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誓言

秦桓一時愕然,轉過身望着秦翦:“爹……”

蘇清朗淡淡道:“方才在賈氏父子面前,自然不能責怪公子你,否則此事一旦落實,底下的人若是知道這事兒,定會有損公子你的威嚴,相爺對你的一片苦心,公子,你明白麽?”

秦桓聞言,很是羞愧,他低下了頭,傾身跪在蘇清朗的身邊,一聲不吭。

又聽秦翦道:“我們現在大業未成,最忌諱的便是內部相殘,桓兒,你到什麽時候,才能不如此意氣行事?”

秦桓低下了頭:“孩兒知錯,請父親責罰。”

秦翦皺眉望着他,眉目間浮現出一絲憂愁之色,最終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麽。

蘇清朗見此接着道:“相爺,那賈思齊眼高手低,狂妄無禮,确實有些可惡,公子會如此行為,也是為了給清朗出氣,若相爺要責罰公子的話,清朗願為公子承擔一切罪責……”

秦桓剛想阻攔,又聽他道:“只是相爺,趙大人是在昨日午時認得罪,即便公子沒有下令阻攔,也于事無補,真要怪罪起來的話,還是賈思齊他自己的過錯,與公子的關系并不大。”

秦翦坐在首位,緩緩道:“你一向聰明,且深知我心,即便本相不說,你也該知道,本相在責怪些什麽。”

賈德欣與賈思齊,不過是丞相府中的兩條狗,這樣的狗要多少有多少,即便殺了他們,招招手,還會擁上來許多。

所以真正令秦相爺生氣的,自然不會是秦桓對付賈思齊的事,而是在這件事情背後,所代表的秦桓對于朝政的态度。

蘇清朗低下頭,回答道:“公子不常在朝中做事,自然不了解官場做事的方法與手段,對于用不到的人,若是攔了我們的路,自當毫不手軟的鏟除,而那些還有些利用價值的人,即便再怎麽讨厭,再怎麽礙眼,還是要留在身邊。”

他說着,露出一抹奸邪的笑:“發揮他最大的價值,等再也沒用的時候,是送他上西天,還是讓他下地獄,全憑我們自己的打算。”

話雖然說得不好聽,卻是個實在的理兒。

秦翦看了蘇清朗一眼,又向秦桓道:“你早該多跟他學學。”

蘇清朗勾唇一笑,又說道:“這是相爺教導有方,清朗起初還不如公子,況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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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側目看向了秦桓,繼續道:“若想在官場中站穩腳跟,這些都是迫不得已的生存之道,公子如今有相爺照拂,自當一生順遂,也不用再學什麽了。”

一句話,說中了秦翦長久以來的憂心之事,他望着秦桓良久,又嘆了口氣道:“此案一旦開審,趙鄂必死無疑,一條人命,不算什麽,重要的是,他死以後,戶部的職位由誰來頂替。”

先前被蘇清朗拉下來的那位刑部劉大人,是裴延跟前的一股勢力,現在趙鄂出了事,就等同于斷掉了秦翦的一條手臂,兩邊的損失均衡,這也是秦翦至今還能保持淡定的原因。

不過如今六部之中,兩名尚書的職位空缺,對于兩邊的人來說,又将會是一場血雨腥風之戰,最後争奪的結果,将會影響到朝廷未來的勢力發展,所以不得不慎重對待。

蘇清朗想了想,道:“戶部,以我們的人居多,而在刑部,裴延的勢力占了上風,不過我們倒是可以争一争,畢竟聖旨沒下來,最後的結果誰也說不準。”

秦翦思忖片刻,忽然問道:“你覺着蔡鈞這個人怎麽樣?”

“蔡鈞?”

蘇清朗不明所以,回答道:“此人不是裴延那邊的人,卻也不是我們這邊的人,想要收服他,恐怕很難。”

然而秦相爺顯然另做了一番打算。

他手指輕敲桌面,若有所思的道:“你方才已經說過,刑部那邊,是裴延的地盤,即便我們争取,想來也沒有多少勝算。”

“既是如此,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将刑部的位置,交到哪邊都不是的蔡鈞手中,即便他将來不承我們的情,也總比讓給裴延好些。”

以目前的情況,若是他們兩邊共同争取權力的話,很有可能按照原樣,戶部由他們的人掌管,而刑部繼續由裴延把持。

而且趙鄂這邊剛剛出事,他們争權太過,反而會引起皇上的反感,這種時候,不如退而求其次,将蔡鈞提拔上去。

一來,蔡鈞對趙鄂一路窮追猛打,完全不給他們面子,如果他們上折子舉薦蔡鈞,會讓人覺得,他們和趙鄂的案子沒有關系,皇帝自然不會将對趙鄂的不滿,遷怒懷疑到他們的身上。這樣一來,在戶部安插他們的人,還能變得容易些。

二來,杜青雲入獄後,原先刑部比較有資歷的官員,蔡鈞算得上一個,此次趙鄂一案,蔡鈞辦得非常漂亮,皇上想必非常滿意。

而且在辦案的過程中,蔡大人不畏強權的形象,得到了朝中不少人的贊賞,在百姓中間亦有許多支持。

此次刑部尚書的職位之争,除去他們和裴延的人,蔡鈞應該算得上是最有可能的人選。

所以,一旦他們将支持的力度轉給蔡鈞,那麽裴延,極有可能會在此次的競争中敗北而回,他們算是撿了個便宜。

想到此,蘇清朗勾唇一笑,拱手道:“相爺英明,清朗這就去辦。”

“慢着……”

秦翦見他想要離開,擡了一下眼皮,緩緩站了起來。

他走到蘇清朗的面前,向秦桓道:“我與蘇大人,還有幾句話要說,桓兒,你先出去。”

秦桓看了看蘇清朗,有些猶豫,最終拱手稱是,站起身走了出去。

見秦桓離開,秦翦并未說些什麽,他踱步走到書房的窗戶前,沉默良久,才道:“你先起來吧。”

蘇清朗站了起來,邁步走到秦翦的身後,靜靜地等着他接下來的話。

又聽他緩緩道:“桓兒待你如何,你都知道吧?”

蘇清朗一怔,從前以為秦相爺羞于啓齒的事情,如今說起來,倒也平和淡定。

不知他到底想說什麽,蘇清朗只能謹慎小心,說了一聲:“是……”

又聽秦翦道:“本相二十三歲進入朝廷,與你如今一般大吧,那時候年輕氣盛,做過不少蠢事,如今想起來,仍歷歷在目。”

蘇清朗沒有接話,心裏暗想,秦相爺把他留下來,不會是讓他聽說書吧,畢竟老年人麽,都喜歡說些曾經的故事。

果然,又聽秦翦接下來道:“我與你不同,仕途比一般人還要坎坷些,當年曾以文官的身份,前往邊關做監軍,邊關條件艱苦,我帶着十幾個守衛,走了兩個月才到,卻遭到守城将軍的刁難,那時在邊關守城的,還是賀蘭祥将軍。”

蘇清朗愣了愣,道:“賀雲褀将軍的父親?”

秦翦無言默許,又接着道:“那時候,朝廷接連水災,已有幾個月不曾發放軍饷,他們見到我,自然不會給好臉色,以防止外敵入侵為由,緊閉城門不讓我們進去,那年冬日,滴水可以成冰,我帶着人在城外住了半個月,幹糧馬匹,能吃的全都吃了,連野草樹根我都吃過……”

蘇清朗低下頭,道:“軍中生活辛苦,相爺那時,想必很為難吧?”

秦翦淡然一笑,半是感慨的說:“也不全是,起初,是有些為難,後來他們見我不服輸,與他們倒也有幾分相似,不但沒有刁難過。

反而待我極好,雖然名為監軍,實際卻是一起作戰守城,那是我一生中最難忘的日子……”

蘇清朗靜靜地聽着,雖然已經知道答案,卻還忍不住問了一句:“然後呢?”

“然後……”

秦翦低低的念了一句,自嘲的一笑:“朝中權貴,為了一己之私,出賣了我們,作戰時失了先機,全軍覆沒……”

然後,朝廷以指揮不利為由,将賀蘭祥全家問罪,次子賀雲褀,卻被秦翦硬生生保了下來,現在在邊關做了一名大将,視秦翦如親人,不惜為他背叛朝廷,甚至在将來起兵謀反……

蘇清朗垂下了眼簾,問道:“相爺便是從那時,開始改變的麽?”

秦翦哼了一聲:“便是丢在染缸裏頭,想要完全變黑,也得需要一些時間,不過是後來看開了一些事情,在這個世上,權力為刀俎,你我為魚肉,想要不被人宰割,就得再往上爬才行。”

蘇清朗聽此,淡淡道:“相爺如今已是萬人之上,能夠宰割相爺的人,早就已經不存在。”

秦翦轉過身來,眼神微眯,又恢複了從前的淩厲:“你說的不錯,只是,我若百年之後,桓兒又當如何?所以,萬人之上還不夠,要千萬人之上,萬萬人之上,将權力握在手中,可以任意宰割任何人,那才是真正的安全。”

蘇清朗無言以對,又見秦翦走上前一步,威逼着他,沉聲道——

“他們是為了我的權力而來,你與他們不同,桓兒相信你,你也要對他如他待你這般,盡你所能,永遠輔佐在他的身邊,不可背叛,不可離棄,否則……”

蘇清朗擡起了眸,重複了一句:“否則?”

秦翦答道:“否則,你将不得善終,即便死了也要受盡世人唾罵,永世不得翻身……”

蘇清朗一時間愣住,片刻後,綻放出如雪蓮花一般的笑容,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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