,身形和蛴螬非常相似;但它們的顏色為米黃色,長度也有蛴螬的兩倍長。【注:蛴螬即金龜子的幼蟲,別名白土蠶/核桃蟲。成蟲通稱為金龜甲或金龜子】

王胖子一臉慘不忍睹的表情,道:“我靠這什麽玩意兒,長這麽惡心!”

悶油瓶搖了搖頭,道:“沒見過,不知道。”

衆人都沉默下來。連啞巴張都不知道的東西,讓人陷入一種未知的恐懼。

吳邪道:“會不會和甘肅的那個鬥有關?”

“有可能。”解語花道,“現在我們什麽都不曉得,更不應該退縮。等明天到了蘭州,見過那個劉文書,我們或許能知道更多。”

阿澤嘟囔了聲:“人都成一神經病了,還能問出什麽。”

方青用胳膊肘撞了下前者,道:“當家的說得對,一切還要等到了蘭州再說。”

“嗯。”解語花捏了下鼻梁,“辛苦了,先吃飯吧。”

【三】

玉枕、玉雕和那一盒的蟲子都收在啞巴張那裏,黑瞎子放心地洗澡去了。

進房間就見解語花靠着床頭盯着自己,黑瞎子爬上床,一臉濕意盎然,道:“怎麽啊這是,一整天都沒獨處的時候,想我了?”

解語花對他這種非要和自己擠一個被窩的行為已然習慣,伸腿踹他一腳:“你要不要和我解釋一下那顆所謂龍眼珠是怎麽回事?”

黑瞎子看看解語花的臉色,笑道:“生氣了?”

“為你這麽個東西生氣,”解語花伸手去關燈,背對着黑瞎子躺下,“犯得着麽我!”

“犯不着,犯不着。”黑瞎子跟着躺下,把人攬在懷裏。

解語花蹙了眉頭,道:“曾經我的想法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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