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情苦

蘇清朗平時鬧騰,醉酒以後,便更加鬧騰。

饒是身強力壯如梅柳生,都差點扶不住他。

見街邊有家酒樓尚未關門,非要吵着鬧着進去喝酒,店家見他這副模樣,既不敢招待,也不敢趕他們離開。

梅柳生無可奈何,只能架着蘇清朗,與酒樓的店家外加幾個留守看門的小厮對峙在正堂,一時間,氣氛很是尴尬。

梅大人未免惹出禍端,只能溫聲細語的哄着,奈何蘇大人的犟脾氣上來,八匹馬都拉不回來,梅大人軟硬兼施,沒有起到任何作用。最終,只能讓他暫時留在酒樓,給了小厮一些銀子,讓他去請孫子仲。

孫子仲接到消息,匆忙趕來的時候,身邊還跟着一個蔡鈞。那時,蘇清朗正抱着一個酒壇子,坐在酒樓的木桌邊說胡話。

見到蔡鈞,梅柳生首先一愣,如果他所記不錯的話,根據蘇清朗所說,蔡大人先前拿他當做進階之梯,之後過河拆橋,将他一腳踹了出去。

所以蘇清朗和蔡鈞現在,應該是不共戴天的仇敵,何以會出現在此地?

他的目光僅是一頓,随後向蔡鈞招呼道:“蔡大人……”

蔡鈞顯然是一路趕來的,來到酒樓中還有些慌張未定,他擦了擦額頭的汗跡,問道:“蘇大人怎麽樣了?”

梅柳生沒有回答,轉過身列開一條路來,路的盡頭,蘇清朗趴在木桌上,懷中緊緊地抱着一壇酒,醉得一塌糊塗。

孫子仲皺了皺眉,看向梅柳生:“怎麽讓他醉成這樣?”

這句顯然是責備,梅柳生想了想剛才蘇清朗的表現,頓了頓,沒有說話。

但見孫子仲走過去,站在蘇清朗的身邊,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清朗,清朗……”

蘇清朗含糊的應了一聲,連頭都沒擡起來,又聽孫子仲問:“到底發生了何事,你們不是已經要回去了麽,為何又喝上了酒?”

想到李承懿,太子殿下私自出宮,而且目的地還是青樓,這樣的事情,顯然不能為外人道。

于是梅柳生簡短回答:“蘇兄在半路上遇到了太子殿下。”

雖只是那麽一句,卻已讓人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孫子仲的眉頭皺得更深,最終嘆了口氣,看向蘇清朗道:“你也是,不過小孩子不懂事而已,以後好生教導便是,何苦作踐自己?”

他将蘇清朗扶起來,蔡鈞和梅柳生見此,也連忙過去幫忙。

因蘇清朗這麽一鬧,搞得人家酒樓也麻煩不少,因此梅大人很是愧疚。

離開的時候,還不忘跟店家再三致歉,酒樓的老板,從先前的對話中,得知來者都是身份不一般的人。

因此誠惶誠恐,能将蘇清朗這個瘟神送走就好,哪裏還敢奢望着什麽道歉賠償?

三個人,一個架着蘇清朗的左胳膊,一個扶着他的右胳膊,還有一個,跟在後頭護着,走出酒樓的時候,還能聽到酒醉中,蘇清朗口齒不清的說着什麽上梁不正下梁歪,爛泥扶不上牆的話。

聽得孫子仲神情有些複雜,頻頻試探去看梅柳生和蔡鈞的反應,蔡鈞更是吓得臉色發白,跟在後頭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觸及到孫子仲的目光,梅柳生又緩緩地轉了過去,神色如常,好像什麽都沒聽到,三個人各懷心事,只有蘇清朗醉得人事不知。

走出酒樓不久,剛轉出一個小巷,就看見一輛華貴的馬車等在那裏。

梅柳生看了看蔡鈞,蔡鈞又看了看孫子仲,顯然這輛馬車,都跟他們無關。

正當此時,馬車內走下來一個少女,一身紅衣,如火如荼,腰間挂着一支長鞭,正是武陽郡主李賽賽。

孫子仲他們見了,連忙施禮,只見李賽賽走到跟前,關切的望了蘇清朗一會兒,才将目光轉向他們。

似是嘆息般,向孫子仲道:“孫大人,你既在身邊,怎麽讓他醉成這個樣子?”

孫大人這才真切感受到,方才梅大人所受的委屈,他怔了怔,剛想解釋,卻又頓了下來。

他和梅柳生及蔡鈞不同,從很早開始,便已認識蘇清朗和李賽賽。

李賽賽喜歡蘇清朗,且一向護短護得緊,無論發生了什麽事,但凡不利于蘇清朗的,都是別人的錯。

這麽多年來,在這位郡主面前,他不知道背了多少黑鍋,早就已經習慣了,多說無用,認錯就行,這次也不例外。

于是改口道:“清朗今日心緒不好,再加上迎接宣國使臣時,本身就喝了不少酒……”

李賽賽聞言,眉目間又染上了一絲的擔憂,孫子仲見此道:“清朗只是喝醉了酒,不礙事的,倒是郡主,怎會在此?”

李賽賽一時啞然,呃了半晌,才嘴硬着解釋道:“本……本郡主今日心情也不好,出來走走,無意間遇到你們,不行嗎?”

見到她的慌張掩飾,孫子仲笑了笑,道:“皇城近日不太平,郡主雖身負武功,還是小心些好。”

李賽賽哼了一聲,嘴上咕哝着:“我用得着你來提醒,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頓了頓,又看向蘇清朗,原本神情間的不耐煩,逐漸轉變為試探:“你們……打算怎麽送他回去?”

孫子仲故作思考,想了想,有些為難的道:“我與蔡大人趕得急,都沒乘馬車來。”

說着,看向李賽賽身後的馬車,道:“要不這樣,清朗就有勞郡主送他回去了。”

“好啊。”他的話剛剛落下,李賽賽就急切的接聲,随後意識到什麽,又連忙收斂了神色。

她清了清嗓子,刻意避開他們的視線,故作淡定,伸手捋了捋發絲,嘴硬解釋道:“我……我的意思是,你們沒有馬車,大半夜架着個人,也是挺麻煩的,反正我又沒有事,王府與尚書府又很順路,既然你們不方便,我送他一下,也是不會介意的。”

聞言,孫子仲垂眸一笑,語氣淡淡的道:“如此,就多謝郡主了。”

三人扶着蘇清朗,走向王府的馬車,李賽賽先行上去,從裏面接住蘇清朗,讓他輕輕的靠在自己的肩上。

望着馬車離開,蔡鈞才嘆了口氣,半是感慨的道:“癡情苦啊癡情苦,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更是苦上加苦。”

梅柳生收回視線,望向蔡鈞道:“方才那位,便是武陽郡主吧。”

蔡鈞嗯了一聲,又道:“縱觀長安城裏,能有此氣魄,巾帼不讓須眉的,除了武陽郡主,還能有誰?”

梅柳生點頭默許,微微笑着道:“先前聽聞,皇上曾經賜婚給清陽郡主和蘇兄。沒想到,原來武陽郡主也……如此關心蘇兄。”

“哎,你不知道麽……”

一提到八卦,蔡鈞的眼睛立即亮了起來:“清陽郡主與蘇大人,那是亂點鴛鴦譜,從始至終,喜歡蘇大人的,都是武陽郡主,當年皇上在宮宴上賜婚給蘇大人和清陽郡主,這武陽郡主還醉酒鬧事,差點把皇上的金銮殿都給掀了……”

他說到這裏,頓了頓,又道:“話說回來,這武陽郡主也是,脾氣實在是太沖了,尤其是遇到關于蘇大人的事,不如她的姐姐清陽郡主那樣安靜本分,皇上當初這樣安排,也是怕她陷入太深了吧,只是沒想到,竟會發生那樣的事……至今皇城裏還有好多人說,清陽郡主的死,其實和武陽郡主有關……”

一開始,孫子仲還只是悶不吭聲,聽到最後幾句,不由不悅的皺了皺眉。

他面色不善的道:“蔡大人,你今已升任刑部尚書,就該知道,說話做事都要講究證據,若無證據,公然诽謗郡主,你可知何罪?”

蔡鈞意識到錯誤,立即捂上嘴,又輕拍了幾下,連忙致歉道:“一時失言,一時失言,兩位大人當作沒聽見就好。”

孫子仲的臉色,依舊有些難看,他哼了一聲,別過頭去,片刻後,才道:“今日所見所聞,希望二位能夠當做沒有發生,清朗他……他只是氣急了,才會說出那樣的話,沒什麽惡意的,希望兩位,不要放在心上。”

蔡鈞連忙道:“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孫子仲又看向梅柳生,明顯有些不放心,梅柳生頓了一下,又溫聲道:“孫大人關心蘇兄,不願讓他受到傷害,在下亦是如此。”

聽到他的答案,孫子仲這才稍微緩顏,雞飛狗跳鬧了半天,神情間有些掩不住的疲倦。

他嘆了口氣,輕輕的道了一聲:“多謝……”

又向他們道:“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兩位大人今日對清朗的照顧,來日,在下定當拜謝。”

梅柳生和蔡鈞連忙拱手回絕,見孫子仲轉身離開,梅柳生站在原處,看了一會兒,才向蔡鈞道:“沒想到,這位孫大人,看起來溫雅和善,卻也不怎麽好相處。”

蔡鈞一拍他的肩膀道:“這你就不懂了吧,有的人,面上是熱的,心卻是冷的,有的人,面上是冷的,心卻是熱的。

不過,再冷的心也有可能被焐熱,你我覺着他不好相處,興許,只是因為你我不是焐熱他內心的那個人。”

梅柳生想了想,又淡淡一笑,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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