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1)

人上去過,并且清理掉黑瞎子的痕跡。也就可以說那個人本事非常高明,所以我懷疑是龍餘,不過他太狡猾了,我說不過他。”

“這麽長一段話,真是難為你了……”解語花想了想,道,“不過你真的說不過他?”

悶油瓶:“……”

“那不是重點,”悶油瓶道。

“說起來,”解語花道,“師娘大人該來了吧?”

“來了,現在應該睡着了吧。明天你自己和他說吧,看能不能套出點話來。”

解語花悶悶地笑:“套話?啞巴張居然能想到這個辦法。”

悶油瓶道:“你別笑我,你是吳邪的朋友,我覺得我應該幫你。”

解語花道:“你不是黑瞎子的朋友麽?”

悶油瓶道:“那是另外一回事,現在是夫人外交時間。”

解語花:“……我都不知道你居然還會講冷笑話。簡直吓我。”

悶油瓶當沒聽到,無比自然地把話接了下去:“總之,我覺得黑瞎子是還活着的。你說,傅六急着把這個消息送過來,是為什麽?”

解語花聳了下肩膀:“六叔可是幾年都見不到一面的人呢。”

“那他這次在這裏住了挺長時間的。”

“是啊。他回來都是在解家出事的時候,有時候幫點忙,有時候看着我忙,沒做什麽出格的事情。不過……”

悶油瓶認真地望着他:“嗯?”

解語花站起來去找水喝,背對着悶油瓶道:“我想我可能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做了。”

悶油瓶坐在桌邊看對方的背影。解語花不是很高,并且很瘦,看上去就好像承受不了太大壓力的模樣,露出的一小截後脖子也顯得柔軟和無害。他從沒想過黑瞎子為什麽喜歡解語花,他也并不關心;他覺得這個人驕傲且圓滑,年輕有為且城府頗深,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兒。但這麽看着,一瞬間心裏卻覺得,黑瞎子混混叨叨小半輩子,愛上了解語花,大概是最犯渾卻也是最正确的事情。

“那麽,”悶油瓶道,“我去睡覺了。”

解語花并沒有轉過身來:“嗯。”

【三】

小助理是個敬業的護士,天剛亮她就睡不下去了,呼嚕呼嚕地起床,快速收拾完自己就出門上班去了。

她開着龍醫生的車,路邊大多數店鋪都還沒開張,行人也沒多少;她突然覺得作為一個女漢子,偶爾也是會有些寂寞的啊。

不由想起病床上那個男子。

龍醫生說過他是個有家室的人,但是一直沒見到他的妻子來過,龍醫生也對他的妻子諱莫如深閉口不提。

不曉得他的妻子有沒有他的消息,是否知道他傷成這樣?

不曉得他躺在病床上,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到,什麽也不知道;是不是覺得寂寞?

【四】

解語花躺在床上休息,呼吸非常輕緩。他嘗試着自我催眠,然而始終無法入睡;夜越發深了,直至光明在天邊漸漸隐現,思緒卻越發清明;肋骨的隐隐作痛更打消了他最後一點睡意。

他盯着天花板,仿佛在等待着什麽。

夜涼如水。

門外驀然傳來豆子的聲音,他正在小聲問當家的是否歇下了。

解語花沒動,道:“進來吧。”

豆子開了門之後就規矩地站在門邊上,低着頭說:“爺,四爺沒了。”

解語花很平靜:“幾時?”

“天剛亮吧,”豆子道,“這會兒權家都亂得雞飛狗跳了。”

解語花道:“錦嬰呢?”

豆子道:“他一直都跟着四爺的。”

解語花疲憊地閉上眼,道:“我知道了,你回去睡吧。”

“诶,”豆子替他把門關上了,過了些時候又突然打開,匆匆道,“爺,我回來的時候碰見六爺出來溜達。”

解語花道:“這麽早?”

“昂,”豆子道,“他跟我說過兩天回澳洲。他說家裏人早些年都沒了,這快過年了呆在偌大北京城也不是滋味兒,還是及早回澳洲得了。”

解語花哼了一聲道:“誰不是家裏人早些年都沒了?”

豆子低眉順眼,舌頭頂了下上颚,半張着嘴巴卻說不出一句話。

“行了,這事兒我知道了。”解語花潦草地笑了一下,擺了擺手讓豆子回去。

他看了看窗戶,外頭漸漸亮起的晨光讓窗簾的顏色發生輕微的改變,當然也有可能只是視線的偏差。

他想好好睡一覺。

作者有話要說:

☆、56 一夢二十載(終章)

【一】

上午八點半。

解語花西裝革履,難得地打上了領帶。

“天真他們還在睡呢,”王胖子在樓下吃着早飯擡頭來看,流氓一樣地吹口哨:“喲,帥瞎眼啊花兒爺。”

“唔。”解語花嚴肅地點點頭,有些不自在地将領帶松了一點,道,“我出去一趟。”

“現在麽?”王胖子道,“你是醒着的麽?”

“……走了。”解語花沉默了一下,道。

權家到現在還亂着。權四和錦嬰都死了,這樣毫無征兆地、卻又不可避免地,死了,這麽幾個小時的時間根本不夠權家上上下下把這事兒處理妥當。

解語花自己開車,在巷子口停了會兒,最後掉頭離開,終究沒有進權家大門去。

虎子起得早,一直在本家堂口溜達;啃着個肉包的時候就見當家的信步而來,連忙胡亂塞進嘴巴裏,口齒不清地打招呼。

解語花笑了笑:“我去祖廳上柱香。”

“啊?”虎子道,“六爺已經在那兒呆了挺久了。”

解語花聞言挑了一下眉毛,只道聲知道了。虎子也就識趣地到別處溜達了。

【二】

解語花走進祖廳,便見着傅六擡着頭看那些牌位,側臉帶着些許的滄桑和懷念。

他走過去,叫了一聲“六叔”,然後給解家先人上香。

他每次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其實內心都非常空茫,常莫名生出浮生如夢之感,突然地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活着,為什麽而活着。

上完香,他靜立于衆多靈位前,思緒飄了很遠的模樣。

傅六看了一會兒,道:“你心不在焉。”

解語花正望着父親的牌位,低低地應了一聲。

傅六嘆了一下,道:“權四沒了,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這次解家該是有的亂了。”解語花道,“先讓豆子坐那個位置吧。他的本事都是跟着我一塊兒學的,跟了這麽多年也總得讓他出去獨當一面;我把小七哥的堂口交給了貝于菟,這孩子可倔得很,做不出好歹來不會放棄。至于七叔的堂子,收回來了我親自打理。”

傅六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解家如今是你做主,其實也沒必要把這些都告訴我。”

解語花道:“只是想說。暫時就這樣,年後我要出去兩三天,秀秀暗着也會幫襯這邊。”

“出去?”傅六道,“你是不是覺得黑瞎子沒死?”

解語花笑了一笑,沒承認也沒有否認。

傅六暗暗心驚,皺眉道:“其實,你該知道,不管黑瞎子是死是活,解家都不會有人贊成你去找他。更何況,在那種地方,要活,難得很;要死,不要太容易。”

“這我都知道。”解語花道。

他眉目安然,腰杆筆直,不卑不亢的樣子。

一時間兩人都沒講話,彼此之間的空氣都有些僵硬。

傅六定定看他許久,終于長嘆:“沒能看着你長大,是我的……遺憾,這樣的事情,本也輪不到六叔來管。”他将堵在喉嚨口的“過錯”二字換成了“遺憾”,又在心底喟嘆一聲,緩緩道,“事已至此,我不多說什麽。”

解語花看向傅六,以一種非常謙卑非常虔誠的姿态,輕輕地說:“謝謝您,……六叔。”

傅六像是倏忽沒有勇氣再看解語花,倉皇地擺了擺手,就轉身走出祖廳。

解語花站在他身後,側過身子注視着解連環的牌位,驀然啓唇道:“父親。”

傅六腳步在門口猝然頓住,然後才略微狼狽地回過頭,道:“雨臣,在這個地方是不能亂叫的。”——土夫子都有着裰鬼之俗。

“我明白。”解語花神色如常地淺淺笑了笑,卻滿目荒涼。他聲音很輕,卻格外清晰,“只是以前常忍不住去想,現在倒是好些了。大概,子欲養而椿萱并茂,真的是最大的幸事。”

“您說是不是,六叔?”

【三】

解語花從祖廳出來,豆子也正好過來。

“權家現在怎麽樣了?”

“亂着,”豆子道,“那些位置高點兒的都想坐那個堂口,下面的人就跟着鬧呗,亂成一鍋粥了都。”

解語花挑了挑眉:“權家那三個掌櫃什麽态度?”

豆子道:“那個姓何的一大早就偷偷摸摸地找家來想尋個庇護,也算識時務,他的賬本我已經給您放書房了;至于另外兩個,還沒動靜,不過估摸着不好對付。”

解語花笑道:“嗯,那這事兒我交給你了。辦得妥當,權四的堂口就由你來管;辦得不妥,不用我,那邊的那些狼虎自然會把你收拾幹淨。”

豆子:“……”

解語花道:“嗯?有意見沒?”

“沒。”豆子擡首挺胸,“我一定把他們都拾掇好了!”

解語花另外多交代了幾句,而後便離開了堂口。

他在遣唐樓轉了一圈,收了兩個粉彩瓷器,最後又無所事事地開着車到故宮附近亂逛。

路上下起了雪,北京的冬天真是冷得很;但是即便如此,臨近新年,街上依然到處都很熱鬧。解語花在車裏看了好一會兒,決定停車下來走一段;不斷有雪飄到他身上,仿佛一直冷到了全身的骨頭血液裏去。

他往前走,這地方有很多店鋪都賣北京的特産。

邊上那個中年的老板大概把他當成來這裏旅行的外地人,熱情地沖他招呼:“看看看看!帥哥你要不要買點兒驢打滾去啊?老北京正宗的驢打滾,味道那是不用說了!三十六塊錢一斤哎!”

他的小女孩兒跑到外面玩雪,結果又被他立馬給叫回去了,說着“哎呀外面這麽冷你怎麽連外套都不穿?!去!去羽絨衣穿了手套戴了再玩!”

解語花本來不想搭理的。

……本來。

解語花坐上車,看着放在副駕駛座上的那袋驢打滾,有點想不通剛才怎麽鬼使神差地就掏錢包了呢。

或許是看着對方為了生活這樣賣力,或許又只是因為對方對着他的小女孩兒口氣兇兇的但滿是擔心和關心地唠叨。

啧。

一會兒帶回去了那王胖子肯定要笑話“花兒爺你一土生土長的北京人還被殺豬了哈哈哈哈”什麽的。

解語花靠着駕駛座,盯着車頂發呆。

直到有交警來敲窗戶。

解語花禮貌地道歉,開車回家。

雪下得更大了,傍晚的天黑得也特別早,華燈初上,新人從街上的店鋪走出來,帶着一身熱氣,更是顯得喧鬧。

而他開着車,堵在路上。

——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放任自己去想念那個人。

【四】

小助理在院長辦公室裏死纏濫打半小時,終于成功讓院長值上半夜的班。她美美地睡了一覺,這才摸黑進了醫院舊樓。

“哇靠,”她突然意識到什麽,碎碎念,“我好歹是個女的啊,大半夜的放我一個人到這種鬼氣森森的地方真的好嘛……,這樣把我當純爺們使喚真的不要緊嘛……”

病房裏的燈光是很暗的,小助理走進去,便看到院長在邊上頻頻點頭昏昏欲睡。

小助理走過去在人家背上大力一拍:“院長啊回家睡吧,我值下半夜。”

“!!!”院長白眼直飛,“差點吓死我。”

小助理卻不理他了,湊在病床邊盯着床上的那個男人。

院長道:“怎麽了?”

小助理道:“他這是不是要醒了?”

男人眉毛緊蹙,嘴唇緊抿,微微動了幾下;過了一會兒,面部神情又似乎沒那麽緊繃了,但是幾滴眼淚從他的眼角滑落,在暗沉的燈光下顯得有些隐約。

院長瞬間清醒過來,湊上去看。

然後好半天終于不确定地回了一句:“他好像是在做夢?”

小助理愕然:“是麽?”

病床上的男人似乎真的夢見了些什麽。

讓他不安地掙紮,卻又甘心沉淪。

天氣很好,陽光溫柔,曬得整個人都懶洋洋的。

他面對着醫院裏的小湖,閉着眼睛能感覺到水面漣漪泛起的樣子。

他聽見走近的腳步聲,不自覺閉上了眼睛,而後又睜開。其實這是個毫無意義的動作,無論如何,他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那人身上極淡的胭脂香随着風在空氣裏蔓延開來,游走到他的鼻尖。

他已經知道站在面前的人是誰,然而他卻擡着臉笑得沒心沒肺:“啊……該吃午飯了?那什麽我說龍大醫生今兒不會又吃拉面吧。”

沒有人回答。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見諒啊,我看不見你,不知道你是誰。”

“——沒關系。現在是我看見你,我知道你是誰。”

非常溫潤。非常柔和。

“——唔。原來是花兒爺啊……”他依舊咧着嘴角,仿佛自語的樣子;眼底卻迅速氤氲開淺淡的水色,視線不知所及。

花兒爺啊……

花兒爺……

他看不見,但卻清楚地知道,那人的眼淚在這瞬間毫不掩飾地掉落下來。

那人俯下身去擁抱他,側過頭親吻他的頭發。

然後聽見了他性感悅耳的,帶着笑意的,仿佛不經意的聲音,在耳邊流淌,婉轉:“花兒爺,……你怎麽來了?”

于是五指收攏,更緊地扣住對方的肩膀,彼此肩頸相疊的地方,裸露的一小塊皮膚延伸出妥帖的溫暖。

“我來……”那人笑着說,“還你一個解雨臣。”

男人睜開雙眼。

——鋪天蓋地的黑暗。

—————————————————THE END———————————————————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

往下的故事到番外裏講了~

以上。

☆、後續番外【瓶邪篇·歸途】

雖然我一直覺得龍餘看上去不那麽靠譜,但事實證明他的本事還是值得相信的。

他拿着了胖子手裏的那塊藥石,躲在房間裏兩天一夜,別說吃飯,可能滴水都未進;也不知道他在裏面幹什麽,總之他出來的時候依舊是幹淨潇灑的模樣,除了下眼眶黑了一圈兒。

他的解藥有兩份,一份內服,是一茶壺的濃黑藥汁,聞上去就覺得辛酸苦澀;另一份外敷,每晚全身擦一次,分別裝在幾個五公分左右長寬的扁扁的正方形木盒內,是像綠豆糕似的透明塊狀物。

凡是進入過西安那個宋墓的人,都拿到了解藥。

這時候潘子還在醫院裏,不過也醒了,過幾天就可以出院;因此我便托豆子将解藥帶去了。

這樣一分,倒是多了一份出來。

剩下的那個小木盒子孤獨地躺在桌子上,沒人去動。

“這是納蘭清的。”龍餘說,頓了一下又道,“哦我忘記了,來的時候聽說他死掉了是嘛?”

衆人:“……”

小花冷哼了一聲,道:“黑瞎子是死是活你不清楚?”

龍餘一臉迷茫:“我麽?為什麽是我清楚?”

……所以話題就進入了死循環。

他們倆一個堅信對方神通廣大能保住黑瞎子,一個卻偏偏無辜到底什麽都套不出來。

就這樣僵持到了一月底,黑瞎子的消息,傳回來的依舊是傅六的夥計傳來的那個“黑瞎子大概死了”的消息。

說起傅六,那老家夥總讓我覺得沒那麽簡單。

我和他打照面都不多,更別說什麽交流了,但不知道為什麽,在那幾次少少的見面中,我總覺得他有些熟悉;倒不是面貌眼熟,而是感覺,他給我的感覺就好像是我本就認識的人。

只是小花對此并不以為然。

他說:“六叔就是六叔,你沒跟他見過面,不可能認識他,可能是你的錯覺。”

我:“……”

不過這也容不得我多想了,畢竟那個傅老六都回澳洲去了;而我家老爹也打電話來要求我回家過年;還有三叔,這個時候也招呼着我回家去看看我爸。

……這老狐貍,平時哪兒那麽殷勤啊。

終于挂掉一個個電話,我站在房門口對着門發呆,在想怎麽組織語言。

結果“啪嗒”一聲,門就開了。

那殺千刀的悶油瓶站在我面前面無表情地看着我,道:“你在幹什麽?”

靠,差點吓死小爺。

我深吸一口氣,道:“我爸讓我,回家過年。”

他癱着一張臉,道:“哦。”

我說:“我爸說帶上你。”

他癱着一張臉,半晌道:“……嗯。”

嘁,沒意思。

我撇下悶油瓶,去跟小花道別。

小花在後院,坐在石桌邊上看着書;好像還挺入迷的,我走這麽近了都沒發現。

我看看他,他的眼睛沒盯着書,而是仿佛看着某處虛幻的東西;再看了一眼書面兒,居然是我買的那本“席慕蓉”。

哇靠小花有閑情看這些書?還有時間走神?

這感覺挺玄幻的。

“小花?”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終于回神,嗯了一聲,合上書看向我;在他合書的剎那我眼角的餘光落在上面,看清楚了上面一部分的字:

而滄桑的二十年後

我們的魂魄卻夜夜歸來

微風拂過時

便化作滿園的郁香

那是席慕蓉的《七裏香》。

算起來,這是小花和黑瞎子認識的第二十個年頭了吧。

“什麽事?”小花問我。

我定了定神,道:“我爹打電話來催我回家過年。”

小花輕輕笑了下道:“來告別?”

“啊,算是。”

“也行,”他說,“那我就不留你了,你什麽時候回去?”

我想了一想:“明天吧。”

他點頭道:“替我跟你們家人問好。”

我道:“成!”

第二天我們就一路南下了。年關将至,各處都查得緊,小花給悶油瓶弄了張靠譜的假證,買的是小隔間的卧鋪車票,一下買了四張,其實這個隔間裏也就我們倆,但我上車的時候還是有那麽些緊張。

靠啊,這種事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緊張個毛線。

但是,小哥跟着我回家,還真的是第一次。

我翻了翻包,小花說給我們準備了些吃的,結果打開一看,我去,居然一整兒背包的巧克力,不知道他怎麽想的……

牌子倒是挺多,各個國家的,都是名牌。

我了無興趣地把背包放到小桌上,倒下小憩了會兒。

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背包居然空了一半,再看小哥……

丫居然一個接一個地把巧克力往嘴巴裏塞。

我張了張嘴,還是蠻想知道黑巧克力白巧克力混在一起吃什麽味道:“……小哥,巧克力好吃麽?”

他沒什麽表情,只是微微皺着眉毛道:“還可以。”

我:“……”

看他這副口是心非的樣子,我驟然間醍醐灌頂。于是不懷好意地咧嘴壞笑:“小哥,你是不是緊張?要見公婆什麽了啊……哇!”

悶油瓶突然撲過來把我壓在身下,面無表情地看着我,嚴肅認真地回答:“嗯。”

嗯你個頭啊!

老子大怒,低吼道:“個日不死的悶油瓶,你還不給我起開。”

他微微挑眉道:“日不死?”

靠!

我心裏警鈴大作,一邊推他一邊道:“起起起,我要去洗手間。”

“行啊。”他這麽說,卻沒有起來,反而更用力地壓着我,在我臉上胡亂親。

然後是嘴唇,他的舌頭伸進來,碰到我的牙齒,上颚,帶着巧克力甜膩的味道,把我的嘴裏沾得盡是甜味兒。

“靠,”我大喘氣道,“還在車上呢!”

悶油瓶卻答非所問:“太甜了,分點給你。”

我:“……”

在這種混亂中終于到了家。

我心裏七上八下的,領着小哥拎着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站在門口,愣是沒敢進去。

在我深呼吸好幾次後終于鼓起勇氣敲門,結果冷不丁聽到我媽在我們倆後頭叫了我一聲:“兒子?”

……

總之,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進的門。

反正最後坐到飯桌的,爸媽、小哥還有我,一個沒落,且全部健全。

我一邊吃一邊拿眼角偷偷觀察我爸,他老人家倒是看不出什麽端倪,也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又是什麽态度,糾結。

我媽就在旁邊敲我的碗,道:“怎麽吃飯還跟小孩子似的啊,都扒到外面去了。”

“……”我只好收回目光只管眼觀鼻鼻觀飯。

但是我媽還是比較熱情的,席間好幾次夾菜給張起靈丫的,招呼他吃吃吃。

唉,這到底是懷柔政策還是先禮後兵啊。

但是我爸媽偏偏什麽都不說。

相安無事地進了家門,吃了晚飯,聊了家常,最後讓我們去洗澡睡覺,還是一個屋。

我不清楚他們到底是怎麽想的,不過自己思量思量也該知道。

以後我就沒了媳婦兒了,不能給他們生個大胖孫子;跟小哥也不能怎樣光明正大地牽手啵嘴;若是身邊的人知道了這事兒,沒準可能還會給人家的唾沫星子淹沒了。

在這個沒有尊重的社會裏,這不是一條容易走的路。

哪家的父母願意讓孩子吃這樣的苦。

小爺這個澡可真是,洗着洗着我就自燃了。

我覺得我有必要去和二老談談。

然而我敲開他們卧室的門,卻見着悶油瓶那厮居然好端端地在裏面坐着。

他看見我進來,便沒再多說什麽,起身向我老爸老媽行了個大禮,非常虔誠堅定地說:“謝謝。”然後走過來把我往裏面拉了一把,帶上門出去了。

我:“……”

我覺得在我洗澡的這段時間裏,可能發生了一些我不能理解的事情。

我爹見我傻不愣登地站在門口,招了招手,甚是溫柔地叫我過去。

他說:“你們這件事,我是不可能贊同的。”

嗯,我就知道。

“但是,”我媽把話接了過去,“我們也不打算反對。”

啊,啥來着?

我媽繼續說給我聽:“這些年,你要做什麽,你去做什麽,都是你自己決定的。我們從來沒想過逼你非得選擇走怎樣的路。就好像現在我們不能逼你去找個姑娘結婚然後生個孫子。

“将來孫子的事情我們如今也看不到。你結婚,好像是符合倫理的,好像是能被人認可的;但是,對你,對你的姑娘,甚至對你的小孩來說,這種痛苦是很難承受的。我寧願別人說你跟男人好,也不願意你害了人家清白姑娘一輩子,自己也痛苦一輩子,以後孩子還要恨你一輩子。

“你們倆在一起,說白了也不管別人的事情;我們都是黃土埋了半截脖子的人了,讓人家背地裏說幾句也沒什麽。你們還有很長的時間,那些不相幹的人嘴裏再不幹淨,寬心一點也就覺得不痛不癢了。

“做父母的,到底還是希望孩子能開心的。”

“媽……”我張着嘴,有好多話想說,最後看着我媽通紅的眼眶,卻什麽都堵在喉嚨裏了。

我爸把我媽攬住,輕輕拍她的肩膀,道:“不過,你也得答應我們一件事。”

我道:“您說。”

他道:“我們不逼你們分開,不代表我們贊同你們,所以我們也只能接受張起靈一個人。一輩子不長但也不短,将來,你們要是沒能在一起,不管你結不結婚,我們是不會允許你再找別的男人了。”

“我答應你們。”我鼻子泛酸,眼前一片模糊。

“我只和他在一起。”

直到回房睡覺,我也始終沒講過一句話。

我從沒聽我媽這樣對我說話。這麽一長串,字字深重,不知道她花了多大勇氣用了多大力氣才說出這些話,才能不逼着我去結婚生子。

小哥從後頭伸手過來抱住我的腰,貼着我的耳朵說:“睡覺了。”

我嗯了一聲,卻始終失眠。

然後聽見小哥嘆了一口氣,輕聲說:“我答應他們,和你一起好好過日子。”

他保持着這樣的姿勢,他的體溫一點一點地傳到我的身體裏。

我翻了個身面向他,幾乎要和他貼在一塊兒。

“過日子”這三個字太安穩,安穩到我幾乎不敢相信。“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他依舊癱着一張臉,道,“我死了以後要入你們家祖墳的。”

我:“……”

老子是這個意思嘛?是這個意思嘛?!

總之不管怎樣,日子還是朝着我所期待的方向前進。

開春了,好像一切希望都回來了。

我仍然是那個小古董店的小老板,店裏有一個往好聽了說叫呆盟其實就是有點傻的夥計叫王盟,還有一個什麽事都不做只管往門口一放就會有好多女孩子進店來以致造成客似雲來的假象的夥計,叫他奶奶的張起靈。

以上。

我從我爸媽那兒吃了頓飯回來,蹲在門口系鞋帶。

“好了麽吳邪,”那個天殺的張起靈在前面幾步的路燈杆子下筆直站着,癱着一張臉說:“回家了。”

———————————————瓶邪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後續番外【黑花篇·不朽(上)】

[一]

開春了,各地的天氣一點點變暖;四月的天,不覺料峭,也不會黏膩,恰到好處的小豔疏香最嬌軟。

穿着黑衣戴着墨鏡的男人靜立在人行道上,像是在等人,又像只是面對着大馬路發呆。

大街上的女孩子們也開始穿起裙子,三兩成群地從他眼前繞過去,露着白皙的小腿和秀氣的腳踝,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難免想起認識多年的解家的那個漂亮得極具攻擊性的,年輕但是氣場淩人的,花兒爺。

那個男人雖裏外都強悍得很,但黑瞎子心裏卻比誰都清楚,其實那花兒爺的腳踝也是蠻秀氣的,不似姑娘家的纖足凝香淺妖嬈,但仍然對他很有誘惑力。

哎呀……

“都想到哪兒去了呀。”黑瞎子摸了摸下巴說道,帶着歡快的語調和邪氣橫流的笑容。

有那麽幾個路過的女孩子掩嘴驚豔,走出好幾步之後才矜持地讨論“那個男人好壞好帥”這種話題什麽的。

黑瞎子墨鏡下的雙目微微阖起,靜靜地聽着。

女孩子們的軟軟的調子很清晰地傳入他的耳朵,還有更多的行人的聲音、更遠的地方的聲音。

直到如願聽見三四裏開外的那線無比熟悉的聲息。

“……繼續找。”

距離有點遠,那人也像是剛說着話從樓裏走出來的,所以沒能聽全整句話。

但黑瞎子心裏明白。是的,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那個人溫潤的聲線之中不容置疑的強勢——在這種時候,更明白。

“嗬,”黑瞎子略微側過腦袋去聽,勾着嘴角笑了老半天,“花兒爺喲……”

以致沒有注意到一輛黑色別克停在自己面前。

龍餘按下車窗對他翻白眼:“我說你聽到什麽了呀笑得跟竄巷子倒騰小黃片兒的傻缺似的。”

“……”黑瞎子轉過頭,下巴對着龍餘,失笑道,“師娘,你一直都這麽犀利的嘛?”

龍餘繼續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去,老子欺負人那會兒你還是跟着陸骊糊泥巴玩兒的小毛球呢。”

“啊對喔,”黑瞎子道,“說起來師父他老人家悶悶的,怎麽受得了你?”

提到陸骊龍餘不由得略一失神;但随即想到反正黑瞎子那厮現在也看不見自己的表情,就放心大膽地目露兇光,道:“煩死你了,上車!”

黑瞎子笑得意味深長:“喔——”

“哦個毛,自己上得來不?”

“我是瞎了又不是殘了啊師娘,”略一頓,在耳朵邊打轉的那個聲音似乎更近了一點。朝這邊走來了呢……黑瞎子心說,轉瞬又輕飄飄地笑了笑,并未停頓,直接上車,道,“走吧,掉頭,花兒爺朝這兒來了。”

“出息!”龍餘看他一眼,道:“非要來北京,又不肯見他。聽到他的聲音你就滿足了?”

“怎麽可能,我是那種目光短淺野心不足的人嘛?”黑瞎子道,“只是,來日方長嘛,總有見面的時候。”

——只是,他如今一身狼狽,怎能見他?

[二]

解語花和豆子走過來的時候,恰好跟三兩個女孩子擦肩而過。

她們似乎在談論某個英俊男子?

“真的好帥啊,現在想想覺得更帥了呢,身材也相當好啊,簡直多看一眼都是要懷孕的啊!”

這麽誇張?

“不過這種天兒穿件皮夾克戴副小墨鏡兒的,有那麽一丢丢裝13了吧不覺得麽?”

皮夾克小墨鏡?

“不過剛才匆匆一瞥發現另外一個男人長得也好好看啊!聲音也是軟軟懶懶的很獨特,驕縱都驕縱得那麽風華無雙……哎。”

聲音是軟軟懶懶的、驕縱的男人?

“爺?”豆子扭頭看看漸漸走遠的那幾個姑娘,又看看自家大當家的,道,“她們有什麽不對麽,您跟這兒發這麽一呆?”

解語花指尖冰涼,攢在手心,便一直冷到胸腔裏的那顆心。

“你聽過龍餘的聲音,你覺得如何?”

“诶?”豆子一呆,“很、很獨特的聲音,不知道怎麽形容,不過一聽到就能知道是他。”

解語花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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