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知錯

因賈思齊的自負行動,等秦相爺聯系到蘇清朗的時候,營救趙大人的時間已經延誤。

蘇清朗接到任務,回到府中換了身衣裳,特意耽擱了半天,才慢悠悠的趕往刑部大牢。

特意做出一副面見趙大人十分困難的樣子,實際卻和梅柳生站在門口閑聊了半宿。

“趙鄂招供了?”

蘇清朗搖着扇子,望了一眼天牢。

梅柳生嗯了一聲,回答道:“已經讓他在供詞上畫了押,蔡大人帶着他的供詞,加上關于這個案子的奏折進宮去了。”

蘇清朗聞言,勾出一抹奸笑,淡淡道:“等到皇上看到那些證詞,以及案子的來龍去脈,趙鄂就必死無疑了,即便我與他說了災銀的事,他也沒有本事再翻供了。”

梅柳生笑了笑,附和道:“他若此時翻供,依照朝廷的律法,将會舉行三司會審,刑部大理寺以及禦史中丞都會參與此案,到了那個時候,他有什麽老底不被掀出來,萬一再牽扯到別的什麽人,豈非得不償失,他沒那麽傻。”

跟趙鄂有最直接關系的人,一個右相秦翦,一個尚書大人蘇清朗,兩個都是舉世聞名的禍國奸臣,不僅權勢利益息息相關,暗地裏亦有着千絲萬縷的糾纏,只要有了審查的理由,随便一抓,就能抓出來一堆錯誤。

而負責審查的人,刑部有蔡鈞,雖與蘇清朗還算要好,但性情正直,不會因為這點兒交情就徇私枉法,大理寺,是裴延的地盤,為了扳倒秦翦和蘇清朗。

即便他們沒有過錯,只怕也會拼命往他們身上潑髒水,至于禦史中丞,蘇清朗的老爹,早就看秦翦和蘇清朗不順眼,此次為了鏟除他們,更不會手下留情。

所以趙大人這次,為了保住自己的家人,只能認栽,再無翻轉的可能。

确定了案子的進展,蘇清朗這才去見趙鄂,告訴了他關于災銀的事,趙鄂當場愣住,随後又精神崩潰的痛哭。

之後又聽到,是賈思齊暈頭轉向,誤了營救的時間,趙大人恨得咬牙切齒,只怕做了厲鬼都會去找賈少爺索命。

一個人,吊在懸崖上,本以為會活活餓死,于是松開手選擇痛快沒命,沒想到自己這邊剛松手,那邊又從天上垂下來一根繩子。

好好的生機,又被自己親手斷送,這就好比剛要洞房花燭,卻發現自己沒了小弟,難怪趙大人會氣得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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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趙鄂坐在牢裏捶胸頓足,頭腦搶地的模樣,梅柳生這才恍然想起,蘇清朗先前的話——

沙漠中的人們,往往會因為絕望而死,被眼前的黃沙欺騙,以為自己失去水源不可能獲救,殊不知,其實在自己的不遠處,就是一片綠洲。

原來,他早就打算好怎麽對付趙鄂,先是斷去外援,自己站在中間,然後再将時間錯開,做出一副努力營救趙大人的樣子。

即便沒有賈思齊插手,即便将來,趙鄂開堂受審時,兩人對峙到秦翦的跟前,他也不會露出半點破綻。

而這一切計劃實現的關鍵,就是他與蔡鈞能頂住壓力,不讓趙鄂見到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稍微出一點差錯,就會前功盡棄萬劫不複,難怪蘇清朗說,自己已将身家性命押在上面了。

從天牢離開,蘇清朗趕回了丞相府,此時賈氏父子正跪在地上,右相秦翦則坐在中央。

他走進屋子,先是看了一眼側位上坐着的秦桓,然後才向秦翦道:“相爺,清朗回來了。”

秦翦将目光轉向蘇清朗,問道:“可曾見到趙鄂?”

蘇清朗點了點頭:“已經見到了,只是……”

他停頓一下,向秦翦跪了下來,拱手道:“等清朗趕到的時候,趙大人已經招供了。”

秦翦聞言,閉了閉目,又問:“可還有何法子沒有?”

蘇清朗低下頭,道:“趙大人的供詞,及有關案情的折子,已經送往宮中,只怕皇上已經看到了。”

秦翦徹底沉默下來,良久,忽然站起身,抄起桌上的一個杯子,朝向地面砸了下去。

一時間,碎片四濺,蘇清朗不躲不避,倒也沒被瓷片傷到,倒是賈思齊賈少爺,額頭被劃了一下,血淋淋的流了一片。

秦桓以為自家老爹是在向蘇清朗發火,于是立即站起來:“爹……”

卻聽自家老爹指着賈思齊,怒道:“看看你做的好事!”

賈德欣吓得面如土灰,趴在地上抖了一抖,連忙拉着兒子磕頭道:“相爺恕罪,相爺恕罪……”

賈思齊面色陰沉,雖然被劃傷了額頭,又被相爺斥責,卻不見疼痛害怕的神色。

只是眉目間的神情有些怨毒,畢竟這件事情,遠遠超出了賈少爺的預期,本想借着此事打壓羞辱蘇清朗,不成想發展到最後,卻在相爺跟前顯示出自己的無能。

秦桓見老爹斥責的對象并不是蘇清朗,于是放心坐下來,神色如常的聽着。

又見蘇清朗道:“相爺,此事也不全然怪賈少爺,畢竟刑部那邊看得緊,清朗也花了許多時間才見到趙大人。”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蘇清朗這是在為賈思齊求情,然而賈少爺心比天高,怎能讓一直看不慣的蘇清朗侮辱自己的尊嚴。

于是冷笑道:“蘇大人當真厲害,下官傾盡心力都沒能見到趙大人一面,蘇大人這才半天時間,就能進入刑部的大牢。”

蘇清朗扭過頭,看向賈思齊挑眉道:“哦,賈少爺這是在懷疑我?”

賈思齊也擡頭看向他,答道:“下官不敢,下官只是覺着好奇,之前連秦公子前往大牢,都沒能進去,蘇大人是如何進去的,難道在那些人眼裏,蘇大人的面子比秦公子還要大?”

此話一出,連蘇清朗都不得不佩服賈思齊的功底,在引起懷疑對付他的同時,還不忘從中挑撥離間一把。

只是,計雖是好計,卻用錯了地方,秦桓本就不是争強好勝之人,更不會在意,他與蘇清朗到底誰面子大些這樣的問題。

倒是秦翦,生性多疑,聽到這話,不由猶豫了下來,望着蘇清朗的目光,亦是帶着幾分審慎的意味。

蘇清朗面不改色,回答道:“相爺可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梅柳生?”

秦翦點了點頭,又聽他道:“便是他放我進去的。”

“這不可能!”

賈思齊斷然否決道:“我先前也曾找過他,希望他看在同考的份上,放我進去看一看趙大人,那姓梅的卻說,蔡鈞明令禁止,趙大人是朝廷重要的人犯,任何人都不能随意見他。”

“姓梅的……”

蘇清朗低聲念了一句,又彎唇一笑,漫不經心的道:“賈少爺似乎對梅大人的怨念頗深,難道是為了科舉之事?”

賈思齊被他看出心事,剛想否認,又聽他道:“據清朗所知,賈少爺方才提出的疑問,确實不是梅大人的推托之詞,趙大人被關入牢中後,蔡鈞看得很緊,連梅大人自己想要見他,都要有人跟着,別說放人進去了,讓他傳個話都很困難,否則豈會到現在才讓趙大人知曉籌措災銀的事?

至于我……蔡鈞今日入宮見聖去了,刑部只有梅柳生一個主審官,盡心安排一番,想見趙大人,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蘇清朗的一番言論,合情合理,而且還有證據支持,根據相府探子彙報,蔡鈞今日确實面聖去了,刑部的看管自然松散許多。

秦翦頓時消除了心中的疑慮,又見蘇清朗頓了頓,瞥了一眼賈思齊,繼續道:“我不知道賈少爺作何感想,反正對于清朗而言,像梅大人這樣,甘願冒着風險也要幫助我們的人,清朗一向感激在心,并且禮遇有加,賈少爺這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四海之內皆是爹媽的觀念,究竟從何而來?”

幾句話,将自己塑造成禮賢下士的英雄,又将賈思齊變成粗俗無禮,心胸狹隘的狗熊。

賈思齊心中氣不過,但又偏偏找不到話來反駁,想了想,其實自己也沒什麽罪過,昨日見不到趙大人的時候,他也曾來相府尋求幫助的,是秦桓将他阻了回去,所以怎能怪到他的身上?

為了不讓相爺覺着他是個無能的人,于是賈少爺看了看秦桓,拱手向前跪了兩步,剛想說明緣由,卻被自家老爹狠狠掐了一下。

賈德欣跪首道:“相爺,此事都是我們父子的過失,導致趙大人身陷絕境,請相爺責罰。”

賈思齊愣住,扯下老爹的手,再想反抗,卻被賈德欣瞪了一眼,只得悶聲不吭的跪着。

秦翦的臉色沉入寒冰,道:“你們且回去,沒有本相的宣召,這幾日就不要再來了……”

原本一起升官發財的人,卻被告知不要再來了,無異于貴妃娘娘被打入了冷宮,簡單來說,就是你犯了錯,最近不想跟你玩了。

賈德欣當然知道秦翦的意思,臉色變得很難看,一把老骨頭艱難的低下去,向他磕頭道:“是……”

秦翦見此,并未生出半分的同情,只是冷冰冰的道:“回去吧……”

賈德欣又向秦翦叩首,随後拉着自家兒子,由于跪了太久,只能一瘸一拐的出去了。

見他們離開,秦桓從座位上起身,向蘇清朗走了過去,來到他的面前,剛想伸手把他扶起來,卻見蘇清朗一動也不動。

他擡眸望着秦翦,似乎在等待審判的降臨,只聽秦翦坐在首位,緩緩說道:“桓兒,你可知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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