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溫柔

見到蘇清朗,秦桓怔了一怔,畢竟尚書大人一直風流騷包,鮮少出現這樣狼狽的樣子。

他站在門口,上下打量了一眼蘇清朗,不禁抿唇笑了笑,道:“既是來見父親,怎麽都不換件衣裳?”

說着,伸出手,将他額前的碎發往後撥了撥,又輕輕将他臉邊的一塊污垢擦了幹淨。

又聽蘇清朗回答道:“我剛從刑部回來,怕你們擔心,還沒來得及回府。”

頓了頓,又滿是戲谑的道:“怎麽,秦少爺可是覺着我年老色衰,不好看了?”

“沒有。”

秦桓低下頭,停頓一下,才緩緩道:“在我心裏,你怎樣都好看……”

蘇清朗頓時沉默下來,良久才道:“我有些累了,想借你的地方歇一歇,不知秦少爺可否方便?”

秦桓點了點頭,道:“好……”

側身放蘇清朗進屋,又道:“我讓下人給你準備沐浴。”

秦少爺的屋子很大,除了內室和書房,還有一個專門沐浴的池子。

因此蘇清朗舒舒坦坦的洗了個澡,由于沒帶衣服,只能暫借秦桓的衣袍,而秦少爺的身量比他高了一頭,穿在身上跟唱戲似的,十分滑稽。

秦桓站在房中,轉身見到蘇清朗走出來,手指掩唇偷偷一笑,蘇清朗見此,心知他在取笑自己,哼了一聲,邁步朝着窗邊的美人榻走去。

但見秦桓從旁邊拿了一個毯子,遞給他道:“現在還有些冷,你剛剛出浴,別生病了。”

蘇清朗望着他,眸中含着嘲諷:“你倒會說我,不知秦少爺現在病可好些了?”

秦桓輕咳一聲,道:“前些時日,張禦醫來看過,已經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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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清朗聞言道:“張禦醫,醫術向來是最好的,有他替你診治,我也可放心了。”

秦桓別過了頭,對于此事似乎有些不悅,淡淡道:“不過是尋常的小病罷了,連看大夫問藥都不必要,如何能勞煩宮中的禦醫,只是父親太大驚小怪,我還怕會因此落人口實,引起其他大臣的不滿。”

只能給皇帝看病的禦醫,即便丞相大人病了,也得請示皇帝才能調用,現在卻像個街頭郎中一樣,來給秦公子診治傷寒。

其他的大臣,尤其是那些平日裏與秦翦相互對立的大臣,不會說都怪了。

蘇清朗聽此寬慰道:“關心則亂麽,相爺他也是為了你好,至于怎麽做,相爺他自有打算,公子不必擔心。”

秦桓嗯了一聲,坐在美人榻邊,讓蘇清朗躺在枕上,随手拿起旁邊的帕子,給他擦拭濕漉漉的長發。

“我聽說,賈德欣與賈思齊今日來見父親了?”

秦桓一邊給他擦拭發梢,一邊問道。

蘇清朗點頭默許,又道:“他們來給相爺出主意,讓我到皇上那裏請罪,說趙鄂運送的那些銀子,是給并州百姓籌措的。”

秦桓的手一頓,奇怪道:“他們想救趙大人,為何讓你到皇帝跟前請罪?”

蘇清朗嗤笑一聲,意味深長的回答:“在皇上跟前,若是不說我們府的管家一時忘了,沒有通知我運送災銀的事,如何能解釋趙大人深更半夜,讓人押着幾萬兩銀子到處跑這件事?算了,不過請個罪罷了,又不是要我到刑場上殺頭,沒什麽好計較的。”

秦桓沉默下來,良久,才又開始給蘇清朗擦頭發,他沒說什麽,蘇清朗更沒有話說,兩人相對無言,唯有風吹紗窗的聲音。

蘇大人昨天晚上,将近一宿沒睡,再加上剛剛出浴,屋子裏又暖烘烘的,整個人乏得很,躺在榻上,不多會兒便睡着了。

秦桓坐在他的身邊,見蘇清朗頭一歪,枕着自己的手背睡着,許久不敢移動手腕,只能托着他的頭,一動不動的僵坐着。

外面的杏花,已近生命的盡頭,凋零枯萎,正在紛紛揚揚的飄落着,樹上早已不見瓊玉壓枝的盛況,遠遠望去,皎白的花色中染着輕綠,似有長出新葉的跡象。

因某人說過,喜歡冰天雪地的景致,所以那些花瓣,他從未讓人清掃過,現在白茫茫的一片。

外面的景美,屋裏的人更美,蘇清朗側身躺在長榻上,輕輕合着眼眸,面容安詳而沉靜。

本就寬大的衣袍,穿在他的身上,松松垮垮的蓋住肩膀,露出白皙細嫩的脖頸,讓人看了,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秦桓微微抿唇,閉了閉目,片刻後,睜開眼睛,目光淡淡的望着蘇清朗。

然後傾下身來,緩緩地,輕輕地對着蘇清朗的唇上,蜻蜓點水的吻了一下。

轉身離開房間,站在門口怔了許久,見到小厮走來才回過神,他攔了一下,低聲道:“清朗現在還睡着,告訴底下的人,沒我的允許,任何人,無論有何事情都不許來吵他。還有……吩咐廚房,做些驅寒補氣的東西,等他醒了就端過來。”

小厮領命下去,秦桓這才回了房間,坐在床榻不遠處的凳子上,望着榻上的人,繼續沉默,繼續發呆。

原本以為蘇清朗睡段時間就會醒來,沒想到蘇大人昨晚遭了大罪,躺在臭烘烘的刑部大牢,幾乎整夜都沒合眼,實在疲乏到了極點,眼見着太陽落了西山,還在昏昏沉沉的睡着。

秦桓有些擔憂,想到大牢中的環境多麽惡劣,以為蘇大人不幸生了病,于是特意命人請來了張禦醫。

張禦醫經驗豐富,醫術高明,看過了蘇清朗的臉色,又試了試他的額間,最終告訴秦少爺不必擔心。

蘇大人的情況,只是最近勞累所致,再加上昨夜在牢裏蹲了一宿,受了些寒,有點發燒的症狀而已,不過為了讓秦少爺放心,還是開了一個調養的方子給他。

秦桓與他爹秦翦不同,不會對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見到年過七旬的老禦醫。

因為自己的事兒奔波忙碌,心裏很是過意不去,命人暫且看着蘇清朗,堅持送他出府。

沒想到,回程的途中,卻遇到府裏的下人慌慌忙忙的通知事情,秦桓将其攔下來,才知道是為了賈思齊的事兒。

賈少爺先前在秦相面前立了功,又踩着蘇清朗的頭,體現了自己的絕頂聰明,信心膨脹,感覺自己距離幹掉蘇清朗,替代他為相爺做事的目标越來越近,以後升官發財,指日可待。

于是在丞相的面前搶了差事,想憑着一己之力救出趙鄂,讓相爺看到自己的能力,也讓趙鄂擔下自己一份人情。

但是沒想到,賈少爺熱血上頭,躊躇滿志,剛剛走進刑部的大門,就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杜青雲被打入天牢後,刑部目前是由蔡鈞做主,而且這個案子,亦是由他負責審理。

蔡鈞這個人,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說趙鄂和杜青雲,都是十分重要的人犯,在案件沒有開始審理之前,不能讓人随意探監,賈思齊無法。

雖然有些不甘願,但也只能曲線救國,找上此案的另一個主審官梅柳生。

然而梅柳生只是一個芝麻小官,在蔡鈞的面前,根本沒有說話的餘地,即便有心幫他,也挪不開蔡鈞半分。

所以胸懷大志,企圖一飛沖天的賈少爺,像個沒頭蒼蠅似的忙了半天,其實連趙大人的面都沒有見到。

想到一寸光陰一寸金,現在的每一個時辰,都有可能牽扯到趙大人的性命,賈思齊不敢怠慢,只好回來請相爺做主。

秦桓聽此,奇怪道:“我記得,賈德欣與賈思齊早就來了,即便與刑部周旋些時間,也不至于到現在才來。”

守衛呃了一聲,他平時只管通報看大門,像是這樣高深的問題,顯然想不明白。

倒是秦桓,想起賈思齊讓蘇清朗到皇帝跟前請罪的事,心中已經了然,多半是某人想要借着此事踩下蘇清朗,沒到萬不得已,不想彙報到他爹面前顯得自己沒能力,更不想求助于蘇清朗,才導致救人的時間延誤。

漸漸地,臉色變得有些陰沉,哼了一聲:“一條賤命,蝼蟻尚且不如,上次沒有動他,實是看在父親的面子,又有清朗為他說情,今日卻還妄想攀上高枝與清朗相比,既然他要貪功,我便讓他貪個夠!”

随後向守衛道:“你出去告訴他,就說父親正在忙着,沒時間見他,讓他回去自想辦法。”

守衛為難了一下,道:“賈大人說,若是不能見到相爺,便請蘇大人見他一面。”

“自己惹了爛攤子,卻讓清朗替他收拾……”

秦桓唇角微勾,冷哼道:“清朗病了,正在睡着,見他?等醒了再說吧……”

說着,滿是嫌惡的瞥了一眼門口,哼了一聲,不悅的拂袖而去。

守衛見此,連忙道:“公子,可趙大人那邊……”

秦桓停住腳步,回答道:“不過一個尚書而已,即便死了又能怎樣?你且出去告訴他,若是出了事,父親那邊自有我頂着。還有,通知下去,賈思齊這個人,我不喜歡,誰若是想幫他,自己掂量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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