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馬蹄聲的的。

許平君在微曦的晨光中疾馳,她右手腕上的合采婉轉絲繩系一枚銅錢大小的銅片,叮叮當當地搖晃着,拍打着羊脂玉般的手腕。

許平君目光堅毅,不服輸的勁頭在一雙噴着怒火的大眼睛裏洋溢,她咬着唇,不眨眼地盯着前方,心道:“三天,我一定要把逃犯捉到!死也要找到他!”

此人正是許平君。

原來,昨日深夜,郡邸獄逃走了一名重犯,據說是益州叛黨的副将,茲事重大。全城乃至全國都開始通緝他,賞金萬金,他的頭像挂滿了長安城的每一個角落。只是,逃犯逃走時,平君的啬夫頭領父親拼死守住牢獄,身中三處刀傷的父親因為傷口統統沒有傷到要害,被認為是故意放走逃犯,帶傷被鎖入了他看守的郡邸獄。

“獄長,三日內我一定要抓他回來證明給你看,我爹不是叛黨! 逃犯是活的,我就生捉他回來,他若死了,我許平君也要提着他的項上人頭來!“ 說罷,許平君就騎着白馬上了路。

換做平時,許平君也會像個合格的捕役一般,先找人問詢,再調查蛛絲馬跡,然而,一來,越獄之前,獄中未有半絲異樣,甚至司徒副官逃獄時,當場就把疏于守獄的小啬夫一刀砍死,事情變得死無對證;二來,父親來到獄中時候,這叛賊已經是逃出牢房。

這叛賊一非京城人士,本就無父母兄弟朋友可尋找,況他武功高強,行動利索,長安城這麽大,茫茫人海,她又去哪兒找一個武功高強的叛賊副将!

直到夕陽已落山,許平君拿着叛賊的拙劣畫像尋遍了京城的每一個角落,問遍了所有可能見到叛賊的人,都沒有聽到對方的哪怕一點音訊。

“馬兒馬兒,給我指個方向好不好?“束手無策的平君輕拍馬首,白馬”咴兒“一聲長嘶,便調轉方向疾馳,似乎真的知道那叛賊在哪兒一般,萬萬沒想到,馬兒卻把她帶到了城門口。

怕她父親的受牽連,讓她逃走麽?還是說,叛賊就在城門附近?許平君在附近四處打探都無果,夕陽也近黃昏。

八年了,這匹馬帶着許平君父女經歷過千難萬險,如今,又載着他們回到京城。許平君覺得這馬兒通人性,可是,這馬兒顯然不是萬能的。

長安城的十二面城門早已關閉,犯人也斷不會在這時來城門口找不痛快,許平君十分懊惱,這馬兒這時候帶她來這邊作甚!

迎面走來一個游俠兒打扮、胡子拉碴的青年,醉意微醺地攔住許平君的馬,盯着許平君姣好的面容,嬉笑道:“姑娘,現在城中戒嚴了,還跑出來作甚,不若與大爺一同去吃酒鬥雞鬥蛐蛐兒?“說罷,還欲動手。

平君平生最恨男子輕薄姑娘,她杏眼圓瞪,揮起鞭子罵道:“無恥!叛賊都打到家門口了,你還有心情調戲姑娘,吃我一鞭子!”

那游俠兒卻箭步上前,單手接住了許平君手中鞭,力道不小,與他精瘦身板形成鮮明對比,許平君也加了幾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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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好大的力氣。”游俠兒笑道,說着,猛一用力,許平君被他從馬上拽下來,帶入了他的懷中。

“王八蛋!你找死麽!”平君左手奪了那游俠兒腰間的長劍,欲砍向游俠兒。

不料那游俠兒卻功夫了得,他不費氣力就将許平君長鞭奪下,眨眼功夫将平君雙臂捆了個嚴嚴實實。許平君本想以頭錘擊打這游俠兒時,他卻在她耳邊悄聲道:“許姑娘,你想知道逃走的司徒副官藏身何處嗎?某卻有他的消息。”

平君愕然,道:“當然想!可是我如何信你這個動手動腳的王八蛋?”

游俠兒忙松了許平君的膀,将長鞭雙手遞給她,道:“許姑娘,你現在還有別的辦法嗎?長安城之大,司徒副官何處不可藏身?你搜的那些全是人人去得,又見得了光的尋常人家之處,平民安身之所,搜個百遍千遍又有何用?”

平君仔細打量了這人,此人雙瞳裏閃爍智慧,說話有理有據,不像個普通的游俠兒。他雖胡子拉碴,但細皮嫩肉,養尊處優的面相出賣了他。

平君哼道:“那你為何不告訴官府,偏偏要告訴我?”

游俠兒笑道:“我家主人雖知情,卻不敢得罪那收容逃犯的後臺。”

許平君終于明白,那游俠兒的主子,不過是想拖收容叛賊的背後勢力下水。而她,不過是兩股政治鬥争勢力的一顆棋子。可是,為了救父親,她已管不了這麽多。

“說吧,你怎樣才能告訴我?”許平君問,說罷,颠了颠自己手中的錢袋,看一眼囊帶上繡

着的·姓氏:“咦?原來你這個登徒子複姓歐侯?”

那游俠兒方才發現自己的錢袋已被徐平君偷走了。

“姓歐侯的人還真不多,”許平君嘻嘻一笑:“你們是春秋戰國時期越王的後代對不對?所以,你們在江南一帶生活,我猜,你是廣陵王的長史歐侯坤吧?”

此人正是廣陵王的心腹歐侯坤。

歐侯坤只查到許氏父女流浪江湖八年,四海為家,今日歸京,許平君一身好功夫且頑劣胡鬧,卻不知道許平君跟随父親在江南一代生活時候,還學會了一流的偷雞摸狗本事。

歐侯坤一把奪過錢袋,也不否認,指着不遠處的一家酒肆:“許姑娘,你若能喝下二十壇酒,我就告訴你!”

于是來到酒肆。許平君單腿站在板凳上,仰脖痛飲:“二十壇而已,我這輩子還沒醉過!”

說罷,一壇又一壇,大滴的酒液從她的唇角和下颌滑下,順着白脖頸,滴入她的紅衣裏。歐侯坤含笑望着她,先是小酌。到許平君飲至十九壇,她面染桃花,搖曳如紅色芙蕖。

看得歐侯坤呼吸一滞。都說微醺的女子最迷人,看來的确如此。

“看什麽看,再多我也喝得下!”許平君道。

歐侯坤笑道:“姑娘還能飲下不?某可是個憐香惜玉之人,你若喝不下最後一壇,某替你喝。”

許平君舉起最後一壇,說飲就飲,酒濕漉紅裳,白皙的臉已然紅粉霏霏,道讓歐侯坤恍惚了一下。末了,她把壇子倒過來,沖歐侯坤晃了晃:“二十壇!”

壇中僅剩的一滴酒濺落在歐侯坤的手上,歐侯坤輕輕用手指撚起吮了,枉然道:“許姑娘真是膚如凝脂,美目盼兮,讓人仰慕,《詩經》所贊《碩人》也不過如此。”

“你再胡說,我不客氣了!“

許平君揮起鞭子,歐侯坤晃身湊到她耳邊,悄聲道:“蘅,蘭,坊。”

許平君的臉刷地一紅,酒醒了大半。

蘅蘭坊,聽名字便知乃是莺歌燕舞之所,歌舞升平之風月地。據說是朝中權力盛極的霍光所開,頗有些背景。得罪霍光,他父女倆怕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當真?你若騙我,便揭了你的皮!“她把鞭子一擎。

“信不信由你。”歐侯坤道:“許姑娘這般豪氣,不如裝成一個風月客吧!”說罷,歐侯坤持一壇酒,且飲且行而去。

許平君點頭,沖了出去,跨上白馬就要飛奔去蘅蘭坊。

她本是個高挑姑娘,雖皮膚白皙勝雪,卻也眉眼英氣,扮男裝倒也不算為難,目前只缺一件合适的男子衣衫。

卻見前方有個身材高挑纖細的男子翩然而行,看背影宛若玉樹,一襲不染纖塵的白衫,幹淨清爽得像月下仙人。平君心中莫名一動,不覺歡喜得想要落淚。一股想要擁有他衣裳的沖動,就馬上自心中翻湧如潮。

許平君于是跳馬下來,手舉軟鞭,攔截威逼了這名讓他莫名歡喜的白衣男子:”你,站住,脫衣服!”

那男子果然生得眉眼飛揚,飄逸俊雅,人中龍鳳的好模樣。見一名兇神惡煞的少女威脅自己,他亦是臨危不懼,笑道:“為何?“

許平君在京城早已人生地不熟,不想這人的面孔竟是莫名熟悉。熟悉到,她竟在這一刻想與這俊美書生飲酒吃肉,醉笑痛飲三百回。然而,為了救父親,她已顧不上飲酒交友。平君揪住這文弱書生的衣襟,柔聲安慰道:“你別怕,只是借你衣服一用!多謝了!”說完,還給這書生重整了衣衫。

那男子本是笑容和煦,看到她手腕上的小銅片,立刻斂了笑容,瞪大眼睛:“你是……”

此時,晚風徐來,槐花飄香處處聞。夜晚的燈火照在這男子幽暗不定的面龐上,男子明眸如滿天星,槐花撒落在他的肩頭,他的長睫,他眨眼抖落了睫上的落花,他伸手去摸平君腕上的銅片。

許平君卻躲開了:“別碰它!”說罷,又瞪眼:“衣服你借還是不借?”

“借,樂意之至。”

俊美書生大大方方的把自己雪色的衣衫脫下,雙手遞給她,雙目依然是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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